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起警隊“印巴雙煞”之一的Peter Pannu意猶未盡,我覺得他算是個傳奇人物,對他的觀感也幾番轉(zhuǎn)折。未認識時,江湖傳聞他對犯人隨意拷打、嚴刑逼供、近乎枉法,又四處鉆空子斂財貪污,我對他的觀感幾乎到了憎恨的程度。另一方面我又十分好奇,在當時的香港,能夠做出如此大膽的行徑實在是異數(shù)——在ICAC(即廉政公署)和傳媒監(jiān)察下,幾乎無可避免呈現(xiàn)在陽光之下,“衰梗”(注:會被拘捕)。
經(jīng)友人介紹認識,對Peter第一印象是非常醒目、幽默、反應(yīng)迅速、雙目炯炯有神,算是帥哥一名,起碼不是我心目中的“衰相”。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對方是什么人物,談話間都保持客套,互相尊重,有一種步步為營的感覺。
他是在香港土生土長的印巴籍人士,但如果只聽說話而不見人,很有可能說他是地道的廣東人,而我不是,他的廣東話比我還純正。
成為朋友后,我們有空會去酒廊喝酒唱歌或去夜總會消遣,他很少提及公事,我也盡量不提及。其他朋友相告,我大概知道他貪污的故事。反而我們會談家庭狀況,我在那時認識了他的第一任太太和現(xiàn)在因癌病垂危的第二任太太,他的兒子很有趣,鬼仔一名。
一天早上,我被有組織及三合會調(diào)查科(即O記)拘捕,協(xié)助調(diào)查。一位高級督察和一位洋人警司說,要我跟他們合作,舉報Peter貪污的事,可免起訴我。我回答說真不知他貪污的情況,他們十分不滿意,說你怎么會不知道?我說聽說過他貪污的事,但他怎樣貪污真的全不知情,最后我被扣留48小時。
幾天后,我又被傳到I.I.O(即內(nèi)部調(diào)查科)協(xié)助調(diào)查,記得負責(zé)的洋人警司叫Jones,他說我們調(diào)查的對象不是你,而是我們警隊內(nèi)的害群之馬,即Peter Pannu,又不是要你出賣古惑仔,舉報的是警察。我回他說,無論是古惑仔或警察,我都沒話講,尤其是我確實不知他貪污的情況.當時那洋警司大怒,把我交到O記再扣留48小時,我十分氣憤,但也無可奈何。
后來經(jīng)多方面調(diào)查,Peter和David終于被正式起訴貪污罪,我無條件取消所有擔(dān)保。Peter被告后曾對我說,我看過你在O記的口供,多謝。我說你不要說多謝,我只是實話實說,其實我早預(yù)料到有這一天,所以和你交往期間,盡量不談及你的公事,以免涉及和了解你貪污的事,到東窗事發(fā)時平添多余的麻煩。
此后Peter被停職待審(上次講過他停職達7年之久),他利用空檔到英國讀法律,還取得優(yōu)等成績,回港考取了大律師牌照(經(jīng)審訊后,因證據(jù)不足,他被無罪釋放,但被強迫辭職,離開警隊)。Peter當差時是一個切切實實的壞孩子,離開警界后,我不時和他喝咖啡,他談的多是家庭和孩子前途的問題,一本正經(jīng),連往日最喜歡的夜總會和卡拉OK也幾乎絕跡。后來我得知他最初當律師幫客人打官司時,竟然幾次因宿醉到法庭時遲到,當庭被法官大罵一頓,說他不負責(zé)任,不夠?qū)I(yè),再如此下去倒不如退出法律界,以免令法律界蒙羞。自此他收心養(yǎng)性、痛改前非。有一次他談起小狗病逝的時候,淚眼盈眶,證明他也不是如外面所說的狼心狗肺,鐵石心腸。
他曾經(jīng)透露過一個秘密給我聽:在未認識我的時候,曾經(jīng)想過如有機會,會動手郁我(即毆打我),因我在江湖上很“串”,但當他第一次在某警署見到我時,始終提不起勇氣郁我。我笑說這是你這一生中最明智的抉擇,否則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殘廢人了。
有一次我和他在三四八的士高喝酒的時候,突然間殺出十多名和X和的人馬,帶頭的跟我對話,說以前Peter曾經(jīng)嚴刑對過他的兄弟,現(xiàn)在想取回公道。幸好我和他們的大佬很有交情,經(jīng)我排解之后,叫Peter跟他們一起碰杯,冰釋前嫌。
人生如做戲,戲碼各有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