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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不可多得的當代長篇巨著*——曾慶仁長篇小說《虛度一生》研討會發(fā)言摘錄

2013-08-15 00:44潘年英
關鍵詞:小說

潘年英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潘年英(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各位,今天的天氣不錯,我看大家的心情也很不錯。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想討論一下曾慶仁先生的作品《虛度一生》。這部書稿曾老師很早以前就跟我談過,當時他和我講,他有那么一部書,書名就叫《虛度一生》,當時我一聽到這個書名就非常的激動,我說這個書名太好了。但曾兄說,那這個版權(quán)是我的,你可不能去搞啊,我說那當然。我當時真的很激動,現(xiàn)在也還激動。但當時的激動和現(xiàn)在的激動還不一樣。我覺得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想的很多,也很好,但做起來很難,很多構(gòu)思很好的作品最后都不一定寫得出來。有好幾次我跟曾老師說到我的幾個作品的構(gòu)思,他覺得很精彩,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就是拿不出作品來。所以當初他跟我說到這個作品的時候,我的興奮是停留在作品構(gòu)思的意義上的,是一種抽象的激動,而今天當我看到這個作品的真實面目的時候,我就有了更加全面的把握和更加感性的認識,因此今天的激動和原來的激動是大不一樣的。他當時跟我講這個東西的時候,我覺得很有意思,但是沒有想到它會那么有意思。后來他在打印這個稿子的過程發(fā)了一份電子版給我看,剛讀了個開頭,我就已經(jīng)很震撼了。后來我在我主持的《杉鄉(xiāng)文學》雜志給他連載了前面的兩部分,這兩期雜志印出來后,很多人都看到了曾兄的這部作品,不少朋友跟我索要刊物,說就是因為想看曾慶仁先生的《虛度一生》。于是,我知道,一部經(jīng)典就這么誕生了。后來他把全部書稿完整地打印出來,送了我一本,我一看,就更加震撼了。曾兄說,這本書打算寫3部,目前只寫出來兩部。第1部主要是由5個自序和一個副本組成,第2部則由25篇不同樣式的文本組成,其結(jié)構(gòu)本身就非常的獨特。整部作品就好像沒有正文,但其實都是正文。“虛度一生”,我覺得這個詞太能概括我們當下這些人尤其是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tài)了,這也是作者的生活和精神面貌的高度概括。這個概括太精煉了,所以當初我一聽他說到這個書名,我就興奮得不得了。在我們這個時代,誰不是虛度一生?我們再也找不出一個比這個更精煉更準確的詞來概括我們今天的精神狀態(tài)了。在如今的這個世界上,我們不虛度又還能干什么?虛度,那是必然的,是命中注定的,就像人注定會孤獨一樣,虛度也是我們擺脫不了的宿命。但在虛度中,我們也注定不會無所思索。所以這本書從書名到內(nèi)容我都覺得非常精彩。

這本書的語言我覺得也是非常獨特的,它跟我所見到的任何文學作品的語言都不一樣。我曾經(jīng)說過,曾慶仁總是像寫詩一樣寫小說,又像寫警句一樣寫詩。那么具體到這本書,我們就看得很清楚,這本書的每一個句子都是詩句。我對一個作品的評價是有一些標準的,語言的獨特和典雅就是標準之一。有些人就總愛問我,說潘老師你對這部作品評價那么高,你有什么尺度和標準嗎?我說那我有我的尺度和標準。首先我認為一個文學作品,你寫出來以后,得看你對文學的貢獻是什么?這就是很重要的一個標準和尺度。因為我們今天的很多寫作是重復別人的寫作,人家已經(jīng)有了一個東西,然后你依樣畫葫蘆寫一個類似的東西。你的東西可能寫得不差,但是對于文學史或是文學本身的意義那是要大打折扣的。不久前我還跟曾老師探討過文學寫作的重復和創(chuàng)新問題。比如當年的傷痕文學,我們都知道這個流派的命名來源于當時復旦大學的一個叫盧新華的學生寫的一個小說《傷痕》。在那個年代,能第一個揭示出時代的“傷痕”,那還是相當了不起的。但那之后卻有大量類似的作品出現(xiàn),那些作品的價值就很可疑了。今天我們所謂的“新寫實”也好,“晚生代”也好,都是這樣,重復的寫作太多。那天我還講了一個問題,你看當今那些主流文學雜志上的小說作品,第一句話,你注意看,基本上都是一個模式,都是“張三在干什么什么的時候,李四正在怎么怎么”,反正都是這樣一種句式結(jié)構(gòu)。就跟當年莫言他們模仿馬爾克斯《百年孤獨》那種語式是一樣的。“若干年以后,怎么怎么……”,似乎小說不這樣寫就趕不上時代。山西有個作家叫李銳,李銳他寫過一部作品叫《銀城故事》,很多評論家和小說家同行對這部作品的評價都相當高,李銳自己也比較滿意這部作品。但在一篇類似創(chuàng)作談的文章中,李銳談到了他很后悔這部作品的開頭,使用的正是當時被大家用得很爛的馬爾克斯式的句式。他說其實他也不想刻意去模仿馬爾克斯,但就是擺脫不了馬爾克斯的影響,因為當時剛讀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所以當時寫作《銀城故事》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接受了馬氏語言的影響。李銳說他其實很想擺脫這種影響,但就是擺脫不了。在那個時候,其實整個中國作家都在受到馬氏語言的影響,因此真正有獨立創(chuàng)造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屈指可數(shù)。所以我一看到曾慶仁先生的這個作品的第一句話,我就很震撼,因為這是完全陌生的一種語言形式。

