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

（南京大學(xué)中國思想家研究中心，江蘇南京210093）

劉基與廉政文化

周群

（南京大學(xué)中國思想家研究中心，江蘇南京210093）

文章從劉基廉政實踐與明代廉政制度建設(shè)、豐富的廉政思想以及反貪倡廉的方法三方面闡述了劉基的廉政文化，劉基主張施行廉政的關(guān)鍵因素在于選用好人才，官員勤政廉潔與否最重要的表現(xiàn)是能否養(yǎng)民、安民。

劉基；廉政；安民

劉基是一位對元明鼎革的歷史產(chǎn)生重大貢獻(xiàn)的政治家、文學(xué)家和思想家。他還是一位讜直不阿、廉潔奉公、執(zhí)法如山，執(zhí)掌明代糾察之職的御史中丞。他對明代的廉政監(jiān)察制度的建設(shè)有肇始之功，他的廉政思想與實踐影響深遠(yuǎn)，民間傳說中視其為“劉青天”，即是對他廉政言行的生動禮贊。

一、劉基的廉政實踐與明代廉政制度建設(shè)

朱明政權(quán)建立伊始，劉基即任御史中丞之職。吳元年（1367），朱元璋曾立即三大府，“中書總政事，都督掌軍旅，御史掌糾察?！雹倜鞒跹赜脜峭鯐r舊制，洪武十三年（1380），罷設(shè)丞相，撤中書省，改歸六部，皇帝自操權(quán)柄。十五年（1382），御史臺也改為都察院，但職能并未改變，即“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fēng)紀(jì)之司。”②不但負(fù)責(zé)翦除豪蠡、奏劾猥茸貪冒者，而且對政事得失、軍民利病都直言無避。因此，明代御史臺（都察陵）責(zé)職尤為清要，“朝廷紀(jì)綱盡系此。”③吳元年（1367），劉基與章溢一起任御史中丞一職，湯和、鄧愈為左右御史大夫。其中，湯和、鄧愈是“以武臣而位處文職”④吳元年（1367），湯和在任御史大夫的次日，即被敕命為征南將軍僉大都督府事，統(tǒng)率江南諸軍討伐方國珍。因此，在明代建國前后，主要是劉基主司御史臺事。明初整肅吏治，劾除貪囊，振紀(jì)綱，致太平，劉基的作用十分重要。明代建立起來的國家制度影響深遠(yuǎn)?？滴躅}明孝陵曰：“治隆唐宋。”對明朝制度推崇甚至，清代基本延續(xù)了明代的制度，這其中也包括朱元璋稱帝前后建立起的廉政制度，而身膺御史中丞之職的劉基的肇造之功毋庸置疑。

劉基素以廉正著稱。因其廉潔而能不避強(qiáng)御，循法而行。他初任高安縣丞時，即以廉潔著稱，發(fā)奸擿伏，不避強(qiáng)御，深受百姓的稱頌。與高安毗鄰的臨江，治安十分混亂，貪官污吏與“虎狼之卒”相勾結(jié)，敲詐勒索，殘賊百姓。他們沆瀣一氣，對其中一人稍有怫逆，必遭禍殃；官吏欲過問，則群起而誣構(gòu)排擊，甚至被驅(qū)逐離任。劉基對于臨江一帶的不法之徒十分痛恨，但苦于為丞高安而不及臨江，無能為力。其后，友人月忽難任臨江路經(jīng)歷，嚴(yán)懲奸惡，深受百姓愛戴，因病離職時，薦紳之士賦詩贈別，劉基曾作序贈寄。劉基初入仕途秉公執(zhí)法、為民除害的舉動，直接觸忤了某些不法豪右。當(dāng)時新昌州發(fā)生了一起人命案，案發(fā)后，兇手以金錢賄賂初審官，判為誤殺，草草結(jié)案。原告不服，上訴至瑞州路，知府委派以執(zhí)法公正著稱的劉基復(fù)審，終于澄清了案情真相，兇手依法償命，初審官因受賄瀆職而罷官。

