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吐魯番地區(qū)出土的玄應《一切經音義》寫卷殘片散藏于世界各地,前賢于此多有研究。該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對殘片進行綴合并定名,將吐魯番本底卷與今玄應《一切經音義》主要版本對勘,闡明了吐魯番本玄應《一切經音義》的??眱r值和版本價值,糾正了今通行《高麗藏》本和《磧砂藏》本中的一些訛誤,簡要確定了吐魯番本寫卷在玄應《一切經音義》版本系統(tǒng)中的歸屬。
關鍵詞:一切經音義;玄應;吐魯番;???;版本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4)06-0106-10
吐魯番地區(qū)出土的玄應《一切經音義》(以下或簡稱《玄應音義》)是該書抄寫時代較早的傳寫本,現(xiàn)分藏于中國、德國、日本、俄羅斯等國家。由于抄寫年代較早,更為接近《玄應音義》一書的原貌,吐魯番本《玄應音義》自發(fā)現(xiàn)之初,其版本價值和??眱r值便受到各國研究者的重視。
一 前賢研究
德國收藏的吐魯番文書數(shù)量龐大,主要為德國4次中亞探險隊所得之物,而其中《玄應音義》殘片也竟有16件之多。日本學者自上世紀80年代初便致力研究,小林芳規(guī)《〈一切經音義〉解題》曾根據(jù)石塚晴通提供的資料,記錄了德藏5件《玄應音義》殘片,對寫卷編號、形制和年代作了簡單描述[1]。上田正《〈玄應音義〉諸本論考》同樣根據(jù)石塚晴通提供的信息,于補記“未見書目”一項中簡要概述了德藏《玄應音義》的情況[2]。石塚晴通《玄應〈一切經音義〉的西域寫本》對德藏《玄應音義》寫卷的介紹更加詳細,從寫本行款和刪節(jié)情況對寫本抄寫年代作出了界定[3]。榮新江《中國國家圖書館善本部藏德國吐魯番文獻舊照片的學術價值》敘述了德藏Ch/U諸寫本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王重民舊照片之間的若干聯(lián)系[4]。后西脅常記在《ドイツ將來のトルファン漢語文書》一書中對德藏《玄應音義》諸斷片作了詳細的錄文和研究,著重比勘了德藏吐魯番本底卷與《高麗藏》本的異同,惜未能采納榮新江的研究成果[5]。
日本收藏的吐魯番文書多為大谷光瑞所率“大谷探險隊”所得,二戰(zhàn)后移入京都龍谷大學大宮圖書館保存。自上世紀80年代大谷文書陸續(xù)公布以來,張娜麗、劉安志分別對其中的《玄應音義》做了比定和研究。張娜麗《西域発見の文字資料》、《西域発見の文字資料(四)》比定出《大谷文書集成》中的《玄應音義》斷片,后將自己對于日藏吐魯番本《玄應音義》的觀點匯集于《西域出土文書の基礎的研究》一書中[6-8]。與此同時,劉安志、石墨林《〈大谷文書集成〉佛教資料考辨》、劉安志《〈大谷文書集成〉古籍寫本考辨》也對大谷文書中的《玄應音義》寫本進行了考察[9-10]。
德藏、日藏吐魯番寫本之外,中國也收藏有若干吐魯番本《玄應音義》殘片。除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與德藏Ch/U諸斷片聯(lián)系密切的王重民舊照片外[11],還有黃文弼《吐魯番考古記》、《旅順博物館藏新疆出土漢文佛經選粹》、《吐魯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漢文佛教典籍》等書所載的《玄應音義》寫本陸續(xù)公布[12-14]。在俄藏敦煌文獻中,《敦煌經部文獻合集》所收俄藏卷6諸斷片[15],經高田時雄考證[16],與德藏《玄應音義》寫本中Ch/U編號諸斷片屬于同一寫本,則上述俄藏諸斷片亦為吐魯番地區(qū)所出。另外,還有現(xiàn)已不存、僅藉王重民所攝照片得以流傳的原德藏TⅢM131(TⅡY60)殘片[11]351。
此外,對于吐魯番本《玄應音義》的研究,還散見在徐時儀《玄應〈眾經音義〉研究》,于亭《玄應〈一切經音義〉研究》,榮新江《吐魯番文書總目(歐美收藏卷)》,陳國燦、劉安志《吐魯番文書總目(日本收藏卷)》等書中[17-20]。徐時儀《敦煌寫本〈玄應音義〉考補》結合《高麗藏》本、《磧砂藏》本和《慧琳音義》轉錄部分,對敦煌本和吐魯番本《玄應音義》進行了簡單???,是當時對吐魯番本《玄應音義》一次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21]。
