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燦璨

武漢理工大學，武漢430070

從工業(yè)時代到現(xiàn)今的信息時代，世界經濟突飛猛進地發(fā)展，人類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物質財富。在追求物質財富的同時，世界各國都在找尋著一個共同的思想交流平臺——“禪”這個具有悠久歷史，充滿神秘感的東方哲學理念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為了追求形式上的突破和視覺上的美感，設計師們已將禪宗美學“虛靜空靈、自然神韻、圓融和諧”的特性貫穿于人類的物質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的設計之中。

一、禪宗思想與現(xiàn)代設計的關系

1.禪宗思想與現(xiàn)代設計理念的簡單比較

禪宗是佛教在中國的一個流派，“禪”是梵文“禪那”的音譯，原意為“靜慮”或者思考[1]。禪宗主“頓悟見性”，意思是只要心如止水，一心向佛，打破自我心靈的束縛，便可以產生頓悟而自然成佛?！邦D悟”是禪宗的修行方法之一，意指思維在瞬間發(fā)生改變與突破[2]?！岸U宗”認為人生來就具有成佛的本性，未成佛的人只是被許多因素蒙蔽了心智，只要打破思維的局限，產生頓悟，最終也是會成佛的。而設計師在發(fā)揮想象或進行頭腦風暴的過程中，調動大腦里的知識儲備的某一瞬間，意識與靈感發(fā)生碰撞，便會產生無窮無盡的想法，這就是所謂的“頓悟”。設計的過程需要設計師扎實的知識儲備和豐富的生活閱歷，而這一切都需要和思維、創(chuàng)意結合在一起，它是一個不斷創(chuàng)新和不斷挑戰(zhàn)的過程，這種過程的產生或許僅僅只是一瞬間，在受到某些人或事的刺激下發(fā)生頓悟，因而便完成了從無到有的思維過程和創(chuàng)意靈感。作了如此比較，就可見禪學中的“頓悟”之說與設計過程中靈感的顯現(xiàn)而出現(xiàn)的“頓悟”，無疑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禪宗認為，萬物皆空，倡導“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主為本”和“自性清凈”的人生態(tài)度[3]?！秹洝肥沁@樣解釋“無念”的，說是“于念而不念，于一切境上不染名為無念?！盵4]意指人要去認識外在世界但卻不被外在世界所牽制，不被外在誘惑所污染?！盁o相”和“無主”意指不執(zhí)著于世俗與個人欲念，因不由心生，故無欲無求。而西方極簡主義主張把設計削減至僅僅是色與形的關系，追求用極少的色彩和極少的形象去進行設計，摒棄一切具有干擾功能的不必要的東西。極簡主義的產生是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和經濟危機之后，人們渴望簡單寧靜的安定生活。無論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是有了新的理想追求，不得不承認，禪宗的“無念、無相、無主”和“自性清凈”的理念也與極簡主義追求平靜、簡單的目的如出一轍。“禪”認為“無即是有”，用物質上的“少”去尋求精神上的“多”[5]。這也是將人引入幽玄的禪宗境界的一種手段，它體現(xiàn)著人對自然的尊重。德國包豪斯學校的第三任校長密斯·凡德羅提倡“Less is more（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6]，在滿足功能要求的基礎上以求得最大程度的簡潔，這就是簡約風格的起源。無論是引導人們進入禪宗“無即是有”的空幻理念，還是在繁復設計混淆人們視覺之后所誕生的“少即是多”的簡約風格，都蘊含著人類回歸本心，追求精神世界的智慧。

2.日本設計是以禪宗思想作基礎的

受禪宗思想影響最大的國家非日本莫屬，“Wabi-sabi”是日本傳統(tǒng)文化、美學、世界觀乃至哲學的最鮮明的一個根基，體現(xiàn)在日本語中就是“侘（wabi）”、“寂（sabi）”。侘本指遠離塵世，索居禪林的孤寂，“寂”本指“寒”，“貧”以及“凋零”。Wabi-sabi描述了非圓滿之美,短暫之美以及殘缺之美，無求,無華之美甚至非常規(guī)之美[7]。日本設計以“自然、空寂、沉靜、樸素”的禪宗思想為基礎，因此禪宗的本體精神也就滲透到了日本的藝術與設計之中，創(chuàng)造出專屬于日本的獨特設計風格，使日本的設計顯得空靈而深幽，平靜而安穩(wěn)，舒適而簡約。實如佐藤晃一的平面設計、三宅一生的服裝設計、安藤忠雄的建筑設計，都充滿了“靜默”與“空靈”的禪學韻味。

