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萍
(吉林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長春130012)
中國文化元素與歐美文學(xué)的接受
——以列夫·托爾斯泰為例
王 萍
(吉林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長春130012)
中國文化元素與歐美文學(xué)的接受之間有密切的關(guān)系,以列夫·托爾斯泰為例可以很好地說明這一問題。托爾斯泰的名著被反復(fù)翻譯,說明人們對這位大文豪的推崇。另外,許多著名作家,如魯迅、茅盾、巴金、夏衍等都撰文介紹托爾斯泰。這些偉大的作家、翻譯家和學(xué)者正是塑造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主要人物。再者,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受托爾斯泰影響的人很多。我們對托爾斯泰情有獨鐘主要是中國文化元素的作用。第一,托爾斯泰的人民性合乎中國知識分子的治世理想;第二,托爾斯泰符合我們對圣哲的期待;第三,托爾斯泰具有追求真理的“天問精神”,即質(zhì)疑精神,生命不息,追問不止;第四,托爾斯泰主義與儒家思想有本質(zhì)上的契合。
中國文化元素;歐美文學(xué);托爾斯泰
中國文化元素對歐美文學(xué)的翻譯選擇和歐美文學(xué)研究的影響都是巨大的。梳理這些影響因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不論問題有多么復(fù)雜,還是存在一個大體的翻譯和研究傾向,而這種傾向最可靠的推手就是文本旅行目的地國家的文化。本文擬以托爾斯泰(Leo Tolstoy,1828—1910)為例,探索是哪些中國文化因素影響了我們對歐美文學(xué)文本的接受。
就翻譯的成果來看,托爾斯泰與莎士比亞不分伯仲,但是,有兩個現(xiàn)象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一是托爾斯泰的名著被反復(fù)翻譯,說明人們對這位大文豪的推崇。雖然莎劇也有不同的譯本存在,但不如托爾斯泰的多種譯本數(shù)量多、規(guī)模大。多種譯本的出現(xiàn)使讀者有了更多的選擇余地,同時強化了原文本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原作具有的超時代性和超時空性。因此,可以說,多種譯本的出現(xiàn)對推動托爾斯泰在中國的傳播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此外,五四時期的許多作家,像魯迅、茅盾、瞿秋白、耿濟之、張聞天、巴金、夏衍都撰文介紹過托爾斯泰。再者,中國的一些著名作家受到托爾斯泰的影響,這反過來又促進了我們對他的深入理解。
對列夫·托爾斯泰的評價與中國現(xiàn)代歷史的進程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從清末民初到現(xiàn)在,中國現(xiàn)代的思想經(jīng)歷了巨變。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一度遭到質(zhì)疑,受到批判,西方各種思潮涌入中國,后來,馬克思主義思想成為中國的主流思想。這些變化不僅是我們翻譯、研究、闡釋托爾斯泰作品的背景,它同時也不斷地調(diào)整、改變著我們對托爾斯泰的認識。中國的托爾斯泰研究,基本上有兩種觀念交互出現(xiàn)。一種是將托爾斯泰視為良知的楷模,博愛的化身;另一種認為托爾斯泰的思想有局限性,甚至否定托爾斯泰。在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無論我們是贊揚托爾斯泰,還是反對托爾斯泰,都始終沒有忘記他。為何我們對托爾斯泰情有獨鐘呢?這就要從中國文化里去找答案了。
第一,托爾斯泰的人民性合乎中國知識分子的治世理想。在中國尊稱為翁的作家有兩位,一是托爾斯泰,稱為托翁,一是莎士比亞,稱為莎翁,但莎士比亞在中國的影響力遠不如托爾斯泰。最主要的原因是,莎士比亞的作品更多地關(guān)注個體的人在生活中的遭遇,就連他的歷史劇也不例外。我們承認莎士比亞的偉大,卻不親近他。我們知道莎士比亞的分量,但我們沒有把他看成是英國人民的國魂。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的獨白,表達的是個人的苦難。他的嘆息能夠贏得我們的眼淚,卻很難喚起我們的崇拜。托爾斯泰則被看成是俄國的國魂,人民的代表,“托爾斯泰有偉大之天才,至高之獨創(chuàng)性,不為舊說慣例所拘,運用其高超之哲學(xué)家思想于文學(xué)作品中,以灌輸于一般人民。他是俄國的國魂,他是俄國人民的代表,從他起我們才實認俄國文學(xué)是人生的文學(xué),是世界的文學(xué)。”[1]托爾斯泰具有強烈的社會責(zé)任感。他在日記中寫道:“當(dāng)你精力壯滿的時候,你是活著,那么你應(yīng)該為這個世界而生活著”[2]。