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李苑 龔晨
海豚出版社剛剛出版的27卷《許淵沖文集》,讓這位翻譯大家,再次回到了公眾視野。
許淵沖1921年生于江西南昌,1943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外文系后赴歐留學?;貒笤诒本┑鹊赝鈬Z學院任英文、法文教授,1983年起任北京大學國際文化教授。 許淵沖精通中、英、法三國語言,畢生致力于把中國文化精粹推向世界,也先后將數(shù)十部英、法文的世界文學名著譯成中文?!对S淵沖文集》收錄了其翻譯的漢英對照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漢法對照詩詞作品,以及中文版的外國經(jīng)典名著,同時,文集還收錄了許淵沖珍藏的照片80余幅。
來到許淵沖家的時候,這位大半生致力于翻譯事業(yè)的翻譯家,正在研究《詩經(jīng)》的翻譯。許夫人起身倒水,笑道:“他從不把翻譯當做苦役,而是當做樂趣,陶醉于其中,這對他的身體也大有裨益。他的思維依然敏捷,常常騎車在北大校園里穿梭,甚至可以沿著水溝騎到清華西門再騎回來。他有一套自己的生活規(guī)律,騎車、散步、做健身操,是必不可少的三要素?!?/p>
許淵沖以笑認同,把話題轉(zhuǎn)向了翻譯,然后滔滔不絕。
“王國維說過,中國詩的最大特點是‘一切景語皆情語’,寫景就是傳情,這就是中國詩比外國詩高明的地方。比如說,‘更上一層樓’外國人翻譯為‘up storey’,也好‘up floor’也好,都缺乏美感。外國沒有我國獨有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所以要將古詩精確、傳神地翻譯出來非常困難?!痹S淵沖認為,“有些詩句甚至用中國白話都不能翻譯好,更不要提外文了。比如‘楊柳依依’中的‘依依’二字,如何翻譯呢?翻譯時,我們只能譯為‘不舍’,不然根本無法解釋。外國詩中的‘情’、‘景’是分開的,而中國詩中的‘情’、‘景’是融合在一起的,二者差別就在此”。
許淵沖把翻譯當做藝術(shù),把真、美作為翻譯的兩個基本原則,“我把‘真’當做第一標準、‘美’設(shè)為更高標準,科學翻譯要求‘真’,文學翻譯要求‘美’,我翻譯的作品既要真也要美?!?/p>
許淵沖頗為得意自己翻譯的毛主席名句“不愛紅裝愛武裝”,“我翻譯為‘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 ‘面對硝煙’就是‘武裝’,‘涂脂抹粉’就是‘紅裝’,如果逐字翻譯就不能展現(xiàn)它的精髓了?!t裝’只是翻譯成‘better dress’就不美了。我的翻譯一定要真,不能摻假,同時更要注重美?!?/p>
“翻譯并非易事,需要多讀多譯,沒有實踐經(jīng)驗,就是空談。沒有好的翻譯,再好的翻譯理論也站不住?!痹S淵沖對翻譯的理解頗為務實。
提起未盡的翻譯目標,許淵沖興頭更甚,“《The Portrait of a Lady》盡管已經(jīng)有人翻譯了,但是翻譯的并不好。書名翻譯成《女士的畫像》就沒有多大意思了,我翻譯為《伊人牽引》,可以留給讀者想象的空間”。
也許因為其獨特的翻譯方法,也許因為直率的性格,對許淵沖的評價,一直毀譽參半。有人曾經(jīng)直接斥責許淵沖是“倡亂譯”的千古罪人,甚至給他扣上了封建遺少、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惡霸作風等幾大罪名。
直到今天,許淵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字對字翻譯就是死!我不主張字對字翻譯。像我這樣翻譯,常常遭到反對,被人認可很難。過去,我的翻譯常常被認為是錯的,甚至被指為‘亂譯’,但現(xiàn)在又被認為全部是對的。毛澤東說過‘真理只能接近,不能得到’。所以,我只希望一般的作者和翻譯知道我、了解我。當然,愿意跟我走,更好”。
盡管充滿爭議,這個頗有些翻譯界“舍我其誰”氣魄的許淵沖,還是相信中國的翻譯水平會越來越高,“當年我看熊適逸翻譯的《西廂記》,覺得好得不得了,但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后人總是會超過前人。所以,后人也會超過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