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男

摘 要： 《詩經(jīng)·陳風》中有大篇幅描寫陳國巫風歌舞的詩，展現(xiàn)出陳國當時歌舞繁盛、巫風盛行的現(xiàn)象，具有濃郁的宗教色彩。當時陳國為何會如此盛行巫覡歌舞？文章針對當時的歷史文化背景展開分析，歸納出三點原因：一是商朝文明影響。二是周圍國家巫風巫舞盛行。三是上層統(tǒng)治者提倡與鼓勵。

關鍵詞： 《詩經(jīng)》 巫覡盛行 原因

《詩經(jīng)》是我國古代文學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其中，《陳風》作為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用大量篇幅反映了陳地濃郁的巫覡文化。

《陳風》篇目不多，卻特色鮮明，愛情和宗教內(nèi)容遍及詩歌的每一字句，在反映陳國愛好歌舞、崇信鬼神的民風的同時，也體現(xiàn)出神秘而又悱惻的詩歌風格?！蛾愶L》涉及大量宗教活動，《宛丘》和《東門之枌》就是典型，通過生動展現(xiàn)當時陳地人民的社會生活及男女之間的愛情清楚地反映了巫風盛行、歌舞相樂的民俗。這些詩歌都展現(xiàn)了陳地的巫覡文化，那么，為何在當時的陳地會有如此繁盛的巫覡文化呢？

一、文化因素：商文化的影響

《詩經(jīng)·陳風》收集的是十首陳地民歌。陳國是中國歷史上西周至春秋時代的諸侯國，其地包括今河南柘城、安徽亳州等地?！蛾愶L》中所流露出的巫覡文化與其自古的巫祝氛圍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陳地本身就有著濃厚的巫色彩。巫，無論作為狹義上的一種宗教還是在廣義上作為一種文化，其復合體都是伴著歷史前進的車輪從野蠻而逐漸駛?cè)胛拿魃鐣?。東夷文化與其他文化圈相比，重巫祀，在龍山文化和岳石文化時期已有巫師這一職業(yè)。由此可見，巫文化在東夷地區(qū)較為發(fā)達，“東夷已把龜和龜甲作為一種通神靈，知吉兇。未來先知的宗教神物而隨葬于墓葬之中，成為一種埋葬習俗”。韓高年先生曾說：“陳國的風俗巫鬼本為淵源自有，與東夷部族的傳統(tǒng)習俗有關?！睎|夷部落之中，陳國所屬的風姓部落是重要的東夷部落，《左傳·昭公十七年》中記載：“陳，太昊之墟?！睏畈ⅲ骸疤皇吓f居陳?！边@都說明陳地就是東夷集團的核心地帶。

在歷史進程中，商代留下來的巫文化在周代社會仍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周公對這種文化其實也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信仰。在《尚書》中，記載著周公替武王禱告的內(nèi)容：“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祐四方，用能定爾子孫于下地。則四方之民罔不袛畏。”這明顯是使用巫覡禱告的方法達到目的的一種祝祖行為。在《詩經(jīng)》中，人們所巫祝的范圍較廣，對象包括方、社、田祖、祖先神等諸神。即使到了春秋，這種巫覡行為也依然存在。作為殷商的陳國，經(jīng)過六百年的經(jīng)營已經(jīng)有根深蒂固的勢力，這使陳國充分受到殷商文化影響。

周朝時周武王使胡公“奉帝舜祀”，并且將他“分之于陳”。陳地四周是蠻夷之地，故在周文化輻射范圍之外，相對于周朝來講屬于邊遠地帶的范疇。陳地相比于其他地區(qū)受周禮樂文化影響較弱，因此其商代文化保存較完整。陳胡公及陳國早期幾位君主政治修明使得陳國的國力在整個西周時期都比較強盛，為西周十二大諸侯國之一。在祭祀祖先時，胡公不會全盤吸收周的方式，祭祀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汲取了自己祖先所保留下的巫覡文化。商朝是一個有著濃厚的巫祝文化的朝代，殷商文化的特色得以保留，東夷文化中悠久的巫文化在陳地因此得以繼承。

由此可見，雖然社會文化在不斷發(fā)展，但巫文化并沒有從當時的社會生活中消除。因此，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許多巫歌巫舞的場面不足為奇。

二、地理環(huán)境因素：地處巫風盛行的國家包圍之中

一切文化現(xiàn)象的興盛都會受到地理環(huán)境、自然、經(jīng)濟條件的制約與影響?！蛾愶L》中所展現(xiàn)的歌舞巫俗繁盛的景象也不例外，它與陳地的地理環(huán)境聯(lián)系密切。

陳境地處黃河以南，潁水中游，淮水之北，是為淮陽之地。陳國的東北部與宋相連，西南與淮夷為鄰，東周時期其西北與鄭相鄰。陳都為宛丘（即今河南淮陽縣）這一地點在陳風中的《宛丘》《東門之枌》都有所涉及。

陳國地處平原，地勢平坦，沒有高山深谷。宛丘位于陳國國都之內(nèi)，魯詩用：“山上有丘為宛丘。”解釋宛丘的形狀。“宛丘中央隆峻，狀如負一丘于背上?！眲t是郝氏對于宛丘的地理特征的描繪。古時人們聚會都講究風景秀麗，喜歡在視野開闊的地方舉辦活動，而宛丘四周低中間高的地形自然有利于人們的歌舞聚會，進行一系列類似巫的活動。

