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群 by Sun Qun

析福清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的特征與內涵

■ 孫群 by Sun Qun

福清瑞云塔的裝飾雕刻體現了實用與審美的和諧統(tǒng)一，包含著儒、釋、道三家的文化思想與民俗特征。

瑞云塔；裝飾雕刻；審美特征；文化內涵

隨著中國古塔造型的多樣化發(fā)展，塔身上的各種佛教內容以及其他相關題材的雕刻也逐漸豐富起來，往往一座塔就是一件完美的雕塑藝術品，福建省福清市的瑞云塔既是如此。

一、瑞云塔概述

瑞云塔建于明萬歷43年（1615年），是由當地官員募捐而建的。（圖1）瑞云塔為仿木構樓閣式空心塔，全部為花崗巖建成，八角七層，高34.6m，由基座、塔身、塔蓋和塔剎四部分組成，整體造型筆直，古樸典雅，堪稱明代石塔的瑰寶。瑞云塔布滿了400余幅精美的雕刻，其中，佛、菩薩、羅漢和高僧等人物造像是主體，有近300余尊，其他如花卉、樹木、山水、瑞獸、飛天、力士等造像，雖然畫幅較小，但作為主體的裝飾性陪襯，數量也不少，有100余幅，對整座塔的美觀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探討這些精美的裝飾雕刻藝術，能更深入地了解瑞云塔的文化內涵。

二、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

1.植物。瑞云塔的植物紋樣主要有蓮花、蘭花、菊花和松樹等。蓮花圖案有兩處，首先是須彌座每一面上梟的三層仰蓮瓣，每一片蓮瓣均為尖拱龕形，顯得富麗、華美，繼承了唐宋時代的風格特征。其次在第三、四層塔壁上也有蓮花圖案（圖2），工匠們改變了原有中國傳統(tǒng)蓮花紋樣嚴整的裝飾特點，模仿國畫的風格，以浪漫自然的曲線來表現，線條清晰，紋飾流暢，這些蓮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亭亭玉立，令人心怡。第三層塔壁的蘭花造型飄逸靈動，清雅瀟灑，雄健剛勁，明顯借鑒了國畫中的蘭花圖，旁邊還有棵松樹，雖然矮小，但卻蒼勁有力，樹枝彎曲著使勁地向高處生長，在同一層塔的外壁上還雕有3朵菊花，姿態(tài)優(yōu)美，昂首挺胸地挺立著。1瑞云塔的植物造型中，只有蓮花與佛教有密切的聯系，而蘭花、菊花與松樹等則有著文人畫灑脫空靈的意境，體現了明代文人士大夫的思想品格。

2.山水。瑞云塔山水雕刻主要有海浪、太湖石、山巒等。塔的須彌座每面下梟雕刻波浪起伏的海浪，與須彌座一起，寓意佛教中的九山八海。塔身第三、四兩層的假山造型（圖3）頗為奇特，表面紋理縱橫，具有蘇州園林中太湖石“瘦、皺、漏、透”的審美特征。塔上雕山石在其他塔中也有出現，但雕刻太湖石在我國古塔中是極其少見的。在瑞云塔充滿佛教題材的雕刻中，太湖石造像顯得特別引人注目，頗具生活氣息，說明福清當地文人墨客向往抒情悠閑的生活情趣。

3.瑞獸。瑞云塔的瑞獸雕刻主要分布在須彌座和第一層塔壁上。瑞云塔須彌座束腰八個面的浮雕從北往東分別是麒麟、獅子、白馬、獅子、玉兔、獅子、麋鹿和獅子等共8幅吉祥動物圖案，姿態(tài)栩栩如生，充滿活潑感和韻律感。麒麟是仁獸，為天上的神物，是神的坐騎，雄性稱麒，雌性稱麟，一般是雄雌一起出現，瑞云塔的麒麟也是雄雌兩只，一前一后互相嬉戲，整體動態(tài)基本一致，只是一只頭部向前，另一只回頭張望。獅子是傳統(tǒng)吉祥動物，（圖4）為權力與威嚴的象征，受到佛教的推崇，有保護佛法的作用，往往佛塔中都有獅子的形象。瑞云塔須彌座有4組共8只獅子戲球造型，兩組奔跑方向一致，還有兩組方向相反。這些獅子有護衛(wèi)佛教的功能，但卻以戲球玩耍的形式出現，顯得親切可愛，因此又有人們祈求吉祥美滿的民俗內涵。白馬圖表現了兩匹馬一前一后飛奔在水面之上，彼此相互顧盼，特別是馬尾高高地豎起，有種風馳電掣的感覺。馬是雄壯、力量的象征，代表了民族的生命力和進取精神，而且，佛教中還有白馬馱經入中原的典故，洛陽還建有白馬寺，因此塔上出現白馬也有佛教東傳的含義。其他瑞獸如玉兔是大吉大利之兆，表示建塔者希望天下太平的愿望，而麋鹿的“鹿”與官員俸祿的“祿”同音，代表了永享祿壽，加官進爵，這也體現了倡建瑞云塔官員們濃厚的儒家思想。2