除此之外,這本書在形式上也做了很多的探索,而這樣的探索你在當下的中國文學作品中是見不到的。比如這里有些段落,是由很長的對話來結(jié)構(gòu)的,還有些則完全是詩歌和格言。我想特別強調(diào)的一點是,曾慶仁先生的這種探索并不是為了刻意的標新立異,即不是為了探索而探索,而是一種很自覺同時又很自然的寫作。事實上,曾兄的寫作一直都是這樣的,這幾乎形成了他個人的寫作風格。這種風格就是精辟,同時精彩。現(xiàn)在的很多作品我們是可以翻過去的,可以一目十行,但是曾老師這本書是不能快讀的,他的每一句都寫得極其精辟和精彩,讀每一句都值得你停下來思考好一陣子。當然,這里的思考并不玄奧。就是我看這部作品中的每一個句子,都是非常明白的,同時也是很精彩的,既看得明白,又值得思考。這就是說,這部作品的寫作是很有深度的。深度,是我衡量一部作品是否優(yōu)秀的第二個標尺。有些作家為了追求所謂的深度,故弄玄虛,裝神弄鬼,其實真正有深度的寫作并不玄虛,曾兄的這部作品就是最好的例子。

總之,這部作品結(jié)構(gòu)精巧,形式獨特,內(nèi)涵深厚,氣象宏大,毫無疑問將會成為一部經(jīng)典。但是我們都明白,在今天這樣一個不堪的時代,這樣的一部經(jīng)典又注定會被嚴重的邊緣化。我曾經(jīng)和曾慶仁先生談到過這部作品的命運,我們都設想過這部作品的讀者接受過程可能會非常的漫長,長到可能我們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為此,我們感到十分的悲哀,當然同時也感到慶幸。悲哀的是很多讀者可能因此錯過了見識這部巨著的機會,慶幸的是它畢竟已經(jīng)誕生了。為什么這樣的一個作品注定要被邊緣化呢?或者說注定不可能受到大眾的重視呢?這里的原因很多。簡單來講有兩條,第一是跟曾老師的生活態(tài)度有關。那即是說,他本身就是一個追求自我邊緣化的人。要知道,曾慶仁先生在詩歌寫作方面,曾經(jīng)在上個世紀80年代就取得了不俗的成績。那時候他幾乎在國內(nèi)所有的權(quán)威詩刊都發(fā)表過作品,因而在詩歌界獲得了相當良好的聲譽。但自90年代以后,他不再參加任何文學活動,也不再發(fā)表作品,基本上是徹底的自我邊緣化了,這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呢,眾所周知,今天所謂的主流文學雜志實際上已經(jīng)被那個意識形態(tài)綁架了,文學也越來越圈子化和市場化了,所以我們現(xiàn)在進入那里面實際上也是很難的。換句話說,邊緣化有主觀的原因,也有客觀的原因??上驳氖沁@部作品已經(jīng)面世,我覺得我們對它首先應該表示一種最基本的敬重態(tài)度,然后才想到要進一步讓那些真正愛好文學的人們來共同分享。所以我一直在極力地推薦它、介紹它。我記得郁達夫曾經(jīng)評價魯迅時這么說過:“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這是郁達夫?qū)︳斞傅脑u價。我覺得用這個評價來評價曾慶仁先生和他的作品,也是同樣適合和恰當?shù)?。我覺得《虛度一生》這個小說無疑是今天最好的文學作品之一,所以今天我特意把大家都召集過來,讓大家共同來賞析這個作品。大家能如約前來,我感到很欣慰。好了,我先簡單的說那么幾句,期待能拋磚引玉。

鄭長天(湘潭大學文學院博士、副教授):我談下感想,沒有系統(tǒng)的準備。老曾的這個東西不好評論,所以我只是談談感想??戳死显@個東西,我感覺不容易看懂。我當初拿到一本的時候,我一下子就進入了。但是昨天晚上因為要參加這個座談會所以我再讀了一遍,但是感覺不容易讀懂,我一下子就打瞌睡了。所以說讀這個作品是需要機緣的,它并不是隨時隨地就能讓你進入的。昨晚我開始想我談什么話題,我說這個作品晦澀吧,它也不能算是晦澀,但也不好說。從老曾你這里來說呢,主要就是你的精神深度,讓人不容易進入。第二個是你的表現(xiàn)方式,通常文學是把一個感性的生活實踐表現(xiàn)出來,而老曾是把這個表象化的生活實踐給遮蔽起來了。為什么那天我看了就懂了呢,而昨天我看了就打瞌睡?其實和我那個時候的精神狀態(tài)有關系。當時我能夠從你這種表面上冷峻疏離的文字,感覺到它們背后那個感性的世界,我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所以,一下被打動了。所以要打動人作品里面還是要有感性的東西,老曾的作品里面事實上隱藏著這種東西。昨天我就沒有進入這個狀態(tài)。就是說,進去是有難度的。但是一旦進入,就會被它打動。說“打動”還太簡單了,應該說是“震動”。第一個晚上我一下子就進入了,狀態(tài)很好。當時我就和老曾說過,好像很久以來我都在等待這樣一種閱讀,真的是這種感覺。那么我就說我那天晚上的狀態(tài)和昨晚的狀態(tài)就是那種局內(nèi)和局外的狀態(tài)。這個東西是寫給局內(nèi)人看的。這個局內(nèi)人是指更適合那樣一種創(chuàng)作的,充滿詩性的那種創(chuàng)作的,是指生命中有著詩性的那種人。這是一種真誠的狀態(tài),不是說什么體制內(nèi)的作家會員之類,不是那個意思。反正我的感覺就是,他這么一個世界不容易進入,但是你一旦進入之后,那些語言和豐富的情感,那些感性的系統(tǒng),那些這個時代特有的精神生態(tài),一下子就呈現(xiàn)了。我自己有了這樣的閱讀經(jīng)歷,而且它特別能打動人。