明王朝建立以后，劉基不阿權(quán)要，秉公執(zhí)法，突出地表現(xiàn)在不諛淮西集團(tuán)處斬李彬一事上。洪武元年（1368）四月，因建都及謀議攻取大都諸事，朱元璋至汴梁大會諸將，李善長和劉基在京師居守問政。朱元璋臨行前還單獨叮托劉基要“督察奸惡以肅輦轂，雖內(nèi)府之事亦宜收舉。”⑤劉基任御史中丞，身負(fù)整肅紀(jì)綱的重任，他雖然主張寬仁治國，但對侮法之徒?jīng)Q不稍示姑息，行法不避權(quán)貴，不徇私情，即如中書僚吏、宿衛(wèi)宦侍也概莫能外。朱元璋赴汴梁時，恰逢中書都事李彬貪縱侮法，理應(yīng)處斬。但李彬是李善長的親信，李善長希望劉基能緩治其獄，但劉基不為所動，隨即遣官馳奏，以求秉法處斬，得到了朱元璋的準(zhǔn)允。時值天氣大旱，正在計議禱神求雨，李善長以祈雨時不宜殺人為由，試圖阻止。劉基對李善長的徇私行為十分反感，憤然曰：“周饑克殷而年豐，衛(wèi)旱伐邢而雨，殺李彬天必雨！”于是李彬處斬，李善長極為憤怒，從此對劉基十分忌恨?？梢?，劉基秉公執(zhí)法，不惜得罪權(quán)傾朝野的淮右集團(tuán)，這正是其廉政思想的體現(xiàn)。

劉基的廉政實踐還表現(xiàn)在公正論相，不以親疏為別。劉基在與朱元璋論相時，曾說：“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quán)衡，而已無與者也?！雹捱@也是他自己的為官箴言以及人生守則。劉基雖然與楊憲頗有交誼，但當(dāng)朱元璋欲以楊憲為相時，劉基力言不可，認(rèn)為楊憲有相才無相器。相反，李善長雖然多次陷害劉基，但當(dāng)朱元璋因事斥責(zé)李善長時，劉基則說：“善長勛舊，能調(diào)和諸將?！眲⒒粧端角樵u騭人物的品節(jié)也受到朱元璋的褒贊。以公允平正之心薦才論人，也是其為政以廉觀念的體現(xiàn)。

劉基的廉政之行還體現(xiàn)在他讜直不阿，敢于犯顏直諫。他置于朱元璋的鄉(xiāng)曲觀念于不顧，反對營建中都。劉基將建都與北元軍的存在聯(lián)系起來，認(rèn)為，如果興建中都，耗費人力財力，北部邊患就會受到輕漠。同時，從經(jīng)濟(jì)方面來看，金陵運輸十分便捷，況且金陵與中都臨濠相距不遠(yuǎn)，營建中都并無太大的意義?？上е煸爱?dāng)時并沒有采納劉基的建議。洪武二年（1369）九月“始命有司建置城池宮闕，如京師之制焉。”⑦但最終在劉基去世之時（洪武八年四月）親自撰寫祝文，到中都圜丘祭告天地，被迫“檢制其心”，罪己息民，“罷營中都”⑧九月“遷鳳陽府治于臨濠新城?！雹徇B續(xù)六年的營建，靡費極大，最終罷建，足資證明劉基的建議是“逆耳”忠言。

二、豐富的廉政思想

施行廉政的關(guān)鍵因素在于選用好人才。劉基認(rèn)為官吏廉循與否關(guān)乎國運，關(guān)乎治亂。他說：“掊克之吏進(jìn)，則民夷而國傷。”[1]196他常常憂時痛國，感嘆“安得廉循吏，與國共休戚?！盵2]357他認(rèn)元末社會最為突出的時弊便是“所務(wù)唯刻削”的“群吏”。[3]334官員們“此輩欲何求？朘剝圖身肥?！盵4]364