“為這個世界而生活”這不是一句普通的話,它意味著要用自己一生的努力使世界變得更美好,使自己的生命變得有意義。1905年5月,12名農(nóng)民因為搶劫一個地主莊園,要被處死。托爾斯泰撰文表示抗議,題為《我不能沉默》。文中,托爾斯泰寫道:“當(dāng)一個人可以奪走另一個人的勞動果實,奪走他的金錢、牛、馬甚至他的兒女的時候,這是令人氣憤的,但更加令人氣憤的得多的,是一個人可以奪走另一個人的靈魂,可以迫使他做傷害他精神上的‘我’、剝奪他的精神幸福的事。而干這種事情的人卻心安理得地為‘人類的幸福’安排著這一切,用收買、威脅、欺騙迫使法官到劊子手這類人做出這些必然剝奪他們真正幸福的事?!保?]托爾斯泰所做的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中國歷史上,有無數(shù)這樣的“為民立命”,“為民請命”的仁人志士。托爾斯泰對民眾幸福的關(guān)懷合乎中國知識分子骨子里的治世愿望,與中國知識分子不惜犧牲個人生命而救民于水火的人生追求一拍即合。
托爾斯泰以其作品為武器,為民請命,這種精神也與中國傳統(tǒng)的“文以載道”觀念相合?!拔囊暂d道”的觀念對我們有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這種觀念使中國文學(xué)缺乏對人的精神世界的單純觀照。純粹為探索人和研究人而寫的文學(xué)在中國是很少見的。中國沒有像愛倫·坡那樣的作家,沒有那種把全部興趣放在觀照人類精神的黑洞上的作家。許多中國現(xiàn)代作家都接觸過弗洛伊德,不過,弗洛伊德的學(xué)說沒有引導(dǎo)我們創(chuàng)造出五花八門的現(xiàn)代流派文學(xué),而是豐富了我們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的表現(xiàn)手段,使我們更加注重人物心理分析和人物行為動機分析,弗洛伊德的影響大體僅限于此。另一方面,“文以載道”的觀念使中國作家都具有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zé)任感?!拔囊暂d道”就是要求我們不要花筆墨去表達閑情逸致,而是要以文濟世,抨擊不平之事,頌揚高尚的道德?!拔囊暂d道”的思想讓我們遠離了愛倫·坡這樣的不關(guān)心現(xiàn)實生活的作家,又拉近了我們與托爾斯泰的距離。
托爾斯泰重精神,輕物質(zhì),有回歸自然的思想,而且,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踐行了他的主張。他喜歡過單純樸素的生活,對財富不屑一顧。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拜謁托爾斯泰墓后撰文《世間最美的墳?zāi)埂?928年的一次俄國旅行》。文中贊美托爾斯泰的墓是世間最美的墳?zāi)?,因為這里沒有墓碑、沒有墓志銘,甚至連托爾斯泰的名字也沒有。這樸素得令人敬畏的墓地,正是托翁偉大、崇高人格的體現(xiàn)。對中國的知識階層來說,有出世與入世兩種選擇。出世可回歸自然,入世則擔(dān)負救世之責(zé),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托翁的崇高理想合乎中國文人的入世抱負,淡泊物欲的思想又暗合了中國文人的那一份清高的出世情懷。
第二,托爾斯泰其人符合我們對圣哲的期待。中國素有“圣人崇拜”的文化心理。圣人包括掌握國家權(quán)力的王公大臣,也包括民間布衣。圣人者,大公無私,心懷天下,代天行道。其實,任何民族都有精神崇拜的偶像?;浇涛幕⒁了固m教文化都是宗教文化,擁有這些信仰的民族,他們崇拜的圣人是神,不是世俗的人,他們的偶像通常是宗教性的,是神界的人物,而不是世俗人間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儒家文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宗教文化??鬃泳筒徽勆?,“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鬃訉ι窬炊h之,這樣便免除了人供奉神的麻煩,人也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世俗的生活中。但是,人的精神中不可以沒有信仰的力量來支撐。既然形而上的神不能夠充當(dāng)精神的象征物,那么,世俗世界中的道德高尚、品德突出的人就被推舉出來替代神,來滿足我們的精神需要?!笆ト顺?,黃河清”成了我們期待圣人降臨于世的寫照。
