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懿
(江蘇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徐州221116)
親子共讀即父母和孩子共同閱讀一本兒童文學讀物,由父母引領(lǐng)孩子進入文學作品的藝術(shù)世界,展開兩代人的心靈對話和情感對話。幼兒尚處于言語能力發(fā)展初期,還不具備獨立的文學鑒賞能力,幼兒期后期(5、6歲)才開始發(fā)展自主閱讀能力,因此,親子共讀的形式在幼兒早期閱讀活動中尤其重要,是幼兒文學最基本的傳達方式。同時,親子共讀對于養(yǎng)成兒童良好的閱讀和傾聽習慣、促進其身心健康成長同樣具有積極意義。[1]
當前,親子共讀已得到越來越多幼兒家長的認可和實踐,但許多家長仍存在一些認識上的誤區(qū),或在方式方法、材料的選擇等方面存在偏頗。此處,單就家長對親子共讀的材料選擇,談一談可能存在的幾點誤區(qū)。
誤區(qū)一:選擇的讀物應(yīng)以關(guān)注幼兒的品質(zhì)培養(yǎng)、習慣養(yǎng)成為根本,或以有利于幼兒的語言習得、知識獲得為出發(fā)點。
我國的幼兒文學創(chuàng)作長期以來形成一種傳統(tǒng),往往將教育功能擺在首位,一定程度上將文學作品當成了思想啟迪、習慣養(yǎng)成的工具。幼兒家長、教師在為幼兒選擇文學讀物的時候,也經(jīng)常是以作品是否能夠培養(yǎng)孩子的優(yōu)良品質(zhì)、良好習慣,是否能夠從中有所收獲作為衡量標準。實際上,文學作品除了具有教育功能外,還應(yīng)具有審美功能、娛樂功能。幼兒文學讀物不是道德讀本,不是思想的圖解,也并非識字的工具。當孩子讀完一本書后,我們總是習慣性地發(fā)問:“通過這本書,你懂得了什么道理?”在小學、中學,當老師推薦了一本好書,學生立即知道隨之而來的作業(yè)就是寫一篇讀后感;學校組織看一場電影,學生同樣明白,這是以上交一篇觀后感作為代價的。長此以往,在孩子的意識中,閱讀就等同于寫讀后感,必然需要“懂得一個道理”。閱讀成為一種任務(wù)、一項作業(yè),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其實我們不妨自問,在我們的童年,當我們滿懷期待地守候在電視機旁,如享受美味大餐般看完一集《米老鼠與唐老鴨》或《貓和老鼠》后,除了收獲了快樂與滿足外,我們真的從中“懂得一個道理”了嗎?
對于最初接觸書籍、接觸閱讀的幼兒而言,與其讓他們從書中懂得一個深刻的道理卻因此而厭惡書籍、畏懼讀書,不如讓他們?nèi)プx一本快樂的書而能夠因此喜歡上閱讀,哪怕是除了快樂以外一無所獲。更何況,快樂本身其實也是一種收獲?!霸缙陂喿x是學前教育的重要部分,目標是激發(fā)幼兒的閱讀興趣、培養(yǎng)良好的閱讀習慣?!保?]幼兒期的生活是以游戲為主導,因此幼兒文學應(yīng)特別注重娛樂和趣味,順應(yīng)和滿足幼兒心理發(fā)展的需要。而幼兒文學原本就應(yīng)該是快樂的文學。關(guān)于讀書,還有什么能比從閱讀中享受樂趣、把閱讀作為生命本體的需求而由此養(yǎng)成終身閱讀的習慣更重要的呢?