官員勤政廉潔與否，最重要的表現(xiàn)是能否養(yǎng)民、安民，這也是能否實現(xiàn)王道政治的關(guān)鍵。他祈求官吏“清心罷苞苴，養(yǎng)民療國脈?！盵2]357他對盡心奉公，務(wù)在惠民的洛陽令王渙表示由衷的贊嘆，有詩云：“賢哉洛陽令，卓魯相繼蹤。擿奸若明神，外猛中有容。正獄除煩苛，平賦寬畸窮。黎民拜恩惠，吏率服至公?！盵5]252但是，現(xiàn)實則是貪官污吏肆意搜刮百姓。由于貪縱成風(fēng)，清廉自守的官員往往受到貶抑，無所不取的貪官則可以飛黃騰達(dá)。對此，劉基在其寓言體散文《郁離子》中予以深刻的諷刺和批判?！肚Ю锺R·蜀賈篇》劉基通過三個賣藥的蜀商不同品德和遭遇映襯三個縣官：“其一廉而不獲于上官，其去也，無以僦舟，人皆笑以為癡；其一擇可而取之，人不尤其取，而稱其能賢；其一無所不取，以交于上官，子吏卒而賓富民，則不待三年，舉而任諸綱紀(jì)之司，雖百姓亦稱其善，不亦怪哉！”[6]37清正廉潔的官員竟然得不到上司的信任，解職歸里連租船舶的錢也沒有，眾人反倒哂笑其癡愚，而“無所不取”的貪官，因交結(jié)上司得到了升遷，受到眾人稱道，這種黃鐘見棄、瓦鑒長鳴的現(xiàn)象是元末世況的真實寫照，也是作者以廉直稱著，而屢屢困厄官場的自況，以及劉基棄元佐明的思想動因之一。

欲行廉政，必先反貪。貪利是人性之弱點。對此，劉基屢有辛辣的諷刺，譬如《郁離子·見利不見害》：

句章之野人，翳其藩以草，聞唶唶之聲，發(fā)之而得雉。則又翳之，冀其重獲也。明日，往聆焉，唶唶之聲如初，發(fā)之而得蛇，傷其手以斃。

郁離子曰：“是事之小，而可以為戒者也。天下有非望之福，亦有非望之禍。小人不知禍福之相倚伏也，則幸以為常。是故失意之事，恒生于其所得意，惟其見利而不見害，知存而不知亡也?！盵6]154

因偶爾得雉，遂生貪利之心，結(jié)果送了性命。警示人們得意之時不可忘乎所以，不可貪利而致禍。同樣，在《山居野貍》中通過貍被誘捕器捆住但至死不肯松開雞的故事為襯托，描寫了宋國地方官收賄賂，被拷打也不吐實情，直至被打死的故事。尤其是這個地方官臨死之前還偷偷告訴兒子：“善保若貨，是吾以死易之者?！睂Α八镭浝摺钡幕奶菩袨樽髁诵晾钡某爸S。

與貪財而殞命比較，貪縱而誤國的危害更大。對此，劉基憂時痛國的詩文中在在可見?！盀E官舞國法，致亂有其因?！薄皼r乃多橫斂，殃禍動輒臻?！盵7]365劉基對于元末農(nóng)民大起義的原因深切的認(rèn)識。他認(rèn)為“人性各畏死，誰能坐捐身？”[7]365起義是被逼至生活的絕境而以生命為代價的冒險。起義者并非天生“頑嚚”，而是“所以生念慮，嘯聚依荊榛。”而逼良為盜的禍?zhǔn)讋t是貪婪不法的官吏。

同樣，對于君主，劉基認(rèn)為也不能與民爭食，與民爭利，而應(yīng)將其用之于民?！跋韧踔?，非奄其利而私之也，將育而蕃之以足民用也?！盵6]222還提出要善于做“天地之盜”，做到“春而種，秋而收，逐其時而利其生?！保ā队綦x子·天地之盜》）一國之君應(yīng)施利于民，不可貪利為己有。他在《郁離子·靈丘丈人·云夢田》中描寫了這樣一個故事：

