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13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表現(xiàn)再度強勁。人民幣兌美元盤中即期匯價刷新匯改以來高點，報6.2216，創(chuàng)出19年以來新高，能否突破6已經成為市場關注的熱點。

人民幣匯率反映中國貨幣的對外價值，影響貿易和投資等國際經濟活動，是聯(lián)系中國與世界經濟的金融紐帶。目前，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一大出口國和第二大進口國，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國際投資目的地和非常重要的資本輸出國。與其他國家的經貿關系深刻地影響著中國乃至世界經濟的運行，而人民幣匯率無疑是國際經貿關系諸多決定因素中的一個關鍵變量。始于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深刻地影響了世界經濟格局和金融體系；美元作為“霸權貨幣”的地位雖有所削弱，但仍是最重要的貿易結算和儲備貨幣。因此，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無疑是關鍵中的關鍵。

縱觀改革開放以來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的變化軌跡，兩大事件特別值得注意：一是1994年的匯率并軌；二是2005年的匯率改革。1994年1月1日，始于1980年代初的雙重匯率制結束，官方匯率與外匯調劑價格合二為一，“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得以建立。與此同時，人民幣兌美元匯價從5.7貶值近35%至8.7。此次貶值提高了中國商品的國際競爭力，推動了出口增長；同時也使國內要素的相對價格下降，促進了外資流入。2005年7月21日，人民幣匯率不再盯住單一美元，而是改為參考一籃子貨幣。人民幣對美元當日升值2%至8.11。這次匯率改革是人民幣匯率演進的一個分水嶺，標志著人民幣漸進升值的長期趨勢的確立。的確，匯改以來人民幣累計升值達32%，對美元匯率也于近期觸及19年來的歷史最高點6.22。

2005年匯改以來的人民幣匯率走勢可分為四個階段（圖1）。第一階段（2005年7月至2008年7月）：三年間人民幣匯率呈單邊、快速升值趨勢，連破8和7兩個重要心理關口，升至6.80左右。第二階段（2008年7月至2010年7月）：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對中國外貿出口和經濟增長的沖擊，人民幣重新盯住美元，兩年間匯率基本都在6.82-6.85的狹小區(qū)間波動。第三階段（2010年7月至2011年底）：從盯住美元的“非常措施”退出，人民幣重拾升勢，在一年半的時間內緩慢上行至6.30。第四階段（2012年初至今）：隨著國際經濟形勢不確定性的增強，一年以來人民幣呈雙向波動趨勢，匯率保持在6.30左右的水平。（圖1 美元對人民幣匯率每周均價：2005年1月1日-2013年1月9日）

2005年匯改以來，市場機制在人民幣匯率形成中的作用有所加強；與此同時，有管理浮動的特征仍然明顯。從七年多來的趨勢看，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總體上呈現(xiàn)了小幅、漸進、可控、波段升值的特點。無疑，外部經濟環(huán)境以及中國的外貿和國際收支狀況是決策者“相機抉擇”的主要考量，而來自外界的壓力也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因素。在人民幣升值問題上，美國對中國施加的政治壓力時松時緊，但其立場卻是一以貫之的。美國行政當局力求通過施壓人民幣升值消減中美貿易赤字；在危機背景下，人民幣升值也被認為有利于促進美國制造業(yè)復興和創(chuàng)造就業(yè)。殊不知，傳統(tǒng)的國際貿易統(tǒng)計夸大了美國對華貿易逆差，而中美間的貿易不平衡是結構性的，很多問題根植于美國經濟內部，匯率只是影響因素之一。換言之，人民幣升值其實無助于解決美國的經濟問題。

2012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漲跌互現(xiàn)，雙向波動的特征明顯。這與前述第一階段和第三階段單邊升值的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2005年匯改以來，市場對人民幣升值的預期強烈，市場整體呈現(xiàn)求大于供的情況；同時，以套利為目的的熱錢持續(xù)流入。這種情況自2012年以來發(fā)生了改變：市場對人民幣走勢的預期出現(xiàn)分化，供求趨于平衡；人民幣匯率趨向“均衡”水平，在一個相對較小的振幅（6.22-6.40）內波動，全年升值幅度僅為1%。