但是,總體來看,吐魯番本《玄應音義》研究多以收藏地域為限,缺乏整體性關照。如王重民舊照片、德藏Ch/U諸殘片、《敦煌經部文獻合集》所載俄藏卷6諸殘片,雖榮新江曾指出王重民舊照片與德藏殘片間的綴合關系,高田時雄也曾指出俄藏殘片與德藏殘片間的綴合關系,然至今為止,尚未目見綜合上述二人意見的研究成果。而一些新材料公布后,先前的研究成果未能及時得到補充和修正,使得吐魯番本《玄應音義》的版本和??眱r值尚未得到完全體現(xiàn)。
二 綴合及定名
筆者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結合近時所考,查得散藏于世界各地的吐魯番本玄應《一切經音義》寫卷殘片約35件(Ch/U6782d原為王重民舊照片一部,此兩件計作一件),綴合后可得12件。茲以玄應《一切經音義》卷次先后為序,識記如下(若兩號寫卷恰好銜接,用“+”表示;若中間有殘缺,并不能直接綴合,則作“→”符,表示遙接):
{1}LM20_1474_19A_01→LM20_1474_19A_03,見于《旅順博物館藏新疆出土漢文佛經選粹》{1}。卷5《移識經》、《未曾有經》、《不思議功德經》音義。綴合后存21行{2}。
{2}Ch2259+Ch71→Ch3122,現(xiàn)藏德國國家圖書館。卷5《摩訶摩耶經》、《如來方便善巧咒經》、《勝鬘經》、《須摩提經》音義。綴合后存15行。
{3}Ch/U6788+Ch/U7447→俄敦10149R→俄敦12380R→俄敦12409R-B→俄敦12409R-C→俄敦
12340R→俄敦12409R-D→Ch/U7449→Ch/U6784
+Ch/U7279+王重民舊照片(Ch/U6782d為其一部)+俄敦10090R→俄敦12330R→俄敦12381R→Ch/U7448→俄敦12409R-A→俄敦12287R→Ch/U8063→Ch/U8093{1}?,F(xiàn)分藏德國國家圖書館、俄羅斯科學院東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兩處,王重民舊照片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卷6《妙法蓮華經》音義。綴合后存145行。
{4}Ch444,現(xiàn)藏德國國家圖書館。卷12《賢愚經》第4、5、7卷音義。存6行。
{5}80TBI:304,見于《吐魯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漢文佛教典籍》。卷13《佛滅度后金棺葬送經》音義。存3行。
{6}Ch1216,現(xiàn)藏德國國家圖書館。卷15《僧祇律》第14、15、16卷音義。存14行。
{7}《吐魯番考古記》圖版三圖5,見于黃文弼《吐魯番考古記》。卷16《善見律》第8卷音義。存12行。
{8}TⅢM131(TⅡY60),見于《敦煌西域文獻舊照片合?!?。卷19《佛本行集經》第23、24、26卷音義。存18行。
{9}大谷文書4193,現(xiàn)藏日本京都龍谷大學大宮圖書館。卷21《大菩薩藏經》第1卷音義。存2行。
{10}大谷文書3323,現(xiàn)藏日本京都龍谷大學大宮圖書館。卷22《瑜伽師地論》第16、17卷音義。存8行。
{11}Ch1214→Ch652,現(xiàn)藏德國國家圖書館。卷23《顯揚圣教論》第7、8、9、10卷音義。綴合后存27行。
{12}大谷文書5462,現(xiàn)藏日本京都龍谷大學大宮圖書館。卷23《廣百論》第6卷音義。存6行。
然以上12件吐魯番本底卷,未必盡被前人比定為《玄應音義》,其中若干種也屢見被比定為慧琳《一切經音義》(以下或簡稱《慧琳音義》)之例。如《吐魯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漢文佛教典籍》所載80TBI:304即被該書比定為慧琳《一切經音義》斷片[14]308{2}。實際上,《慧琳音義》在許多地方轉引了玄應書,且轉引時大多只于卷首稍加說明。吐魯番本《玄應音義》多為殘片,通過殘存的寥寥數(shù)行,很難分辨底卷到底是玄應書還是慧琳書。加之今比定底卷所資之《大正藏》不存《玄應音義》而只收慧琳書,在早期的一些比定工作中,有些底卷便被比定為《慧琳音義》。如劉安志《〈大谷文書集成〉佛教資料考辨》、劉安志《〈大谷文書集成〉古籍寫本考辨》、陳國燦《吐魯番文書總目(日本收藏卷)》將大谷文書3323比定為玄應《一切經音義》卷48,并附底卷對應《大正藏》之頁碼[9]273[10]46[20]163。然《玄應音義》僅25卷,不得有“卷48”之目,且《玄應音義》為《大正藏》所不收,則以上定名并是仍《慧琳音義》之名而失之。