瑞云塔第一層塔壁的佛龕下方雕刻有鳳凰、仙鶴、喜鵲等形象（圖5）。其中，鳳凰被視為中華民族美好的象征，尊為鳥中之王，是祥瑞的代表之一，為人們精神和理想的寄托。瑞云塔上飛翔在云端之中的鳳凰，代表修建者希望此塔能給國家?guī)矸睒s與富強，并且“凰”與“皇”同音，寓意福清官員與民眾對君王的擁戴。瑞云塔還有兩幅仙鶴圖，其中一幅雙鶴圖里，一只站立著長鳴，另一只從空中飛舞，體態(tài)輕盈、舉止有節(jié)，另一幅中一只仙鶴正張開翅膀，準備起飛，另一只緩緩地從天上飛翔而下。鶴具有仙氣，它的降臨預示著神仙的到來，有著超凡脫俗的氣象。瑞云塔還有龍、虎、象、猴的形象，但不是作為主要題材，均為配景圖案，這些動物都有著吉利富貴的象征含義。瑞云塔瑞獸造型總體上體現了宗教寓意和民風民俗，當地官員和民眾把美好的希望寄托在這些瑞獸之上。

4.飛天。瑞云塔第六、七兩層塔壁的佛龕頂部，均出現飛天造型（圖6）。飛天原本不是中國固有的，而是古印度佛教中的人物，梵名“乾闥婆”，又名“香音神”，伴隨著佛教傳入了中國，許多佛塔上都有飛天的優(yōu)美形象。瑞云塔只在六、七層外壁的最上端出現飛天，而且面積也較小，每層6幅，兩層共12幅，每幅2到3尊飛天。這些飛天高居瑞云塔上端，凌空飛舞，飄飄揚揚，仿佛灑下滿天花雨，她們手捧琵琶、古琴、拂塵等，衣裙隨風飄起，自如、平靜地在宇宙中遨游，帶著祥和、愉快的氣息，為石塔帶來輕松、靈動之感。

5.侏儒力士與小將軍。瑞云塔須彌座束腰轉角處的8尊負塔侏儒力士（圖7）特別可愛，總體造型上明顯參考了泉州西塔須彌座力士的樣式。這些侏儒個個矮矮墩墩，挺胸露腹，以矮小的身軀托住塔身，有的身穿短衫、有的赤膊裸身、有的雙目圓睜、有的齜牙咧嘴、有的歪頭側臉，而且全都是單腿跪地，使勁渾身力氣托住塔身，具有感人的表情和動態(tài)，充滿豐富的藝術想象力。瑞云塔一至六層塔檐檐角上還各有一尊鎮(zhèn)塔小將軍像，全塔共48尊，裝扮具有明代武將的特征，個個神情肅穆，俯視著下方，為塔的外觀造型增添了韻律感。這些侏儒力士和小將軍造像作為裝飾物，增強了瑞云塔的佛教意味。

三、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的審美特征

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體現了實用與審美的和諧統(tǒng)一，既具北方雕塑渾厚大氣的風格，又有南方雕刻清秀的特征。

1.造像形式生動多變。瑞云塔裝飾雕刻形式生動多變。工匠們通過擬人、重構、綜合等手法來表現各種形象，體現了高超的水平，如表情各一，姿態(tài)均不相同的獅子，即威風凜凜，又憨厚有趣，而蓮花既有規(guī)整如一的仰蓮，又有文人畫中靈活多變的迷人動態(tài)。

2.世俗寫真風格與地方特色結合。瑞云塔裝飾雕刻頗具世俗化特征和濃厚的地方特色，如動物、植物、山水等造型十分接近于現實中的形態(tài)，還有須彌座上的8尊侏儒，其中有兩尊一左一右用手拿海螺拼命地吹著，體現了濱海城市福清當地漁民的生活場景。（圖8）

