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自由港政策,正是香港一百多年來,
從一個漁村逐步發(fā)展為世界貿易、金融中心的重要秘訣。
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qū)9月29日掛牌成立, 引起國內外高度關注。有人形容上海自貿區(qū)的建設,如同在上海再造一個“小香港”。
香港是全球自由貿易的典范,美國傳統(tǒng)基金會和《華爾街日報》2013年1月10日發(fā)表的聯合報告顯示,香港連續(xù)第19年位列“全球最自由經濟體”榜首。堅持自由港政策,正是香港一百多年來,從一個漁村逐步發(fā)展為世界貿易、金融中心的重要秘訣。
自由主義催生自由港
早在《南京條約》簽訂之前的1841年6月7日,英國侵略軍上校義律就單方面地宣布香港為“自由港”,“不向英國政府支付任何款項”。此時的“自由港”,與現代意義上的“自由港”含義有所差異,指的主要是向英國的各個企業(yè)開放,而不是被相當于當時的“國企”的皇家特許公司(如東印度公司)壟斷。英國在香港建設自由港的嘗試,與經濟自由主義當時在英國本土的興盛密切相關。
19世紀中期,自由貿易的信念在英國政壇上如日中天。當時英國完成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執(zhí)世界工業(yè)技術之牛耳,倡導乃至強迫別國遵行自由貿易的原則,對英國的經濟利益非常有利。無論是托利黨(保守黨的前身)還是輝格黨(自由黨的前身)的政客們,都近乎宗教般狂熱地信奉自由貿易原則。他們相當真誠地認為,自由貿易將造福所有國家,帶來普遍繁榮,還能增進國家間的相互理解,消弭爭端和戰(zhàn)爭。英國工業(yè)資本家當時對與中國貿易的前景持樂觀態(tài)度,希望每個中國家庭都能穿上蘭開夏生產的襯衫。因此,英國把香港作為自由貿易理念的一塊“試驗田”。1843年6月3日,英國殖民地部文件中記載了英國殖民地部常任次官詹姆斯·斯蒂芬爵士的主張:“香港必須實行其他英國殖民地聞所未聞的做法……(香港的)法規(guī)和條例……在很多方面應該服從超出其制訂者預料的迫切需要”。
此后,港英當局雖然很快開始在香港征收各類賦稅,但香港向全世界商船開放(與英國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的國家除外)的自由港地位長期維持,只有日本占領時期(1941年-1945年)曾經中斷。香港因此發(fā)展為世界最重要的轉口貿易港。
巧妙應對美國對新中國的禁運
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陣營的對峙中,英國是北約的創(chuàng)始會員國,美國的鐵桿盟友。但是,在美國政策危及香港自由港地位時,英國表面上配合美國政策,實質上卻在最大程度的維護香港的自由貿易。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的對外貿易大多轉口香港,西方的貿易禁運使得轉口貿易大大減少??姑涝瘧?zhàn)爭期間,西方對新中國進行貿易禁運。禁運政策是對香港自由港地位的嚴重破壞,當時包括兩種形式,一是由美國操縱的聯合國實行的戰(zhàn)略物資禁運,二是美國自己實行的禁止一切對華貿易的全面禁運。
據英國學者弗蘭克·韋爾什的《香港史》記載,為了實施禁運,美國派出一批檢查人員到美國駐香港領事館,以確保不讓任何來自“紅色中國”的產品直接或間接的進入美國的“自由土地”。為了讓美國的禁運檢查官員滿意,英屬香港殖民地當局不得不證明出口貨物的“意識形態(tài)純潔性”。蝦或許是在英屬香港管轄的水域捕獲的,但是這種甲殼動物擅長游泳, 它出生在哪里,是在哪里生長的呢?誰也無法判斷它們是不是從“共產主義的廣東”滲透到“自由世界”的。因此,由于無法找到明確的證據說明蝦的來源,香港的蝦被禁止向美國出口。鴨子的出口也面臨同樣的困難。鴨子很可能是在英屬香港孵化、飼養(yǎng)和宰殺的,但難以保證鴨蛋不是從廣東運來的。
因此,港英當局表面上追隨美國對新中國進行禁運,實際上則對走私貿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早在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前,粵港之間往來的商人就在愛國主義和利潤的刺激下進行大規(guī)模的走私。此時,港英稅務機關與走私者達成默契,避免沖突,分享利潤。時任港督葛量洪后來在書中寫道,走私者與稅務官員常常約定,稅務官員“在某一時刻……到甲處,這樣走私者就可以在乙處附近蒙混過關”
