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瑞 雷珍珍 張方舟

（寧波工程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浙江 寧波 315211）

木吒又名木叉（行者）、惠岸（行者），《樸通事諺解》中為太子木叉；吳承恩《西游記》中為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叉惠岸行者；《禮節(jié)傳簿》中為木叉行者；《四游記》之《西游記》第七回中，李靖次子取名惠岸，為觀世音菩薩弟子，其另一名木叉，僅于第21回中出現(xiàn)，且嵌于韻文句中，未見于敘述正文；“明無心子《金雀記》第十八出，白衣大士吩咐二太子往救巫彩鳳投崖，有二太子之稱而不名?！斗馍裱萘x》作者襲木叉之名而易‘叉’為‘吒’，俾得與哪吒排行，其后通行刻本之《四游記》受其影響，‘叉’字亦往往刻為‘吒’字，讀書者習(xí)焉不察，亦鮮有根究其來源者矣”［1］（P1052）。元代楊景賢《西游記》雜劇中木叉為觀音弟子木叉行者，贊寧《宋高僧傳》中卻與慧岸共為僧伽徒弟，而密宗典籍中，毗沙門天王之第二子則是哪吒的兄長獨健?？梢?，在其形象從誕生到定型的過程中，幾經(jīng)增飾漫衍，他的姓名、身份、法力都有許多惝恍未明之處，需要加以考證。

一、僧伽／觀音的徒弟

最初木叉是一個佛教中帶有普泛意義的符號，其所指與菩薩、天尊、羅漢相類。玄奘法師曾經(jīng)也有木叉名號?！洞筇乒嗜匦史◣熜袪钜痪怼放c《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第五》記載：“支那法師論勝，十八日來，無敢問，并宜知之。諸眾歡喜，為法師各立美號。大乘眾號為摩訶耶那提婆，此云大乘天，小乘者號為木叉提婆?！保ā洞笳滦薮笳?0冊史傳部二》）此外，如佛教律戒核心波羅提木叉，又作般羅底木叉、喇底木叉，意譯為隨順解脫、處處解脫、別別解脫、別解脫、最勝、無等學(xué)?！洞笳滦薮蟛亟?jīng)·阿含部·大般涅槃經(jīng)》：“爾時如來告阿難言，汝勿見我入般涅槃，便謂正法于此永絕。何以故？我昔為諸比丘，制戒波羅提木叉，及余所說種種妙法，此即便是汝等大師，如我在世，無有異也?！贬屽饶材嵩?jīng)說過，在他滅度后，僧伽應(yīng)當(dāng)以波羅提木叉為師，但后來僧伽卻有一個徒弟名木叉，至此才與《西游記》中的木叉有所關(guān)聯(lián)。

木叉慧岸行者作為觀音菩薩大弟子，在協(xié)助唐僧西天取經(jīng)途中功不可沒。實際上，木叉與惠岸原本為二?！端胃呱畟鳌ぬ沏糁萜展馔跛律鳌肪淼?8記載：“釋僧伽者，蔥嶺北何國人也。始至西涼府，次歷江淮，當(dāng)龍朔初年也，登即隸名于山陽龍興寺，自此始露神異?！凶陔范鞫鹊茏尤嘶郯?、慧儼、木叉，各賜衣盂令嗣香火。洎乎已滅，多歷年所。……先是此寺因竁中金像刻其佛曰普照王，乃以為寺額，后避天后御名，以光字代之。近宣索僧伽實錄。上覽已敕還其題額曰普照王寺矣。弟子木叉者，以西域言為名?！粍t多顯靈異。中和四年，刺史劉讓厥父中丞忽夜夢一紫衣僧云：‘吾有弟子木叉，葬寺之西，為日久矣，君能出之，仍示其葬所。’初夢都不介意，再夢如初。中丞得夢中所示之處，欲施斷之，見有二姓占居，于是饒錢市焉。開穴可三尺許，乃獲坐函。遂啟之，于骨上有舍利放光，命焚之，收舍利八百余顆，表進上僖宗皇帝。敕以其焚之灰塑像，仍賜謚曰真相大師?！茏踊蹆?，未詳氏姓生所?！誀栐t僧伽上京師，中宗別敕度慧儼并慧岸、木叉三人，各別賜衣缽焉。”《鐵圍山叢談·卷五》云：“宣和歲己亥夏，都邑大水，幾冒入城隅，高至五七丈，久之方退。時泗州僧伽大士忽現(xiàn)于大內(nèi)明堂頂云龍之上，凝立空中，風(fēng)飄飄然，吹衣為動，傍侍惠岸、木叉皆在焉。又有白衣巾裹，跪于僧伽前者，若受戒諭狀，莫識何人也。萬眾咸睹，殆夕而沒。白衣者疑若龍神之徒，為僧伽所降伏之意爾?！保?］（P92）木叉與惠岸、慧儼是泗洲僧伽大士的三個侍者。僧伽能以柳枝拂者治病，其中木叉自幼剃發(fā)，跟從僧伽為弟子，其人多顯靈異。