在敦煌寫本中,《敦煌經部文獻合集》所收諸敦煌本佛經音義中未見《慧琳音義》。筆者在整理吐魯番本《玄應音義》的過程中,也只見《玄應音義》被慧琳轉錄的內容出現(xiàn),而未見慧琳書中自撰的內容出現(xiàn)在吐魯番本底卷中。
釋贊寧《宋高僧傳》卷5《唐京師西明寺慧琳傳》述慧琳書“起貞元四年迄元和五載,方得絕筆,貯其本于西明藏中”,又有“殆大中五年,有奏請入藏流行。近以海中高麗國,雖三韓夷族,偏尚釋門,周顯德中,遣使赍金入浙中求慧琳《經音義》,時無此本,故有闕如”[22]等語。丁福?!吨乜m(xù)一切經音義序》復據(jù)《宋高僧傳》卷25《周會稽郡大善寺行瑫傳》中瑫法師“慨其郭迻《音義》疏略,慧琳《音義》不傳,遂述《大藏經音疏》五百許卷”[22]645等語斷定“琳公音義,在吾國五代時已散佚矣”[23]。其中緣由,陳垣認為“大中中雖曾奏請入藏,然廣明之后,長安迭經兵燹,經典自易散亡”[24]。嚴承鈞贊同陳垣之觀點[25],高田時雄亦同,且因慧琳書不曾刊刻,流傳范圍有限,故認為敦煌、吐魯番也未傳[16]7。
正是基于以上原因,筆者將吐魯番本底卷與今傳世各本《玄應音義》對勘,并參考《慧琳音義》轉錄的相關內容,認為以上12件吐魯番本底卷,都確為玄應《一切經音義》無疑。
此12件吐魯番本玄應《一切經音義》之外,又有1件可為存疑,前人疑為《玄應音義》摘抄。即黃文弼《吐魯番考古記》圖版三圖6所載殘紙,黃文弼認為“疑此殘紙,非影寫玄應原本,乃后人節(jié)錄其書,便于講解《瑜伽師地論》者也”[12]24。細審底卷,則詞條大字,小注雙行,詞條接抄不換行,行款特征與P.2901略同。P.2901經《敦煌經部文獻合集》校錄,逐條指明其出處,已還其本來面目,并擬題“《〈一切經音義〉摘抄》”。此卷與P.2901行款略同,則黃氏所說與《敦煌經部文獻合集》持論暗合。惟黃氏所列數(shù)證,均出右側殘片“舌取食”至“此聲■(明)”等數(shù)條中,右側殘片“駑。奴胡。虺蝡”、左側殘片諸字所出何處,黃氏語焉不詳。黃氏又謂“玄應音釋較詳,所出字亦多,標題亦不盡同。例如寫本‘■麧,玄應作‘無■”[13],此則底卷抄手或將所釋詞條“無■”節(jié)略作“■”,又將“■”之“又作”字“麧”與標目字“■”并列所致。底卷左側殘片詞條“敦惇”二字是其比。
三 ??眱r值
今將各吐魯番本玄應《一切經音義》寫卷中與今《高麗藏》本、《磧砂藏》本及慧琳《一切經音義》轉錄部分有異,且有可論說者摘列如下,以見吐魯番本底卷之??眱r值(以下校記,《高麗藏》據(jù)韓國大藏經研究院網站所揭圖版,簡稱《麗》;《磧砂藏》據(jù)民國“宋版藏經委員會”《宋磧砂藏經》影印本,簡稱《磧》;石山寺?lián)毡炯彻艜杭皣H佛教學大學院大學學術フロンティア實行委員會影印本;《慧琳音義》轉錄部分據(jù)《中華大藏經》影印《高麗藏》本,簡稱《琳》。底卷殘存偏旁的字用“■”號表示,殘字可據(jù)異本補出時,在殘字標記后用圓括號注明):
(1)《■■(蒼頡)萹(篇)》:斑,文貌■。(LM20_
1474_19A_01→LM20_1474_19A_03,第2行)
句末殘字處存左側“十”字形殘畫,石山寺本此處是“也”字,與底卷殘形合。
句末“也”字石山寺同,《麗》無,《磧》無此經音義。
按:《高麗藏》本卷12《中本起經》下卷音義“斑駁”條下云:“《蒼頡篇》:辬,文貌也。雜色為斑?!本?7《阿毗曇毗婆沙論》第55卷音義“斑駁”條下云:“《蒼頡篇》:斑,文貌也。雜色為斑也。”“文貌”二字后并有“也”字(卷25《阿毗達磨順正理論》第59卷音義“班駁(《磧砂藏》系作‘斑,注文同)”條下云:“《蒼頡篇》:班,文章也。雜色為班也?!彼普`)。
孫星衍《倉頡篇》據(jù)“《一切經音義》”輯得“辬(孫氏自注:一作‘斑,非),文貌也。雜色為斑也”一條[26]。后任大椿《小學鉤沈》、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黃奭《黃氏逸書考》、王國維《重輯蒼頡篇》續(xù)有搜輯[27-30]。然諸家所據(jù)《玄應音義》底本無卷5《移識經》音義,底卷此條引文可為諸家輯本添一證。《高麗藏》本無句末“也”字,徐時儀《〈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據(jù)以錄作“《蒼頡篇》:斑文貌,雜色為斑也”[31],非。
