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潘劍冰先生所著、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民國課堂大先生也挺逗》一書,從道德、文章、人生經(jīng)歷等不同角度,比較全面地介紹了民國時期十六位個性鮮明、學富五車的大先生。讀罷此書,令人獲益匪淺。
一、學識,襯出學問之淵博
辜鴻銘,是民國初年一位頗具影響又很有爭議的大先生,出生于馬來西亞,游學于歐洲,通曉九國語言,能夠精湛嫻熟地使用英、德、法三種語言,英語造詣更是登峰造極,連林語堂先生都盛贊其英語水平在中國“二百年無出其右”。 1907年,蔡元培先生到德國萊比錫大學求學時,這位學長的大名在萊比錫已經(jīng)是無人不曉了,甚至還贏得了“到中國可以不看紫禁城,不可不看辜鴻銘”的盛名。所以,蔡先生在就任北大校長后力排眾議,禮聘這位學長到北大做教授。
第一天上課時,辜大先生就和學生“約法三章”:我進來時,你們要站起來,上完課我先出去后你們才能出去;我問你們話和你們問我話時都得站起來;我指定你們要背的書,你們要背,背不出不能坐下。這個“約法三章”無外乎是在告訴當時的北大學生:在中國,尊師重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底線。
對學生,辜大先生可謂傾其所有,無私相授;對洋人,則是極盡挖苦之能事,以長中國人的志氣。早在英國愛丁堡留學時,他會故意在公共汽車上倒著看英文報紙,在英國人嘲笑他附庸風雅時,他則用一口流利的英語淡定地回答:“英文這玩意兒太簡單了,不倒過來看,簡直沒有意思?!睂δ切┰诒贝笮@自恃“高貴”的洋教授,他會先用純正的英語與之“探討”學問,再用拉丁語與之“交流”教學心得,使得這些“南郭先生”只好逃之夭夭,卷鋪蓋走人。
言行舉止的特立獨行,使得他在批評胡適這樣的名人時也是絲毫不留情面。他對胡適教授的哲學就做過這樣的批評:“古代哲學以教希臘為主,近代哲學以教德國為主,胡適不懂德文,又不會拉丁文,教哲學豈不是騙小孩?”
另一位大先生陳寅恪,在中國學術界可謂大名鼎鼎,尤其是他的記憶力之強、知識面之廣,更是令人嘆為觀止。其得意門生王永興回憶恩師晚年失明后,自己給先生念《資治通鑒》時,脫漏一字,大先生當即指出,讓他重讀。因此,摯友吳宓稱贊他為“全中國最為博學之人”,就連一向盛氣凌人的傅斯年也說:“陳先生的學問近三百年來一人而已?!逼涞茏蛹玖w林在面對老師早年留學德國所作的64本記錄了多達十幾種語言的學習筆記本時,只能用“泛濫無涯”來形容老師的語言水平。然而,這位曾經(jīng)在國外留學十六年,在哈佛大學、柏林大學學習過的大先生,居然沒有拿到任何學校頒發(fā)的文憑。恰恰因為沒有學位,當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成立時,時任研究院籌備處主任的同窗吳宓向校長曹云祥推薦陳寅恪擔任導師時遭拒;后來,梁啟超再次推薦,大先生還是因沒有學位、沒有著作而被拒。在聽到柏林大學、巴黎大學的教授推薦大先生,梁啟超說自己的著作還不如大先生寥寥數(shù)百字有價值后,曹校長才禮聘大先生為導師。
在陳寅恪先生看來,一個文化人必須有著獨立之精神,才能有自由之思想。因此,他授課奉行的原則是:“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講過的,也不講?,F(xiàn)在只講未曾講過的?!边@才有了已經(jīng)在國文系讀到大三的王永興在聽了大先生講的唐史課后,堅持要求轉系,拜在大先生門下做弟子。清華大學的教務長潘光旦稱大先生為“教授之教授”,西南聯(lián)大歷史系教授姚從吾也發(fā)出了“陳寅恪先生為教授,則我們只能當一名小助教而已”的感嘆。
二、傳道,折射出做人之率真
書中介紹的十六位大先生,就其出身而言,有前清的秀才、進士,有留洋回來的碩士、博士,還有只讀了半年小學、中學輟學的鴻儒;再看他們講課的課堂,除了章太炎外,幾乎清一色地或在清華大學、或在北京大學傳道授業(yè)。
胡適先生以27歲的年紀被蔡元培先生聘為北大教授后,他的年少張狂引來了與之年齡相近的學生們的作弄。北京大學才子傅斯年有著“黃河流域第一才子”的美譽,其才學連劉師培、黃侃等老師也深為欽佩。傅斯年可是鬧學潮、趕教授的一把好手,就此被同學推舉出來,在課堂上與胡適“探討”國學。第一堂課,胡適就被問得直冒冷汗,幾節(jié)課交鋒下來,傅斯年失去招架之功,只得繳械投降。
三、人格,彰顯出為師之風范
民國課堂的大先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在傳道授業(yè)的過程中展現(xiàn)出來的人格魅力。
黃侃在南京中央大學任教時,有著“三不來教授”的美譽,即“下雨不來,降雪不來,刮風不來”。而他拜章太炎為師,則源于一場罵戰(zhàn)。內急的黃侃不下樓方便,于是“飛流直下三千尺”,這可惹惱了住在樓下的章太炎。于是,有著“民國罵圣”之譽的章太炎與黃侃就有了一場罵戰(zhàn)。兩位遣詞造句的頂尖高手發(fā)現(xiàn)對方功力深厚,罵著罵著,怒氣漸消,互通姓名后,好學的黃侃立即叩頭拜章為師 ,成了章氏門下第一弟子。就是這樣一個“狂妄”之人,在北京大學講“說文解字”時,一不帶原書,二不帶講稿,還能引經(jīng)據(jù)典,口若懸河,講得頭頭是道。學生課后去查書,發(fā)現(xiàn)居然一字不錯、一字不漏。而他詠誦詩章所形成的帶有濃郁黃氏風格的“黃調”,令馮友蘭等弟子羨慕不已,紛紛模仿,成為北京大學的一道文化風景。
胡適早年留學美國,頂著幾十個“博士”頭銜的“海龜”,27歲就成了北京大學的教授。胡適先生能以一種容忍的精神,對待來自不同思想領域的批判。1930年4月,胡適先生在給楊杏佛的信中說:“我受了十年的罵,從來不怨恨罵我的人,有時他們罵的不中肯,我反替他們著急;有時他們罵的太過火,反損罵者的人格,我更替他們不安。如果罵我而使罵者有益,便是我間接于他有恩,我自然情愿挨罵?!痹谂c魯迅先生分道揚鑣后,魯迅先生對胡適的批評與諷刺日益增多,他不僅沒有反擊魯迅先生,反而一再維護魯迅先生,批評那些惡意攻擊詆毀魯迅先生的言論。當自己的女弟子蘇雪林以潑婦罵街的架勢對魯迅先生進行“鞭尸”般謾罵時,胡適先生則狠狠批評了自己的弟子,稱她罵魯迅的話“太動火氣,是舊文字的惡腔調”,并教育自己的弟子,批評一個人應該持平,“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愛”。胡適先生這種國民風度,在今天也是非常少見的。
(作者單位:上饒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