由于托爾斯泰具有崇高的道德水平,博愛的胸懷,這更容易讓我們把他當(dāng)成一位現(xiàn)世的英雄,一個圣人。在李大釗的《介紹哲人托爾斯泰》一文中,一開篇,字里行間就充溢著贊美之情?!巴袪査固┱?,近代之偉人也,舉世傾仰之理想人物也。彼生于專制國中,以熱烈之赤誠,唱導(dǎo)博愛主義,傳布愛之福音于天下,扶弱摧強。知勞動之所以為神圣的,身為貴族,而甘于菲食敞衣,與農(nóng)民為伍,自揮額上之汗,以從事勞作。此其德行之美為何如耶?”[4]“舉世傾仰之理想人物”這正是托爾斯泰給中國人的印象。一些人仰慕他,是因為想成為托翁那樣的人,成為一個解救眾生,向人間傳播愛的福音的人。別一些人仰慕他,是把得救的希望寄托在他這樣的圣者身上。國人對托爾斯泰的感情可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托爾斯泰在他的小說中塑造了無數(shù)美好的藝術(shù)形象,而更難得的是作家自己也和他書中的人物一樣精彩?!把詾樾穆暎娜缙淙恕笔俏覀儗ξ膶W(xué)與文學(xué)家關(guān)系的一種習(xí)慣性期待。不過,文學(xué)是幻想的產(chǎn)物,作者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人的思想是復(fù)雜的,作家的人格也具有多重性,文不如其人的例子在世界文壇上和中國文壇上都屢見不鮮。但是,要將作家與作品分開來看,談何容易。褒獎其作品,而不顧忌其道德的作法對中國文化來講,尤其難以接受,我們更期待人與言的統(tǒng)一。人與言的統(tǒng)一會增加“言”的分量。愛屋及烏是人的本性,由喜歡其作品而關(guān)注和喜愛這作品的生產(chǎn)者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如果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者又恰好是作品中虛構(gòu)的偉大人物的現(xiàn)實版本,那么,我們對這個作者的愛與崇拜和對他作品的喜愛之情就會匯合一處,急遽升溫,作者就會成為我們理想中的英雄,托爾斯泰就是這樣一個人。托爾斯泰臨終前要把自己的財產(chǎn)分給貧苦的農(nóng)民,家人不同意,把他當(dāng)成瘋子。無奈而又憤怒的托爾斯泰離家出走,不幸染病去世。散盡財富,周濟貧寒,這是舍小家而顧大家,舍一己私利,而為天下計的選擇,是一種英雄的行為?!笆澜缟嫌羞@么多受苦的人,為什么你們只看到我一人?”這句托爾斯泰臨終時的遺言為他偉大的一生畫上了完美的句號,也為他所追求的完善道德做了最后一次清晰的注腳。我們對托爾斯泰的熱愛,實為對英雄的熱愛,對世俗生活中的圣人的愛。
第三,托爾斯泰具有“天問精神”?!疤靻柧瘛笔侵腥A民族的精神財富?!肮胖?,誰傳道之遂?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闇闇,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這是屈原《天問》中的詩句,早在兩千多年前,屈原就對天、地、人提出了一百多個問題,表現(xiàn)出大膽的懷疑精神和批判精神,體現(xiàn)了屈原自己所說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人生追求。我們可以把這種追求稱之為“天問精神”。“天問精神”是偉大的質(zhì)疑精神,是敢于挑戰(zhàn)一切權(quán)威的精神,是追求真理的精神。
屈原的這句名言一直流傳至今,婦孺皆知。1926年,魯迅在小說集《徬徨》的扉頁上用了《離騷》中的詩句作為題詞:“朝發(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望崦嵫而匆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濒斞敢郧那笏骶窈统绺咂犯駚砑钭约嚎朔磺凶璧K,為民族的富強而探索真理?!疤靻柧瘛痹缫焉钊氲街腥A民族情感的深處,是寶貴的精神財富。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帝王為鞏固其專制統(tǒng)治對人民的思想進行壓制,被囚禁的思想比被奴役的肉體更加可怕。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制度,這是一次偉大的解放運動,它無疑會在人們的思想中引發(fā)巨大的變革。接踵而來的五四時期是人們熱烈追求真理的時代,一個探索的時代,一個充滿了懷疑精神和批判精神的時代,一個各種思想交匯碰撞的時代。仁人志士滿懷豪情,探索真理之路,人生之路。巴金先生在《家》的序中說,他要征服生活,他知道生活的激流是不會停止的,且看這激流把自己載到什么地方去!字里行間,我們都可以感覺到求索的精神和勇于生活、征服世界的精神,這也是屈原的精神的傳承、再現(xiàn)和深化。
“天問精神”也恰恰就是托爾斯泰的偉大之處。茨威格在為托爾斯泰寫的傳記中有如下的論述:“從20歲到50歲的30年,托爾斯泰在創(chuàng)作中生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而從50歲到他最后時刻的30年,他只為生活的意義與認識而生活。他一直過得輕輕松松,直到他給自己定下了艱巨的任務(wù):通過為真理而奮斗,不僅拯救自己,而且要拯救全人類。他因為去這么做了,而成為英雄,幾乎成為圣人。他因為失敗了,而成為眾人中最富人性的人?!保?]俄羅斯思想家別爾嘉耶夫說,托爾斯泰“在純樸的人民中,在勞動中尋找真理。托爾斯泰要求從文明回歸自然,因為自然是上帝的自然。更為激進的是,他否定塵世的財產(chǎn),認為它是一切罪惡的根源。這樣,他也就否定了自己原有的地主的本質(zhì)。”[6]托爾斯泰擁有人們所羨慕、所追求的一切東西,榮譽、金錢、社會地位,但是他不看重這些東西,他為了自己擁有這一切感到痛苦,他希望自己能夠和勞動人民融為一體,成為平民。