(2)《說文》:口之須也。(LM20_1474_19A_01→LM20_1474_19A_03,第4行)
“須”下《麗》、石山寺并有“者”字,《磧》無此經音義。
按:《說文·須部》:“頿,口上須也。從須,此聲?!毙煦C注曰:“今俗別作髭,非是?!盵32]“須”下無“者”字,與底卷同。《廣韻·支韻》:“頿,《說文》云:‘口上須。俗作髭?!盵33]《太平御覽》卷374、《集韻·支韻》“頿”字下并引《說文》作“口上須也”[34-35]。俄敦1399V+俄敦2844BV《〈玉篇〉抄》“頿”字下有“口上之須也”[36][15]3804,3807一訓,應即暗引《說文》。《高麗藏》本《玄應音義》卷19《佛本行集經》第20卷音義“頾髯”條下云:“《說文》:口上之須曰頾。”以上各條引文“須”下亦并無“者”字,與底卷同。則此條引文底卷與今傳世各本“之”前當并脫“上”字,今傳世各本“者”字或為補白所增{1}。
(3)簡閱(LM20_1474_19A_01→LM20_1474_
19A_03,第12行)
詞條標目“簡閱”二字,出《未曾有經》音義上卷,今本曇景譯《佛說未曾有因緣經》卷上有“王曰:‘甚善。即令揀銳強兵百萬以送與之”句,應即詞條“簡閱”二字所出?!洞笳亍酚凇皰J”二字出??庇?,云:“揀銳,三(宋、元、明)、宮、圣作‘簡閱?!盵37]《中華大藏經》中《佛說未曾有因緣經》所據(jù)底本為《金藏》廣勝寺本,相應處作“揀銳”二字[38],出校勘記云:“五頁下五行‘揀銳,《資》、《磧》、《普》、《南》、《徑》、《清》作‘簡閱。”[38]12
按:《干祿字書》云:“簡,揀:上簡冊,下揀擇。相承并用上字?!盵39]《集韻·產韻》:“柬,揀:《說文》:‘分別簡之也。從束、八。八,分別也?;驈氖?。通作‘簡?!盵35]108此處《佛說未曾有因緣經》經文當從《玄應音義》作“簡閱”二字。《廣雅·釋言》:“簡,閱也?!蓖跄顚O云:“桓六年《左傳》云:大閱,簡車馬也。”[40]下字作“銳”義不可通。
(4)《■(?。栄拧罚鹤?、■(閱),具也。(LM20_1474_19A_01→LM20_1474_19A_03,第14行)
“具”字石山寺、《琳》同,《麗》作“是”,《磧》無此經音義。
按:《小爾雅·廣詁》:“閱、捜、履、庀,具也?!盵41]《玄應音義》卷10《攝大乘論》第1卷音義“披閱”條下云:“《小雅》:閱,具也?!本?4《阿毗達磨俱舍論》第23卷音義“披閱”條下云:“《小爾雅》云:閱,具也?!眲t《高麗藏》本作“是”,誤。徐時儀《〈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據(jù)《高麗藏》本錄作“《小爾雅》‘撰閱是也”[31],亦非。
(5)謂張翼也。(Ch2259+Ch71→Ch3122,第2行)
“謂”字《麗》、石山寺、《琳》同,《磧》無。
據(jù)《磧砂藏》本,此條引文作“《字林》:山瘵反。張翼也”。任大椿《字林考逸》據(jù)以輯為《字林》佚文。然任氏亦覺不妥,故有案語,云:“《說文》:‘鎩,鈹有鐸也。與此異訓。”[42]
按:《玄應音義》依例訓釋前有“謂”字為申述所引訓詁書訓解或解說佛經經文之語,非所引訓詁書訓釋。此處《玄應音義》各本中惟《磧砂藏》系諸本,及據(jù)《磧砂藏》系中《永樂南藏》本為底本的諸“儒本”[24]74無“謂”字,他本皆有“謂”字,可證《磧砂藏》系各本并脫“謂”字?!吨腥A大藏經》中《摩訶摩耶經》所附《資福藏》本音釋“鎩翮”云:“鎩翮,上所戒反,下胡華反。鎩翮,剪翼也?!盵43]與“張翼”釋義不同。至于“鎩翮”二字,今本曇景譯《摩訶摩耶經》卷下有“今此雙樹間,天龍八部眾,惟聞啼哭音,不知何所說,譬鸚鵡亂鳴,不能解其語,充塞在于地,猶如折翮鳥,不能起飛趣”句,應即詞條“鎩翮”二字所出?!洞笳亍酚凇罢邸弊窒鲁鲂?庇洠疲骸罢?,元、明、宮、圣作‘鎩。”[44]《中華大藏經》中《摩訶摩耶經》所據(jù)底本為《金藏》廣勝寺本,相應處作“折”字,出??庇浽疲骸捌叨撋弦蝗械诎俗帧?,《磧》、《普》、《南》、《徑》、《清》作‘鎩。”[43]726《摩訶摩耶經》經本異文“折”字亦與玄應所釋“張翼”釋義不同。
(6) 《淮南子》云:飛鳥■(鎩)翼。許叔重曰:鎩羽而飛也。(Ch2259+Ch71→Ch3122,第3—4行)
按:“飛鳥鎩翼”四字今本《淮南子》凡兩見,《俶真訓》:“飛鳥鎩翼,走獸擠腳?!备哒T注:“紂田獵禽荒,無休止時,故飛鳥折翼,走獸毀腳,無不被害也?!薄队[冥訓》:“飛鳥鎩翼,走獸廢腳。”高誘注:“鎩翼,縱翼也。廢腳,跛蹇也。言桀無道,田獵煩數(shù),鳥獸悉被創(chuàng)夷也。”[45]
