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鳳
《晨鐘報》于1916年8月15日創(chuàng)辦于北京,先后為進步黨、研究系的機關報。其主要撰稿人是一批具有民主共和思想的知識分子,諸如李大釗、白堅武、郁嶷、霍侶白、劉崇佑、陳光燾、張東蓀、劉以芬、陳博生、李仲公、梁秋水等[1],《晨鐘報》在他們的掌控下成為進步黨民主理念的宣傳陣地。而最能表明報方民主共和立場的是對待張勛復辟的態(tài)度上[2]。
《晨鐘報》創(chuàng)刊之時,正值中國“內憂外患更起迭乘,往往一歲中之劇跡可以當前代數十百年之記載”[3]。洪憲復辟的陰謀失敗后,袁世凱郁郁而死,其苦心經營的北洋軍閥也分裂為皖、直、奉三大派系。三大派系為爭奪中央政權勾心斗角,由于皖系軍閥軍事實力比較強,加之有日本帝國主義的支持,因此,北京政府的實權被時任國務院總理的皖系軍閥頭子段祺瑞所操縱,黎元洪雖為大總統(tǒng),但是他“仁柔寬厚,名居總統(tǒng),端拱無為”,“而段氏則任用飛揚跋扈之徐樹錚,盤踞國務院,挑撥府院之惡感,侵削總統(tǒng)之大權。黎氏名為總統(tǒng),實同監(jiān)印,所有軍民大權,只許坐嘯畫諾,不容略持異同?!保?]對此,黎元洪并不甘心權力被架空,遂與直系軍閥頭子時任副總統(tǒng)的馮國璋聯手與段祺瑞針鋒相對爭奪北京政府權力,因為一方為國務院,一方為總統(tǒng)府,因此當時將此次的權利之爭稱為“府院之爭”。1917年3月,在德參戰(zhàn)的問題上雙方矛盾尖銳化。受日本帝國主義指使,段祺瑞執(zhí)意要求總統(tǒng)府同意對德參戰(zhàn),黎元洪在親英美派的支持下反對對德參戰(zhàn),并于5月23日下令解除段祺瑞的國務總理的職務,府院之爭趨于白熱化。
安徽督軍張勛是清王朝的頑固追隨者,在滿清王朝覆滅后,身為民國的將軍,但仍然不忘清朝皇帝,時刻伺機復辟。他和他所率領的2萬多定武軍仍然腦后垂著辮子,以示擁護清朝。由于張勛手中握有軍隊,因此成為當時復辟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段祺瑞被免職后,并沒有善罷甘休,而是一面指使聽命于他的各省軍閥紛紛宣布脫離中央獨立,并揚言要進攻京師;一面派心腹與張勛秘密接觸,支持張勛以調停為名進京,驅逐黎元洪。而張勛表示“頗愿執(zhí)調停之任務,唯須以解散國會為前提”。黎元洪由于勢單力薄被迫“準其來京”[5]。
《晨鐘報》對于赴京調停的張勛寄予很高的期望,直到張勛正式宣布復辟的前夕,報方在各種有關張勛入京的報道方面仍多呼其字“紹軒”[6],或尊稱張勛為“張大帥”[7]。當時,北京、天津一帶風傳張勛來京調停,實為復辟帝制,但是《晨鐘報》對此說并未警覺,而認為“此等風說本不值一笑,唯人心恐惶最為可慮”[8],并替張勛向外界散布消息:“余個人本主張復辟,若諸君以此事為有害于國家,則余亦可犧牲意見服從多數。 ”[9]
1917年6月8日,張勛率領5000名定武軍抵達天津,首先逼迫黎元洪下令解散國會,隨后入京,獨立各省也紛紛宣布取消獨立,各派復辟勢力隨之涌向北京、天津,與張勛密謀復辟活動。以調停為幌子的張勛入京后的復辟準備異常秘密,新聞記者很少察覺,但是這時的《晨鐘報》仍然在張勛入京后的頻繁活動中嗅到了一些異常的氣氛。
6月17日,《晨鐘報》在緊急要聞中報道張勛“頭戴紅頂花翎,身穿紗袍”,“至神武門……入見宣統(tǒng)面奏時局甚詳……歷時約一小時之久”[10],并注意到張勛入京后居住的南河沿私宅“連日以來車馬絡繹,賓客盈門……警戒極嚴”[11]。同時,還報道了“不輕易遠行”的康有為也忽然出現在北京東車站,“咸詫為怪異”[12],且康有為來京后立即驅車居住在張勛宅中,“似系欲實行某項計劃。 ”[13]
然而,《晨鐘報》有關張勛等復辟分子的秘密活動的報道,并沒有引起時人的警覺。最為令人可笑的是,北京軍政兩界人士于復辟前夕——6月30日為張勛舉行歡迎活動,而歡迎會的第二天清晨張勛與康有為等人便入清宮奏請十二歲的溥儀登基復辟。
在張勛等人擁戴溥儀復辟后,報方十分震驚和失望,對張勛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冻跨妶蟆肪芙^使用宣統(tǒng)年號,并且在1917年7月2日至7月6日,以??姆绞竭M行抗議。7月7日,《晨鐘報》經過五天的短暫停刊后從北京轉到天津仍然以民國年號繼續(xù)發(fā)行。它不僅連日發(fā)表社論抨擊張勛等人復辟丑行,而且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到討逆軍的最新消息以及報方在此問題上的立場,采取了免費“贈閱一星期”的策略[14]。當時的報文稱張勛的定武軍為“辮匪”[15],直呼張勛為“賊勛”,認為“賊勛雄智出袁下萬萬,乃欲圖其所不成”,其下場將是“旦夕禽馘,無待筮龜”[16]。 揭露“無不興高采烈,戴起翎頂,穿起袍褂,出入朝市”的參與復辟清朝遺老的種種丑態(tài)[17]。