托爾斯泰借助塑造《安娜·卡列尼娜》中列文這一形象,展現(xiàn)了他在探索俄羅斯未來發(fā)展方向上的思索。列文是一個擁有三千畝土地的大地主,但他與其他的貴族不同,他關(guān)心農(nóng)民的命運,認為農(nóng)民沒有土地,辛辛苦苦地在田間勞作,過著貧困和艱苦的生活,養(yǎng)活著整個俄羅斯,是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象。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一個善良的人,列文想要改變這一現(xiàn)狀。他想從改善地主和農(nóng)民的關(guān)系入手來改善農(nóng)民的處境。列文把宗法制當(dāng)成了理想的社會制度,苦苦思索,并實行改革,但在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列文的改革注定要失敗。列文又轉(zhuǎn)向宗教,希望通過“愛人如己”來完善自己的道德,達成社會的和諧與幸福。列文的探索也是托爾斯泰的探索。而且,比小說更有戲劇性的是托爾斯泰要與農(nóng)民平分他的私產(chǎn),這儼然就是列文的現(xiàn)實版本。也像列文一樣,托爾斯泰想通過財產(chǎn)分享來實現(xiàn)人人平等的社會理想以失敗告終,但是,在這里,我們看到了一位偉大的思想家,不斷地在開拓人類精神的新領(lǐng)域。我們贊美踏上月球的宇航員,我們崇敬潛入深海的潛水者,因為他們在努力開拓人類生存的空間。對托爾斯泰,我們也是懷著同樣的贊美與崇拜之情,因為他是人類精神世界的拓荒者。上下求索,即使為此付出生命也無所畏懼,這正是中華民族兩千年來一直贊美和歌頌的精神,是五四時代特別呼喚的精神。托爾斯泰與中華民族的求索精神的契合以及與五四時期探索真理的熱潮相遇,必然使他成為我們關(guān)注的焦點。在斗轉(zhuǎn)星移的歲月中,托爾斯泰仍然巍然屹立于中國大地,向時間與泥沙俱下的歷史長河昭示他的偉大與永恒,顯現(xiàn)著“天問精神”的光輝。
第四,托爾斯泰主義與儒家思想契合。托爾斯泰與中國的關(guān)系很密切,他對中國的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和墨子的思想都很重視。例如,托爾斯泰強調(diào)道德完善,就是要拋棄利己主義,采取利他主義。一個人要勇于為他人犧牲自己,如果損人利己,那就是不道德的人,活得沒有意義。要做到道德完善,就需要經(jīng)受考驗,千錘百煉,打敗心中的獸性,提升崇高的人性。為此,就要經(jīng)常地自省,來提高自己的修養(yǎng),達到自我的完善。這和儒家思想強調(diào)道德修養(yǎng)如出一轍。儒家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是“仁”。孔子明確提出,“仁”即“愛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鬃舆€強調(diào)了人要有五種品德:“恭、寬、信、敏、惠”,就可以做到“仁”了??鬃訌娬{(diào)“和為貴”,要求協(xié)調(diào)不同等級之間人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人要通過道德修養(yǎng)和鍛煉,達成社會和諧和個人的幸福。托爾斯泰主義和儒家思想都主張通過道德完善,提高個人修養(yǎng)來解決社會問題。當(dāng)然,托爾斯泰主義是建立在基督教文化基礎(chǔ)上,但是,如果拋開托爾斯泰身后的基督教文化底色來看他的道德完善論,實與儒家思想并無本質(zhì)差別。
托爾斯泰主義要求不要以暴力抗惡,這一思想建基于基督教的原罪說。人既然生來就是有罪的,那么,對付罪惡的辦法就是在上帝面前,承認人的罪,洗滌人的罪,人不能懲罰別人,也無法糾正別人。既然這樣,那么讓世界變得美好的辦法就是博愛。用博愛去消除仇恨,用博愛寬恕他人,以期建立一個幸福的社會。托爾斯泰把自己的這種思想付助行動。1908年,在致印度人民的公開信中,托爾斯泰譴責(zé)了英國殖民者,鼓勵印度人用“愛的原則”拯救自己,勿以惡抗暴。這種思想影響了圣雄甘地,后來,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終于取得了成功。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陷天津、北京,托爾斯泰表示極大的憤慨,撰文《不準(zhǔn)殺害》,抗議八國聯(lián)軍的燒殺搶掠。托爾斯泰的博愛精神和社會責(zé)任感使他成為被壓迫、被損害的人民的朋友。
托爾斯泰的博愛思想在中國能夠被廣泛接受,還在于托爾斯泰將基督教的博愛思想演繹為一種現(xiàn)實的、具有很強的實用性的哲學(xué)思想。這種思想是摸得到、看得見的,可以用來指導(dǎo)人們的實踐活動,它沒有宗教思想的神秘,沒有形而上學(xué)的深奧,它的平易近人使得不習(xí)慣接受龐大思想體系的中國人感到特別親切。
