竹間
來非洲之前,我心目中的非洲土著形象,來源于為數(shù)不多的幾部非洲影片。影片中,這些人臉上涂滿油彩,頭上插著羽毛,手里握著長矛,神靈一般地在草原上游走……來到非洲后才明白,非洲的大部分土地,已被現(xiàn)代文明馴化,而保留原始生活方式的土著人已為數(shù)不多,居住在納米比亞的半游牧民族辛巴族就是其中之一。
探尋“世界的末端”
幾百年前,辛巴人作為班圖語人中的一支,從東非遷徙至今天的納米比亞西北部,他們靠放養(yǎng)牛羊為生。季節(jié)輪換,他們也隨著牛群的遷徙,從一個水坑遷徙至另一個水坑。他們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們生活在極度偏遠的蠻荒之地,并堅強地守衛(wèi)著自身文明這塊陣地。這里自然條件惡劣,殖民者和農(nóng)場主都不會到這里傳播“文明”?,F(xiàn)在,辛巴部落聚居最集中的地方,要數(shù)納米比亞西北部庫內(nèi)內(nèi)省的一個名叫奧普沃的地方。“奧普沃”在辛巴族土語中是“世界的末端”的意思。那是一個荒涼孤寂,由青紫色的小山丘和詭異的猴面包樹裝點的世界,大自然為保護辛巴原始文化,將一切安排得巧妙而隱蔽。
我們?nèi)ミ@個被稱作“世界的末端”的地方走了一遭,一路上的確受罪不少:炙熱的陽光烘烤著汽車,滾滾煙塵迷離著視野。在經(jīng)過3個多小時的顛簸后,我們終于來到了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的一切顯得自然而祥和,這里唯一的一條街道上塵土飛揚,兩旁的房屋破敗不堪。
接著,辛巴人的身影開始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中:一群赤裸著棕紅色上身的辛巴婦女,頭頂著瓦罐從我們的車前魚貫而出,平靜、從容而又優(yōu)雅地穿過馬路。而一頭顯然沒有被馴化好的家豬也跟在她們后面招搖過市,渾身黝黑的鬃毛上落滿了塵土。
住進鎮(zhèn)上唯一一家旅館后,導(dǎo)游帶我們?nèi)ジ浇囊患倚〕匈I了一些白糖、面粉、煙草和凡士林等東西。導(dǎo)游說,這是送給我們今天要探訪的辛巴村落的禮物,有了這些禮物,參觀他們的村落就不用再付錢了。
汽車載著這些禮物,也帶著我們漸漸膨脹的希冀與好奇心,向辛巴族的村落挺進。九曲石子路的盡頭,一大片長長的木棍依次豎立在土中,密密匝匝圍成一個圓形的村落——辛巴族游離于文明世界之外的村落。
導(dǎo)游從車上拿出早已買好的禮物走進村子,向辛巴族人說明來意,村民很滿意,欣然答應(yīng)讓我們進村參觀。
走進村子,一股濃濃的膻腥味撲面而來,而我們的腳仿佛踩上了松軟的棉被,低頭一看,才知道整個村子的地面是由牛糞混合著泥土鋪就而成。辛巴人的家,就是這樣粗糙而古樸,自然而原始。接著,導(dǎo)游開始按部就班地介紹辛巴族的歷史、生活習(xí)俗等。
走近“紅泥人”
位于非洲西南部的納米比亞,是非洲大陸上最后一個獲得民族獨立的國家,這里廣袤大地上除了角馬、犀牛、大河馬,還有一個行將消失的特殊原始社會族群——辛巴族。
辛巴部落是納米比亞最具特色的傳統(tǒng)部落,辛巴人17世紀從安哥拉高原遷徙至納米比亞,一度成為非洲大草原上最為富庶和強大的游牧民族之一,但如今,他們依舊停留在原始狀態(tài),生活在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偏遠地方,聚集在一個個孤立的小村落里,維持著500年前的生活方式和習(xí)俗,其獨特的原始人文景觀,實在令人驚艷。辛巴女人終年用紅土混合黃油涂抹在皮膚上和頭發(fā)上,因此一般稱之為紅泥人。