二、無印良品中的禪宗美學

無印良品是日本西友株式會社于1980年創(chuàng)立的自由品牌，發(fā)展至今已有34年的歷史，是當今日本最大的Life style store。無印良品的設計理念是由日本設計師田中一光提出的，“無印”是指不貼上任何品牌的標簽，“良品”是指對產品品質的保證。簡單地說，就是“沒有標簽的好產品”。根據(jù)世界品牌實驗室（World Brand Lab）《世界最具影響力的100個品牌》報告的揭示，無印良品位列53，獲選的理由是“讓精神重于一切”。無印良品低調無痕地將印象銘刻在消費者心中，創(chuàng)造出一種獨有的品牌?？芍^是無牌勝有牌，傳遞的是一種生活概念和生活方式。無印良品自創(chuàng)立以來，所追求的自然樸素之美，提倡給消費者以簡單的生活方式，這便是日本禪文化在社會生活中的特殊體現(xiàn)，也可以說禪宗美學對無印良品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茲作如下介紹。

1.直指人心 物我合一——無印良品的本質

無印良品最初的口號是“合理的低價”，致力于淡化品牌意識，簡化包裝，減少不必要的生產工序，注重產品質量，關注人與人及其人與生活。而禪學的重要特點是主張“直指人心，不立文字，頓悟見性”[1],并提倡關注民生，救渡眾生。禪學將其思想的重點放在打動、啟發(fā)人心，關注人的思維與心態(tài)上。而無印良品最初的口號也是追求合理低價，關注生活從而給人帶來便利，這就是禪學中“直指人心”的體現(xiàn)。禪宗反對“比”，不同意“意”，反對“象征”，支持“意境”[8]。在“不立文字”的禪宗思想里，反對使用文字來解釋作品的特性，追求借助某種“意境”做到將作品自身的意義顯現(xiàn)出來，從而達到“物我合一”的境界[7]。無印良品一開始就以“No Brand”的理念打破了人們根深蒂固的品牌理念，這與“不立文字”的禪宗思想不謀而合。無印良品不斷追求的樸素自然之美，則是將設計通過自身的“意境”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卻不需要任何花哨的裝飾和低廉的象征。

2.崇尚自然 天人合一——無印良品的選材

無印良品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低成本，但在選材上卻不吝于使用低廉的材料。例如，無印良品的床和椅子都是使用一種叫做“Tamo”的水曲柳的材料制作的，Tamo常被用于制作壘球棒和網球拍，堅固而柔韌。Tamo有著肅靜不變的顏色，以及平直生長的顆粒，散發(fā)著溫柔和安全感。因此原研哉說，“為我們的家具找最好的木材，我們自然是要Tamo”[9]。無印良品能減少不必要的工序然后以化繁為簡的方法來實現(xiàn)其目的。在生產過程中，無印良品將原漿紙去掉了漂白這道工序，生產出來的是一種淡褐色的紙，將其用于包裝、標簽以及其他方面。無印良品簡化制造流程卻導致了一種獨特美學的問世。禪宗倡導自然，認為自然界的一切興于緣起，萬物合則和[10]，引導眾生擺脫世俗的束縛，順其自然而達到佛陀的境界。禪宗崇尚自然的態(tài)度與無印良品化繁為簡，尊重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順應材料特性的理念是一致的，即都是在不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基礎上，產生了新的靈感進而實現(xiàn)了意義上的升華。

3.萬物皆空 勤儉惜?！獰o印良品的包裝和工藝

無印良品追求大自然的原色和獨有的質感，簡化包裝，并強調其商品使用純粹的材料，盡量以原生態(tài)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無印良品的包裝袋使用環(huán)保再生紙為材料，此種再生紙沒有經過漂白這道工序，所以呈現(xiàn)著淡褐色的自然美感。禪宗提倡“萬物皆空”的理念，一切事物都是自然的產物，最終還是要回歸自然，回歸本心的。無印良品不在包裝上有著過多的講究，產品所謂的門面——外包裝使用未經漂白的原色紙張，這不僅是禪學“回歸自然”觀念的體現(xiàn)，而且升華到了“萬物皆空”，“吾且珍惜”的心靈層面。

無印良品對每件商品都有著相當嚴格的檢測程序，通過多重檢測的產品才準許出廠銷售。但同時為了保證原材料的充分利用，經過詳細調研之后，無印良品幾乎省略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生產程序，在消減成本的同時，也保證了產品的質量以及環(huán)保理念的落實。在現(xiàn)今經濟飛速發(fā)展的時代，無印良品作為一個主流品牌，認真提倡環(huán)保，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消費者的環(huán)保理念和環(huán)保意識，這正是禪宗“勤儉惜?！本竦捏w現(xiàn)。