佛典中木叉師從僧伽，而在《西游記》中卻為觀音菩薩座下大弟子，是個行善的童子。這種轉(zhuǎn)化緣何而來？《釋氏稽古略》云：“泗洲僧伽大士，初自碎葉國游于西涼，是年顯化洛陽?！瓌t天萬歲通天元年，詔番僧有樂住者，所在配住。時大士不欲異凡，乃隸名楚州（今淮安路）龍興寺，澹如也?；蜓缱谏罘?，或振錫于長路。中宗景龍二年，詔大士自準(zhǔn)寺入宮。帝稱弟子，三臺問法，百辟歸心，館于薦福寺。在京數(shù)月，天時忽大旱。帝請大士內(nèi)殿祈雨，甘澤隨沾。帝為度慧儼、慧岸、木叉三人為侍者。帝為書大士所居寺額，曰普光王，先送歸淮。睿宗景云元年三月，大士示寂，壽八十三。敕奉全身歸泗洲普光王寺，塑身建塔。帝問圣士萬回曰：‘僧伽何如人？’回曰：‘觀音大士化身耳?！保ā洞笳滦薮笳?9冊史傳部一》）《景德傳燈錄卷第二十七》記載：“泗州僧伽大師者，世謂觀音大士應(yīng)化也，推本則過去阿僧祇殑伽沙劫值觀世音如來，從三慧門而入道，以音聲為佛事，但以此土有緣之眾乃謂大師自西國來。唐高宗時，至長安洛陽，行化歷吳楚間，手執(zhí)楊枝混于緇流?；騿枺骸畮熀涡眨俊创鹪唬骸倚蘸?。’又問：‘師是何國人？’師曰：‘我何國人?！瘜び阢羯嫌麡?gòu)伽藍(lán)因宿，州民賀跋氏舍所居。師曰：‘此本為佛宇。’令掘地，果得古碑，云‘香積寺’，即齊李龍建所創(chuàng)。又獲金像，眾謂然燈如來。師曰：‘普光王佛也。’因以為寺額。景龍二年，中宗遣使迎大師，至，輦轂，深加禮異，命住大薦福寺。帝及百官咸稱弟子。與度慧儼、慧岸、木叉三人。御書寺額（普光王寺）。三年三月三日，大師示滅。敕令就薦福寺漆身起塔。忽臭氣滿城。帝祝送師歸臨淮，言訖，異香騰馥。帝問萬回曰：‘僧伽大師是何人耶？’曰：‘觀音化身耳?！校u證圣大師?！保ā洞笳滦薮笳?1冊史傳部三》）隨著民間信仰的日盛，僧伽大師與觀音屢顯圣跡，民眾沾沐其甘澤，故使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在僧伽形象中獲得身份認(rèn)同。吳本《西游記》中，觀音大弟子木叉，法名惠岸，正是將僧伽的兩大弟子合為一人，使唐代高僧僧伽、木叉師徒的諸種傳說與《西游記》小說接緣。木叉形象從唐代開始傳說甚多，并對后世文學(xué)產(chǎn)生影響。

二、李靖／毗沙門天王二太子

《封神演義》中，李靖、金吒、木吒、哪吒父子四個人，在扶周滅紂的行列中，立下了汗馬功勞。紂王摘星樓自焚，商朝滅亡，周武王登基，李靖、金吒、木吒、哪吒父子一同肉身成圣。玉帝敕封李靖為托塔天王，為靈霄寶殿四大天王之一，金吒封為大太子，木吒為二太子，哪吒封為中壇元帥，統(tǒng)領(lǐng)東南西北中內(nèi)外五營與所有的神兵神將，鎮(zhèn)守中爐?！八娜穗m有法寶，具異行，然在小說中皆被描繪為凡夫而非仙侶，倘非五人自佛教典籍，尤其自密乘中勾稽其衍變之根源，且與若干話本互較，恐難獲悉此故事若干角色之淵源，自亦不易說明何者為小說作者之創(chuàng)構(gòu)。蓋中國小說之傳統(tǒng)：故事必有因襲，而未必悉出因襲；增潤與改寫，既所難免，則表襮而出之，使讀者益加欣賞其文筆之優(yōu)美，固亦治文學(xué)史者之職責(zé)耳。”［1］（P1046）對于托塔李天王原型為毗沙門天王，已有定論，茲不贅述。木吒是陳塘關(guān)總兵托塔天王李靖二太子，兄為金吒，弟為哪吒。吳承恩《西游記》中，木叉亦自稱為托塔天王二太子。