楚王好安陵君，安陵君用事，景睢邀江乙，使言于安陵君曰：“楚國多貧民，請以云夢之田貸之耕以食，無使失所?！卑擦昃杂谕醵S之。他日，見景子，問其入之?dāng)?shù)，景子曰：“無之?！卑擦昃翟唬骸拔嵋宰訛槔谕醵匝?，乃以與人而為恩乎？”景睢失色而退，語其人曰：“國危矣！志利而忘民，危之道也?！盵6]77-78

楚國有很多貧困的百姓，景睢請人說服了楚共王的寵臣安陵君，將云夢之田租給貧困的百姓耕種。收獲的時候，安陵君卻只關(guān)心收繳的稅糧有多少。景睢看到國君與大臣都“志利而忘民?！庇谑钦J(rèn)為楚國亡國之時，已指日可待。

貪瀆成風(fēng)，必然賄賂公行。賄賂是貪官求利的手段。劉基通過生動的寓言揭示了賄賂的危害，《郁離子·千里馬·賄賂失人心》：

北郭氏之老卒，僮仆爭政。室壞不修，且壓。乃召工謀之。請粟，曰：“未閑，女姑自食。”役人告饑，蒞事者弗白而求賄，弗與，卒不白。于是眾工皆憊恚，執(zhí)斧鑿而坐。會天大雨霖，步廊之柱折，兩廡既圮，次及于其堂，乃用其人之言，出粟具饔餼以集工，曰：“惟所欲而與，弗靳?！惫と酥?，視其室不可支，則皆辭退。其一曰：“向也吾饑，請粟而弗得。今吾飽矣?！逼涠唬骸白又羽g矣，弗可食矣。“其三曰：”子之室腐矣，吾無所用其力矣?！皠t相率而逝，室遂不葺以圮。

郁離子曰：“北郭氏之先以信義得人力，致富甲天下。至其后世，一室不保，何其忽也！家政不修，權(quán)歸下隸，賄賂公行，以失人心，非不幸矣?！盵6]38

曾經(jīng)以信義而富甲天下的北郭氏，但其后世因家政不修，賄賂公行以致喪失人心，最終饔餲室圮。家政如此，國政亦然。以家喻國，實乃劉基的為文的根本旨趣。在劉基看來，元王朝即如同即將傾圮的大廈，“不可支”的根本原因即在于“賄賂公行，以失人心。”

三、反貪倡廉的方法：修德以倡廉，立刑以戒貪

修德以倡廉。倡廉必反貪。但貪作為惡德，主要是指貪財、貪利。相反，如果能貪于仁義道德，則是圣人之德?！队綦x子·神仙·貪利貪德辨》：

郁離子曰：貪與廉相反，而貪為惡德，貪果可有乎？匹夫貪以亡其身，卿大夫貪以亡其家，邦君貪以亡其國與天下，是皆不知貪者也。知貪者，其惟圣人乎？圣人之于仁義道德，猶小人之于貨財金玉也。小人之于貨財金玉，無時而足，圣人之于仁義道德，亦無時而足。是故文王、周公、孔子，皆大圣人也。文王視民如傷，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以夜繼日，坐而待旦。孔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笆ト酥澯谌柿x道德若是哉！故以其貪貨財金玉之心，而貪仁義道德，則昏迷可明，狂可哲，而人弗能也。故于貨財金玉則貪，而于仁義道德則廉，遂使天下之人，專名貪為惡德而惡之，則小人之罪也。[6]200

