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果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475001)
杜甫是唐代的著名詩人,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極為優(yōu)秀的現(xiàn)實主義詩歌。而“唐人選唐詩”十種則是唐代詩歌的重要選本,作為唐人自選的詩歌總集,自然體現(xiàn)了選錄者的審美好尚?!端膸烊珪偰刻嵋肪硪痪帕恪队x唐詩》云:“詩至唐,無體不備,亦無派不有。撰錄總集者,或得其性情之所近,或因乎風氣之所趨,隨所撰錄,無不可各成一家。蓋求詩于唐,如求材于山海,隨取皆給。而所取之當否,則如影隨形,各肖其人之學識?!保?]而選錄者生活在這一特定的時代,所選詩歌自然也就展現(xiàn)出了時代的審美風尚和詩學觀念。從選本中對某一詩人是否選錄,選錄作品的多少,當可看出當時人們對這一作者所持的普遍態(tài)度及作者在當時詩壇的地位。目前,對唐人選唐詩中關(guān)于杜詩的研究有三篇:《唐人選唐詩無杜詩現(xiàn)象補說》、《今存——唐人選唐詩——為何忽略杜甫詩探源》、《唐人選唐詩及敦煌寫卷中少見杜詩的傳播學因素》,分別從杜詩內(nèi)容與形式、選本流傳以及傳播學的角度來探索少見杜詩的原因。本文以“唐人選唐詩”十種來梳理杜甫詩歌的選錄情況,探討杜詩在唐代詩壇的接受情況。
一
由當代人編選當代的詩歌,這在我國文學史上不算常見,這充分體現(xiàn)出了唐代詩歌的繁榮。今存的“唐人選唐詩”十種共包括《才調(diào)集》、《國秀集》、《篋中集》、《中興間氣集》、《河岳英靈集》、《極玄集》、《御覽詩》、《又玄集》、《搜玉小集》、《唐寫本唐人選唐詩》十種,編選的年代不同,選錄詩歌的標準也大不一樣,但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即杜甫詩歌的不被重視。十種本子中,僅韋莊《又玄集》選錄了杜甫詩7首,其余九種選本對杜詩皆不予以選錄。
這種現(xiàn)象在我們看來是極不正常的。杜甫被稱為“詩圣”,杜詩被稱為“詩史”,更有“千家注杜”之說,緣何唐人所編的詩歌選本卻不約而同地漏下了杜詩呢?高仲武所編的《中興間氣集》號稱“兼包眾善”,殷璠的《河岳英靈集》更是公認的盛唐時期最優(yōu)秀的詩歌選本,這樣兩個代表性的本子都沒有選錄杜詩,實在是值得我們高度關(guān)注。選本選錄詩人詩歌作品數(shù)量的多少,往往能反映選錄者的審美標準和對這個詩人的評價,進而反映出詩人在這個時代詩壇的地位。選本可以見出時人愛好,這個愛好不僅指愛讀什么,而且指愛寫什么。因此,從唐人選唐詩可以看出,雖然杜甫詩名顯著,并且在后代極受推崇,但在唐代卻是不被當時詩壇所認同的。
二
既然杜甫詩歌不被唐人選唐詩所重視,那么杜甫在唐代詩壇的接受狀況究竟如何呢?
“文學接受是一種以文學文本為對象、以讀者為主體、力求把握本文深層意蘊的積極能動的閱讀和再創(chuàng)造活動,是讀者在特定審美經(jīng)驗基礎(chǔ)上對文學作品的價值、屬性和信息的主動的選擇、接納或拋棄。”所以,文學活動是以作者、作品、世界和讀者構(gòu)成的四位一體的創(chuàng)作活動。此外,“文學接受具有‘對話性’特點,作品離開讀者主觀的參與、評價與創(chuàng)造,其意義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文學接受是以讀者的語言文字能力、文化知識水平以及審美能力為基礎(chǔ)的,更體現(xiàn)在作品的能否滿足讀者的閱讀興趣、具有一定的可理解性以及讀者的期待視野等作者與讀者在作品的連接中實現(xiàn)相互交流上。當滿足這些條件后,文學接受達到高潮即共鳴和凈化,從而“進入更高階段,包括潛思默想、洞悉宇宙奧妙、體悟人生真諦、提升精神境界等狀況與過程”。