奧普沃納米比亞西北部與安哥拉交界的庫內(nèi)內(nèi)河流域科可蘭德地區(qū),如今的紅泥人部落,人數(shù)不足兩萬,除了脫離了母系氏族,一切都保留著原始的生活形態(tài)。他們以畜牧種植為生,除了雨水豐沛的雨季,過去男人常年外出放牧狩獵,女人留守,現(xiàn)在男人們也開始外出打工掙錢了,女人依然在家里操持家務(wù)。辛巴人沒有圖騰,他們崇拜祖先、崇拜火,祖先和火是維系民族的精神核心。一個家族結(jié)成一個部落,一個村子基本就是一戶人家。家族制是唯一的社會制度保障,家族長老,確切的說是長老團,掌管著一切,包括判定懲罰、經(jīng)濟規(guī)劃、行政組織,不過頭領(lǐng)一般都是女人,狩獵是辛巴男子的主要工作。
由于一種神秘遺傳基因的緣故,很多辛巴男孩在15歲之前就夭折了。這導(dǎo)致多數(shù)辛巴人部落的男女性別比例嚴重失調(diào),因此辛巴人的男女關(guān)系非常隨意,三頭牛就可以換一個老婆,但是必須是一頭公牛兩頭母牛。這里的男子一般都要娶三四個妻子來保證人口的繁衍,即使這樣,辛巴人的人口仍然在銳減。
辛巴人居住的房屋,大多是用樹枝和摻有牛糞的泥巴搭建而成的,屋內(nèi)面積一般有三四平方米。為防止房屋坍塌,屋內(nèi)大都會豎起比較粗大的木頭來支撐房頂。辛巴男人的每個妻子和她生育的孩子住在一棟籬笆房里,有多少籬笆房,就有多少個老婆。父親兄長去世后,其財產(chǎn)包括老婆都有弟弟接受,父母則由兄弟出錢大家供養(yǎng)。
辛巴族女子常年袒露上身,最特別的是,她們喜歡把一種紅色石粉和著奶油涂抹在身上,就連頭發(fā)也要用這種“紅泥巴”裹著。因此,辛巴婦女的皮膚永遠都是紅色的。
辛巴女子身上的紅色顏料,是用一種采自山區(qū)的紅石做成的。其制作方法很簡單——把石料磨碎,然后加入水和從牛乳里提取的脂肪。這種顏料能保持一周不退色。她們這么做,一是為了抵御烈日暴曬,二是蚊蟲不會叮咬。由于缺水,辛巴女人一生都不洗澡,一輩子都裹在“紅泥巴”中。
眼前的辛巴婦女就像一個個帶有色彩的符號在我們身邊閃現(xiàn):她們渾身上下被凝上了一層棕紅色,那棕紅泛著光,流著脂,醇厚得連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染上了棕紅色,甚至讓我的眼睛也變成了棕紅色。辛巴族人祖祖輩輩就用牛油、赭石和草料混合在一起,涂抹到皮膚上,從不倦怠。她們深信:皮膚由此會變得光滑、紅潤,還可以抵御強烈陽光的直射。而且在她們看來,這是時尚,是屬于她們的獨特的美。這些用遠古的紅泥巴塑成的原始塑像,被我們親切地稱為“紅泥人”。
離我們最近的一位是一個已婚婦女,長得肥碩健美,渾身堆滿了沉甸甸的棕紅。她的長發(fā)先是被梳成手指粗的辮子,然后均勻地裹上了一層紅泥,有序地排列在身后,前面的頭發(fā)扎了一個發(fā)髻,戴上軟牛皮做成的頭飾,將棕紅的美置于頭頂。她赤裸著上身,粗獷厚重的金屬飾物就是她的上衣:脖子上盤繞著十余個精巧的銅項圈,由內(nèi)至外依次鋪開,像一個奢華端莊的衣領(lǐng);由大貝殼做成的飾品掛在胸前,其下由鴕鳥蛋殼穿成的珠鏈下垂直至腹部;身后掛了一個有金屬釘裝飾的皮片,以平衡胸前的繁冗;腰間是一個寬寬的皮腰帶,上面綴滿了銅質(zhì)的細密花紋,有力地承載上身金屬的重量;腰帶下是一條精心縫制的羊皮百褶短裙,前面的褶密,后面的褶稀。腳踝上還戴著層層的銅環(huán),將醇厚的棕紅色牢牢地鎖定在了這金屬剛硬的圈套中,與脖子上的項圈相呼應(yīng)。