《文選》卷4左太沖《蜀都賦》“鳥鎩翮”,李善注:“《淮南子》曰:飛鳥鎩羽,走獸廢足。許慎曰:鎩,殘也?!薄段倪x》卷21顏延年《五君詠》“鸞翮有時鎩”、卷25謝宣遠《于安城答靈運》“鎩翮周數(shù)仞”、卷31江文通《雜體詩三十首》“鎩翮由時至”,李善注并云:“《淮南子》曰:飛鳥鎩羽。許慎曰:鎩,殘羽也。”《文選》卷54劉孝標《辯命論》“鎩羽儀于高云”,李善注:“許慎《淮南子》注曰:鎩羽,殘羽也?!盵46]與《玄應音義》引文皆不同,且李善引文各自有別。
陶方琦《淮南許注異同詁》曾論及《玄應音義》此條引文,但認為諸條引文中“當從《辯命論》、《五君詠》注引?!盵47]何寧《淮南子集釋》認為《文選》李善注諸引文中“唯《辯命論》注引作‘鎩羽,殘羽也,字不奪。蓋高本作‘翼而許本作‘羽?!盵48]“鎩羽而飛”,蔣禮鴻《玄應〈一切經音義〉校錄》云:“‘而當作‘不”[49],可備一說。
(7)又作■,同。(Ch2259+Ch71→Ch3122,第7行)
“同”前殘字,Ch71存左側“牙”字形構件,Ch71、Ch2259兩殘片綴合后,右側“禹”字形構件依稀可辨。西脅常記《ドイツ將來のトルファン漢語文書》據(jù)《高麗藏》本擬補“■”字。
按:西脅氏所錄是也。此殘字相應處《麗》、《琳》作“■”,《磧》作“■”,石山寺作“■”。各本有異。P.2901亦有此條,此字作“■”[50],《敦煌經部文獻合集》P.2901校記認為“注文‘■字《慧琳音義》引同,刻本訛作‘■”[15]4971,是?!墩f文·牙部》:“■,齒蠧也。從牙,禹聲。齲,或從齒?!盵32]45故宮博物院藏《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麌韻》:“齲,驅主反。齒病。亦■。”[51]
(8)《釋名》:齲,朽也。(Ch2259+Ch71→Ch3122,第7—8行)
“齲,朽也”,《麗》、石山寺、《琳》同,《磧》“朽”前有“齒”字。P.2901此條引文從略。
按:“齲,朽也”,此《釋名·釋疾病》文。《四部叢刊》影印明嘉靖翻宋本作“齲,朽也,蟲嚙之齒缺朽也”[52],與《麗》、石山寺、《琳》引同。畢沅《釋名疏證》云:“今本脫‘齒字,據(jù)《一切經音義》引增。”[53]遂改正文作“齲,齒朽也”。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因之,但注意到 “《正義》引本書無二‘齒字”[54]。王氏所言《正義》引文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齊中大夫病齲齒”,《正義》曰:“《釋名》云:齲,朽也。蟲嚙之,缺朽也。”[55]
可見,《釋名》明翻宋本、《史記正義》引文并作“齲,朽也”,不誤。底卷及《玄應音義》幾個較古的本子,即《麗》、石山寺、《琳》,所引均與《釋名》古本及《史記正義》引文合。畢沅所見《玄應音義》當是陳垣所謂“儒本”,儒本承《永樂南藏》本,《磧砂藏》系各本“朽”前均衍“齒”字,或涉上《說文》條引文而衍,故畢、王二氏有此誤。徐時儀《〈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以《麗》為底本,然據(jù)《磧》補“齒”字,亦不妥[31]119,126。
(9)■■(從)■(Ch444,第1行)
首行存殘字三。第1字僅存左側兩殘畫。第2字存“從”字左半,西脅常記《ドイツ將來のトルファン漢語文書》擬補“從”字,認為“首行‘從字,從殘存字數(shù)來看,當屬‘搔蛘條,然《高麗藏》本相應處未見?!痘哿找袅x》有‘字從蟲從羊諸字”[5]50。
按:此行第3字存左上部“丶”形殘畫,西脅常記在錄文上未能反映。如據(jù)西脅氏所說,則此字似為“羊”字左上部。首字存左側殘畫,《磧砂藏》本此處作“蟲”字,“蟲”字左側與底卷殘形合。則此處當是“蟲從羊”三字。《磧砂藏》系諸本“搔蛘”條中有“《禮記》‘寒不敢襲,蛘不敢搔是也。字從蟲從羊”諸字,為《麗》所無,《琳》作“不搔是也字從蟲從羊”,當是《磧砂藏》系諸字之訛,應以《磧砂藏》系諸字為正。
(10)《蒼頡篇》:噴,吒也。(TⅢM131,即TⅡY60,第2—3行)
句末“也”字《麗》、《琳》同,《磧》無。
