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青云
(作者為書法家、作家,現(xiàn)為寧波海事局黨組書記)
在杭州工作的日子算是久的,有時會在傍晚時分忙里偷閑到西湖邊坐坐,喝上一杯清茶,放松一下心情。西湖有很多環(huán)境清幽的茶莊,近的虎跑、靈隱寺、龍井村、茅家埠水鄉(xiāng),遠的有清涼峰、九溪十八澗等。一年四季,喝茶的去處也不同,花紅柳綠的時候在哪喝,賞桂的季節(jié)在哪喝,飄雪的日子在哪喝,都有個講究法。我呢,最喜歡在煙雨朦朧的四月,去探尋一家竹林掩映下青磚瓦背的茶舍,周邊深深淺淺的桃花,小橋、流水,浮游的鴨子,如詩如畫。山中這樣的去處不少,居住的多是茶農(nóng),全家以茶為生。茶舍正在制作新茶,茶香四溢;一隴隴茶樹里,幾個姑娘斗笠背簍的忙著采茶,遠遠望去,恰是“梅下紅衣玉蕊憐,一池春水一池?zé)煛?。坐在院子里,沏一杯清茶,耳邊傳來潺潺溪流、蟲鳴鳥叫,以專注、凝定而又從容、空靈的心情去品嘗一杯芳香四溢的茶,任心靈放逐,遁入那清凈深遠的境界中,便可以悟透人生的悲與歡、離與合、成與敗、得與失……
在杭州喝茶,或是在江南喝茶,大抵是這樣的,人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呼吸著清新的泥土芳香,任思緒漫天飛舞,身體則物化為一花一草。后來去了一次廈門,大概也是因為一個茶字,就十分喜歡那里。
廈門那里與江浙一帶的喝茶卻是截然不同。廈門人總是隨意沉浸在功夫茶的泡飲里,家家戶戶都備有典雅的茶具,配以飲水機、茶幾,一應(yīng)俱全。以茶待客的風(fēng)氣極盛,不管喝不喝,先泡茶再說。廈門的閩南功夫茶在程序上很有講究,每一步驟配上形象生動的名字,洗杯稱“白鶴沐浴”, 沖茶叫“懸壺高沖”,倒茶名“關(guān)公巡城”等等。不僅泡茶講究,喝茶也講究,小小的一杯,輕輕捻在手上,頓生一種珍稀呵護的感覺,調(diào)動五官,“鑒嘗湯色”,“品啜甘霖”。這樣喝茶真是別有情趣。
初到廈門,接待的人與我并不相熟。主人十分熱情,一陣寒暄,便坐下來開始燒水泡茶。喝的是武夷山紅茶正山小種,湯色紅濃,滋味醇厚甘爽,幾杯過后,齒頰留香,喉底回甘,心曠神怡,一路的風(fēng)塵仆仆頓時消減了一大半。在這泡茶、喝茶的功夫里,天南地北的閑聊著,陌生和局促也消失。這位友人還擅長做茶配,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喝茶還可有茶配,也就是茶食,飲茶以話梅、餡餅、酥糖之類的點心相佐,邊飲邊吃,其樂融融,少了分清幽和禪意,多了份情誼和熱鬧。一聊竟聊到夜深,真可謂“茶”逢知己千杯少。
廈門人走到哪里,便把茶具和飲茶的習(xí)慣帶到哪里。在各地的廈門會館,廈門人開的店鋪,都會看到功夫茶的器具,更會熱情地邀你坐下飲一杯功夫茶。我也由此喜歡上了廈門,愛上了那濃情開朗的功夫茶。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第一次去北京的感受也是深刻的。北京氣候干燥,喉嚨干疼,我竟是一夜未眠。于是第二天就有了去茶館喝茶“療傷”念頭。在北京前門,我找到了著名的“老舍茶館”。茶廳里的陳設(shè)京味十足,一盞盞宮燈,一排排黑漆木制八仙桌,典雅的花格木窗,古色古香的小戲臺,墻壁上懸掛的書畫楹聯(lián),各種擺設(shè)所透出的濃濃老北京味,對我這個南方人都是極新鮮醒耳目的。那一回,我點上碗蓋茶,細細品呷,一晚上欣賞了《沙家浜》的鏗鏘高亢與“京韻大鼓”的韻律,濃濃的京華情,淡淡的書卷味,以茶為媒,讓我體味了老北京文化,比影視劇真實,比書本真切。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覺得還得加上一句,品萬盞茶。人若沒有茶境、茶心、茶悟和茶友,沒有茶的人生,怎么算得上完整?喝茶可修身怡情,使人心境明亮,可容花木,可去雜音;以茶相會的情誼更懂“一期一會”的珍惜;茶文化的內(nèi)涵是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外化,透過茶,更能體會和了解處處茶香的中華文化之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