張勛復辟引起了全國人民的一致聲討,7月3日,段祺瑞在馬廠召集軍事會議,組成“討逆軍總司令部”。討逆軍在全國人民的支持下,屢戰(zhàn)屢勝,“辮匪”屢戰(zhàn)屢敗,討逆軍于7月12日下午三時完全收復北京。張勛復辟丑劇只經歷了十幾日,便告破滅。
民國建立不足六年,便上演了兩次復辟的丑劇,《晨鐘報》不僅站在共和的輿論立場上猛烈抨擊復辟逆流,而且還深入探討復辟逆流的由來,認為“天下事有因必有果,譬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絲毫不能逃避者也”?!冻跨妶蟆钒l(fā)表社論稱:“國會之專橫,黨人之構煽,某人之借重,皆張逆實行復辟之好機也?!蔽恼潞粲酰骸皣擞兴X悟也,去其私心,泯其猜忌,私衷共濟,力挽危局。 ”[18]
當時,報方刊登了“醉翁”的《懺悔》一文,文章把當時中國的政治人物分為五派:一是“奴隸派”,為前清遺老,主張君主政體;二是“搗亂派”,“即誤解共和淺浮之少年,而藉口民權之美名,以摧殘憲政之基礎”;三是“附羶派”,即趨炎附勢,見風使舵,時而支持共和,時而轉向君主專制政體;四是“昏庸派”,此派不辨黑白,感情用事,在野則黨同伐異,在朝則信任小人,疏遠賢良;五是“策術派”,“此派之人小有才略”,熱衷玩弄權術。文章認為張勛復辟是由以上各派共同作用的結果,“張逆為正犯”,以上五派為“從犯”,國法只是懲辦張勛,而其余“從犯”不懺悔,洗心革面,“猶怙惡不悛,將見大好河山任人瓜分豆剖?!保?9]
雖然中國歷經共和與帝制的數次殘酷較量,但是《晨鐘報》仍然堅信共和必然戰(zhàn)勝帝制。1917年7月10日,《晨鐘報》發(fā)表了《共和與帝制最后之戰(zhàn)爭》一文,以法國大革命為例,向國人展示法國人民為實現共和國體所做的反復努力和沉重的犧牲。巴黎街頭“橫尸喋血者殆百”,“變更國體者至三次”,向國人表明“共和締造之艱”,帝制余孽不甘心就此退出歷史舞臺,為維護自己的特權,必有一番垂死掙扎。文章又闡述中國20世紀帝制與共和的三次殊死較量:辛亥革命,洪憲帝制,張勛復辟,這三次歷史事件均以帝制敗共和勝而告終。文章最后指出,虛君共和、君主立憲均不適于中國。前清、袁世凱抑或是張勛之輩都逃不過被歷史淘汰的命運,“革命軍興,而清社屋;護國軍起,而袁氏滅;討逆軍作,而復辟敗”,此為“大勢所趨”。由此可知,“一切腐敗思想、復古主義與夫所謂虛君共和、君主立憲之絕不適于此后二十世紀之中國”。今后,“此種邪說謬論,其將絕跡,亦為必然”,“必無有再擁帝號敢與神圣之共和宣戰(zhàn)者。”[20]
[1]李曉蘭.審視與批判:《晨鐘報》視域中的民初社會[D].上海大學文學院,2011.
[2]默默.疑念[N].晨鐘報,1916-09-25(3).
[3]蒲殿俊.晨鐘二周年紀念詞[N].晨鐘報,1918-08-15(1).
[4]南海胤子.安福禍國記[M]//張榮國.近代史料筆記叢刊.北京:中華書局,2007.
[5]大政變之所聞[N].晨鐘報,1917-06-01(2).
[6]時局昨聞[N].晨鐘報,1917-06-04(2).
[7]張大帥竟為政局重心[N].晨鐘報,1917-06-20(2).
[8]時局昨聞[N].晨鐘報,1917-06-05(2).
[9]時局昨聞[N].晨鐘報,1917-06-06(2).
[10]張大帥覲見清帝[N].晨鐘報,1917-06-17(20).
[11]張大帥行動小記[N].晨鐘報,1917-06-18(3).
[12]康南海來京[N].晨鐘報,1917-06-30(2).
[13]康南海抵京后之行蹤[N].晨鐘報,1917-07-01(2).
[14]本報贈閱一星期[N].晨鐘報,1917-07-08(1).
[15]昨日之戰(zhàn)報[N].晨鐘報,1917-07-08(2).
[16]沚盦.僑刊辭[N].晨鐘報,1917-07-07(1).
[17]張逆叛國記[N].晨鐘報,1917-07-07(3).
[18]秋水.復辟之由來與國人之覺悟[N].晨鐘報,1917-07-08(1).
[19]醉翁.懺悔[N].晨鐘報,1917-07-10(1).
[20]仲公.共和與帝制之最后戰(zhàn)爭[N].晨鐘報,1917-07-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