當然,我們并非是要排斥幼兒文學的教育功能,只是在目前教育功能已獲得足夠的甚至過分的重視的背景下,更需意識到并去呼喚幼兒文學的娛樂性、審美性。親子共讀是親子間的情感交流,讓幼兒在濃濃的親情氛圍中進一步去碰撞文學作品中涌動的情感,在父母相對成熟的審美意識的引領(lǐng)下獲得美的熏陶,在融洽和諧的親子交流中感受文學作品飛揚著的愉悅,這勢必會起到事半功倍的閱讀效果。因此,當家長在為親子共讀選擇圖書的時候,在關(guān)注教育性、知識性的同時,不要忽略了那些呈現(xiàn)出人類的真摯而豐富的情感體驗、蘊含著人世間的真善美、展露了孩子的天真與童心,真正能夠浸潤孩子的心靈、滋潤其情感,并成為他們所喜聞樂見的作品。
例如,法國費盧里、布瓦納爾的“兔子小白”系列叢書,適合兩歲半至三歲的幼兒與其父母的親子共讀。小白會因為媽媽出差,感到“有點難過”,很想念媽媽(《想媽媽》);會因為尿床了而覺得不好意思,卻因一次成功地尿在了尿盆里而獲得一種“已經(jīng)長大了”的自豪感(《尿床了》);會因為沒玩夠被媽媽叫走而跟媽媽賭氣(《生氣了》);在上幼兒園的第一天也經(jīng)歷了從彷徨到適應(yīng)的過程(《上幼兒園》);第一次坐火車既好奇又快樂,跟著新結(jié)識的小伙伴在車廂的走廊上跑來跑去(《乘火車》);在公園里體會了認錯人的尷尬和找不到爸爸媽媽時的害怕(《迷路了》);第一次跟著爸爸去游泳池游泳,要帶著釣魚竿釣鯊魚,還把更衣室的鑰匙掉到了泳池里(《去游泳》)……書中沒有道德的說教,只是通過一只名叫小白的小兔子日常和簡單的生活向我們展示了幼兒生活別樣的情趣。
荷蘭阿蘭德·丹姆(文)、亞歷克斯·沃爾弗(圖)“小熊和最好的爸爸”系列是一套適合父親與孩子共讀的圖畫書。作品以一個個單純、溫馨又細致動人的故事和讓人開懷而笑的幽默,表現(xiàn)了小熊父子間的真情交流。在清翠的田野、和煦的陽光、舒爽的微風、潺潺的溪流中蕩漾著父子間相依為命、親密無間的人倫親情。
日本慶子·凱薩茲的繪本《我的幸運一天》,以一只小豬錯把狐貍家當成小兔家而自投羅網(wǎng)作為故事的開端,構(gòu)成狐貍的“幸運一天”。精明、狡詐的狐貍與粗心、忠厚的小豬,看上去力量懸殊的較量,似乎毫無懸念。而最終經(jīng)過一番充滿戲劇性的斗智斗勇,聰明的小豬不但機智地逃出了狐貍的魔爪,而且戲弄了狐貍,“村里最干凈、最肥、最柔軟的小豬,拿著剩下來的小甜餅飛快地跑回家去”,狐貍的“幸運一天”最終成了小豬的“幸運一天”。簡潔的文字、幽默的圖畫,傳奇的故事,讓人忍俊不禁。無論是幼兒還是家長,相信都能從這部作品中獲得無盡的樂趣。
誤區(qū)二:選擇的作品應(yīng)是淺俗直白的,能夠被幼兒完全理解和接受。
毋庸置疑,親子共讀應(yīng)以幼兒為本位,選擇的作品必須適合幼兒的年齡特點。但這并不意味著幼兒文學都是淺俗直白、一覽無余的。優(yōu)秀的幼兒文學應(yīng)當是用最簡潔自然的文學形式表達最本真的生命意趣和生活形態(tài),淺顯而不淺薄,單純而不單調(diào)。
同時,在為幼兒尋找適合其閱讀水平的文學讀物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借鑒前蘇聯(lián)教育家維果茨基提出的“最近發(fā)展區(qū)”理論。[3](P243~251)即幼兒的閱讀能力存在兩種水平:一種是已經(jīng)達到的閱讀水平,另一種是幼兒在成人的幫助下可能達到的發(fā)展水平。親子共讀的作用之一,就是幼兒在父母的幫助引導下,閱讀鑒賞的能力獲得不斷提升,實現(xiàn)從第一種水平向第二種水平的過渡。也就是說,我們所選擇的讀物,不能總是停留或滯后于幼兒的實際閱讀水平,而應(yīng)該是讓幼兒“跳一跳,夠得著”的,能夠通過讀物不斷引導幼兒閱讀水平的提升,而不是被動地等待幼兒閱讀能力的提高來帶動讀物層次的提升。