4.無即是有 簡素之美——無印良品的設計

無印良品的商品以簡潔的外形受到許多消費者的喜愛，但這種簡潔是基于功能而形成的，因此許多人就產生了無印良品過于簡潔而“無設計”的印象。原研哉在《設計中的設計》一書中強調過：“無印良品的簡化絕不是廉價化，它導向的是美學的具體表現(xiàn)”。設計不是追求華麗繁縟的裝飾，而是在基于功能的前提下仔細到每一個細節(jié)的推敲。無印良品的設計，就是為了解決生活中的問題。無印良品的設計師認為，其產品雖然簡單，卻不只是形式上最小，而是有意識地被設計成能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可以使用的物品。例如，無印良品的桌子簡單，但在幾何形狀上卻不平庸。它的設計可以讓18歲的小單身和60多歲的老夫婦都一樣覺得“這個挺好”。通過盡可能簡單地設計，無印良品創(chuàng)造出了一款適合于各種生活環(huán)境以及任何人群的桌子，這就是無印良品眼中的“質量”[9]。無印良品的產品設計雖然簡單但是卻很精細，因此消費者從少年到老人，都勿庸擔心其風格會讓自己遭受尷尬。

受“無即是有、多即是一、一即是多”禪宗審美思想的影響，無印良品強調了“無中生有”的設計理念。無印良品的設計是用物質上的“少”去尋求精神上的“多”，表現(xiàn)出平淡、含蓄、簡素和空靈之美的?！独献印返谒氖乱苍v道：“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無。”[11]無印良品的簡素使觀賞者品味出一種幽玄之美，其原因就在于設計者重視“心”的表達，卻不追求繁縟或者夸張的造型。這種理念和思想都彰顯著無印良品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品質。同時也不得不承認，無印良品創(chuàng)造出來的這種獨特的美學，與日本禪文化是息息相關的。

三、無印良品的禪學理念對現(xiàn)代設計的影響

從1980年創(chuàng)立至今，無印良品的企業(yè)理念向世界傳播的同時也影響了世界。即便無印良品初創(chuàng)時期是以No-Design為目標，但它卻早已清楚地認知到“展現(xiàn)本質”才是最高的設計原則，沒有品牌也許恰恰拓寬了無印良品的設計之路。雖說簡化制作程序能夠達到節(jié)省成本的效果，但這并非無印良品的唯一目標。恰恰相反，無印良品在素材的選用和制作程序上格外用心，因為唯有如此，才能達到讓消費者享受“物美價廉”的現(xiàn)實目標。無印良品讓產品有著細致而且簡單設計的同時，也兼顧到了價格的合理性，它似乎總是將天平兩端擺放在恰好平衡的位置，而兩端正是“簡單”與“實用”。就這樣，無印良品將簡單實用的物品，貢獻給了全球的消費者，并從簡單之中生發(fā)出了一種新的美學。

無印良品提倡“這樣就好”的設計理念，不是“這個好”，而是“這樣就好”,但是“這樣就好”并不是對品質沒有要求。無印良品的理想是其產品應該富于啟發(fā)性，即使輕輕一碰，也能夠獲得一種新的生命和新的生活意識[9]?！盁o印良品”盡量把“這樣”提高到盡可能高的水準并作為努力的目標?！斑@樣就好”的理念雖然中庸，但是卻讓消費者感覺親切、真實而且可信。不得不說，無印良品從理念到產品本身，很好地“收買”了消費者的心。也可以說，無印良品販賣的不僅僅是產品和理念,更是一種生活哲學。

無印良品的大部分理念都受禪宗思想的影響，“萬物皆空、直指人心、無即是有、簡素”等禪宗的基本思想，無一不與無印良品掛鉤。所以與其說無印良品改變了人們的生活觀念和生活方式，倒不如說無印良品通過產品理念向世界傳播著日本的“禪”文化——禪宗思想通過每一件無印良品產品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在中國，禪學并非主流的社會思想，但是禪學在日本卻極受歡迎，禪學早已滲透進日本設計的每一個角落，無論從園林、建筑、服裝、產品設計中，都不難看出它們所富有的那一股“空寂而簡素”的禪意。當代許多西方人也對禪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還有部分人把它當作人生哲學，認為禪學才真正代表著東方精神的文化與精髓。在經濟快速發(fā)展的今天，各色各樣的設計風格充斥在人們的眼前，而無印良品從創(chuàng)立至今，本著其特有的簡素風格，一次次打破了人們對于設計認知的局限。無印良品的設計不僅帶給消費者在使用過程中的享受，更帶給現(xiàn)代設計者們的一種心靈的顛覆與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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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秦亞平.禪意空間之美——淺談禪宗美學在現(xiàn)代空間設計中的應用[J].室內設計，2011（3）：17-19.

[6]王受之.世界現(xiàn)代設計史[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115.

[7]Wabi-sabi[EB/OL].(2013-04-29)[2014-06-09].百度百科.http://baike.so.com/doc/2137505.html.

[8]余紅.禪宗美學思想在現(xiàn)代設計中的體現(xiàn)[J].劍南文學:經典教苑,2011(12):164.

[9]原研哉.設計中的設計[M].紀江紅,朱鍔,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292-293.

[10]邱美林 張莉立.淺談無印良品中的禪宗美[J].大眾文藝,2012(22):149.

[11]老子[M].長沙：岳麓書社，198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