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鴻

元二出使安西都護府，王維是在渭城為他餞行的。渭城就是秦都咸陽之故城，在唐長安西北，也在漢長安西北。出長安，跨渭遂到。應(yīng)西咸新區(qū)邀請，走絲綢之路，回望長安，感受漢唐精神。吾輩也選渭城發(fā)蹤，然而既無酒，也無茶，盡免一切儀式，不亦樂乎！

2013年8月16日11點15分過茂陵，見漢武帝的大冢松柏青蔥，霍去病墓石刻魅力猶存。曾經(jīng)數(shù)至于斯，每每興致勃勃。

8月17日8點5分辭寶雞，越千陽，逾隴縣，丘起山聳，遍野染綠。20世紀(jì)90年代游于斯，見梯田層層，植被荒涼。一旦退耕還林，河川旋即豐茂。人類活動對地球之影響越來越大，但愿善待地球。過于自私，實為敗群。

在平?jīng)鲇貌鸵院?，遂登六盤山。曾經(jīng)幾次往返這里，黃壤白土，茅草西風(fēng)，多顯貧瘠。10年以后再過此地，坡崗盡樹，讓人十分感慨。寧夏隆德一村子邊，有婦女20余人正在種樹，她們穿長袖上衣，包五彩紗巾，掄起镢頭挖坑。辛苦啊！她們既是生命的哺育者，也是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改善者，然而她們對此并不自覺！

穿寧夏，過甘肅靜寧、界石鋪、會寧、榆中。公路兩邊全然為山，坡崗草稀木少，遠望村子寂寥。房矮墻低，麥秸堆積，其經(jīng)日曬雨淋，頂上已經(jīng)發(fā)黑，不過農(nóng)民仍以此為柴。

近乎晚上7點，夕陽明照，秋色清爽。兒子忽打電話，請求明天理發(fā)，今天的生活要由他自己安排。旅途之中，頓悟人生無不是小事。我說：“可以的，也報告媽媽?！币鼓惑E降，夜宿蘭州。

8月18日7點3分，眠足夢醒，抖擻起床。推窗環(huán)顧，萬千方樓拔地而起，競壓周圍之山。晨光發(fā)白，霧氣輕拂。

蘭州就是古老的金城，以黃河橫貫，頓生壯勢。此為絲綢之路的重鎮(zhèn)，當(dāng)年商賈使者多經(jīng)此往長安或奔西域。唐王玄曾經(jīng)再三赴印度，所走路線為長安、蘭州、西寧、拉薩、尼泊爾、印度。王玄的印度之行，加強了唐政府和印度及其諸國的聯(lián)系，傳播了道教理論，中國文化得以輻射。以后，海上絲綢之路漸興，金城遂衰。今之蘭州既有生氣又顯沉重，街樹雖綠，躬于樓下。實際上凡中國之城，現(xiàn)在都是樹疏樓密。

別了，我的房間。我當(dāng)隨團隊一觀甘肅省博物館。

一個久求的問題反復(fù)閃爍：中華文明從何處來？它是怎么形成的？絲綢之路最早出現(xiàn)在北方的草原上，也由游牧民族踏出，這也當(dāng)是最早的東西交流。數(shù)千年以來，西域及西域以西的游牧民族一再東行，或從北方南下，目的是在中土獲取財富。一支又一支游牧民族進入中土，交流于斯，也博弈于斯，顯然為中華文明注入了大量的積極元素。中華文明應(yīng)該是東西激蕩形成的，這也注定它要不斷吸納異質(zhì)文明。中華文明中的佛教理念就是它吸納異質(zhì)文明的成功見證。社會主義、自由、民主、法制、人權(quán)，都將壯大中華文明，你能拒絕嗎？

黃河分蘭州為二，奔騰向東。駐足觀察，川流也不過是一片泥湯而已。岸狹水急，遂如牛馬追逐。當(dāng)年走絲綢之路的商賈使者，或選蘭州而往，渡之多用皮筏，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于斯。今有數(shù)橋凌空，真是方便極了。黃河兩岸樓高樓低，茫然迷亂。