一個國家的文化元素是相對穩(wěn)定的。文化是人的創(chuàng)造物。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在于人有理性思維,人可以創(chuàng)造文化。“人既是肉體的存在,又是精神的存在;既是個體的存在,又是群體的存在;既是歷史的存在物,又是現(xiàn)實的創(chuàng)造者?!保?]文化是在人類的生存與發(fā)展的過程中積淀下來的,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文本的接受離不開文化。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由于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知識結(jié)構(gòu)、審美趣味等方面的差異,在接觸某一文本之前就有了某種與其自身文化相應(yīng)的潛在立場、觀點和審美傾向。讀者的整體文化結(jié)構(gòu)影響著他選擇什么樣的文學(xué)文本,接受什么樣的思想,喜愛什么樣的作家。因此,當(dāng)文本離開它的原創(chuàng)地,踏上文本旅行的道路時,它就已經(jīng)開始了一種歷險,該文本所攜帶的思想意識和審美意蘊在另一地方如何被接受,被闡釋,對源文本來說都是一個未知數(shù),完全取決于文本目的國家的文化元素,中國托爾斯泰熱的形成就是由于文化元素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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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Cultural Elements and the Acceptance of European and American Literature:A Case Study of Tolstoy
WANG P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There is a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ese cultural elements and the European and American literature.A case in point is Tolstoy.On the one hand,Tolstoy's works have been repeatedly translated into Chinese,demonstrating our revere for this great writer.On the other hand,many famous Chinese writers,like Lu xun,Mao Dun,Ba Jin and Xia Yan have written articles to introduce Tolstoy to China.And what's more,many contemporary Chinese writers have been influenced by Tolstoy.Why do we show special preference to Tolstoy?The main reason lies in Chinese cultural elements.First,Tolstoy's affinity to the people is in accordance with Chinese intellectuals'ideal of bringing peace and prosperity to one's country.Second,Tolstoy satisfies our expectation for a sage.Third,Tolstoy has the spirit of seeking after truth,which can be named in Chinese“Questioning the Heaven”,that is,interrogating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 and pursuing the truth as long as one lives.Fourth,Tolstoyism and Confucianism agree with each other in essence.
Chinese Cultural Elements;European and American Literature;Tolstoy
I109.5
A
1001-6201(2014)04-0107-05
[責(zé)任編輯:張樹武]
2014-03-29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1&ZD136)。
王萍(1964-),吉林長春人,吉林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