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恰恰

李師師

王恰恰

人 物 李師師——花衫。

周邦彥——小生。

宋徽宗——老生。

春 蘭——小花旦。

[李師師上。

李師師 （唱）昔日里孟光接了梁鴻案，《鳳求凰》相如文君千古傳。幸喜得今日相會了心愿，冒風(fēng)險觸怒龍顏也心甘。

李師師 奴家李師師，正是花容月貌年華，因家境貧寒，十三歲上被父親賣到這青樓，媽媽看我長得俊俏，有心栽培我，便教我琴、棋、書、畫，舞藝、唱曲。被賣到這青樓本就不再奢望什么真愛，便也死心了，就依了媽媽的意思吃苦學(xué)藝，成了這里的頭牌。后來，喜得遇見周郎，見那周郎風(fēng)流倜儻，滿腹才華，不由芳心暗許。我二人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十分恩愛甜蜜。

（嘆）誰知紅顏多磨難，

頭牌名聲聞于天。

心存愛羨周邦彥，

日夜相思卻難相見。

（唱）錦羅袍珠玉佩輕裘緩帶，

嬌柔身怎承得龍寵恩開。

我不愛黃金如海，

我不愛名利王牌。

我只愛那甜言蜜語周郎言，

又為何讓我伴君如虎受熬煎。

我恐那三宮六院深似海，

我怕那六宮粉黛斗心計有口難開。

我愛那江水行舟大河山川百花爭艷，

與周郎舞文弄墨把酒對月秦愛晉歡。

今日聞圣上他把風(fēng)寒染，

臥于深宮鎖春園。

我這里約周郎前來相見，

以慰相思苦品嘗恩愛甜。

[春蘭上。

春 蘭 （定場詩）

春日風(fēng)光無限好，

百花爭艷分外嬌。

我為小姐細(xì)打扮,

耐心等候周郎到。

小姐，今兒個周公子要來，我給您好好打扮打扮，也讓我們姑爺……

李師師 死丫頭，看我扯你的嘴！

春 蘭 唉，小姐，我說您和周公子還是機警點兒好，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萬一被黃老爺知道可是要……（做殺頭狀）。

李師師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唉，別說這些個煩心事兒啦，手上麻利點兒，快點兒，周公子馬上就要到了。

春 蘭 （為小姐梳妝）看您以前會客，也不打扮也不在意，怎么今兒這周公子一來……（思考）那句話怎么說來的？噢，對了，是“女為悅己者容”！

李師師 休要打趣！

春 蘭 小姐，您害什么臊呀？想那周公子人人都道他是個風(fēng)流之人，卻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小姐雖是花中魁首，弱水三千，但我猜呀，小姐只取周公子這一瓢水來飲！

李師師 有這些閑功夫不如去瞧瞧周公子來了無有?。ū吃疲┨焐珴u晚，為何還不見周郎的身影？莫非是路途中出了什么差錯？還是把約會的時間給忘了？（心急如焚，不安地走來走去）看天色甚晚，（嬌嗔生氣轉(zhuǎn)而沉思，后對鏡看朱顏）唉！

春 蘭 小姐，您別自己嚇自己。公子他定是在路上有其他事兒給耽擱了，您先別著急，待我去看看再說。（笑。到臺口，做一望、兩望狀）小姐，周公子沒來，我倒是見黃老爺?shù)綐窍铝耍R上就要上來了！

李師師 （突然站起）你說什么？可是當(dāng)真？

春 蘭 瞧把您嚇的，我跟您鬧著玩呢！

李師師 （生氣狀）放肆！這種事情怎能亂開玩笑？可不許再胡鬧啦！

春 蘭 （委屈、討好狀）是！好小姐您別生氣，我不和您開玩笑了，是春蘭的錯，您別生氣了?。▏顜煄煷蜣D(zhuǎn)）

李師師 好了，好了，我不生氣了，休要再圍著我打轉(zhuǎn)，頭都暈了。快去看看周郎可曾到否？

春 蘭 （到臺口，再做一望、兩望狀）小姐，周公子來了！

李師師 哦，真的來了？沒有騙我？

春 蘭 真的來了，沒有騙您。

李師師 哦，周郎來了。

[周邦彥上。

周邦彥 （念）池塘春水綠，

風(fēng)動窗影前。

花有重開日，

人無再少年。

（唱）羨金屋舊時燕雙棲梁上，

花影繞雨霏霏幾度莓墻。

繡閣里鳳幃深飄來幾許絲簧，

情欲訴卻還休愁轉(zhuǎn)清商。

遙見那朱窗里新妝罷待月西廂，

天教我霎時間廝見何妨?