按:《文選》卷18馬季長《長笛賦》“氣噴勃以布覆兮”,李善注:“《蒼頡篇》:噴,吒也?!盵46]251孫星衍《倉頡篇》自言據(jù)“《文選》注、《一切經音義》”輯作“噴,叱也”[26]593,當非。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據(jù)玄應“《過去現(xiàn)在因果經》音義”輯作“噴,吒也。俯而噴,仰而鳴也”,后又出異文“《佛本行集經》音義引云‘噴,吒”[28]560,亦非。蓋未總合《文選》注引文及不審玄應書體例所致。《慧琳音義》傳于中土前,《黃氏佚書考》論之既確且詳[29]670。王國維《重輯蒼頡篇》又于“慧琳《鴦掘摩經》并《毗奈耶律》音義”搜得兩條,然又出異文“《文選·長笛賦》注引作‘叱也,疑訛?!盵30]3187王之所疑是,然胡刻本《文選》引文此處作“吒”不作“叱”,王氏所據(jù)《文選》或非善本。
(11)《爾雅》:■,息也。(TⅢM131,即TⅡY60,第6行)
“《爾雅》:■,息也”,此《爾雅·釋詁》文。《爾雅·釋詁下》:“■,息也?!盵56]阮元《??庇洝烦觥啊觥弊郑疲骸疤剖?、單疏本、雪窗本同,《釋文》作‘憩?!盵56]2580《釋文》出“憩”字,云:“憩,本或作愒,同。”[57]黃焯《經典釋文匯?!吩疲骸氨R云:‘俗本自在左,舌在右,非。焯案:吳、瞿二本皆自在左,舌在右。唐人寫本亦往往如此作?!盵58]
按:《高麗藏》本此條引文《爾雅》經文作“■”字,詞條標目字及下舍人注并作“憩”字,則經文是有意作“■”字?!缎袅x》卷1《法炬陀羅尼經》第3卷音義“停■”條、卷2《大般涅槃經》第29卷音義“憇■”條、卷15《五分律》第16卷音義“■止”條、卷22《瑜伽師地論》第40卷音義“止■”條、卷25《阿毗達磨順正理論》第53卷音義“■無”條下并云:“《爾雅》:■,息也?!薄缎袅x》諸條引文可為黃氏添一證。
(12)能祀,徐理反?!稜栺狻罚骸觯耄–h1214→Ch652,第23行)
按:此“能祀”條惟底卷、《麗》、《琳》存,它本并無。值得注意的是與《高麗藏》關系密切的《金》、七寺亦無此條。
又《高麗藏》本此條“爾雅”二字作“爾疋”,與《麗》此卷他處不同。他處均同《趙城金藏》本,作“尒疋”二形。惟此處不同者,或《麗》、《金》所據(jù)之祖本《開寶藏》本無此條,《麗》勘校他本后始補此條。又七寺本亦無此條,可見七寺本與《趙城金藏》本的密切關系。
四 版本價值
以上擇要概述了吐魯番本玄應《一切經音義》的??眱r值,下面簡單討論一下它的版本價值。關于玄應《一切經音義》的版本系統(tǒng),學界普遍有這樣一種共識,即玄應《一切經音義》可以分為以《高麗藏》本和《磧砂藏》本為代表的兩個系統(tǒng)[59-60][24]80[17]48[18]62。其中,兩個系統(tǒng)的一個重要差別是《磧砂藏》系各本卷5中,包括《移識經》、《未曾有經》及《不思議功德經》等三種經音義在內的21種經音義均不存,前輩學者于此多有研究[61][2]5[17]45-50[18]227-243[31]133-134。
(1)與《高麗藏》系相關的吐魯番本寫卷
吐魯番本旅順博物館藏LM20_1474_19A_
01→LM20_1474_19A_03是卷5《移識經》、《未曾有經》及《不思議功德經》音義,可見吐魯番本LM20_1474_19A_01→LM20_1474_19A_03與《高麗藏》本一系的密切關系。又TⅢM131(TⅡY60)與《高麗藏》本字形酷似,《高麗藏》本誤處底卷之誤亦同,而未有《磧砂藏》本一系中諸多刪滅句末虛詞之處,可見TⅢM131(TⅡY60)亦與《高麗藏》本一系關系甚密。又大谷文書4193雖僅存2行12字,然此12字中《高麗藏》系與《磧砂藏》系異處有二,分別為首行“處謂■(處)”及次行“本”字,底卷全同《高麗藏》系,則大谷文書4193亦與《高麗藏》系所出同源。
(2)與《磧砂藏》系相關的吐魯番本寫卷
雖然吐魯番本《玄應音義》多可歸入《高麗藏》本一系,然其間亦可見與《磧砂藏》一系關系密切者。如Ch444中“岡(罔)然”條惟《磧砂藏》本、《永樂南藏》本、《永樂北藏》本、《宛委別藏》本、《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海山仙館叢書》本、《慧琳音義》存,《高麗藏》本、金剛寺本、七寺本則無,“字從蟲從羊”諸字亦《磧砂藏》系與《慧琳音義》存,可見Ch444與《磧砂藏》系的密切關系{1}。
(3)與慧琳《一切經音義》轉錄部分相關的吐魯番本寫卷
