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飛
21世紀進入第二個十年,信息技術得到突飛猛進的發(fā)展。包括信息高速公路已經從地下鋪設轉向高速無線互聯網;移動互聯已經逐步進入3G、4G甚至5G時代。呈現出移動性不斷優(yōu)化、即時性向更廣大范圍延伸、通信打破行業(yè)閾限在多元媒介形式落地的特征??傮w來看,新媒體時代圍繞移動、即時、通信三大維度正在演繹新媒體終端創(chuàng)新、產業(yè)維新、理念更新的新故事。
在這樣的故事中,現在比較喧囂的就是“大數據”。什么是大數據,已經有諸多的論述,總體上來看大同小異。涉及到大數據對不同領域的影響,如何正確認識大數據及其在國際傳播中的意義,似需逐步理清如下幾個線索。
第一,計算方式革命奠定了大數據的時代意義
大數據的發(fā)展,是信息高速公路硬件鋪設后,在信息流量的增加、信息積累方式的多元、數據存儲和分析技術的突破、用戶數量的飛躍等因素推動下,對于數據認識和數據挖掘上的革命性突破。
簡而言之,大數據實現了兩種計算方式上的革命:
首先是精確計算。一個充分利用信息傳播新興終端的主體,即充分享受了移動、即時、通信的終端服務的主體,其個人信息將被全息記載,精確計算。比如一個普通人,在大數據時代享受的便利包括,使用google等搜索引擎,可以快捷地享受到信息廣泛和瞬間的匯總——但個人的IP地址以及搜索關鍵詞、搜索習慣所有痕跡被記錄在案;醫(yī)療健康信息歷史和當下的儲存、比照以及血壓安全閾值的監(jiān)測;個人消費數據和投資的檢測分析等。
其次,模糊計算。個人在享受大數據提供的信息超值服務的同時,也將自我的信息分享出去,在“個體(individual)”的對面,還有一個利益集團的狼群,在不斷搜集“群”、“眾”一類的信息,并將他們通過大數據的模糊計算,不斷通過對個人精確信息的獲取而將這些模糊信息精確化個人被算計而不知。
這個用戶和“對面”的用戶,既是“個體”、“主體”或者個人,也可以是一個公司、集團,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是一個國家。
第二,社會控制手段“質”的飛躍凸顯了大數據的政治意義
從量的積累到質的飛躍的道理廣為人知。從社會控制的角度來看,大數據將這個道理最終落到了實處。大數據提醒我們,“社會控制”在信息時代的價值內涵,已經不再是虛擬的,而是通過采集和分析每個主體的個人信息,實現最優(yōu)化的、不同層面的利益最大化和社會控制。有這樣一則大數據在美國政治傳播領域的調查案例結果引人思考。
2012年4月23日到5月6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安娜伯格傳播學院邁克爾·德利·卡皮尼(Michael X,Delli Carpini)教授和約瑟夫·特羅(Joseph Turow)教授帶領兩位博士生Nora Draper和Rowan Howard-Williams進行了一項有關大數據政治傳播方面的研究。由研究人員設計了20分鐘的調查問卷,普林斯頓國際調查研究機構(Princeton Survey Research AssociatesInternational)抽取了有代表性的美國成人網民1503個樣本進行電話訪談(包括座機和手機),就大數據時代概念運用于政治選舉時,選民對定制性的政治推廣的看法進行了調查。
2012年7月24日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占很大比重的美國人絕對反對(dead-set against)針對他們個人量身定制的政治廣告(tailored political advertising)尤其是當時在即將到來的2012大選中類似的活動在前所未有地上升的背景下。實際上,很多美國人非常不喜歡量身定制的政治廣告,他們表示,如果發(fā)現自己打算投票的目標候選人卷入類似行為的話,他們的支持率會大大降低。更詳細的數據包括:86%的人說,他們不歡迎“根據個人興趣量身定制的政治廣告”。這個數據遠遠高于那些拒絕“量身定制型傳播”(tailored communication)形式人群的比例(61%)、“量身定制的新聞(news thatis tailored to your interests)”(56%),“量身定制的折扣(discounts that are tailored to your interests)”(46%)。