出蘭州而西，過甘肅紅城子、永登、天祝，奔赴武威。公路兩邊黃土競聳，高高低低，遂為山丘。少雨多旱，土便干燥，草難生長。有的斷崖突出，成為一個切面，土是熟透了。然而人是偉大的，他們刨土為坪，種草種樹，樹以白楊與松柏為多。架鐵管為渠，攀坡跨崗以送水。有的畔上裝了噴頭，旋轉(zhuǎn)著自動灑水。陽光烤曬，千山萬丘盡為渴狀，然而草木強綠。

過甘肅安遠，沿途川平，有白楊樹的地方一定是村子。這一帶涼且寒，小麥正在收割，一些摞在田里，一些還在待熟。菜以白菜和蘿卜為主，偶見菠菜。油菜一小片一小片的，還都開著傷感的黃花。瓦屋寧靜，不見男女。其川兩岸，山連著山，陽光白云藍天之下，真是無窮無盡的多。山上咸禿，遠望連一根草木也沒有，一時覺得人固然是偉大的，不過其力量畢竟也有限，甚至在宇宙自然之中頗為渺小。中國人需要重溫老子的教誨，懂得敬畏。

汽車穿過漫長的烏鞘嶺隧道，便是河西走廊了，其川平且寬，并悠閑地向南北兩邊的山丘延伸。牛也成群，羊也成群，以羊為多，在半坡覓食，一片草原風(fēng)光。想象烏孫人、月氏人、粟特人、匈奴人、羌人、漢人，曾經(jīng)于斯相爭相和，開絲綢之路，不禁覺得人類生存之慘烈。悄然而問：當(dāng)年騎馬或騎駱駝在此往返的人及其子孫現(xiàn)在在何處做夢呢？

河西走廊的綠洲在甘肅古浪和黃羊一帶退化嚴(yán)重。古浪河水小，黃羊河水涸，有的地方動土動壤以建工廠，塑料房屋相擁，煙囪冒灰。草木本就稀疏，甚至寸草不生，尺木不生，不促進生態(tài)，反而摧土翻壤，使生態(tài)更加惡化了。從審美角度看，突然一片塑料房屋，幾根煙囪，也降低了河西走廊的詩意。

8月18日17點至武威，此乃河西走廊東端之重鎮(zhèn)，看起來城小而靜，非常宜人。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有漢將軍霍去病、公孫敖、李廣和張騫，分頭率兵征伐匈奴。匈奴內(nèi)訌，有4萬人來降。漢朝便把其安置于武威郡和酒泉郡，屬漢，不過存其國號。1969年，有人在雷臺挖地道以防蘇聯(lián)入侵，發(fā)現(xiàn)一漢墓，出土銅駿馬，也就是馬踏飛燕。此物甚美，對天馬的想象神奇至極。一覽漢墓，再觀鳩摩羅什寺，此為紀(jì)念鳩摩羅什所立。有工匠正在這里打線解木，以筑山門。所購俄羅斯松樹，刨光為梁柱，堅實且大。后秦姚興滅后涼，于斯迎鳩摩羅什到長安，佛經(jīng)漢譯，以傳其法。鳩摩羅什功大德盛，終于因緣在草堂寺圓寂。出鳩摩羅什寺，趕天黑以前至文廟，欣賞了這里的所藏?？淌滟F，文章燦爛，頗為難得。

武威是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重鎮(zhèn)，凡東西貿(mào)易，難以繞過。當(dāng)然，烏孫人、月氏人、匈奴人、羌人、漢人，也在這里爭戰(zhàn)數(shù)個世紀(jì)。不過唐人曾經(jīng)反復(fù)詠嘆的涼州，現(xiàn)在變成了現(xiàn)代化的武威。

8月19日 8點10分，發(fā)軔武威，直向張掖。河西走廊時而開闊，時而逼仄。祁連山在南，馬鬃山、合黎山和龍首山在北。山皆不高，然而東西綿延千里。草原敗落，偶有牛羊。驀見一個牧羊老人面向公路，孑然而坐，衣黑臉黑，顯出萬古的沉默。