《高麗藏》系及《磧砂藏》系之外,慧琳《一切經音義》轉錄玄應《一切經音義》的部分,亦可以作為玄應《一切經音義》版本系統(tǒng)的一個支流看待。前輩學者分別從慧琳及玄應書兩個不同的角度進行過論述[62-63][2]7-12[17]61-74[18]224-248。最近,又出現(xiàn)了將慧琳本與敦煌本作為同一個系統(tǒng)來看待的觀點,是一種值得注意的新動向[64-65]。吐魯番本德藏Ch1214→Ch652中“能祀”條惟《高麗藏》本、慧琳《一切經音義》存,《磧砂藏》本、《永樂南藏》本、《永樂北藏》本、《宛委別藏》本、《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海山仙館叢書》本、日本七寺古抄本并無;“颯然”條中無“急貌也”三字,與慧琳《一切經音義》同,而此三字玄應《一切經音義》各本并存。然Ch1214→Ch652中“倶胝”條無慧琳《一切經音義》中“梵語”二字、“吠舍”條無慧琳《一切經音義》中“梵言”二字、“戍陀羅”條無慧琳《一切經音義》中“梵語也”三字、“伊師迦”條無慧琳《一切經音義》中“梵語”二字,與今玄應《一切經音義》各本同。可見,吐魯番本德藏Ch1214→Ch652又是介于《高麗藏》本和慧琳《一切經音義》之間的一個本子。
(4)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的版本情況
在吐魯番諸本《玄應音義》中,以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的版本情況最為復雜,似不能簡單歸入上述《高麗藏》本、《磧砂藏》本及《慧琳音義》轉錄部分3種版本系統(tǒng)中。然而,我們仍然可以從前人的研究中找到有益的線索。上世紀80年代初,日本學者上田正在《〈玄應音義〉諸本論考》一文中將其所見的9種《玄應音義》歸而為四:一為大治本、平安寫本、廣島大學本、天理本、敦煌本,二為《麗藏》本,三為《磧砂藏》本、《叢書集成》本,四為慧琳所據(jù)本[2]3-12。這種觀點是對當時所見《玄應音義》版本系統(tǒng)的一個總結性論斷。之后刊布的一些《玄應音義》寫本或刻本大都可以歸入上田氏的分類中。如1993年《中華大藏經》中收錄影印的《金藏》廣勝寺本可以歸入《高麗藏》本一系,2006年日本國際佛教學大學院大學學術フロンティア實行委員會影印出版的日本數(shù)種《玄應音義》古抄本中,大致上金剛寺、西方寺本與《磧砂藏》本相近,而七寺本與《高麗藏》本相近[66]。
上田氏《玄應音義》版本系統(tǒng)的最大特點,即將敦煌本與日本數(shù)種古抄本別為一類,與上述《高麗藏》本、《磧砂藏》本及《慧琳音義》轉錄部分3種版本系統(tǒng)相區(qū)別。在上田氏的版本系統(tǒng)中,還進一步探討了當時日本所見數(shù)種古抄本之間的版本關系,注意到石山寺舊抄本的流散狀況[2]25。后張娜麗指出2006年日本影印出版的京都大學藏本亦為原石山寺的舊抄,并且注意到了吐魯番本王重民舊照片及Ch/U6788+Ch/U7447與石山寺本、圣語藏本的相似性[67]。徐時儀《玄應〈一切經音義〉寫卷考》注意到“石山寺本和山田孝雄匯編本與《麗藏》本也不盡相同,《麗藏》本各本可能源于同一寫本的幾種傳抄本,可在《麗藏》本這一系統(tǒng)中再作比勘,分出支系”[68]。將自己的兩系統(tǒng)之說稍加擴大,并逐漸與上田氏的觀點趨同。肖燕在整理不同版本《玄應音義》引《釋名》后,同樣注意到了山田孝雄匯編本與《高麗藏》系、《磧砂藏》系及《慧琳音義》轉錄部分的諸多不同,并且認為“也許說明它是區(qū)別于其他版本的一個獨立系統(tǒng)”[69]。
以上各家所注意到的石山寺本,即與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筆者將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首次完全綴合后,又可以于俄敦12409R-D中見到《玄應音義》諸本中惟石山寺本僅存的卷6《妙法蓮華經》第3卷音義“溪谷”條中《爾雅》李巡注“水出于川曰溪”等字[70]??梢?,上述諸人之論說頗為精當。