此外,兒童的心理成長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社會性認知也是在逐步積累的過程中不斷得以提高。許多復雜的人類情感其實在幼兒期就在持續(xù)的接觸,當然,隨著年齡和社會閱歷的增長,認識的程度也會不斷加以深化。我們很多人在童年時就會朗朗地吟誦李白的《靜夜思》、孟浩然的《春曉》,而我們當時尚無法體會詩中的鄉(xiāng)愁以及對于春光、生命的流連。但它們依然成了我們記憶深處最明晰的珍藏,成為我們生命中永恒的精神家園。
因此,不要以為最通俗易懂的作品會最受幼兒的歡迎。許多幼兒文學蘊含著最普遍的人類情感和人格內(nèi)涵,也許超出了幼兒現(xiàn)有的認知水平,但是只要他們不排斥,愿意去讀,就可以作為親子共讀的內(nèi)容。它們可能已經(jīng)成為孩子記憶中的豐厚積淀,伴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不斷重啟記憶之門,與之進行心靈的碰撞,從而激起情感中最美妙的漣漪。
比如秦文君的一篇幼兒文學作品《大狗和小兔枕頭》,講的是一只小兔枕頭進入了童年時代的大狗喀啦克拉的生活,彼此為伴。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狗越長越大,而小兔枕頭還是那么一丁點,它老舊了,催眠曲也都過時了,最終它的位置被一只大方頭枕頭所取代。于是,小兔枕頭跟著風離開了,去過世界許多地方,最后住進了枕頭博物館,但它仍然時時想念大狗,“一天要想好多遍”。故事在結(jié)尾處寫道:“但是,如果大狗找來了,他還會認出小兔枕頭嗎?真的!作為一只枕頭,小兔枕頭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只有它的心還是年輕著,發(fā)出亮光,那里,有深情,藏著大狗喀啦克拉的名字?!毙∽x者或許長大后才會讀懂:其實在我們生命中或許也有個小兔枕頭,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深情地呼喚著我們的名字。
荷蘭馬克斯·維爾修思的“青蛙弗洛格的成長故事”系列叢書適合三至六歲的幼兒。叢書以帶有簡筆畫風格的圖畫、透著些許幽默的文字,向我們講述了一只青蛙及其朋友們的成長故事。一個個生動的故事鋪成通向心靈的路徑,而最終指向復雜的人格主題。可能家長會認為其中的某些主題太過復雜、深奧,比如,關(guān)于“愛”(《愛的奇妙滋味》),關(guān)于“生命”(《鳥兒在歌唱》),關(guān)于“友情”(《找到一個好朋友》),關(guān)于“自我”(《我就是喜歡我》)……這些話題甚至連我們成年人都說不清、道不明,是否真的適合幼兒接受呢?其實,我們又何必一定要將故事中蘊涵的主題揭示得一清二楚,包蘊著深意的故事,假如幼兒一時理解不了,那么不妨就當成單純的故事來讀,只不過是在故事性之外還多了些體悟的語境和思維的空間,讓孩子伴隨著成長的歷程去慢慢咀嚼消化。
愛爾蘭山姆·麥克布雷尼(文)、英國安妮塔·婕朗(圖)《猜猜我有多愛你》和美國瑪格麗特·懷茲·布朗(文)、克雷門·赫德(圖)《逃家小兔》都是通過一對大兔子和小兔子之間的對話演繹關(guān)于“母愛”、“親情”的永恒主題,成為幼兒文學中的經(jīng)典之作。愛,實在不是一件容易衡量的東西;愛,又是穿越時間、跨越空間,讓你逃也逃不掉的。能夠讓幼兒從小浸潤在愛的氛圍之中,在愛的包圍中成長,用一生去體會愛的濃情蜜意,這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呀!