老曾的作品中的這個世界,按老曾的寫作方式,看起來好像難懂。后來我的感受是,這是一種對抗的方式。以往的寫作方式是帶有包裝性質(zhì)的,而老曾的這種表述,是直接進行的一種赤裸裸的精神表達。就因為太赤裸裸了,完全違背我們的閱讀習慣,沒有任何的敘事之類讓你緩沖情緒和思維。我們長期浸泡在那種慣性里,突然看見這種真誠的方式就一下子極不適應,晃眼,眼睛睜不開。因為我們的思維和感覺在那樣一種慣性的閱讀里面已經(jīng)被模式化了。就是說,當你突然面對這樣一種很真實的話語很個人的話語時,你突然感覺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樣去閱讀。我們在生活中,很多時候就是有多個“我”的。很多時候都是一個浮躁、無聊的“我”,但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個真實的“我”會出現(xiàn)。所以我在“那一刻”就完全能夠讀得進去,不在“那一刻”就讀不進去。所以我覺得老曾這個作品是給“局內(nèi)人”看的,而且“局內(nèi)人”也并不是經(jīng)常有“局內(nèi)”的狀態(tài),所以,不指望他被更多的人接受。但是你的這個作品絕對是獨一無二的作品,研究起來會有難度,爭議肯定也會非常多。我在看了之后就在想該怎么評論,實在不好評論這個東西,可能是因為我接受模式化的東西太多了,不能一下子融入到那里面去。

在寫作上,老曾是個走極端的人,就是說,作為一個創(chuàng)造者,他心里面的種種傾向,他都要把它探究到一個極端;然后他要找到一個表達的傾向,然而又會存在著在各種傾向的表達之間的交叉迂回。這里面有他生存狀態(tài)中的神圣的與世俗的內(nèi)容,純粹的詩性里又有種復雜性。這個東西可能平時出現(xiàn)在我們的感覺上面然后就過去了,不會去深究。但是可能是老曾你的當乒乓球運動員的經(jīng)歷,這個球要怎么發(fā),是吧,它一定要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辦法。有時候我們是比較模糊的,就過去了,過去了就過去了;而在你那里就一直窮究,窮究,這個球要怎么發(fā),窮究到最后??赡芫褪悄氵@種窮究的態(tài)度,窮究的習慣,最后就導致了你的表述是非常精妙的,復雜的。

趙旭如(詩人):我是生平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研討會,以前從不參加什么研討會,我是一個不靠譜的人。我和老曾好幾年前就見過。去年和鄭長天一起和老曾又見了一面,拿到他的詩集,當時對老曾的認識還不夠,回去讀了之后,覺得非常好,向一些朋友作了推薦,他的東西讓我得到一種審美上的體驗。我喜歡聽歌,什么流行音樂都聽,搖滾也好,民謠也好,張學友、劉德華的也好,都聽。但是到了40歲以后,我開始發(fā)現(xiàn)那些東西不給力了。我一直在找合適在車上放的音樂,現(xiàn)在開始在車上聽一些我以前不怎么喜歡的,比較嚴肅的音樂,小提琴啊,鋼琴啊,交響樂之類的。人到了一定年齡之后,當他生命中的一些東西慢慢平息后,就會慢慢地感到,真正給力的還是那些大師的東西。我以前對交響樂是不怎么喜歡的,因為覺得太高雅了,太殿堂了。我在聽交響樂的時候是在下面睡覺的。但是記得有一次我回湘大,那時我還在湘大讀書,1990年,因為搞學潮的事吧,我得到通知湘大要開除我,那時我已經(jīng)在家里住了一陣子了,回去是收拾行李。晚上,回到寢室里。學校里的男生寢室,晚上那種氣氛你們是知道的,開著燈,有點凌亂,有些同學上自習去了,有的在寢室里玩,或者看書。我一個人回到寢室,那種心情下,突然就聽到一個收音機里放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我覺得當時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給擊中了,那是很特殊的時刻。一個人可能一輩子也不喜歡那種音樂,但是在那種時候,只有那種東西能把他擊中。所以我覺得老曾的東西如果要用音樂來比喻的話,有點像嚴肅的交響樂。我寫詩讀詩20多年,經(jīng)歷了很多過程,最初都是很純粹的,后來在形式上也做過很多嘗試,口語化啊什么的?,F(xiàn)在看老曾的詩,他的詩形式比較一致,沒有太多意象化的東西,他都是很抽象的,直指人心。我覺得達到一定程度,還只有這種東西才給力。我現(xiàn)在比較接受這種東西,所以說我是不懷疑他的深度的。這是我說的第一點。