3.民間樸素的表現風格與文人畫風的融合。瑞云塔裝飾雕刻散發(fā)著福清民眾智慧之光，體現當地人民率直、抒情、直覺的樸素風格。這些雕刻如果從嚴格的造型角度來看，或許還有點欠缺，但卻體現了工匠的純真、樸素的情感，如第一層塔壁上的山水圖，其中每一座山，每一片水，每一只鳥，都表現了民間藝人質樸的感情。塔上的許多山水花鳥圖，還借鑒了明代文人畫風格，說明當時的工匠在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時，喜愛參考文人畫家的山水花鳥畫。如果說文人畫中透露著精致、深奧的哲理，而這些民間雕刻作品則另有一種樸素、清秀的風格。

4.雕刻技術嫻熟豐富。瑞云塔裝飾雕刻工藝技術嫻熟，主要是浮雕，其余還有圓雕和沉雕等。那些活潑可愛的瑞獸、充滿生機的花草樹木、自由快樂的飛天等，均是優(yōu)秀的浮雕藝術品，顯示了嫻熟的技藝。其實瑞云塔上的雕刻運用了多種技術，在以浮雕為主的基礎上，再運用圓雕、沉雕、線雕等手法進行塑造，刀法圓熟，藏鋒不露，重視內涵表達。

5.構圖統(tǒng)一中求變化。瑞云塔裝飾雕刻在構圖布局上也別具一格，力求統(tǒng)一中有變化。工匠們圍繞塔的整體造型結構，把塔身分隔成許多整齊的方形，各種形象都巧妙地安排在不同方形中。瑞云塔的佛菩薩造像均較為規(guī)整，形象端莊肅穆，而瑞獸、花草、山水等裝飾造型的構圖則極為生動、開放，在有限的空間里力求多樣化布局。

總之，瑞云塔的裝飾雕刻遵循寫實主義的原則，運用熟練的雕刻技術，無論是動物、人物，還是植物、山水等，均十分認真細致地雕琢，把現實生活的元素融入藝術創(chuàng)作中，形象逼真，質感強烈，不愧為明代石雕藝術的杰作。

四、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的內涵

瑞云塔裝飾雕刻不僅美化了塔的形象，而且?guī)в袧夂竦淖诮躺剩兄鴱娏业拿褡鍌鹘y(tǒng)文化內涵。

1.佛教內涵。瑞云塔上的蓮花、獅子、飛天、力士、將軍等裝飾雕刻，以及佛、菩薩、羅漢、高僧等造像，共同組成一幅生動的佛國縮影。建造者希望通過塑造藝術形象來加強佛教教義的宣傳，所以，這些裝飾雕刻具有強烈的佛教意蘊，蘊含著深刻的佛學內涵。

2.儒家內涵。瑞云塔是由一班熱衷于科舉取仕，求取功名的儒生倡建的，因此，其中眾多的裝飾性雕刻題材除了與佛教有關聯外，還出現了一些與儒家有關的其他形象，如猴子、麋鹿等，表現儒生們加官進爵的愿望。

3.道教內涵。據史料記載，瑞云塔的建造是為了改變福清當地的風水，所以也是一座風水塔，自然包含著道教的精神，如塔上鶴和松樹的形象就具有道家含義，表現了養(yǎng)生求仙，祈望長生不老的道學思想。

4.世俗化內涵。瑞云塔雖是官員興建的，但卻是由當地普通工匠修造的，從塔上豐富的裝飾雕刻中，可以體會到強烈的世俗化傾向，如那兩尊吹海螺的侏儒力士以及各種花卉、山水、瑞獸等都流露著世俗藝術的風情，有著平民化特色。

綜上所述，瑞云塔裝飾雕刻藝術體現了儒、釋、道三家的文化思想和民俗化特征。

瑞云塔的裝飾雕刻題材豐富多彩，技藝精湛，是儒、釋、道思想以及民風民俗觀念的外化形式，無論是外在形象或內在意蘊，均被深深地打上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烙印。

本文是由筆者主持的福建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泉州古塔的建筑藝術與人文價值研究”（2012B111）的階段性成果。

（孫群 福建工程學院建筑與城鄉(xiāng)規(guī)劃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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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林蔚文.福建石雕藝術[M].北京：榮寶齋出版社，2006

2 易思羽.中國符號[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On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and Connotation of Decorative Sculpture of Ruiyun Pagoda in Fuqing

The decorative sculpture of Ruiyun Pagoda in Fuqing ref l ects the harmony between the utility and aesthetics, and also contains the culture and folk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Ruiyun Pagoda, Decorative Sculptur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Cultural Connot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