這時,遠處的一位少女正生怯地望著我們,她頭前部的辮子沒有扎起來,而是披在了身后。她沒戴頭飾,瘦弱身軀上的裝飾簡練而輕巧。和前一位婦女相比,省掉了一大半的飾品,釋放出一大半心靈的空間,細細地經(jīng)營她那青澀的青春。
我們的目光開始轉(zhuǎn)向辛巴男子,他們沒有渾身抹紅泥,皮膚是非洲黑人的黝黑。雖然少了幾分獨特,但卻深藏著一份低調(diào)的剛毅。已婚男子戴著頭巾和用鴕鳥蛋殼穿成的粗大的項圈,身著更為寬大的百褶短裙,在我們的鏡頭前他們總是露出淳樸的笑。
辛巴孩子們則光頭光腳光身子在院子里嬉戲。其中一個10歲左右的男孩,其奇異的發(fā)式特別引人注目。頭發(fā)從中間分開,分別向前梳成兩個小辮,搭在稚嫩的臉龐上,像盤踞在臉上的兩只小蛇,狂野不羈,卓爾不群,又像是這原始部族的圖騰。頭頂兩只“小蛇”的男孩兒顯然比其他稍小的孩子承擔(dān)了更多生活的擔(dān)子,對著鏡頭,他總是緊鎖雙眉,抿著厚厚的嘴唇,顯得心事重重。他的手里還無奈地握著一截吃了一半的牛骨,骨頭上還帶著隱隱的血絲。
真實的辛巴人
辛巴人是靠放牧為生的,牛羊等牲畜對他們來說尤為重要。所以他們在院子里用長長的木棍圍了一個很大的牛羊圈,這是牛羊的家。而他們自己則住在附近由樹枝、泥土和牛糞搭成的錐形房子里。房子低矮,僅能夠彎腰進入,辛巴人微笑著在里面席地而坐。屋里很黑,沒有照明,我們照相機的閃光燈讓我們看見了房子里的一切:墻壁被涂成棕紅色,地上鋪著一張棕紅色的牛皮,牛皮上散落著瓦罐等一些簡陋的日常生活用品,也是棕紅色。棕紅,透過她們的皮膚,浸潤了她們的靈魂。另一間房子是他們的廚房,建造得更為簡陋,兩位辛巴婦女正架著柴火,用黑色的瓦罐燉著南瓜,她們棕紅色的笑容隨著裊裊炊煙徐徐上升……
但在奧普沃,我們也看到了一些別樣的畫面:一些辛巴人整天站在公路旁,等著匆匆的旅游者停下車與他們合影,然后向旅游者索要財物;還有一些辛巴人,則洗掉紅泥,換上T恤,走出村莊進入超市,接受可樂和薯條。有一些辛巴人,已經(jīng)離開了村莊和游牧的生活,進入了城鎮(zhèn)里生活,甚至有些人已經(jīng)到了1000多公里之外的首都溫德合克去謀生。
偏居在世界末端的辛巴人,在現(xiàn)代化無孔不入的時代里,已經(jīng)開始學(xué)會怎么樣去習(xí)慣和應(yīng)對這千變?nèi)f化的世界,或許,傳統(tǒng)社會結(jié)構(gòu)漸將式微,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終會改變,但,屬于族群的內(nèi)核,將會代代延續(xù)。
縱使生活在了城鎮(zhèn)里,他們還是保持著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辛巴女子身上涂抹的紅色泥土和油脂的混合物,有封閉毛孔的功效,所以,就算是在涼爽的雨季,相對于穿著長袖的我們,半裸著身體的她,不但不冷,脖子上還出了一圈的汗。
