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

此刻，我站立在初春的柳巷中。

柳巷是太原一條重要的巷道，就像北京的王府井路，上海的南京路，杭州的延安路一樣，古樸而現(xiàn)代，有幾分回味的余地。經(jīng)過近幾年的幾次整修，柳巷如今滿目所及的是潔凈如新的店面，一眼望不到頭的青石板路，如織的人流。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面前的青石板路，不禁想到了古人生產(chǎn)的色澤溫潤、花紋纖細(xì)、釉色多樣的瓷器。我想，難得的精致和用心，正是一種對美的追求吧。再環(huán)顧四周，我好似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欣喜地意識到：房子、街道、電線、衣服、首飾，人類生產(chǎn)出一切供人類需求的物品，而每一樣物品，人們都在追求著一種所謂的美?！百澝馈睙o處不現(xiàn)。一剎那，我被自己這一卑微而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感動得熱淚盈眶——為生而為人，為生在這個偉大而美好的時代，也為曾為這條巷道發(fā)光發(fā)熱的人們。

可是很快，我看到，茂業(yè)百貨正門上的大屏幕上一遍遍、堂而皇之地打著“用建筑贊美生命”的廣告語。為什么看到這樣的廣告詞，我的心里沒有欣喜？沒有期盼？鋼筋水泥、快餐式的建筑能在多大程度上贊美偉大的生命呢？能承載多少比例的生命原初之美？不能不讓我在心里打一個大大的問號?？粗淮贝卑蔚囟鸬母邩?，心里的畏懼和不安卻越加明顯。那高樓，對身處異鄉(xiāng)的我來說沒有家的溫暖，反而只覺得神秘和冷漠。

而前方，那個兇巴巴的、看著還挺精神的老頭又在伸手跟路人要錢了。如果你沒給或者躲開了，得到的就會是滿滿的咒罵聲。每次遠(yuǎn)遠(yuǎn)看到，雖然都會躲開，但每次心里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聲音：他為什么甘于如此？他為什么如此迷失？這就是他贊美生活的方式？

對面的公交站牌旁，改變?nèi)祟惓鲂蟹绞降墓卉嚨秸玖??？墒?，沒有對公交車的贊美——謙讓、有秩序地上車——你推我搡，互相擠兌在我眼里早就不稀奇了。

一聲嘆息，在我心里，重重地發(fā)出來了。不管多么不想承認(rèn)，一個事實(shí)是：我如此輕易地遇到了贊美的相反。對生命、生活、世界存在物的贊美的相反，不是審丑，不是厭惡，而是迷失和漠然，是心中沒有了敬畏之意，沒有了心懷他人之胸懷。

走出柳巷，看著遠(yuǎn)處的燈火和近處的人們，突然想起海子的那句“陌生人，我也為你祝?！?。我在想：這句話是海子對這個世界上一切美的贊美，還是對所有贊美的相反的嘆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