起碼自秦漢以來，有數(shù)游牧民族于斯生存。水旺草豐，皆為其家。匈奴漸漸強大，遂逐烏孫人和月氏人而去。他們還一再東進北下，欲占中土。漢高祖征伐匈奴失利，接受婁敬建議，改行和親政策，然而根本問題沒有解決。到漢武帝執(zhí)政，轉(zhuǎn)而興師以擊匈奴。張騫出使西域以聯(lián)合大月氏，未果，但他卻打通了絲綢之路。漢唐興盛之際，商賈使者之眾竟摩肩而來，接踵而去?，F(xiàn)在盡逝矣，然而祖先的足跡上蘊藏有一種給這個時代提供精神支持的啟示。

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也就是設(shè)武威郡和酒泉郡10年之后，劃武威郡地，置張掖郡，劃酒泉郡地，置敦煌郡，并徙民以實之。

在張掖觀大佛寺，其超碩之睡佛，為亞洲室內(nèi)睡佛之最。黨項人所立，屬于西夏王之廟。此廟適北宋與南宋之際，足以反映中土王朝在絲綢之路上的衰落。這里的佛塔初為藏傳佛教的造型，經(jīng)元歷明，遂有演變：現(xiàn)在基座是中式的，不過頂部仍保持藏傳佛教的造型。

觀鳩摩羅什寺，見證了印度人在佛法東播上的功德；觀大佛寺，見證了黨項人對佛法的虔誠。沒有絲綢之路，也許中國就沒有佛教。顯然，佛教之中國化，是包括西域各民族法師在內(nèi)的信徒共同達成的。

小雨隨灑隨斂，夕陽忽隱忽現(xiàn)，西天灰云雜以白云，偶爾紅光噴射。宇宙有推窗開門之感，示我以藍色旋渦，真是特別之遇，慷慨之極。嘉峪關(guān)到了！1984年7月，我曾經(jīng)到過這里，塞上雖廣，難免孤獨。再赴故地，不知嘉峪關(guān)的風(fēng)如何？

過嘉峪關(guān)之夜，天悠然而明，遂在8月20日8點往石關(guān)硤山去看明長城。長城在峰巔蜿蜒，藍天之下，頗有氣勢。不過身臨之，手撫之，審視之，才發(fā)現(xiàn)它是新筑的。雖有立碑，然而難覓一寸遺址，甚至連殘土余灰也沒有。環(huán)視俯察，周邊有新建的房屋、亭臺，有柳、白楊，可以釣魚的池塘。所謂的明長城顯然是為一種小農(nóng)式的產(chǎn)業(yè)招攬生意的。惡用史跡或新造史跡以盈利，是這個時代的通病。改了吧，對歷史存一點尊重心，對先民、先賢、先君存一點敬畏感，屬于一種文明，反之是一種讓文明人不齒的野蠻。

在嘉峪關(guān)一片戈壁灘上，有一個牧民放羊，見草鮮茂，遂攆羊而去。他想休息，便把鞭竿向一個土堆插下。他感覺一片空洞，很是詫異。再看，竟是一個墓室。這是1972年的事。經(jīng)考古發(fā)掘證實此為魏晉間一官賈之墓。入其墓室，三進盡由磚砌，四周壁畫共100余幅，皆作于磚面，并染以朱砂。狩獵、牧羊、耕地、殺豬、烤肉、用餐、彈琴，悉有反映，樸素而靈動，且大有生活氣氛。墓主不可知，嘗遭盜。這一片戈壁灘上，有墓近乎150座，都屬于魏晉。由于保存壁畫技術(shù)不足，沒有盡發(fā)，這是對的。絲綢之路上有如此群墓，價值甚富，值得研究。

下午至酒泉，略有興奮。漢武帝以一壇酒獎勵霍去病，然而將士在沙場上多能奮不顧身，怎么能獨享呢？霍去病遂尋找一泉，把酒盡倒，水冽而酒香，讓士共飲。河西數(shù)戰(zhàn)，就是這樣打敗匈奴的。

酒泉仍在，其清水尚流，也是一奇。有石欄相護，天下人繞而觀之，敬意在目。太陽斜照，景明氣高。左公柳散立各處，樹粗悉需四臂合抱。有一門額頌酒，頗有意思，其曰：飲之令人壽。當(dāng)然，這種酒不能造假。