辛巴人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幫助家里干活,主要任務(wù)之一就是放牧,孩子越多,就能放牧更多的畜群,就意味著能生產(chǎn)出更多的財富,那淡淡土黃色,凌空架起的小泥屋,就是他們的糧倉,里面儲藏著的是玉米粒。
辛巴的男孩子們,辛巴的小孩子,大多都穿得很少,所以有時候很難分得清楚男孩和女孩,發(fā)式就是最大的區(qū)別,男孩子的頭發(fā)就是這樣從前往后梳的。而女孩子的發(fā)辮,則是從后往前梳,在額前形成了牛角一般的發(fā)辮。有的女孩子額前的發(fā)辮,是兩根,有的則是三根,這個代表她們來自于不同的家族。
在辛巴的孩子里,男女比例相差不遠,甚至在某一個村落里,我們簡單的算了一下,男孩子還略多于女孩子,可是向?qū)дf,由于當(dāng)?shù)氐乃|(zhì)和食物等方面原因,很多辛巴男孩在15歲成年前就夭折,這導(dǎo)致了成年男女比例的嚴重失衡,大約男女比例是1:11。
所以,辛巴部落實行一夫多妻制,以保證種族綿延,一般每個男子都會娶三四個妻子,在眾多老婆中大老婆是最重要的,一般由父親選定,兒子沒有權(quán)利拒絕。每個妻子都住在自己的屋子里,男人的小屋右邊是第一個妻子的住所,左邊小屋住的是第二個妻子,第三個妻子又排在第一個妻子的右邊,第四個妻子排在第二個妻子的左邊,而大老婆的房門正對著村子里的神樹。
辛巴女子,當(dāng)她從女孩子變成女人的時候,就會把原來往前梳的發(fā)辮換成這樣的垂直下來的發(fā)辮,在頭頂上系上皮制的發(fā)冠。在辛巴人中,女孩變成女人,甚至生子,和結(jié)婚是不同的概念,辛巴對性的觀念是比較開放的,沒有結(jié)婚的女子,也是能有情人和生孩子的,只是在婚前的孩子,歸屬于她的父系家庭,由這個大家族撫養(yǎng)成人,我們在田里遇到的一個女子,三姐妹,只有大姐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但是三姐妹包括她,都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孩子。
不過當(dāng)她們要結(jié)婚的時候,就是一件鄭重的事情,男方家要給女方以牛做為聘禮,這牛要求很高,一定要高大威猛,黑色,牛尾雄偉能夠沾到地,如果女方家里不滿意牛的外形的話,對不起,這門親就無法締結(jié)。
有這么多的妻子,辛巴的男人們清閑多了,除了遷徙和打獵期間,平日里大多聚在一起閑聊或到鎮(zhèn)上去玩樂,女人們則留在家干活,承擔(dān)了撫養(yǎng)孩子、田間耕作等大多數(shù)的勞作。
辛巴女子,愛美是出了名的,雖然一輩子都不會洗澡洗頭,她們的皮膚卻出奇的好。辛巴人的家,是由樹枝、泥土和牛糞搭成的錐形房子,房檐房門低矮,僅能彎腰進入,沒有床沒有桌子沒有椅子,一切都是簡單的擺設(shè),地上一張牛皮,是他們的床,是他們的飯桌和生息的地方,還有瓦罐、木瓢等一些簡陋的日常生活用品,由于她們身上的紅泥,屋子里外,門框上,每一間物品上都染上了一層紅色。
真正的辛巴人在我的心中是理想而完美的,他們珍愛自己的傳統(tǒng),知曉自己靈魂的歸屬,他們蝸居在世界的偏遠一隅,用紅泥去塑造艱辛的生活,用他們最獨特的色彩改造“世界的末端”。她們深信:哪怕自己的世界被大自然藏在了密室里,也要讓自己變得鮮亮,變得棕紅,變得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