朝鮮戰(zhàn)場上的“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認為,英國并未忠實履行盟友義務,對新中國的禁運不夠積極。他說,在禁運之下,中國仍然能夠設法獲得重要的軍事物資,香港繼續(xù)獲得貿易利潤證實了這一點。英國政府不得不反駁麥克阿瑟的指責。曾在紐倫堡國際法庭審判納粹戰(zhàn)犯的英國首席檢察官哈特利·肖克羅斯爵士稱,查獲的唯一的違禁物品是一架照相機,很難說有什么戰(zhàn)略意義,共產黨中國從英屬香港進口的軍事物資的數量幾乎為零。肖克羅斯進一步反駁說,雖然香港對華貿易大幅度下降,日本對華貿易額的月平均值卻從1950年年初到年末上升了5倍之多,而日本就在以麥克阿瑟為總司令的“盟總”的管治之下,暗指給新中國提供物資的其實就是美國,讓麥克阿瑟啞口無言。
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中美關系有所緩和,英國趁機在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上與中國建立代辦級的外交關系。20世紀60年代初以后,香港的飲用水和農副產品主要依賴中國內地供應,內地與香港之間貿易額迅猛增長,香港成為真正的全方位開放的自由港。
與宗主國施行不同的經濟制度
自由港政策并不是單獨存在的,而是嵌入所在國家或地區(qū)的整個經濟體制之中。二戰(zhàn)后的歐洲經濟政策一度普遍左傾,要求政府加強管制,促進社會福利。而港英當局則堅持小政府、低管制,不惜消極對待英國的指令。1958年5月23日,在聽取工黨議員桑頓的報告后,英國議會下院通過決議“獲悉(香港)的工作環(huán)境如此惡劣,深感不安和憂慮,認為必須改善這種狀況”。而當時香港輿論大多認為,這是英國紡織業(yè)面臨來自香港的競爭處于不利地位而想出來的借口。因此,港英當局并沒有按照英國的要求增進福利,1963年英國下院辯論中,香港工廠工人的悲慘處境再次受到關注,港英當局仍然我行我素。到20世紀70年代,香港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已經完全獨立于英國。
2006年,曾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弗里德曼在美國的《華爾街日報》網站上發(fā)表文章稱,盡管英國的經濟制度曾頗具社會主義色彩,但作為英國殖民地的香港卻實行了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政策,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英國人郭伯偉(John Cowperthwaite)。郭伯偉于1945年被派往香港從事財經工作,并在1961-71年期間主政香港的財政司。郭伯偉支持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是出了名的,他甚至拒絕收集經濟統(tǒng)計數據,擔心這會給政府官員以增加干預的借口。他的繼任者夏鼎基(Philip Haddon-Cave)提出了“積極不干預”一說,用以描述郭伯偉的做法。這種經濟自由政策取得了巨大的成果。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香港是個非常貧窮的小島,人均收入僅為英國的四分之一左右。到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時,香港的人均收入已同英國基本持平,英國在同期也經歷了高速的增長。
香港的自由港地位,在回歸之后得到了充分的保障。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第一百一十四條規(guī)定“香港特別行政區(qū)保持自由港地位,除法律另有規(guī)定外,不征收關稅”,第一百一十五條規(guī)定“ 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實行自由貿易政策 ,保障貨物、無形財產和資本的流動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