第二個呢,剛才在來湘潭的路上和孟老師討論了一個問題,就是媒體化的問題?,F(xiàn)在很多東西都和媒體、商業(yè)掛鉤。任何一個人出一本書,都是被人推出來的?,F(xiàn)在出來的書都有一個封帶,上面有一些人對他的評價啊什么的。不管是出來一個什么東西,背后都感覺有人在炒作。要在這樣的時代保持相對獨立,像老曾這樣一個作家,這樣一個作品,很少見。這十多年來,我看了太多那種暢銷的和被推銷、被炒作的東西之后,現(xiàn)在我覺得我看到那樣的東西會很煩。包括中國一些著名的媒體寫手,專欄作家,他們是名利雙收的。他們的文字也確實很漂亮,但是容我說句有點偏激的話,只要是在媒體寫過的,他們寫的東西就與真正的文學距離很遠。我自己也寫過專欄。媒體寫作是一種什么東西呢,它就是要先考慮受眾,它是有目的的,是功利的。我曾跟一個朋友說我們要“去媒體化”,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那個朋友說這個詞早就出現(xiàn)了?,F(xiàn)在這個社會,什么都在商業(yè)炒作,媒體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為什么我接觸老曾的東西,會很喜歡這種氣味,覺得很親近?因為他是和這個時代對峙,獨立于時代的,對于時代,他是努力保持某種清醒的。

第三個我覺得我之所以喜歡老曾的東西,與我上個世紀80年代在湘大讀書,當初那種寫詩的經(jīng)歷有關,當然也與湘潭這個地方有關,這是我們開始寫詩的地方。那是一個很理想的時代,是我們最好的青春時光。我當時開始寫作,開始閱讀,我們迷戀一種氣息,一種氣味。后來我們離開了,后來越走越遠,后來到了40多歲的時候,回過頭看,發(fā)現(xiàn)老曾的東西還依然在那里,依然保持著當年我在湘大讀書時所喜歡過的那種氣息和味道,那是一種很純粹的東西,一種精神氣質(zhì)。我非常喜歡,而且我覺得,以后會越來越喜歡。

張德寧(作家):慶仁的這本書終于出來了,這本書的寫作,應該醞釀了20多年吧。從他的《自序》里邊可以看到是從30歲開始,對吧,一直寫到50多歲,現(xiàn)在終于拿了出來,而且這還只是一部分,第一部第二部還有第三部?,F(xiàn)在出來的是第一部和第二部,一共60多萬字,如果還有第三部的話,那至少是90萬字了,應該是一部宏篇巨著了。第一、二部一共700多頁,一般的人要是能把這本書給讀完,很難。一般的人要通篇看完《紅樓夢》,都有一定困難,那么多人說讀過《紅樓夢》,真的通讀過嗎,我懷疑。慶仁這本書是一本難啃的書。近年我國對這種難讀的書越來越重視,當年蕭乾和文潔若翻譯《尤利西斯》的時候,他們伉儷翻譯了4年。另一位譯者金隄教授,堅持數(shù)十年研究《尤利西斯》,傾注了畢生心血。但是現(xiàn)在從網(wǎng)上來看,它已經(jīng)有了10多個翻譯版本了。蕭乾當時還比較悲觀,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還不允許作家做這樣的冒險,作這樣的犧牲,也沒有作家敢冒這個險,寫這樣的作品確實是一件冒險的事。喬伊斯的另一本更難啃的作品《芬尼根的守靈》,在中國雖然還沒有全譯本,但已有人專門研究。尤其是兩年前美國作家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全譯本的發(fā)行,標志著我國翻譯界乃至文學界的一件大事,這確實是令人振奮的大事。就像剛才有同志說的,當今社會已媒體化,人跟著媒體走,盡管很多小說已經(jīng)通俗化,但是畢竟還是有一小部分人在關注這樣的尖端作品,哥德巴赫猜想一樣的作品,這個小眾雖小,但立場堅定,全身心投入。

文學作品,我覺得有三種模式,第一種是讓人銘記和遵循的,如《圣經(jīng)》《古蘭經(jīng)》這一類的書,并不難讀,它的目的是讓人銘記,而且要作為社會和個人的行為準則,這種書可以流傳幾千年。另一類書便是通俗類、娛樂類,純文學也可以包括在這里面,大部分的書都是這一類。純文學既有可讀性,也有人研究。通俗類也有人研究,比如說金庸,甚至有北大的教授研究金庸,但幾十年以后還有沒有人研究金庸,很難說。另一部分書,就是沒有多少讀者,很長時間還有人研究的書,如《尤利西斯》,1921年發(fā)表的,90多年了,國內(nèi)國外一直有人研究,而且還會繼續(xù)研究下去。《芬尼根的守靈》1939年出版的,到現(xiàn)在也70多年,國外就不說了,中國現(xiàn)在有人終身研究它,也有人準備把它翻譯出來。喬伊斯吹牛皮說《尤利西斯》要養(yǎng)活幾千個教授,《芬尼根的守靈》要讓評論家忙活300年。不知道這是他的狂言還是現(xiàn)實,至少《尤利西斯》養(yǎng)活幾千個教授這句話還是成了現(xiàn)實。愛爾蘭首都都柏林有一個紀念喬伊斯的節(jié)日——“布盧姆日”,愛爾蘭政府把《尤利西斯》中的一個主人公定為了節(jié)日的名稱,全世界包括中國的研究學者到了那一天都去,可見國家的重視。一個國家用節(jié)日的形式紀念一個作家,這是很難的。我們還沒有把《紅樓夢》,或者曹雪芹當作一個節(jié)日,或者重大的持繼的文化活動,我們現(xiàn)在炒作《紅樓夢》大多還是從商業(yè)價值來考慮的,比如建造大觀園,多次重拍電視劇等等,雖然有些文化因素,主要還是從商業(yè)利益考慮的。愛爾蘭對喬伊斯是從文化的角度加以重視的,很了不起。所以第三類書就是讓人研究的書,我估計慶仁的書也就是這樣一本讓人研究的書,這肯定不是一本讓人有閱讀快感,閱讀起來感覺很順暢的書。容格說他看《尤利西斯》看了3年,看不懂它寫了些什么東西。慶仁的書絕對是一本這樣的書,可能會有人研究,但估計沒有多少讀者,而且研究的人也是極小的一個范圍里面進行的。從文學史這么一路看過來,我估計會是這樣一個狀況。