在盛中唐時期,杜甫及其詩歌的確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重視,這就是文學接受活動中關(guān)于作者、作品、世界和讀者四位相互缺乏而形成的。杜詩是以“詩史”著稱,主要是以杜甫自身的宦海沉浮和“安史之亂”轉(zhuǎn)戰(zhàn)各地的經(jīng)歷來記錄自己的心靈史、生活史和社會史。杜甫在作品中融入了強烈的自我情緒和律詩拗救的不合樂,這與盛唐在藝術(shù)上兼容并包、開源合流的宏大氣度,使其藝術(shù)上呈現(xiàn)百花齊放的盛世景觀等不相吻合。所以,杜詩在文學傳播中因與世人即讀者在審美趣味和閱讀習慣上形成一定的隔閡,從而得不到重視和選擇。這也是韋莊在《又玄集》中選取7首詩句清麗的詩歌卻不選擇后人所推崇的《三吏》、《三別》、《秋興八首》、《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等詩篇的原因?!队中颉分姓f:“昔姚合撰《極玄集》一卷,傳于當代,已盡精微,今更才其玄者,勒成《又玄集》三卷?!庇终f:“自國朝大手名人,以至今之作者,或百篇之內(nèi),時記一章;或全集之中,唯征數(shù)首。但掇其清詞麗句,錄在西齊;莫窮其巨徘洪瀾,任歸東海。”它志在全面選取有唐一朝的名句佳作,唐初有宋之問,盛唐有李白、杜甫、張九齡、王維等19人,歷中唐、晚唐至鄭谷、羅隱,最后選侍僧如皎然、無可、清江等10人,還選有婦人能詩者如李季蘭、薛濤、魚玄機等19人。由此可以看出,韋莊的《又玄集》在唐人選唐詩方面還是相當全面的,且?guī)缀醵际瞧浯碜?。但是,我們來爬梳下其對杜甫所選詩歌7首:《西郊》、《春望》、《禹廟》、《山寺》、《遣興》、《送韓十四東歸覲省》、《南鄰》,這7首詩是老杜詩歌里的為數(shù)不多的清詞麗句,相對于后世接受并推崇杜詩中的律詩和反映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來說,這不足以代表杜詩成就。
杜詩在唐代的被接受及其詩歌價值的被認同大約是從杜甫去世后40年開始的。經(jīng)過“安史之亂”后的唐代已經(jīng)沒有盛唐那樣雄渾氣象,更多的是經(jīng)過戰(zhàn)爭的洗禮后,世人在生理和心理的多種經(jīng)歷后慢慢開始理解和接受了杜詩的“詩史”性質(zhì)。由于韓愈、元稹的大力揄揚,杜甫才開始漸漸為人們所重視。元稹在《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中這樣寫道:“至于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茍以其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保?]今存文獻中首次記述杜詩為詩史者為晚唐人孟棨,他在《本事詩·高逸》中敘述李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后合德”之后,盛贊杜甫詠李白之詩“所贈二十韻,備敘其事。讀其文,盡得其故跡”。由此,又順筆論及杜詩的史鑒價值,“杜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于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3]。值得注意的是,孟晵雖稱譽杜甫詩,卻并未為其別立條目。
然而,即使是在中晚唐時期對一些詩人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并被效法,但杜甫詩歌到了宋代才真正得到大力傳播。宋代嚴羽的《滄浪詩話》指出盛唐詩的特征是“既筆力雄壯,又氣象渾厚”(《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稖胬嗽娫挕ぴ娫u》稱道李杜等盛唐詩人詩“如金鳷擘海,香象渡河”,是贊美其雄壯。特別是由于江西詩派諸人的大力提倡,杜甫才真正地作為一位文學巨匠屹立于詩壇之上,其人的“憂國憂民”的深廣憂慮與“忠君愛國”的悲憫情懷,其詩“兼采眾長”又“獨至于斯”的“詩史”地位和“緒密思深”且“格律嚴益”的格律韻味,其氣“沉郁頓挫”及“隨時敏捷”的詩歌風格和“晚節(jié)詩細”與“老去漫與”的老成渾熟等都是我們自此后所接受的杜甫及杜詩的歷史地位。
三
如果僅是一兩本選本不選杜詩,可以說是杜甫的詩歌不合選家的審美標準,但當不選杜詩成為唐代詩歌選本的普遍現(xiàn)象時,就不能認為是選家的問題了,而要從詩人本身來探求原因。是詩人本身創(chuàng)作不佳嗎?顯然,這個假設(shè)在杜甫身上是不成立的。唐人選唐詩的時間跨度很大,從盛唐一直到唐末,在這樣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杜詩都未得到選家重視,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杜甫的千載不朽詩名,與唐人選唐詩不選或少選杜詩的奇特現(xiàn)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雖然這絲毫無損于杜甫的光輝形象和崇高地位,但不能不說是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在千百年后仍然值得我們深思。這里從客觀與主觀兩方面進行分析,探索杜甫詩歌不被當時選家所編選的原因。