河西走廊在祁連山與黑山之間突然變狹，只有20里，明政府遂于斯建長城，筑嘉峪關(guān)。傍晚到這里，塞上夕輝，萬里秋光。嘉峪關(guān)踞于絲綢之路，難免讓我想到漢唐，然而漢強唐大，皆為盛世，但明卻顯出一種老態(tài)和保守。精神強大，國家才強大，國家強大才敢創(chuàng)造和寬容。

明天去往敦煌，但愿今夜在嘉峪關(guān)可以安眠。

8月21日8點6分離嘉峪關(guān)，乘風(fēng)西行。逾黑山湖，到赤金一帶，戈壁灘遂出現(xiàn)起伏，公路也要破山而前。不過一旦流水，白楊便綠，有人居焉。雖為河西走廊，地貌各異，風(fēng)光也在微調(diào)。然而普天之下，布滿了陽光。汽車勻速而馳，誘人昏然，呂卓民教授與王卓便交流照相技術(shù)，其聲在車?yán)飻鄶嗬m(xù)續(xù)的。目標(biāo)敦煌，遂胸懷欣然。

擦玉門市邊而過。這一帶開闊平坦，已經(jīng)化為綠州。白楊樹與柳樹橫成行縱成列，郁郁成堆為林。田野里有菜，有玉米，有收割過的摞在一起的麥秸。燦然而金碧輝煌的是向日葵，也許要做油料用吧！城遠遠地在樹背后，望而不見，遂留下了懸念。河西走廊的這一段，似乎最顯百年以來中國人改造自然之功。

8月21日12點48分至敦煌，此為河西走廊西端的重鎮(zhèn)。無水絕無綠洲，敦煌碣然于綠洲之上，全靠黨河與疏勒河的潤澤。

秦末漢初，以祁連山為基地的月氏人強大起來，遂獨居于斯。也許敦煌就是月氏語的都貨羅，都貨羅就是吐火羅了。然而漢武帝在武威郡以遠置張掖郡，尤其是在酒泉郡以遠置敦煌郡，完全是勇以為勢，強以成形，要壓漢之境。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恰恰反映了漢武帝之意。這里扼東西交通之咽喉，是其鎖鑰。在漢軍征伐之際，敦煌發(fā)揮了特殊作用。李廣利滅大宛國，趙破奴俘樓蘭王，皆以敦煌作后盾。糧草車馬，盡由此出。

因為會住在這里，有時間感受敦煌，遂直抵莫高窟。

興于外而傳于內(nèi)的敦煌學(xué)，莫高窟是其根和源。一旦立足此地，便見萬邦眾國之人傾身于斯，熙熙攘攘，喧嘩如市，其熱鬧之狀如西安秦始皇兵馬俑、北京故宮、杭州靈隱寺。

莫高窟以壁畫和塑像名世，反映了對佛的信仰。從4～14世紀(jì)，佛教徒在此鑿洞弘法，歷千年之余。多是民間自為，然而隋唐二朝奉佛，遂具國家行為。隋供佛70窟，唐供佛1000余窟。

透過白楊樹的間隙發(fā)現(xiàn)夕陽所照的莫高窟錯錯落落，連連綿綿，如蜂窩鴿巢，占有長達1600米的斷崖。環(huán)境極為艱苦，不過信仰所發(fā)的力量顯然可以克服重重困難。莫高窟讓人望而生畏，甚至難以想象。

僅僅選了八個佛窟而瞻，是少了一點，不過這也夠我消化了。塑像多為釋迦牟尼、菩薩、弟子、天王、金剛、力士，現(xiàn)存2415尊。壁畫繪佛，繪飛天，繪伎樂，繪仙女，繪花卉，繪佛的故事，繪佛教史跡，繪神怪，并有精致華麗的裝飾，確實是包羅萬象了。資料顯示，壁畫多中國藝術(shù)元素，不過也注入了印度、波斯和希臘藝術(shù)之元素。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rèn)為莫高窟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這顯然是當(dāng)之無愧的。