慶仁的這本書我現(xiàn)在還沒有全部讀完,但是已經(jīng)讀了一部分。原來慶仁已經(jīng)把一部分,幾個章節(jié)或是幾篇或是幾個片斷給我看過,集合起來也有幾十萬字了。從整體上看和原來看的感覺不一樣,我原來和慶仁說過,要出書,一本一本地出,詩歌類、小說類、隨筆類這樣的集子,當時他不置一詞,現(xiàn)在看起來他這還真是一個高明的做法。他把這些類別全部集合在一起,他這兩部書里有散文、詩歌、小說、戲劇,也就是說,文學作品的四個大類,他全部融注入在他這兩本著作當中了,表面看好像沒有經(jīng)過精心的結(jié)構(gòu)和剪裁,四個文類全部混合在一起,而且他全部把它折開,小說類的沒有歸類,那些隨筆那些格言式的哲理式的小品也沒有歸類,戲劇類的也沒有歸類,全部是散見于整個作品里面,一般人是不會這么做的,一般人都按習慣,就是小說類、散文類、詩歌類、戲劇類,這樣分門別類做成集子,線條清晰,但是容量不大,慶仁的高明就在于把它們?nèi)咳阼T在一起,融在一起,容量就大了,力量也大了,制造了一種新的類型。這本書是各種文體的混合、各類文章的拼貼,符合這兩個特點的話,我認為它是一部后現(xiàn)代主義的文學著作。說它是小說,還有點牽強,說它是文學作品,這是毫無疑問的。這在文學史上應該有先例。就現(xiàn)在的目力所及,國內(nèi)的作家還沒有人這么干過,但是一些國外的大師就是這么干的。《尤利西斯》就是這么干的,《芬尼根的守靈》就是這么干的,《萬有引力之虹》就是這么干的。有人研究,《芬尼根的守靈》整個的單詞是6萬多,喬伊斯自己就創(chuàng)造了3萬多個單詞,這樣的書誰能夠讀懂啊,連單詞都讀不懂了,喬伊斯故意這么干,不懂才會去研究,一個明白如話的東西誰去研究?喬伊斯做了一個大迷宮。慶仁的這兩本書也是做迷宮,當然做迷宮不是慶仁先做,博爾赫斯這么做過,卡爾維諾也這么做過,所以并不一定說是創(chuàng)新,慶仁還是努力去做了,對于慶仁來說,這就是探險。一般來說寫小說還是讓大家都看得懂,作家寫書不是讓人看不懂,他要將他寫的東西明白如話的讓人知道,大部分作家都是這么做的。慶仁的作品就像探洞,洞里有什么呢,有河流有陷坑,有暗道,可能會陷進去,有生命危險。就是因為危險,使人產(chǎn)生了無窮的好奇。攀巖也一樣,無限風光在險峰,危險與驚奇同在,這就是勇敢者的游戲。

慶仁作品的特點,可以說是將他的思維和才能都發(fā)揮到了極致,作品里面一些閃光的片段很能體現(xiàn)作者天才的素質(zhì)。比如講有一個章節(jié)就兩個字“事實”,簡單地講,像中學生一樣是用“事實”造句,創(chuàng)造一些哲理性的句子,他一口氣下來,造了八百零幾個。沒有才能的話,一般人是創(chuàng)造不出來的,這不是一般的腦袋可以想出來的。這樣精彩的斷片不只是一部分,而是有很多個部分,散見于全部作品當中,包括他的哲理小品。比如說像卡爾維諾式的,一兩千字的東西,很有寓意,這些東西也不少,很多哲理也融注在議論性的文章里面,詩句里面,天才的閃光都融注在這些文字里頭。當然,他確實有思維定勢、語言定式,有同志也指出來了,比如“比黑更黑”,“比白更白”,“在南方的南方”,諸如此類的句子還有不少,這些句子既有新意,同時還值得商榷,從邏輯方面來推敲的話,他的有些句子是推敲不通的,從現(xiàn)代漢語角度來推敲的話,他的有些句子還是病句。他為什么這么做?從正面意義來分析,能明顯看得出他這是對語言的有意解構(gòu)、故意破壞。喬伊斯的《芬尼根的守靈》用一百個字母,創(chuàng)造了一個單詞“雷電”,而且反復使用了十遍,每用一次,代表一種寓意,從人類產(chǎn)生開始,是人類對雷電產(chǎn)生的恐懼,而對神靈產(chǎn)生了敬畏,使用“雷電”的作用就在這兒。喬伊斯故意對固有的思維和語言進行破壞,從而達到他想達到的目的。慶仁估計也是這么干的,但是成功與否,那是另外一件事。他的不少句子確實不合乎邏輯,不少精彩的句子確實更是不合邏輯的。如用“事實”造的那些哲理句子,有些句子讀不通,但又能看出它的精彩,這種效果就超出了習慣思維,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慶仁故意這么干,破壞的結(jié)果怎樣,可能破壞了他自己的形象,也可能破壞了書的整體,這畢竟是一個探險,一種探索,結(jié)果如何,值得大家研究。我的感覺暫時是這樣,現(xiàn)在還沒有看完,還談不上全面分析,僅是初步的印象而已,他的主體思想是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本書等等,還要細讀,細細品味,剛才竹青先生也說到了,我不多說了。我的評價:這是一部天才的著作,但是還有瑕疵。這是我目前對他的一個基本評價,但還是貼標簽式的評價,真正的評價還有待來日。