特別要強調的是,《玄應音義》作為佛書音義,其版本系統(tǒng)的確定亦要放在寫本及刊本大藏經的整體背景下加以考察。方廣锠《佛教大藏經史(八~十世紀)》提出“《開寶》為中原系統(tǒng),《契丹》為北方系統(tǒng),《崇寧》、《毗盧》等為南方系統(tǒng)”[71]。日本學者竺沙雅章曾將漢文大藏經分而為三:一為《開寶藏》系,《高麗藏》及趙城《金藏》屬之,二為《契丹藏》系,敦煌本、日本奈良平安朝古寫經、房山石經屬之,三為南方系,福州版《崇寧藏》、《毗盧藏》、湖州版、《磧砂藏》、《普寧藏》、《洪武南藏》、《永樂南藏》、《永樂北藏》、《嘉興藏》等屬之[72]。與上田正關于《玄應音義》版本系統(tǒng)的論斷十分接近。按照這種分類,吐魯番本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與日本圣語藏本、石山寺本是否可以作為獨立于《高麗藏》本、《磧砂藏》本和《慧琳音義》轉錄部分之外的一個新系統(tǒng),還需要進一步加以考察。
(5)吐魯番本底卷在恢復原書寫本時期面貌方面的價值
最后,吐魯番諸本《玄應音義》的版本和??眱r值還體現(xiàn)在它們能夠同《玄應音義》的早期傳本一起,還原玄應《一切經音義》寫本時期的原貌,以便于后人研習佛典和搜輯佚書。
上文已經談到,比勘《玄應音義》卷5中21種經音義存佚狀況,是辨別《高麗藏》本和《磧砂藏》本系統(tǒng)的一個重要特征,而除此之外,分辨兩種《玄應音義》主要版本系統(tǒng)的另一顯著特點,即為兩者行款的差異?!洞兩安亍繁驹~條大字單行,注文小字雙行,詞條換行,則提行頂格;注文換行,則低兩格。這種行款,與《高麗藏》本詞條與注文字體同大,并單行書寫的行款迥異?!缎袅x》的《磧砂藏》本、《永樂南藏》本與《高麗藏》本、《趙城金藏》本行款差異的一個重要特征,是注文單行抑或雙行書寫。
兩種系統(tǒng)行款的差異,應當是始于南方系之首的《崇寧藏》的,《崇寧藏》在形式上為了追求雙行小注格式上的整齊美觀,在內容上就用補白或刪滅句末虛詞的方法。張鉉《佛經音義三種引子部書考》提到“張涌泉先生面告筆者,此類‘是也、‘者也等贅字應為抄手補白之用,如雙行注的后一行字數(shù)過少,往往加這些字補充空白,以顯整齊”[73]。《敦煌經部文獻合集》諸敦煌本《玄應音義》校記亦屢見“‘之蓋為補白所加”、“蓋為雙行注文對齊而刪”、“宋《磧砂藏》本‘耳后有‘之也二字,當亦為補白添加的虛詞,當刪”等語[15]4897,4899,4909。后張涌泉曾專門撰文探討古書雙行注文抄刻齊整化一事,并多引《玄應音義》中事例為證[74]。
清末楊守敬自日本得湖州版《資福藏》本玄應《一切經音義》,見《日本訪書志》“《一切經音義》二十五卷宋槧本”條下,楊氏與森立之曾論及此本注文小字雙行一事,自言“厥后悟得鈔書者欲注文兩行整齊,不及細核字數(shù)排勻,故隨意以虛字填入”[75]。
楊守敬所見《資福藏》本,“為摺疊裝,每葉十二行,行十七字”,“所釋經文大字頂格,音義俱雙行”[75]252,與今所見《磧砂藏》本、《永樂南藏》本略同。
又王國維所見福州版《毗盧藏》本,自言“以上虞羅氏所藏宋《福州藏》本校宋本。此卷注皆大字,他卷則否。又注文多刪節(jié),蓋改小注為大字時所為。他卷注皆小字,亦不復刪節(jié),即此可證”[17]。王氏同樣注意到了注文行款調整對文本內容的影響。
吐魯番本作為《玄應音義》一書的較早版本,與其他同時或晚出的版本對勘,則《磧砂藏》一系因行款調整所致訛誤自現(xiàn),今舉一例。王重民舊照片斷片群中俄敦10149R第3行有“人心也”一語,蓋出自卷6《妙法蓮華經》第2卷音義“適其”條“《廣雅》:適,善也。謂事物善好稱人心也”?!尔悺?、《金》、金剛寺、七寺、石山寺、俄弗367、《琳》同,《毗》(據(jù)王國維校本)、《磧》、《南》、《宛》于“心”下添一“之”字,作“謂事物善好稱人心之也”,“之”字當是為求雙行小注整齊補白所加。《敦煌經部文獻合集》云:“末句‘之字《叢書集成初編》本作‘志;《慧琳音義》無此字,與本卷合,義長。”《敦煌經部文獻合集》俄弗367校記云:“注文末句‘心后《磧砂藏》本有一‘之字,《叢書集成初編》作‘志,疑衍,當據(jù)本卷刪,俄敦10149《玄應音義》殘卷及《慧琳音義》同條下皆無此字,亦其證?!盵15]4909,4886然時有俗人不明于此:《北》以《南》為底本,將《南》“謂事物善好稱人心之也”校乙作“謂事物善好稱人之心也”,誤?!秴病放c《宛》同源于《南》,然將“謂事物善好稱人心之也”臆改作“謂事物善好稱人心志也”,以為“之”為“志”字之訛,更謬。
附記: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導師許建平教授的極大幫助,僅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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