劉基一反常識而為“貪”作是非辨，其目的是要修圣德以抑貪縱。亦即道德的修養(yǎng)是克制貪欲的根本途徑。對此，他在《飲泉亭記》中有清晰的論述：晉代司馬氏之廉臣吳隱之，飲貪泉之水而以廉終其身的，元代的吳君任職廣西時造訪吳隱之所飲的泉水處，將泉旁的亭子改名為“飲泉”，以追慕吳隱之的守廉之志。而吳君為官亦以廉潔著稱。劉基應(yīng)吳君之孫所約撰寫了《飲泉亭記》。在這篇文章中，劉基稱贊了兩位吳氏廉吏的操行。認(rèn)為“人心之貪與廉，自我作之，豈外物所能易哉！”“大丈夫之民，仁以充之，禮以立之。驅(qū)之以刀劍，而不為不義屈；臨之以湯火，而不為不義動。夫豈一勺之水所能幻而移哉！人之好利與好名，皆蠱于物者也。有一焉，則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若刺史，吾知其決非矯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篤也，故飲之以示人，使人知貪廉之由乎內(nèi)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內(nèi)貪濁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夫是之謂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真足以啟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齊下矣?！盵8]103劉基稱贊兩位吳氏自貞其心，飲泉而絕貪，以行動證明了貪廉全在人心，全在自我作之的道理。使得“貪相承，習(xí)為故。民無所歸咎，而以泉當(dāng)之”的荒唐風(fēng)習(xí)得到了抑制，從而杜絕了貪者托乎外物的借口。

劉基重德，但并不廢刑，有時將德刑并舉，德刑互濟(jì)。他說：“刑，威令也，其法至于殺，而生人之道存焉。赦，德令也，其意在乎生，而殺人之道存焉。”[6]71劉基雖然沒有明確論述以刑戒貪，但他對德刑關(guān)系的論述完全適用于反貪倡廉。法是阻止官吏貪縱的有效手段。依法而治，清平吏治。國無法不治，民無法不立。明王朝建立之后，劉基任御史中丞，承荷著執(zhí)法糾察之責(zé)。他對隳廢、腐敗的政治深惡痛絕，說：“宋、元寬縱失天下，今宜肅紀(jì)綱?！雹膺@也是就整肅吏治而言的。待民寬仁對吏治“肅紀(jì)綱”。這在《明太祖實錄》中即有記載。據(jù)《明太祖實錄》卷二十九載，洪武元年春正月庚辰，劉基曾對朱元璋說：“自元氏法度縱馳，上下相蒙，遂至于亂，今當(dāng)維新之治，非振以法令不可?！敝煸皠t曰：“不然，夫經(jīng)喪亂之民思治如饑渴之望飲食，……若更毆以法令，譬以藥療疾而加以鴆，將欲救之乃反害之。”正月乙酉，朱元璋又問劉基“曩者群維解逐，生民涂炭，死亡既多，休養(yǎng)難復(fù)，今國勢已定天下次第而平，思所以生息之道何如？”基對曰：“生息之道在于寬仁?！敝煸芭c劉基兩次問對，相隔僅五天，劉基的回答似乎并不一致，劉基素以敢于犯顏直諫著稱，當(dāng)不會曲意逢迎。根本的原因在于他認(rèn)為“法度縱馳”是因“上下相蒙”，即作為帝王與百姓之間聯(lián)系的紐帶——層層級級的官吏作奸枉法，因此，“非振以法令不可”，而對黎民百姓的生息之道，則應(yīng)寬仁。因此，嚴(yán)明法紀(jì)與惠愛百姓是可以統(tǒng)一的（即劉基所謂“嚴(yán)而有惠愛”。）法制是保護(hù)生民的手段，而不僅僅是統(tǒng)治階級約束民眾的暴力手段。但是，劉基所說的“振以法令”并不是濫施刑暴。他曾“請立法定制，以止濫殺?！?振肅紀(jì)綱是循法而行。

