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張愛玲托莊信正找房子。她即將從波士頓遷去伯克萊,此后的26年都在那里度過。
兩年前,她受好友夏志清推薦,在賴氏女子學(xué)院設(shè)立的研究所翻譯《海上花列傳》,此時期滿。正好,莊信正受了南加州大學(xué)的邀請,要離開加州大學(xué),時任加大伯克萊分校東方語文學(xué)系教授的陳世驤因此要他物色一人替補空缺。莊信正轉(zhuǎn)托夏志清,夏志清又推薦了張愛玲。后者也就接受伯克萊加州大學(xué)中國研究中心的邀請,擔(dān)任高級研究員,專門研究中國共產(chǎn)黨的專用詞匯。
莊信正找到兩處房子。一處離辦公室不遠,且對面就有超市,只是房子舊,四周較雜亂。另一處位于更清靜的住宅區(qū),離研究中心兩條街,一房一廳,房租貴得多。此外,顧孟馀夫婦也住在這棟樓里。這很微妙。顧曾與汪精衛(wèi)同事,被視為“汪系”,而胡蘭成在汪叛國后在偽政府做過高官,多少有些尷尬。
張愛玲覺得不要緊,還是選了后一處房子。好在,雙方都深居簡出,竟然從未“巧遇”。
兩年后,張愛玲被加大解聘。解聘的直接原因是她提出的專題論文沒有被通過。
張愛玲在加大寫的兩篇論文,一篇講下放,一篇講林彪。她在給莊信正的信里講,下放的那一篇被人挑刺:沒根據(jù),不合邏輯,與事實不符。她問挑刺者謝偉思(美國人,著名的中國通,抗戰(zhàn)時任職美國駐華大使館),到底有哪些地方,對方指出漏掉了某一點,張愛玲馬上從文中翻出來,對方不好意思地笑說,我最好還是再讀一遍。
張愛玲在給莊信正的信里辯白說:“這些話我都懶得說,因為當(dāng)然是怪我不會應(yīng)付,不過并沒有一味固執(zhí)或是怠工?!弊园梁洼p蔑只怕都藏不住。
陳世驤對張愛玲的論文也不滿,認為沒有遵循一般學(xué)術(shù)論文的成規(guī),而是簡短的片斷,無法出版。后來,莊信正看到張寫的論文,的確像陳世驤所說,更類似筆記。夏志清也表示無法欣賞。
解聘一事,根據(jù)莊信正的分析,恐怕還跟陳張兩人的性格差異很有關(guān)系。到最后,陳世驤以書面方式通知張愛玲被解聘,多少算是不歡而散。
張愛玲從來說自己缺乏待人接物的常識,不喜交際應(yīng)酬,到美國后,只有加倍地離群索居。而陳世驤則“一生愛交朋友,晚年更是越來越怕獨處”(莊信正語),家里常有聚會。張愛玲“似乎起初便盡可能避免來往,給他的信托我(莊信正)轉(zhuǎn)交”。
有一次,張愛玲去陳府,陳世驤指著在座的幾個客人說,大家就像個大家庭,張回說,她最怕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