李師師 （起身、向外走）周郎在哪里？周郎在哪里？

周邦彥 啊，小姐，你那心上的人兒就在這里。

李師師 （含嗔）不想見就不要見嘛，為何姍姍來遲，不來才好呢！

周邦彥 打死我我也要來呀，今日難得一會。小姐，真乃三生有幸，縱死黃泉也心甘！小生遲來，實實地對不住啊。呃（偷覷），小生這廂賠罪了?。ü?，賠禮狀）

李師師 公子快快請起，奴家如何消受得了！（請周邦彥入座）

春 蘭 哎喲喂，瞧你們這一對，你恩我愛的，讓人看著就肉麻，我去倒茶去了。你們聊著吧。

[春蘭下。

李師師 公子近來可好么？

周邦彥 小生近來一直患病啊。

李師師 喲，怎么好端端生起病來呢？什么病呢？

周邦彥 相思病啊。

李師師 喲，瞧你說的，您還相思呢？相思何人吶？

周邦彥 （配著鑼鼓點兒一指李師師）

（唱）自那日與佳人花園相見，

朝也思暮也念只盼佳顏。

作詩詞譜琴曲以寄思念，

瘦腰身寬衣帶晝夜難眠。

李師師 （唱）自那日與周郎花園相見，

行不安坐不寧情態(tài)纏綿。

幸喜得今日里見周郎趁心如愿，

花含笑水含情兩人團圓。

周邦彥 啊，小姐多日不見，小生對你日夜思念，小姐可否為我彈唱一曲？

李師師 如此，待我為君彈奏一曲。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云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周邦彥 啊，小姐彈唱的可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李師師 正是，可見君子乃是我的知音啊！

周邦彥 我的……（作欲上前擁抱狀）

[春蘭突然急上。

春 蘭 （焦急地）小姐！小姐！不好了，皇上來了！

李師師 春蘭，休要騙我，記吃不記打的東西又來騙我了？

春 蘭 （焦急道）小姐，真沒騙您，我親眼見那皇上，他、他、他真的來了??！

李師師 ?。窟@便如何是好！

春 蘭 快讓周公子藏一藏吧！

李師師 對，快快躲起來，可躲到哪里去呀？

春 蘭 閨房床下！

周邦彥 我卻不躲！

春 蘭 你這個書呆子，你快給我走吧?。ǔ断拢?/p>

[李師師與周邦彥作驚慌狀，李師師把周邦彥藏在屏風(fēng)后。

宋徽宗 （唱）一路上市井喧囂好熱鬧，

病未愈急見師師心中焦。

棄后宮三千佳麗會窈窕。

黃蜂兒單單戀上美人蕉。

[宋徽宗上。

李師師 師師叩見皇上。

宋徽宗 （急忙地）快快請起，如今朕微服出巡在外，這些規(guī)矩就免了吧。

李師師 師師聞得皇上偶染風(fēng)寒，近來龍體轉(zhuǎn)佳否？

宋徽宗 朕并無大礙。昨日南方派人送來了鮮橙，朕特意讓你來嘗嘗鮮。

李師師 師師承蒙皇上抬愛，特意為奴家送來鮮橙。待小女子為皇上舞一曲，以表謝意。（舞）

宋徽宗 好，好一曲霓裳羽衣舞，哎呀呀，看著師師你窈窕的身段，玲瓏剔透的雪膚，鮮嫩欲滴的紅唇，顧盼神飛的眼波，真叫朕歡喜?。?/p>

李師師 啊，皇上，您龍體抱恙，不如先行回宮安寢吧。

宋徽宗 （沉思片刻）嗯……朕是感覺有些乏了，不如先到屋內(nèi)休息片刻。

李師師 （慌忙地）這……

宋徽宗 好，好，好，我們到屋里歇息歇息吧！(作勢往屋里進)

