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楊揚
文青與“80后”作家
上海楊揚
新世紀剛開局,有人就提出文學死了。有人不同意此說,倡導者便耐心地重新解釋“文學死了”是什么意思,但在傳媒中似乎有了兩種意見,一種是死亡派,一種是不死派。十多年過去了,不死派應該很高興,因為十四年間,中國文學不僅沒有死亡和衰落的跡象,2012年莫言獲“諾獎”之后,對文學懷有理想和激情的青年,越來越多。據盛大文學網CEO報告,他們的文學網站中,收羅了百萬寫作者,其中大多是年輕人。緊隨新生代作家、“70后”作家之后,又有了“80后”作家,這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不盡江水滾滾來。
“80后”作家登上文壇,這是文學的趨向,不值得大驚小怪。想想如今的“80后”作家,都是二三十歲的人了,假如時光倒退八十年,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文學青年,像茅盾、鄭振鐸、丁玲等,都已是文壇的風云人物了。二十多歲,應該是文學的創(chuàng)造嘉年華。今天的“80后”作家,其中有不少寫作非常勤奮,聲名鵲起。在我的印象中,上海的作家像周嘉寧、甫躍輝、張怡微、王若虛等,都有不少佳作貢獻于世。對他們作品的評論,時有見到。但在整個時代的文學譜系中,他們的創(chuàng)作面目,似乎還若隱若現,不太分明。就一個一個的作家而言,他們有自己的個性,但這幾近于廢話的評論解決不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他們的創(chuàng)作意義何在?因為在這個互聯網時代,有多少人在寫作啊,而這些“80后”作家的出現,對今天的文學,意味著什么呢?可能有人認為,一個一個的作家作品,比以集體面目出現的一代作家作品更重要,但我以為從整體上強化“80后”作家的文學意識,意味著一種創(chuàng)作上的自覺與分離。在文學史上,都是先有集體亮相,后又分離。這在文學史上是有跡可尋的。像“五四”作家、新感覺派作家、右派作家、知青作家、先鋒派作家、新生代作家、“70后”作家等,無不呈現出一個時代文學格局的動蕩與變化。如今,這樣的變化,也在蠢蠢欲動。如果一個時代的文學,十年間沒有大的改變,這樣的狀況意味著一個庸俗而缺乏創(chuàng)意的文學時代到來了,因為文學創(chuàng)作與其他行業(yè)不同,它比較講究新鮮感覺。而每一個年齡時段的人,都有自己的經驗和生活的局限,換句話說,一個“70后”作家的成長經驗,與一個“80后”作家的成長經驗,不可能完全重復。文學,就是要將這種不可重復的部分揭示出來,并以文學的方式保留下來,匯流到整個文學的歷史譜系中。這一工作的建構,是兩股力量的聚合。一是創(chuàng)作方面的,如果沒有出色的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就不可能有文學格局的根本改觀。還有,就是文學意識的自覺,換言之,是通過文學批評得以強化的一種文學集體認同。在“80后”作家創(chuàng)作中,最缺乏的,是批評的鼓吹與催化。在一般讀者心目中,對“80后”作家作品,還沒有明確的印象與意識。當讀者捧讀一本“80后”作家作品時,不會像他們面對莫言、賈平凹或是王安憶這樣的作家作品,馬上會聯想到這是一批知青作家,由此而生出人生的感慨。對于“80后”作家作品的閱讀認同感,還沒有建立起來。因此,人們只是泛泛而談,泛泛而論,沒有確切的文學定位,當然,銘心刻骨的文學印記,也無從談起。
從上述意義上講,文學的集體記憶,是一個時代的文學共同體,需要一代人的努力和呼吁。對于“80后”作家創(chuàng)作,除了個人的作品貢獻之外,文學批評的強化,是必須的,而且,這種批評意識的強化,不是等待批評家們的到來,而是需要作家們自己發(fā)聲。像“五四”時代的魯迅、周作人,二三十年代的沈從文、巴金、施蟄存,40年代的錢鍾書,新時期的王蒙、韓少功、阿城等,無不以作家的身份,行使著批評家的權利。相比之下,“新生代”作家、“70后”作家和“80后”作家中,缺乏這樣有力的批評和呼聲。這也難怪,新世紀以來,不少新生的年輕作家,如彗星劃過天空,來得快,去得也快。人們還來不及記住他們的作品,就被后來者匆匆覆蓋了。
2014年11月5日于滬上寓所
(本專題文章按姓氏音序排列)
作 者:楊揚,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 輯: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