陳地靠近楚地，也與宋國、鄭國相鄰。張啟成先生說：“鄭國風俗與陳接近；宋國則是殷商的后代，殷人好鬼，亦當重巫；楚國巫風特盛，從屈原的《九歌》和宋玉的《招魂》中可見倪端?；匆奈幕浜?，巫風也較盛。在這樣的地理環(huán)境中，影響所及，對陳國本來就頗為盛行的巫風，勢必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痹撚^點明確指出陳地受宋楚文化的影響，在這之中，楚文化的作用則更重要。

在先秦諸侯國里，楚國以好事巫鬼出名。楚國自古有愛巫的傳統(tǒng)，楚也屬于東夷日神崇拜的神話體系。楚國被稱為“化外之民”，楚國國民不論出身貴賤，都崇尚巫術，楚靈王“簡賢務鬼，信巫祝之道”。楚文化長期遠離中原文化，又受到蠻夷地區(qū)居民的原始風俗的影響，造成了楚文化的鶴立雞群。楚國的疆界北至今天的湖北一帶，與位于河南的南部的陳國的邊界剛好相鄰，兩國在文化上相互滲透和交流。經(jīng)過楚文化中的巫文化的熏陶和影響，陳國巫文化愈演愈烈。

陳國與保留巫覡傳統(tǒng)的國家為鄰居，自然會受這種巫覡文化的影響。而宛丘良好的地形條件則為這種巫覡文化的表演提供了場地。

三、政治因素：統(tǒng)治者提倡歌舞巫俗

早在原始社會時期，先民們?yōu)榍蟮萌祟惖纳媾c延續(xù)，除了努力獲取生活資料之外，也非常重視子嗣的繁衍。因為只有源源不斷地繁衍子嗣，才能彌補由于生活資料匱乏、疾病、戰(zhàn)爭及自然災害等原因造成的人員減少。

這種祈求多子嗣后代的愿望在周代依舊延續(xù)存在。陳國地小力弱，在春秋戰(zhàn)國兼并戰(zhàn)爭中處于劣勢，夾在大國之中，受到欺凌，人口在當時是一個重要的戰(zhàn)略資源。要通過祭祀生殖神以乞求繁衍旺盛，使自己的國家擁有人口上的優(yōu)勢。

巫女所跳的萬舞剛健而有力，具有性誘惑力和蠱惑力，會對異性產(chǎn)生強大吸引力?！肮艜r求雨，把巫女放在太陽下或火上暴曬，以火于巫女的結合象征交孃，來引誘雨水降臨，或者以巫女來引誘雨神降臨，從而達到求雨的目的?！边@說明古時，巫女求雨就帶有鮮明的兩性色彩。

在《宛丘》和《東門之枌》中，男子對女子都有求偶之意。在《宛丘》中，在巫風熾盛而四季歌舞不斷的陳國，作者熱烈地表達對一位巫女舞蹈家的迷戀和愛慕之情。在《東門》中，“穀旦于差，南方之原”。王先謙在《詩三家義集疏》中提到：“穀旦，猶言良辰也?！绷汲郊帐羌漓肟駳g日，上古的祭祀狂歡日有多種，不同主題的祭祀狂歡日有不同的祭祀和狂歡內(nèi)容，比如驅(qū)儺、寒食、男女短期恢復自由性交等。朱熹在《詩集傳》中提及陳國“好樂巫覡歌舞之事”，陳國的占風可以說是保存得比較好的，就有這樣的“穀旦”。這首描寫男女愛情的情歌反映陳國當時尚存的一種社會風俗。

先秦時期，男女交往相對開放自由，而良辰吉日是祭祀狂歡日，在這祭祀生殖神的佳期里，男女可以放開禁忌而自由戀愛乃至交合，此時情歌和樂舞特別興盛。這種溝通，是得到統(tǒng)治者支持的，目的在于祭天求雨促進男女自由交往，繁衍更多子嗣，使得國家繁榮強大。

另外，陳國的第一夫人大姬無子，她希望有子孫后代可以繼承這片土地，她祈盼神靈的恩賜，“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無子，好祭鬼神，鼓舞而祀”。故其詩云：“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标惖卦嫉奈滓犘袨?、祭祀活動、歌舞之樂并非僅限于求子，但大姬的這一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楚地巫風的主題與性質(zhì)。大姬的“好祭祀，用時巫”，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大姬喜好如此，民眾對巫覡這種行為就更加推崇。舉國上下巫風大振，自然也就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歌舞巫俗的繁榮。

綜上所述，《詩經(jīng)·陳風》中的巫覡繁盛現(xiàn)象來源于其對自身文化的一種沿襲，得益于其融匯南北、處于被巫覡文化包圍的特殊地理環(huán)境，也離不開上層統(tǒng)治者對歌舞巫俗的推崇與提倡。正是這三個方面的因素，使《詩經(jīng)·陳風》有了鮮明的巫祝特色，展現(xiàn)出了一派歌舞巫俗繁盛的景象，使詩篇洋溢著濃郁的巫覡氣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