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有吳淞江的泠泠水聲,
眉眼邊,是東海潮的細(xì)浪碎紋。
再向東一步就是太平洋了,
向西萬里,卻走不出三江源溶雪的冰瑩。
滬瀆故壘,濱浦天涯,
逐水而居,與水共生。
水天盡頭,扎下了上海人的根。
從西向東,萬斛來奔的前提是這里海拔最低,
由遠(yuǎn)及近,眾生遷移的理由是此地最宜圓夢。
人都說,大上海大呀,
我曉得,不就是江海交匯處的一點(diǎn),方位最東;
人都講,大上海牛啊,
我在想,牛不牛的哪能自說自話,要問全球排名。
沒錯,望志路上第一聲驚雷炸響的時候,
連你我的爺娘都還勿曾臨盆;
三次工人武裝起義染血的那枚臂箍,
后來一直是老校工空蕩蕩的衣袖里的傳奇,風(fēng)吟
口誦;
當(dāng)三野大軍餐風(fēng)宿露在大上海破曉的第一個清
晨,
七重天密閉的窗簾后,據(jù)說有一雙藍(lán)色的眼睛悵
惘莫名……
紅色的人文,紅色的啟蒙,從童年
就開始為我們曾經(jīng)懵懂抑或亢奮的靈魂塑型。
從小熟悉的味道,
是來自黃浦江的自來水,漂白粉的氣息老濃老濃;
從小廝混的環(huán)境,
是螺螄殼里的七十二家房客和亭子間嫂嫂的絕頂
精明;
從小走慣的道路,
是攤鋪了柏油的平坦,誤以為整個世界一樣暢通。
直到一場最具規(guī)模的知青潮把我們拋向五湖四海
才知道中國之大中國之神中國之廣袤深奧,
哪里是一雙稚嫩的腳板能夠輕易走通。
阿拉伊拉儂,分明是鄉(xiāng)音區(qū)別了越柳楚桐
濃油赤醬糟缽頭,原來是味蕾分辨了舊雨新朋。
從爺爺輩祖爺爺輩算起,顛沛異鄉(xiāng)的我們不是上
海人;
到如今,兒孫繞膝齒音純熟中規(guī)中矩阿拉都是上
海人。
海納百川,上海制造的名氣于是響亮了半個世紀(jì),
壁立千仞,上海智慧的靈光還將輝耀未來的蒼穹。
盡管天色已晏
耀如白晝的還有華燈;
雖然機(jī)會很多,
求職的人流仍然是每天最辛苦的一群。
上海居,大不易呀,
超過一半的人口都是游動的魚生,
在鋼骨的波峰,水泥的浪間里奮爭
試圖一躍人生的龍門。
上海人,你不會小富即安、小康即滿吧?
摩天大樓提升了你的海拔,資本物流擠窄了你的
門庭,
最最稀缺的莫過于寸土寸金的地皮,
深耕細(xì)作端賴于創(chuàng)意的慧根。
你已經(jīng)很酷很亮很讓人炫目了,
但你還可以更酷更亮更秀于茂林,
茁壯的,不單有華表,還當(dāng)有頭腦和心靈,
以及傳承了百年的那份驕傲
——我是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