李師師 （突然擋）哎呀！這、這、這……

宋徽宗 （疑惑不解）這什么？

李師師 啊，臣妾起得倉促，不來及收拾，屋中亂得很吶。

宋徽宗 啊呀，我當(dāng)是什么，原來如此，不防事、不防事！

李師師 沒想到皇上大駕光臨，還是先讓春蘭收拾收拾吧。

宋徽宗 唉，有什么關(guān)系，你我之間還分那么清楚做甚？（作勢要進）

李師師 就先容春蘭進去收拾一下再說吧。（把皇上輕推到椅子上）春蘭還不快收拾一下?（奉茶）

春 蘭 哎，來啦。

[周邦彥躲在屏風(fēng)后，春蘭進。

周邦彥 春蘭姐，這如何是好?。浚ɑ艁y狀）

春 蘭 是呀，這如何是好呀！哎呀，要不這樣，公子委屈先藏在床下，等皇上走后，您再出來，您看可好？

周邦彥 這……這成何體統(tǒng)？

春 蘭 哎呀，這時候還管什么體統(tǒng)還是水桶，保命要緊,快別磨蹭了，趕緊進去吧?。ㄍ疲?/p>

李師師 春蘭好了沒有啊？皇上龍體欠安，要歇著了，你快些呀！

春 蘭 唉，來了!來了!（拿布蓋上）公子，您可千萬別出聲！

周邦彥 我不出聲我要出氣啊!（無奈嘆氣）

春 蘭 （往回走幾步，回頭）千萬別出聲??？

周邦彥 唉，這成何體統(tǒng)?。?/p>

春 蘭 （出屋，推門）皇上，小姐屋子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了。（開門讓）

李師師 當(dāng)真收拾妥當(dāng)了？（意有所指的）皇上可是要進去休息哪！

春 蘭 可不，你進來瞧瞧就知道了。

李師師 （向屋內(nèi)望了望）可真收拾妥當(dāng)了，（回身）皇上，我扶您進屋休息吧。

宋徽宗 （自言自語地）平日里，朕來到這里，她都對我愛搭不理的，怎么今日倒對朕這么上心？

李師師 皇上，咱進屋歇著吧。

宋徽宗 （回神）好，進屋，進屋！[李師師抱琴，與宋徽宗進屋內(nèi)。春蘭隨進。

李師師 皇上，您床上歇著，師師為您彈奏一曲。（扶皇上坐下。彈琴）皇上，您看師師彈的可好？

宋徽宗 ……

李師師 皇上？春蘭，這……

春 蘭 小姐，皇上這是睡著了。

李師師 皇上定是傷寒未愈，又來我這里，這么一折騰有些乏了。你我動作輕點兒，莫要驚擾了他。

春 蘭 （兩人出屋）小姐，這周公子怎么辦吶？

李師師 小聲些，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春 蘭 （指床下）

李師師 呀！這可怎么辦好??？

春 蘭 小姐不如趁皇上正在睡著，我們趕緊讓周公子出來！

李師師 不可！萬一皇上突然醒了，見著周郎，龍顏大怒，你我連帶著周郎都是要掉腦袋的?。?/p>

春 蘭 可是小姐，咱不知道這皇上到底什么時候才走呀。萬一你勸不走皇上，他一夜不走，周公子豈不是要在床下受一晚上罪。不如趁皇上睡著之時，讓他趕緊出來，小姐，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呀！

李師師 （沉思片刻）確實如此。（以手掀桌簾示意周邦彥爬出）

[周邦彥欲出。

[宋徽宗翻身。

[周邦彥退。

[片刻之后，周邦彥又爬出。在春蘭、師師掩護下出屋門，途中不慎碰翻一花瓶。春蘭、師師連忙扶起。三人驚慌地回看皇上的反應(yīng)。出內(nèi)屋，三人均松一口氣。

李師師 啊，周郎，你快些走吧，莫要被圣上發(fā)現(xiàn)吶！

周邦彥 唉，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走了。（轉(zhuǎn)身拂袖，不慎又將桌上的書拂落）

宋徽宗 （猛然驚醒）啊，師師，什么聲響？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周邦彥爬進桌下。

李師師 （故作鎮(zhèn)定）啊，圣上，方才我出神之際，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書，驚擾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宋徽宗 無罪，無罪。啊，師師，看天氣不早，朕還有些國事有待商榷。不如先行一步，改日再來看望你。

李師師 （假意挽留）城上已傳三更，馬滑霜濃，陛下圣軀不豫，豈可再冒風(fēng)寒。

宋徽宗 還是國事要緊，朕先回去了。

李師師 如此，師師恭送皇上。

[宋徽宗下。

李師師 春蘭，去外面守著。

[春蘭下。

[師師幫周邦彥從桌下爬出。

周邦彥 哎呀呀，真是累煞我也。想我一介風(fēng)流才子，這樣驚險的事情也讓我周邦彥遇上了。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p>

（唱）風(fēng)流才子周邦彥，

竟為佳人險犯龍顏。

如此驚心真弄險，

做鬼風(fēng)流也心甘。

能得到皇上這樣的恩待，可真算是千古風(fēng)流的一段佳話。我特意為你寫了一首《少年游》，也不枉我在你床下尷尬一回。

李師師 （看詞，苦澀地）我只道做皇帝的不勝威嚴(yán)，那里知道也和你一樣的風(fēng)流，竟還拿詞來取笑我。

周邦彥 正因我風(fēng)流，你才明知皇上要來，偏偏把我叫來，你倒是也不是？

李師師 （委屈地）啊，周郎，如此說來，倒是我故意害你不成？

周邦彥 啊小姐莫要誤會，玩笑而已呀！

李師師 唉，周郎啊！

（唱) 周郎你洗耳靜心聽我言，

表衷腸明心境訴于君前。

我為你在窗前日夜思念，

我為你在夢中輾轉(zhuǎn)留連。

我為你與君王推杯換盞，

我為你伴君側(cè)強作歡顏。

妾不盼你與我共渡患難，

一番話卻叫我如此心寒。

周邦彥 啊，小姐你莫要生氣，小生，我給你賠禮了！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此告辭了，改日再來探望小姐。

（拂袖而下）

李師師 周郎你……

（唱）狂風(fēng)無情摧春暮，

黃昏一院擁孤獨。

欲將春光強留住，

含淚問花花也哭。

玉勒雕鞍游冶處，

樓高不見章臺途。

晚風(fēng)吹過秋千處，

秋千尚在人卻無……

[劇終。

責(zé)任編輯 劉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