孟 澤(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我就說兩句話:我們老曾干了些什么,還有一句話就是我們老曾為什么這么干?至于干了些什么剛剛其他老師都說了,我基本上沒什么異議。我想補充的一個意思就是老曾為什么這么干?我跟老曾、老潘的年齡差距不是很大,可以說是同一個年代,我覺得老曾寫出這個作品來,從我個人經(jīng)歷體驗來說,可以補充一個解釋,這個作品創(chuàng)作方式的途徑。就是我們這代人對文革略有所知,老曾知道的比我們多一點,因為他比我們大一點,教育定格大概在上世紀80年代,80年代有一點小“五四”的感覺,我在讀老曾的作品時,我覺得“于心有戚戚焉”。一種什么樣的戚戚焉呢?我甚至覺得老曾的文學抱負志向?qū)嶋H上是不能用文學來界定的,是文學以外的抱負。老曾說他本來想寫三個東西,一個叫《虛度一生》,一個叫做《站在時代之外》,一個是《一個人的價值世界》。看了這個我更加相信我的感覺,就是老曾的這個努力,他是想靠著一個人的努力站在時代之外擴張一個價值世界。對于漢語言文化傳統(tǒng)來說這是一個比較陌生的世界。他在某種意義上自己也很明白“我”這個書是個失敗的書,各種各樣的表述都說到這個問題。但是我知道這個書對于他來講好與不好已經(jīng)不重要,這也更加堅定我認為老曾這個東西它是一個堂吉訶德式的,我這個沒有貶義或諷刺的意思。在我們這個精神傳統(tǒng)里面,這種姿態(tài)和勇氣是非常罕見的,如果你能進入他的夢想中間里面去,這種努力是非??少F的。他的書我是非常耐心硬著頭皮讀下去的,說實在的這個方面我也是外行的,特別是不能像作家那樣對小說做出個專業(yè)的認知。但是確實這個作為個小說或者是詩歌文本或者哲學隨筆的文本,用任何一種方式鑒定都會有一種破壞性。他這種建構(gòu)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狀態(tài),我覺得剛說到的80年代的教養(yǎng)有關系。所以我能感覺到《虛度一生》里面很古典的那種精神狀態(tài),同時也能感覺到那種現(xiàn)代主義的精神狀態(tài)。同時,它所能表達的形式上又有一種后現(xiàn)代主義的一種,它每時每刻都在搗毀、拆毀自己想要建立的這種東西,它事實上對這種傳統(tǒng)意識、綜合意識、這種士大夫文人意識的精神狀態(tài)是質(zhì)疑的,而且深入到骨髓里了。自己編織一個東西時,他就要拆掉一個東西。我能看清這種現(xiàn)代主義精神的古典氣質(zhì),而這種古典性質(zhì)的東西就是英雄主義的東西,和那種血色一樣的東西。

楊 曦(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盡管說,所有的文學,最終都指向人的內(nèi)在靈魂,但大體說來,作家往往有兩個視野,一個對內(nèi),一個對外。對內(nèi)就是探究人類靈魂深處的奧秘,對外就是反映現(xiàn)實世界的真實。與此相對應,文學作品中就有內(nèi)外兩個現(xiàn)實圖景,一個是外部世界的真實,一個是內(nèi)心世界的真實。中國文學歷來重視對現(xiàn)實生活的描摹,注重反映現(xiàn)實世界瀾壯闊的歷史,這就是我們“文以載道”的傳統(tǒng)。而在西方,更注重對人內(nèi)在靈魂的探究,尤其到了20世紀,西方現(xiàn)代主義小說已不再是對生活和現(xiàn)實的某種本質(zhì)的反映,它更多的是小說家的想像和虛構(gòu),小說的真實就意味著是小說家人為的想像,是現(xiàn)實在小說家心理上投映的真實。讀詩人曾慶仁的小說,一方面,我們可以感受到,他作品中的現(xiàn)代意味濃烈,其篇章結(jié)構(gòu),他很多的寫作技法,甚至他的思維方式,都有來自西方文學的影響。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很注重對文學終極之美的追求,注重捕捉和再現(xiàn)內(nèi)心世界的真實,注重用高貴的理性去觀照靈魂里的掙扎和搏斗,更注重書寫現(xiàn)實的荒誕在人內(nèi)心深處留下的傷痛和撕裂,這一點跟《野草》很相似。詩人不斷追求獨立不羈的個體生命價值,并從中生出天馬行空的靈魂來。精神世界的深廣讓他的小說充滿著內(nèi)在的激情,憑借著非凡的藝術(shù)想象,從空白處說出第一個字,從虛空中憑空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作品的野心貫穿在他作品的始終??梢哉f,這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作品,這種有野心的作品讓我們在閱讀的時候感到新奇和興奮,同時,寫作這樣一種“無中生有”的作品,也確實需要更大的勇氣和力量。而另一方面,詩人對現(xiàn)實的思考,對世俗生活的反叛,都基于他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體驗,詩人思想和情感的表達也非常中國化,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更仿佛是先天的遺傳,因此他作品中又自然而然地蘊涵著東方人所特有的節(jié)制和隱忍,這種東方藝術(shù)家特有的節(jié)制和隱忍讓他的文字顯得含蓄、醇厚和雅致。因此,曾老師的作品,就像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土壤里長生出來的一棵奇異的植物,它是東西方不同異質(zhì)文化相互交融的結(jié)果,它神奇獨特,沉郁頓挫,但又肆意橫生,充滿勃勃生機,由此我們可以說,《虛度一生》這部作品,或許它正在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傳統(tǒng)。