在一塊石頭上，刻有陳寅恪之言：“敦煌者吾國學(xué)術(shù)傷心史也。”竊以為這指數(shù)萬卷文獻所失，而且敦煌學(xué)由西方所發(fā)。沿著如此方向思考，令人感慨萬千。遺憾至此之吾國男女，看起來多是湊熱鬧的。不讀書，不追問，只求利，何以傲世！

走出莫高窟，我淚流滿面。

8月22日9點45分至玉門關(guān)，只見遼闊的戈壁灘上有綠洲，綠洲上聳立黃土所筑盤域，為小方盤城，是西漢玉門關(guān)都尉治所的遺址。

漢人把玉門關(guān)建在地球上，但唐人卻能把玉門關(guān)刻在靈魂里。在這里，我不禁默誦：“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王之渙的詩以及王昌齡的詩：“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卑喑瑸閲以诤游髅八拦ぷ鲙资?，他的傾訴更具生命體驗：“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guān)。”

王之渙和王昌齡的玉門關(guān)，在甘肅安西雙塔堡一帶，班超的玉門關(guān)在我的視野之中。

離開小方盤城，又見大方盤城。此乃西漢玉門關(guān)昌安倉，糧草軍需皆儲于斯。殘垣斷壁，零零落落，然而廢墟之上的黃土仍閃爍著雄氣和霸氣。疏勒河由東而西，遠影猶明。

小方盤城和大方盤城皆筑于河之南岸，是要靠水，也是要控制絲綢之路。水還在流，草環(huán)水而動。陽光之下，塞上之風(fēng)強勁壓草。

玉門關(guān)是絲綢之路北道的要隘，在這里曾經(jīng)出土有漢簡，包括詔、奏、律令、檄文，還出土有筆、硯、藥書，見證了漢人嘗于斯施政。

在玉門關(guān)，我似乎摸準(zhǔn)了中國文化的一個點、一條線。不知道自何年以來，昆侖山之玉便經(jīng)這里進入中土，為夏商周及秦漢之天子所用。在商王妃婦好墓所出土的大量玉器中，就有溫潤的和田玉。絲綢之路不通以前，玉石之路已經(jīng)通了。絲綢之路廢了，玉石之路還在通。玉文化出紅山，出良渚，出仰韶，出齊家，出石峁，皆發(fā)端于新石器時代，有的是8000年之玉器。

陽關(guān)在玉門關(guān)南，阿爾金山北，2000多年以后，它只剩下了一座烽燧。白云藍天之下，黃土如鐵。當(dāng)年的烽燧連綿于陽關(guān)與玉門關(guān)之間的山脊之上，一旦羌人從南而來，或匈奴人從北而來，便狼煙騰空，報警發(fā)軍。依烽燧就是絲綢之路，其南就是陽關(guān)城，陽關(guān)都尉治所設(shè)于斯。

有一位陽關(guān)鎮(zhèn)的婦女指著烽燧下眩目的平地說：“它是古董灘?！惫哦瓰┱?，經(jīng)?？梢該斓轿鳚h錢幣與別的器物之謂也。考古發(fā)掘，這里有版筑墻基多處，而且排列整齊，是有所規(guī)劃的?，F(xiàn)在已拉起鐵絲網(wǎng)，受到了保護，否則淘寶之徒會頻頻光顧。

陽關(guān)是絲綢之路南道的要隘。出陽關(guān)向西，是鄯善、于闐，過蔥嶺，可以至安息，今之伊朗。可惜現(xiàn)在的陽關(guān)路既無鳥跡，又無獸跡，充滿了一種絕代隔世的荒寂。不過若有天地之心，可以聽到歷史的回聲。忽然想到長安，想起王維的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碧迫酥椋瑴嘏涝?。

敦煌去西北大約80公里是玉門關(guān)，去西南大約80公里是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與陽關(guān)相距大約80公里，幾乎是等邊三角形。宿敦煌，再宿敦煌，用五體感受了寧靜和飄逸的夜城。當(dāng)年玄奘從印度取經(jīng)，歸來就是從敦煌返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