但密教佛典中，毗沙門天王二太子卻另有其人。《毗沙門儀軌》記載毗沙門天王有子三人，一名赦你婆，二名獨健，三名哪吒?！洞笕战?jīng)疏演奧鈔第十六》指出，毗沙門有三太子和五太子說，三太子分別為“第一王子者名禪膩師，亦名財童，以寶財與行者。第二王子名獨健，領(lǐng)天兵擁護國家。第三王子名那吒，棒（疑為捧）塔相順天王”（《大正新修大正藏59冊續(xù)經(jīng)疏部四》）。五太子說分別為“一禪師童子，二獨健童子，三哪吒童子，四最勝童子，五常見童子（已上五子，表毗沙門天五德已上）……今出五王子，表五法、五德、五藏、五行等也。千變?nèi)f化，不過五種，故出五子也”（《大正新修大正藏59冊續(xù)經(jīng)疏部四》）。無論是三子說還是五子說，毗沙門二太子都是獨健而非木吒，他的職責(zé)是輔佐父王領(lǐng)天兵保家衛(wèi)國。

《毗沙門儀軌》云：“北方大毗沙門天王。唐天寶元載壬午歲，大石康五國圍安西城，其年二月十一日，有表請兵救援。圣人告一行禪師曰：‘和尚安西被大石康□□□□□□國圍城?！恍性唬骸菹潞尾徽埍狈脚抽T天王神兵應(yīng)援？’圣人云：‘朕如何請得。’一行曰：‘喚取胡僧大廣智即請得?！须穯镜么髲V智到內(nèi)?！髲V智曰：‘陛下執(zhí)香爐入道場，與陛下請北方天王神兵救?！嫜晕炊弑?，圣人忽見，有神人二三百人，帶甲于道場前立。圣人問僧曰：‘此是何人？’大廣智曰：‘此是北方毗沙門天王第二子獨健，領(lǐng)天兵救援安西，故來辭。圣人設(shè)食發(fā)遣?！疗淠晁脑氯?，安西表到云：‘去二月十一日巳后午前，去城東北三十里，有云霧斗闇，霧中有人，身長一丈，約三五百人，盡著金甲。至酉后，鼓角大鳴，聲震三百里，地動山崩，停住三日，五國大懼，盡退軍?！保ā洞笳滦薮笳?1冊密教部四》）《佛祖統(tǒng)紀(jì)》、《大宋僧使略》、《大日經(jīng)疏演奧鈔》亦有記載。

《佛祖統(tǒng)紀(jì)卷第二十九》：“國師不空，西域人。幼隨叔父觀光上國?！瓗煶跚蠓?，夢京師像皆東行，窹以問智。智曰：‘汝有受道之資，吾何靳哉？’即授五部及蘇悉地儀軌。西游天竺，至師子國，遇龍智，受十八會金剛灌頂，及大悲胎藏建壇之法，傳經(jīng)論至五百余部。二十九年，自師子國歸至廣州。采訪使劉巨濟，請建灌頂壇法，感文殊見身，度人千萬。天寶元年，西城大石康居五國，入寇安西，召師入內(nèi)，上親秉香爐。師誦仁王護國密語，方二七遍，上忽見神兵，可五百人，帶甲荷戈，立于殿庭。師曰：‘此毗沙門天王第二子獨健，副陛下意，往救安西，請設(shè)食以遣之?！了脑拢参髯啵骸率蝗?，城東北黑云中見金甲人丈余，空中鼓角大鳴，聲震天地，須臾，城樓上見天王形?！保ā洞笳滦薮笳?9冊史傳部一》）《北方毗沙門天王隨軍護法真言》曰：“真心誦念天王真言十萬遍，天王領(lǐng)天兵來助，他國兵敵自退散。若能晝夜誦念不絕，天王使太子獨健，領(lǐng)天兵千人衛(wèi)護，不離其側(cè)，所求如意，應(yīng)念隨心，皆得成就?！弊鳛榕抽T二太子，獨健常以戰(zhàn)神形象側(cè)立于天王左右，戰(zhàn)功卓著，屢戰(zhàn)屢勝。關(guān)于獨健出巡的時間，《毗沙門儀軌》云：“每月一日，天王與諸天鬼神集會日。十一日，第二子獨健辭父王巡界日?！鞂氃d四月二十三日，內(nèi)謁者監(jiān)高慧明宜天王第二子獨健，常領(lǐng)天兵護其國界?！保ā洞笳滦薮笳?1冊密教部四》）