田 耳(作家):今天我來到這里感到惶恐,并不是講套話,我不是謙虛的人,以前碰到的發(fā)言也說惶恐之類的開場白,但這一次真的很有壓力。前天就跟田茂軍教授推辭,但田教授強大的人格魅力又不容我跟他講個不字,硬著頭皮就來了。去年沈從文研討會時,見了潘年英教授一面,當時他推薦《虛度一生》要我看,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一是想這大概是客套話,就像大伙見面留手機號,后面99%不會撥。二是對自己的閱讀能力較為自信,這十幾年,除了讀就是寫,不干別的事情,也算浸淫于小說之道。閱讀是寫作的基礎,反過來,我堅信寫作也是閱讀能力的一道注解。潘年英教授鼎力推薦,我也產(chǎn)生強烈的閱讀興趣。今年元月,田茂軍教授真就將厚厚的兩冊《虛度一生》送到鳳凰,拿著沉甸甸的書,看著扉頁的題字,我就意識到我碰上認真的人,不是一位,而是三位。撫摸著書還興奮,回家就看,但看了幾頁就傻了眼。潘教授是以小說推薦給我,但我看了很多頁,沒有發(fā)現(xiàn)小說的蹤跡。過幾日和愛民兄碰面,他問我看了多少,我順口說一百多頁,其實讀到70頁《整個下午在陽光中等待一個人》之前。之所以難以為繼,是因為讀了70頁后我確認這不是一部小說。我判斷的標準是結(jié)構(gòu),我的先驗意識是長篇小說可以跨文體,可以面目新異,但內(nèi)在的結(jié)構(gòu)必須要有,這樣我才可穿過紛繁的文字尋找到往下走的路徑。其實我是極喜歡閱讀獨特的小說,這些年重點閱讀三大群體:一個繞不開的是拉美“文學爆炸”潮流中的幾個主要成員;一個是法國新小說派;還有一個是烏力波,也就是主體在法國的“潛在文學工場”,但其最著名的成員卻是意大利的卡爾維諾。因為閱讀范圍的原因,我試圖拿《虛度一生》跟我讀過的小說找對應,確實對應不上,以上小說派別,不管手法如何變換,長篇的結(jié)構(gòu)意識是非常明顯的,而且,可以說法國人的結(jié)構(gòu)能力領先于世界,他們的長篇創(chuàng)作才成為世界性的高標。具有突破意義的長篇小說家,往往癡迷與小說結(jié)構(gòu),鉆進去就出不來。以上對應不上,我又想起看過普魯斯特的《在少女們身邊》,《追憶似水年華》7卷,我只讀了這一卷,雖然它是意識流的代表作,敘述時常跳躍和閃回,但看得出它的敘述還是依著時序,得處理貫穿其中的時間軸,其實,時序也是最基本、最開放的結(jié)構(gòu)類型。