64%的美國人說,如果他們獲悉他們傾向投票的候選人在競選過程中購買他們(選民)的上網行蹤(onlineactivities)以及他們鄰居的在線行蹤等數據,并依此向他們推送不同類型的政治信息的話(這些行為在2012年的大選中已經很普遍),37%的人說會大大降低他們的支持率,27%的人說無論如何也會降低他們的支持率。
70%的成年美國人說,如果他們獲悉他們傾向投票的候選組織在競選過程中運用臉譜網(Facebook)向他們的鏈接朋友發(fā)送包含朋友的文件照片以及表示支持候選人的“聲稱”廣告的話,50%的人會大大降低他們的支持率,22%的人說無論如何也會降低他們的支持率(而這種類似的行為在201 2年大選中已經發(fā)生)。
77%的美國人同意(其中35%的人嚴重同意)如果一個網站將我瀏覽該網頁的信息分享給那些政治廣告人,我將再不會返回這個網站。(實際上,很多網站,或者自主、或者通過第三方都在分享類似的數據。)
85%的人同意(其中47%的人嚴重同意)如果發(fā)現臉譜網(Facebook)用我在帳戶中已經設置為私人信息的東西制作并推送給我政治候選人廣告的話,我會很憤怒。
主持這項研究的約瑟夫·特羅教授說,2012年的大選標志著在線廣告推介的一個分水嶺。空前的途徑和范圍,全美政治大選組織運用幾百件細碎的、有關個人在線和離線的生活信息以確保他們認為的“正確的”人被“正確的”信息所命中。“但是我們也發(fā)現,與市場營銷人員所宣稱的迥然不同的是,大多數成年美國人不希望根據他們的個人興趣來制造和推送政治廣告”。
這個案例中似乎是很專業(yè)的分析“定向廣告”(Targeting advertising),即就個體數據的分析來決定“誰”應該接到勸說性的信息,“如何(how)、何時(when)”以及“出于什么原因”(for what reasons)?!傲可矶ㄖ菩詮V告”(Tailored advertising)意味著給某個獨特的個體打造某種勸說性的信息——這個定向的過程基于對這個獨特個體興趣和價值的分析結論。但是,這個所謂專業(yè)化的案例直指大數據的政治傳播實質,從批評的聲音中我們也看到,人們認為這樣的行為威脅了隱私權并侵蝕民主價值觀。市場營銷人士也包括政治競選活動顧問們則辯護說,這樣做可以給美國人他們實際想要的東西:與他們的關注焦點密切相關的政治廣告以及其他形式的內容。endprint
從中國現實來看,以往每個個體,無論是從事何種工作,都具有很強的地域性、個體性、階段性,社會關系也或者類似“山藥蛋”——一個圈層一個圈層各自獨立,類似費孝通先生所總結的鄉(xiāng)土社會格局。在自己交往能力、經濟能力以及權勢所能輻射的范圍內活動,頂多再配上一些“煙花”——比如遠方親戚、外地工作親屬、外地同學等弱關系。尤其每個人的社會活動都相對比較封閉。
但是,大數據互聯網背景下,每個人都觸網、上網,成為社會大網絡上的一個物理性節(jié)點。在全國乃至全球物理性一張網的概念下,個體的任何活動都具有了可追溯性、可復原性,最重要的是可分析性。大型信息網站通過多維數據源來進行人的跟蹤和定位,精確把握用戶信息,并進行赤裸裸的掠奪式使用。除了GPS進行物理定位外,通過個人消費行為和習慣也可以進行人的性格乃至行為取向定位,比如瀏覽網頁、收發(fā)電子郵件、搜索關鍵詞和關心信息、手機號碼、網吧頻率。
由此激發(fā)人們思考的是,每個人的個人信息都有哪些機構在搜集,都有可能被用于何處?比如買手機有不同的公司,上網實名制,銀行,學校,單位,超市會員等等,都在進行著大眾個人化信息的搜集和匯總。
那么,再進一步思考,又有多少外國機構、利益集團乃至犯罪機構等通過這些渠道進行跨國的、中國國民信息的搜集和分析,已經將這樣的信息用向何方呢?第三,政治邊界內涵改變和重組揭示大數據的國際傳播意義