柳存仁《和風(fēng)堂文集》指出：“以李靖之武功，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渾，史所謂古韓、白、衛(wèi)、霍何以加者，使成為新介紹來華之外來信仰中四天王之一人，歷時既久，則漸泯其與中國傳統(tǒng)風(fēng)尚不相調(diào)和之跡，而增益其可以華化之處，此固宋明以還說部傳奇之功績。”［1］（P1050）不僅李靖形象經(jīng)過佛教傳播被華化，李靖之子如此，西游諸多人物形象亦復(fù)如此。

三、木吒的兵刃與性格

鐘嗣成《錄鬼簿》和無名氏《錄鬼簿續(xù)編》載有高文秀《木叉行者鎖水母》，另外雜劇《鎮(zhèn)水母》題目正名為“木叉行者降妖怪，泗州大圣降水母”，大概與木叉形象有某些關(guān)聯(lián)，惜劇本散佚。元末明初楊景賢《西游記》雜劇中，木叉形象所占比重增加，除了第二卷第七出專門描述木叉售馬情節(jié)外，第七出南?；瘕堃蛐杏瓴钸t，要被玉帝龍臺問斬。觀音慈悲為懷，朝奏玉帝，救得火龍，令他化作白馬一匹，跟隨唐僧西天馱經(jīng)，并著木叉行者化作一個賣馬的客商，送了龍君與唐僧護經(jīng)。這一賣馬的情節(jié)，到了吳本《西游記》中，則變成木叉與觀音菩薩長安街上賣錦蝠袈裟和九環(huán)錫杖。第八出“華光署?！敝校^音為唐僧西游，奏過玉帝差十方保官，第一個保官是觀音自己，“第二個保官李天王，第三個保官哪吒太子，第四個保官灌口二郎，第五個保官九曜星辰，第六個保官華光天王，第七個保官木叉行者……都保唐僧。沿路無事”［3］（P99）。吳本《西游記》中木叉出現(xiàn)過13次，分別為第6、第8、第12、第15、第17、第22、第26、第42、第49、第57、第58、第60、第83回目中。他既協(xié)同菩薩度化有緣人，又幫助孫悟空收服白龍馬、熊羆怪、沙和尚、紅孩兒、牛魔王?！斗馍裱萘x》中，木吒則出現(xiàn)過22次。

木吒使用的兵器，在不同的文本中不盡相同，吳本《西游記》中使用渾鐵棍，《封神演義》中則使用吳鉤雙劍。《西游記》第八回木叉與菩薩赴長安，“惠岸使一條渾鐵棍，重有千斤，只在菩薩左右，作一個降魔的大力士”。第六回木叉奉菩薩旨意，下界助李天王降孫悟空，“惠岸行者整整繡衣，執(zhí)一條鐵棍，跳出轅門，與孫悟空大戰(zhàn)五六十合，有詩為證：棍雖對棍鐵各異，兵縱交兵人不同。一個是太乙散仙呼大圣，一個是觀音徒弟正元龍。渾鐵棍乃千錘打，六丁六甲運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鎮(zhèn)海神珍法力洪。兩個相逢真對手，往來解數(shù)實無窮。這個的陰手棍，萬千兇，繞腰貫索疾如風(fēng)；那個的夾槍棒，不放空，左遮右擋怎相容？那陣上旌旗閃閃，這陣上鼉鼓冬冬。萬員天將團團繞，一洞妖猴簇簇叢。怪霧愁云漫地府，狼煙煞氣射天宮。昨朝混戰(zhàn)還猶可，今日爭持更又兇?？傲w猴王真本事，木叉復(fù)敗又逃生”。此外，在幫助孫悟空降服紅孩兒一回中，木叉曾使用李靖天王36把天罡刀?！斗馍裱萘x》中，木吒為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徒弟，39回木吒大戰(zhàn)李興霸，使用的兩口寶劍名曰吳鉤雙劍，此劍乃干將、鏌铘之流，有雌雄之分。《夢溪筆談卷十九》曰：“吳鉤，刀名也，刃彎。今南蠻用之，謂之葛黨刀。古法以牛革為矢服，臥則以為枕。取其中虛，附地枕之，數(shù)里內(nèi)有人馬虧，則皆聞之。蓋虛能納聲也?！保?］（179）古人關(guān)于吳鉤的詩句不勝枚舉，如南宋鮑昭《結(jié)客少年場行》：“驄馬金絡(luò)頭，錦帶佩吳鉤。失意杯酒閑，白刃起相讎。追兵一旦至，負(fù)劍遠(yuǎn)行游。去鄉(xiāng)三十載，復(fù)得還舊丘。升高臨四野，表里望皇州。九衢平若水，雙闕似云浮。扶宮羅將相，夾道列王侯。日中市朝滿，車馬如川流。擊鐘陳鼎食，方駕自相求。今我獨何為，埳壈懷百憂?！蓖醪g《九江口作》：“漭漭江勢闊，雨開潯陽秋。驛門是高岸，望盡黃蘆洲。水與五溪合，心期萬里游。明時無棄才，謫去隨孤舟。鷙鳥立寒木，丈夫佩吳鉤。何當(dāng)報君恩，卻系單于頭。”最為有名的應(yīng)是李賀《南園十三首》中之“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詩句。此外還有楊維楨《吳鉤行》：“吳人殺二子，畔成雙吳鉤。吳王食賞令，不識鉤中愁。臨鉤呼二子，飛來父心頭。百金何足報，萬戶當(dāng)封侯。佩雙鉤，比明月，為君嬖者斬，讒者刖。制諸侯，開伯烈，千秋萬歲光不滅?！北R殷《長安親故》：“楚蘭不佩佩吳鉤，帶酒城頭別舊游。年事已多筋力在，試將弓箭到并州?！庇⑿叟鍏倾^，已成古典詩詞中常見的意象。