既然《虛度一生》找不出結(jié)構(gòu),我就在想它到底應歸入哪一類?你可以空泛地說一句跨文體,但跨了之后,還是必須靠在某一分支上,這部長達60萬字的著作,它雖然囊括文學領域各種形式,但可以對它的主體作出判斷。就我閱讀的這一部分,得來窺豹一斑的見解,它大概更接近于思辯性散文或者隨想錄。當然,我沒讀完,這是對前面70頁作的一個判斷。作這些基本判斷,是我閱讀的一種慣性使然。對前面這部分的閱讀,我的目光是跟語言走的,綿密,人不難順著走,但讀了以后腦袋里只有一些碎片似的印象,形成不了整體。正因為沒法整體把握,我不知道讀70頁和再讀200頁區(qū)別在哪里。說穿了,我還沒進入這部作品的氣場。要講客套話,我會歸咎于自己的年齡,可能還沒到閱讀這部作品的時機,但曾聽李敬澤先生說過,一部拿到手的書,一年內(nèi)沒讀,永遠也不會讀。我深以為然。是否再讀這部作品,我沒有把握,這年月,可讀的書實在太多,讀書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我說沒有把握,是對于此書的尊敬,因為我還是相信機緣,這部作品需要讀者帶有皈依之心去讀。這本書要尋找的不是一般讀者,而是能進入獨特氣場的知音。有人表示現(xiàn)在沒讀懂,以后會讀,其實大都不可能再讀,不是讀者的問題,而是這部作品本身對讀者拒絕的氣質(zhì)所決定。我讀了70頁,打動我的卻是曾慶仁先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這種自信和決絕,這種吾將高馳而不返,這種開疆拓土尋找新大陸的自信與勇氣,是種對文學皈依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在他那里持續(xù)了30年,早已形成慣性,以后勢必持續(xù)一生。皈依是件很難發(fā)生的事,特別在我們這種以懷疑為成熟土壤里。而且,能把文學作為信仰加以皈依,差不多是在最不適宜的時候做最不可能的事,但曾慶仁先生這么做了。從某種意義上講,《虛度一生》的“虛度”,其實就是和世俗生活方式加以區(qū)分,“虛度一生”也就是“皈依一生”。這種狀態(tài)正是我雖不能至,卻心想往之的狀態(tài),這種寫作是天才式的寫作,自信滿滿,不容懷疑。在文中很多地方可看出來,曾慶仁先生對此是深有體悟的,若沒有這種體悟,如此龐大的作品將失去寫作動力。當初開始寫小說,我也很想找到小說自我開始的狀態(tài),不管不顧,我行我素,但根本不具有那種勇氣,稍微寫了幾年,就開始摸索寫作規(guī)律,期刊風格,摸索出來,想的就是依照規(guī)律盡量比別人做得更好。比如寫長篇,一直在寫,一直感覺無從下手,很多人也勸我你只能寫中短,寫長篇不是料,我不信這個邪,繼續(xù)摸索通行的途徑,要摸透它,摸透了就要比別人更下力氣去貫徹執(zhí)行。我定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有長篇發(fā)到公認有判斷力的文學雜志上,發(fā)得上去,證明我能寫,證明這點以后,再想下一步怎么走。我的目標全是實打?qū)崝[在那里,具體,可操作。曾慶仁先生的創(chuàng)作方式,是我們曾經(jīng)有過,稍一碰壁就丟棄的方式,正因為眾多的人退卻,他的留守才具有標志性意義,才讓人看出皈依力量之存在。來這開討論會之前,我上了網(wǎng)百度別人對這部作品的評價,也上了潘年英先生的博客,看了他對這個作品的極力推薦,但所有的評論,大都只談作品的語言,沒有涉及文本結(jié)構(gòu)和思想理路,可見其文本實是難以進入??磥砜慈?,很多人說到成功與失敗,但在我看來,評判這個作品恰不必從這個層面進入。因為我知道,這種寫法是所有寫作中成品率最低的,這種作品幾乎不可能得到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就像堂·吉訶德大戰(zhàn)風車的意義,你也不能用成功或失敗的定義去定義它。我打個比方,好比玩標靶,我這種常規(guī)的創(chuàng)作,靶心只10米遠,我投了無數(shù)只飛鏢,偶爾碰到個七八環(huán);而曾慶仁先生預先就把靶心推至無限遠,并藏在一片黑暗當中,你根本看不見。要論成功,就如同你往黑暗中投標,且認定九環(huán)都不予考慮,十環(huán)才是目標,還要一標中靶,那你可以想象,他命中的機率會是多少?當然,相對于注定成功的事,有些人就愿意去干極有可能失敗的事。我們現(xiàn)在說到創(chuàng)作,基本是依照傳播學上的意義探討成功失敗,而有些人,他們脫離了這個普遍判斷,他們的成功就是留守不退卻。說到天才式的創(chuàng)作,我想起電視劇《水滸傳》的編劇朱蘇進曾經(jīng)著力研究過“天才”問題,他認為,天才之所以罕見,是因為天才本身即意味著異端,被踐踏,被埋沒。天才并不是沒有,但他們比一般人更容易夭折,偶爾有一兩個沖破重重阻礙冒出來,才顯得光芒萬丈。世人不識凌云木,直到凌云始道高,世俗就是這樣。朱蘇進研究透這個問題后,不寫探索性小說,編劇去了。他了解了什么是天才,可能感到了絕望。同樣,曾先生的這種天才式寫作,在他個人完全是我行我素,但要放在更大的圈子里面——如果我們真的相信,真正的寫作在民間,希望在民間,那么民間必有一批和曾先生類似的堅守著,他們各自封閉,雖然沒有聯(lián)系,但因為文學信仰,因為完全放開的姿態(tài),他們在精神實質(zhì)上成為一個整體。這種成品率最低的寫作方式,是需要太多的人飛蛾撲火般投入、埋沒、消失……偶有一例成功,某種意義上也是這個群體的成功。在此我忍不住讀一下美國作家帕拉尼克說過的一段話:“電影,或是音樂,或是電視,都必須有某種節(jié)制才能播放給廣大的觀眾和聽眾。其余的大眾傳播形式制作成本又太高,不能冒險只提供給有限的對象。但是一本書印刷和裝訂都很便宜,一本書就像性愛一樣私密而你情我愿,書本需要花時間和力氣去吸收——也給讀者各種中途罷手的機會?!薄耙槐緯拖裥詯垡粯铀矫芏闱槲以浮?,我覺得這句話放在《虛度一生》這部作品上很合適,曾慶仁先生能這么寫,就必須具有得一知己足矣的心態(tài)。而這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我覺得,曾慶仁是這部作品的父親,而潘年英先生對于這本書的理解,幾乎等同于它的情人。當然,打這個比喻不扯到輩分。某種程度上,潘年英先生也在極力推廣這部作品,我就是因此得以讀到,但我確實并不是目標讀者。所以,這個工作潘年英先生既然做了,不妨接著做下去,不要想著百年后是否流傳,作品的品質(zhì)和推廣的力度,都是不可或缺,應該現(xiàn)在就去做。由此想到《白鹿原》,你能在陳忠實面前說些批評意見,但決不能跟這書的責編何啟治說不好,他可能跟你拼老命。《白鹿原》正因為有何啟治等人的努力呵護和推廣,才達到今天的影響力。作品誠高貴,推廣可從俗,正因為這部作品的目標讀者非常難尋,所以努力推廣,也是讓最該讀到它的讀者讀到它。

后記:曾慶仁先生長篇小說《虛度一生》還沒正式出版之前,2011年3月26日,由潘年英教授發(fā)起,在湖南科技大學舉行了一次作品研討會,與會代表的發(fā)言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之后,在讀者中產(chǎn)生很大反響?!短摱纫簧愤@部書稿也因此被做出版的肖祥劍先生看中,并交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該書正式出版后,2013年4月6日,由田茂軍教授主持,在吉首大學再次舉行了一次作品研討會。本文系由潘年英根據(jù)兩次研討會部分代表的發(fā)言錄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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