在前四個月的窄幅波動之后，人民幣自2012年5月份起經歷了從貶值預期到升值預期的轉變，相應地對美元也出現(xiàn)了先貶后升的情況（圖2）。年中的市場升值預期和走勢是2005年匯改以來少有的情況；而8月以來的急劇升值的程度之大、速度之快也是2011年初以來所僅見。2012年4月16日人民幣兌美元交易價日浮動幅度由0.5%擴大至1%。10月份，人民幣即出現(xiàn)連續(xù)漲停的情況。貿易順差擴大和經濟形勢好轉無疑對市場情緒和資產流向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而美聯(lián)儲9月中旬QE3的推出對美元供求關系和國際市場走勢的影響給人民幣帶來的升值壓力更是不容低估。當月央行外匯占款變化情況表明當局對市場的干預有限。很明顯，市場供求關系在這輪短期升值過程中發(fā)揮了決定性作用。當然，央行的容忍并非沒有限度：在經過3個月的快速升至之后，6.2將成為一個明顯的“阻力位”。（見圖2）

展望2013年，短期內人民幣升值的空間并不大，匯率雙向波動趨勢料將持續(xù)。從國內情況看，中國經濟成功地實現(xiàn)軟著陸，出現(xiàn)了觸底反彈的跡象。然而，從外部環(huán)境來看，世界經濟復蘇明顯乏力，風險和不確性因素仍然很多。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主要發(fā)達經濟體貨幣當局競相實施量化寬松，各國貨幣競爭性貶值的風險加大。在此情況下，人民幣短期快速升值對中國經濟的負面影響不容低估。從宏觀上看，人民幣升值對凈出口的影響勢必影響經濟增速，從而妨礙“穩(wěn)增長”目標的實現(xiàn)，并限制“調結構”的政策空間。從產業(yè)層面看，在要素價格不斷上漲的情況下，人民幣匯率的快速上升勢必影響國際競爭力，加劇制造能力向其他發(fā)展中國家外流，乃至向發(fā)達國家回流的趨勢。從企業(yè)層面看，人民幣的快速升值勢必壓縮出口企業(yè)的利潤空間，加大其生存壓力，并可能對就業(yè)造成負面影響。日元前幾年的大幅升值與日本電子產業(yè)全行業(yè)巨額虧損的相關性不可低估，教訓值得記取。對中國經濟而言，人民幣對美元低于6的匯率水平短期內將是難以承受之重。

追求本幣貶值，謀求出口優(yōu)勢的“貨幣戰(zhàn)爭”其實沒有贏家。面對世界經濟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各國在宏觀經濟政策上的協(xié)商和協(xié)調非常重要。亞洲金融危機期間，中國承諾人民幣不貶值，為區(qū)域經濟的穩(wěn)定做出了重要貢獻。同樣，面對當前世界經濟的困難，中國也將避免本幣的競爭性貶值。作為負責任的大國，中國贏得了世界的尊重，1997年、1998年如此，現(xiàn)在亦然。然而，中國也一定會做到以我為主，頂住外界不合理的壓力，避免人民幣不必要的升值。從短期來看，在世界經濟沒有明顯、有力的復蘇跡象的情況下，人民幣對世界主要貨幣匯率的基本穩(wěn)定不失為互惠互利的明智選擇。

對中國而言，合理的人民幣匯率水平取決于中國經濟的長期結構性特征以及短期內外部經濟環(huán)境。從長期來看，隨著中國經濟實力和競爭力的提升，隨著經濟和金融對外開放的推進，人民幣的繼續(xù)升值是必然的。然而人民幣重返長期漸進的升值通道，不是現(xiàn)在，而是在世界經濟復蘇的形勢明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