關(guān)于木吒的性格，無論是元明雜劇、西游小說，還是封神故事，都涉及甚少。吳本《西游記》中，木吒常以合掌伺候菩薩的護法形象出現(xiàn)。木吒與家庭的關(guān)系，僅在小說第42回中略有所敘，木叉向李天王借取天罡刀后，木叉對哪吒說：“兄弟，你回去多拜上母親：我事緊急，等送刀來再磕頭罷?！蔽饔喂适轮械哪具竿耆蔀榉鸾探塘x的化身，不嗔不喜不怒不悲，漸漸游離于儒家綱常軌范之外。記錄宋元民間神道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記載哪吒事跡時，牽涉到木吒：“哪吒是玉皇駕下大羅仙……以故托胎于托塔天王李靖。母素知夫人，生下長子軍吒，次木吒，三胎哪吒?！保?］（P330）而后《封神演義》哪吒在追殺李靖的過程中，一個道童頂著發(fā)巾，道袍大袖，麻履絲絳，踏歌而來，定睛一看，乃是次子木吒。只見他上前對哪吒喝道：“慢來！你這孽障好大膽！子殺父忤逆亂倫，早早回去，饒你不死?！碑?dāng)哪吒把翠屏山之事詳細(xì)道來，木吒卻大喝：“胡說！天下無有不是的父母?！媚跽?！焉敢大逆！”《魏書·釋老志》謂道教大師寇謙之“專以禮度為首”，葛洪《抱樸子·對俗》稱：“欲求仙者，要當(dāng)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唐代道士李仲卿在與佛徒法琳的論爭時提出：“老君作范，唯孝唯忠，救世度人，極慈極愛，是以聲教永傳，百王不改，玄風(fēng)長被，萬古無差，所以治國治家，常然楷式。釋教棄父棄親，不仁不孝，阇王殺父，翻說無愆，調(diào)達(dá)射兄，無聞得罪，以此導(dǎo)凡，更為長惡，用斯范世，何能生善？”法琳被迫以佛教三界輪回、因果報應(yīng)之說，證明阇王殺父是由前生之怨而來。哪吒對追殺李靖一事所作的申辯，與法琳之說在思路上同出一轍，而木吒的言行，更符合中國固有的傳統(tǒng)倫理規(guī)范。由此可以看出，木吒與哪吒在道教與儒家的綱常倫理中的矛盾對立。

木吒形象在佛典、雜劇、小說中的演變，反映出儒釋道三教的滌蕩與調(diào)合關(guān)系。從僧伽的徒弟木叉到觀音菩薩大弟子慧岸，從毗沙門天王的二太子獨健到托塔李天王的次子木吒，從普陀山潮音洞的護法行者到九宮山白鶴洞的關(guān)門弟子，木吒不僅經(jīng)歷了身份的改換，姓名的變更，性格的重塑，更經(jīng)歷了佛教的華化，信仰的流布，儒道的合流。

［1］柳存仁.和風(fēng)堂文集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2］蔡絛.鐵圍山叢談［M］.北京：中華書局，1983.

［3］胡勝.西游記戲曲集［M］.沈陽：遼海出版社，2009.

［4］金良年，胡小靜.夢溪筆談全譯［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5］佚名.三教源流搜神大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