但朱元璋與劉基所說的“立法定制”不同，他允許采用“法外之法”、“律外之刑”。舉凡凌遲、族誅、墨刖、宮以及挑筋、剁指、斷手等均被作為合法的懲治手段。他不但因“夢”而任意“刑人”，而且還在《大明律》之外“采輯官民過犯”，條格律例，制定《御制大誥》及《續(xù)編》、《三編》，在洪武十八年（1385）、十九年（1386）頒行全國。這時，劉基逝世已十余年，《御制大誥》是朱元璋思想的直接體現(xiàn)。朱元璋對這些法外施刑功效的篤信，必然導(dǎo)致施刑過濫。洪武年間的幾起大獄，便因有“族誅”的合法刑律，動輒誅殺數(shù)人，許多無辜民眾死于非命。這與劉基“以止濫殺”的思想是截然不同的?？列虨E施，必然導(dǎo)致法制的混亂，以至“弊若蜂起，殺身亡家者，人不計其數(shù)”。[9]整個社會都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怖氣氛之中。同時，朱元璋《大誥》所設(shè)的峻令，具有很大的主觀隨意性。治獄因其好惡，任意輕重。而劉基等草創(chuàng)，其后又屢經(jīng)改定的《大明律》則明確規(guī)定官吏不得“變亂成法”，“凡官司故出入人罪，全出全入者以全罪論，若增輕作重，減重作輕，經(jīng)所增減論，至死者坐以死罪”，具有一系列必須因循的量刑原則。因此，朱元璋與劉基循法觀念的根本區(qū)別在于一是依《誥》，一是依《律》。前者是人君之“語錄”，后者為一國之法典。

當(dāng)然，在德與刑之間，劉基又主張德主刑輔。這在他述治民之術(shù)時說：“治民奚先，字之以慈；有頑弗迪，警之以威?！保ā豆袤稹罚┧€曾以展季之口表述了德、政、財互濟(jì)，以德為主的思想：“太上以德，其次以政，其下以財。德久則懷，政弛則散，財盡則離。故德者主也，政者佐也，財者使也。致君子莫如德，致小人莫如財，可以君子可以小人則道之以政?！盵6]178這雖然是就治民之術(shù)而言的，但其對于德、財、政之間關(guān)系的論述即可以窺見其反貪倡廉也是以養(yǎng)德為主，刑戒為輔的方法。

劉基是一位彪炳于史冊的立德、立功、立言的不三朽人物。其德，是廉潔無私之德；其功，是守正奉公，不阿權(quán)貴，不徇私情，一心為生民社稷之功；其言，是抒寫磊落情懷、高潔志趣之言。劉基之不朽，實乃廉能互映之不朽。

注釋：

①《明史》卷七十三《職官三》.

②《明史》卷七十三《職官二》.

③《明史》卷七十三《職官二》.

④《明太祖實錄》卷二十六.

⑤《明太祖實錄》卷三十四.

⑥《明史·劉基傳》.

⑦《明太祖實錄》卷四十五.

⑧《明史》卷二《太祖本紀(jì)二》.

⑨《明太祖實錄》卷一0一.

⑩《明史》卷一百二十八《劉基傳》.

?《明史》卷一百二十八《劉基傳》.

[1](明)劉基.劉基集:第十四卷擬連珠[M].林家驪,點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196.

[2](明)劉基.劉基集:田家[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357.

[3](明)劉基.劉基集:第二十卷過東昌有感[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334.

[4](明)劉基.劉基集:第二十卷感時述事:其二[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364.

[5](明)劉基.劉基集:第十七卷雁門太守行[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252.

[6](明)劉基.郁離子[M].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37,154,222,77-78,38,200.

[7](明)劉基.劉基集:第二十卷感時述事:其五[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365.

[8](明)劉基.劉基集:第三卷飲泉亭記[M].林家驪,點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103.

[9]錢佑城,魏同賢,馬樟根.全明文:卷三一御制大誥·逃囚第十六[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責(zé)任編輯：俞美玉）

Liu Ji and Clean and Honest Government Culture

ZHOU Qun
(Chinese Thinkers Research Center of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210093,China)

This paper illustrates Liu Ji's clean and honest government culture from three points of view,such as Liu Ji's incorruption practice and incorruption system construction in Ming Dynasty,plentiful incorruption ideas and ways of anti-corruption.Liu Ji advocates that the keys to implement corruption are to select good talents,officials'honesty and diligence,and the most important point is whether they are able to show solicitude for people and make people live in contentment.

Liu Ji;clear and honest government;live and work in contentment

D691

A

1672-0105（2014）04-0001-05

10.3969/j.issn.1672-0105.2014.04.001

2014-11-14

周群（1958—），男，江蘇射陽人，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文學(xué)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國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