毋庸置疑,大數據將為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新的強有力工具,使人們能更加容易地把握事物規(guī)律,更準確地預測未來。亟需更寬大、長遠的頂層設計,以之來調適數據規(guī)模以及計算模式的革命給既往思維、管理模式帶來的挑戰(zhàn)。
美國已經將大數據提升到國家戰(zhàn)略層面上實施。美國是最先提出“大數據”概念并開展應用的國家,依靠其先進的信息技術以及數據科學的研究水平逐步建立起了系統(tǒng)的“大數據”基礎理論和應用模式,并在實際應用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2012年12月10日,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發(fā)布了名為《2030年全球趨勢——不一樣的世界》(Global Trends 2030:Alternative Worlds)的報告。這是全美情報界最高層級戰(zhàn)略評估性情報分析產品,提交給總統(tǒng),意在為其提供未來20年內的全球趨勢預測,為白宮和情報界遠景戰(zhàn)略政策提供思考框架。報告反映了美國政府16個情報機構對未來20年世界局勢的預判,其中提到的四類技術將影響2030年前全球經濟、社會和軍事發(fā)展:信息技術,制造和自動化技術,資源相關技術,衛(wèi)生保健技術。在信息技術領域,大數據存儲和處理技術、社交網絡技術以及智能城市技術等將改變人們的生活和經營方式,社交媒體和網絡安全會成為新興市場。大數據的存儲和處理會協(xié)助政策制定者有效應對經濟和治理的難題。
大數據概念和實踐提示我們,在信息化時代,國家和機構的權力半徑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風險預警和信息獲取的半徑。大數據技術提供了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物理和行業(yè)的邊界已經被信息重新劃定,包括信息的獲取、處理和分析能力重組了國家的實際權力的發(fā)揮以及發(fā)揮的實質性內涵。舉例來說,一個國家的領土規(guī)模可能很大,但信息無障礙傳播和獲取分析處理能力低下的情況,有可能決定了這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權力延伸物理半徑很是狹小,以至于權力延伸和發(fā)揮影響的心理和生理半徑則會呈現一種疑竇重生和肢端萎縮的趨勢;相反,一個國家和另外一個國家的距離可能很遠,可是通過信息傳感器的充分布設以及信息處理能力的提升,另外一個國家可能會淪為信息強國的一個節(jié)點和包圍,喪失任何的信息主動權而深度為奴。
余論
20世紀著名的三論——信息論、系統(tǒng)論、控制論,在大數據時代充分得以驗證。
20世紀初的政治家思考用議會政治取代暴力革命,將一個帶有很強科幻色彩的名詞“領導權”(hegemony)引入國內、國際政治場——幻想通過話語權的建設和博弈贏取利益。但一個世紀的實際情況是,政治、經濟和軍事的強權集團用“霸權”(hegemony的另外一個翻譯)方式不斷截流、阻隔話語博弈的流淌。
當前中國的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注重在國際范圍內建設中國的“話語權”以試圖消解“霸權”。但是,2013年“棱鏡門”事件所爆發(fā)出來的國際信息傳播現實已經足證一個現實:“領導權”概念在國際范圍內因為其過于科幻,只能恰切、優(yōu)雅地局限在政治書面話語中;而現實的斗爭,卻是信息搜集、分析、整理、對策的真刀真槍的爭戰(zhàn)。同時,從“棱鏡門”事件后續(xù)的辯解又足證另外一個現實:國際政治的虛偽以及對這種虛偽的忍耐已經瀕臨邊界,大數據概念、計算能力、理念的普及已經在“嘶啦-嘶啦”地扯去最后的面紗,后臺的博弈已經不僅走向前臺,并且逐步在消解、銷蝕最后的倫理、尊嚴邊界的過程中,將更大的危險逐步帶到人類社會。個中深意,豈是人類單純的理性所能鑒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