因此,幼兒讀物是否淺俗直白不應(yīng)作為我們選擇親子讀物時的衡量標準,它甚至不能作為幼兒文學的最本質(zhì)的特征。我們應(yīng)當在把握孩子的年齡特點及實際閱讀水平、閱讀興趣的前提下,考慮其閱讀能力發(fā)展的趨勢,選擇那些能夠推動孩子現(xiàn)有閱讀水平增長的作品,讓孩子在享受閱讀快樂的同時,益智而又陶情。
誤區(qū)三:選擇的主動權(quán)應(yīng)完全交給孩子,以保護和促進其閱讀興趣的形成。
不可否認,在親子共讀環(huán)節(jié),應(yīng)當以孩子為主體,要充分考慮孩子的閱讀興趣,選擇真正為他們所喜愛的作品,但這并不意味著可以忽略家長在讀物選擇中的主導地位。幼兒尚不具備獨立的藝術(shù)鑒賞能力和成熟的價值評判標準,在選擇讀物的時候,更容易被新奇花哨的外觀所吸引,而很少去關(guān)注其內(nèi)容及年齡適應(yīng)性,往往經(jīng)過自己選擇買回家的讀物并不適合自身的閱讀水平,也并非自己的興趣所在,于是隨手丟棄。這樣不但造成資源的浪費,久而久之,也會使幼兒視書籍等同于普通的玩具,而逐漸失去閱讀的興趣,這與家長保護和促進孩子閱讀興趣的初衷適得其反。
因此,對于親子共讀的材料選擇,家長應(yīng)充分發(fā)揮其引導作用??梢允紫葞椭變鹤鞒鲞x擇,并在反復的實踐中發(fā)現(xiàn)孩子的閱讀興趣,以調(diào)整自己的選擇標準。同時,隨著幼兒年齡的增長,還要逐步引導其掌握自主選擇讀物的方法和要領(lǐng),使孩子在提高判斷水平和自主選擇能力的基礎(chǔ)上,通過自己的選擇獲得更大的收獲。
當然,這就需要家長掌握一些關(guān)于兒童文學的基本常識,把握幼兒文學的經(jīng)典之作和時下優(yōu)秀的作品,以宏觀的視野,高屋建瓴地引導親子共讀的進行。因此,親子共讀的實踐過程,實際上也是家長和孩子共同成長的過程。
誤區(qū)四:對于孩子的閱讀投入,應(yīng)當不惜成本。選擇的讀物,多多益善。
如今的家長,越來越重視孩子的智力投入,對待幼兒讀物,往往不計成本,認為只要孩子愿意讀書,則選擇書籍多多益善。其實這種觀點對于培養(yǎng)幼兒的閱讀習慣和閱讀興趣是不利的。
幼兒期的活動以游戲為主導,幼兒在最初接觸書籍的時候,往往將其歸入玩具的范疇,作為自己游戲活動的一部分。但是,書籍并不等同于玩具,其不同之處就在于,書籍在反復的閱讀中可以不斷提升認識,獲得歷久而彌新的情感體驗。特別是年齡較小的幼兒,即使是玩具和游戲也喜歡反復地玩,每玩一次都會有新的收獲,而對于閱讀更是如此。幼兒在最初接受文學作品的語言形式時,有時對于聲音層面的把握甚至要超過意義層面。對于自己喜歡的故事,幼兒往往要求家長一遍又一遍地讀。當家長十遍二十遍地反復誦讀的時候,卻驀然發(fā)現(xiàn),孩子竟然已經(jīng)能一字不漏地將整個故事背誦出來。
因此,在親子共讀過程中要特別注重反復和強化,提倡“精讀”,要力爭使讀過的每一本書都能夠在幼兒的記憶中留下些許痕跡。如果一味地求多、求廣,一遍讀下,那么即使讀過的書再多,也如過眼云煙般不會給幼兒留下太多的印象。而書籍的數(shù)量過多,也會分散幼兒的注意力和閱讀興趣,不利于幼兒專注閱讀、專注學習習慣的養(yǎng)成。
誤區(qū)五:短小生動的童話適合幼兒的接受能力和閱讀興趣,因此是可供親子共讀的唯一選擇。
童話是兒童文學最重要的體裁之一,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適合幼兒發(fā)展想象力和閱讀興趣,是幼兒文學主要的文體。但它并非親子共讀材料選擇的唯一內(nèi)容。除此以外,幼兒文學還有更為廣闊的范疇,如兒歌、兒童故事、兒童科學文藝、兒童散文等等,對于五、六歲的幼兒,兒童詩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兒歌以自然合節(jié)的韻律展露了天機活潑的稚拙之美,從聽覺上給嬰幼兒以愉悅,并能起到訓練語言的作用;兒童故事較多地取材于兒童生活,向幼兒展示了除童話世界以外的另一個更為真實、更加親切的生活世界;兒童科學文藝以藝術(shù)手法描寫科學、表現(xiàn)科學、普及科學,可以使幼兒在進行文學欣賞的同時獲得知識的啟迪和科學精神的陶冶;兒童散文、兒童詩通過散文化或詩化的語言和意境表現(xiàn)了文學語言的形式之美,讓幼兒沉浸其中,獲得美的熏陶。
因此,當家長選擇親子共讀材料的時候,不能僅僅把目光停留在童話領(lǐng)域,而應(yīng)當放開視野,進行多角度的選擇和嘗試,從而讓幼兒得以接觸多種語言形式和文體樣式,感受文學世界的豐富多彩。
[1]左志宏等.圖畫書指導閱讀對幼兒挑戰(zhàn)行為的改善[J].學前教育研究,2012(6).
[2]劉斯凝.繪本閱讀與幼兒相關(guān)能力培養(yǎng)[J].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4).
[3]維果茨基著,余震球選譯.維果茨基教育論著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