(一)客觀原因
唐人選唐詩十種的編撰時間不一,《搜玉小集》編于初唐,盛唐的第一個詩歌選本《國秀集》編于天寶三年(744),《河岳英靈集》編于天寶十一年,《中興間氣集》編于大歷十四年,《篋中集》編于肅宗乾元三年,《御覽詩》編于大歷至元和年間,《極玄集》編于開成年間,《又玄集》編于光化三年,《才調(diào)集》編于后蜀,而《唐寫本唐人選唐詩》的編纂年代已不可考。而杜甫生活在公元712年至公元770年,他創(chuàng)作的鼎盛時期是在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年)之后,在這一時期,他寫下了大量流傳千古的佳作。而從他的創(chuàng)作年表來看,他的創(chuàng)作在安史之亂前后發(fā)生了深刻變化,寫下了《兵車行》、《麗人行》、《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等不朽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因此,從時間上來看,《搜玉小集》、《國秀集》不可能收錄杜甫詩歌,而殷璠《河岳英靈集》收錄的詩歌大致是從公元714年至公元753年,這對于杜甫詩歌的未收錄也有所影響。
從選錄范圍來看,元結(jié)的《篋中集》崇尚淳古淡泊的風格,不喜當時“拘限聲病,喜尚形似”的傾向和文字游戲,因此收錄了沈千運、王季友、于逖、孟云卿、張彪、趙微明、元季川7人的作品。因此,杜甫詩歌也未能入選。因此,從客觀方面來說,選錄時間和選錄范圍上的限制,造成了某些選本未選杜詩的現(xiàn)象。
(二)主觀原因
唐人選唐詩的標準并不一致,每個選錄者都有自己的審美傾向。正如明代學者胡震亨在《唐音癸簽》中所說:“右唐人自選一代詩,其鑒裁亦往往不同。殷璠酷以聲病為拘,獨取風骨。高渤海歷詆《英華》、《玉臺》、《珠英》三選,并訾璠《丹陽》之狹于收,似又專主韻調(diào)。姚監(jiān)因之,頗與高合,大指并較殷為殊。詳諸家每出新撰,未有不矯前撰為之說者,然亦非其好為異若此。詩自蕭氏《選》后,艷藻日富,律體因開,非專重風骨裁甄,將何凈滌余疵,肇成一代雅體?逮乎肄習既一,多乃征賤,自復(fù)華碩謝旺,閑婉代興,不得不移風骨之賞于情致,衡韻調(diào)為去取。此《間氣》與《極玄》眡《英靈》所載,各一選法,雖體氣(角力)兩,大難相追,亦時運為之,非高、姚兩氏過也。觀當日詭異寢盛,晚調(diào)將作,二集都未有收,于通變之中,先型仍復(fù)不失,則猶斤斤稟殷氏律令,其相矯實用相救爾?!保?]
這里,胡震亨認為殷璠并未完全按照“既閑新聲,復(fù)曉古體,文質(zhì)半取,風騷兩挾”的標準來選錄詩人詩歌,而是有其“酷以聲病為拘”、“專重風骨”的傾向性。并且闡述了自《文選》以來,多以翰藻律呂為去取,殷璠若不如此,便不能扭轉(zhuǎn)積習,體現(xiàn)盛唐詩歌的時代風格。殷瑤選詩,雖日“文質(zhì)半取”,然實為鄙薄聲律。謂“理則不足,言常有余,都無意象,但貴輕艷”的詩歌,“雖滿篋笥,將何用之”??梢娨蟓[雖不輕視詩藝之美,而尤重視詩之功用。同時,《河岳英靈集》以收錄五古為主,而杜甫寫得最好的詩歌大都是律詩,自然不符合殷璠的選錄標準。
從其他選本的選錄標準來看,杜甫詩歌似乎也與之有所差別?!逗D中集》、《搜玉小集》、《唐寫本唐人選唐詩》由于選錄時間和選錄范圍的原因已不必多說,芮挺章《國秀集》以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為準則,主張“彩色相宜,煙霞交映,風流婉麗”,故“譴謫蕪穢,登納菁英,可被管弦者都為一集”,絕大多數(shù)為音調(diào)諧婉、屬對精密的近體詩。高仲武《中興間氣集》則宣稱“體狀風雅,理致清新,觀者易心,聽者竦耳,則朝野通取,格律兼收”。令狐楚《御覽詩》則以“醇正”為旨,選取雍容典雅之詩。姚合《極玄集》除王維、祖詠為盛唐詩人之外,其余皆是中唐詩人,所選詩歌偏重山水神韻。韋豰《才調(diào)集》的選錄標準則是“韻高而桂魄爭光,詞麗而春色斗美”?;蛑赝覃惽逍?,或主理致雅正,或取雍容典雅,杜詩的創(chuàng)作風格與這些明顯是不相符的。即使是選了杜甫7首詩的韋莊《又玄集》,所選的詩歌也都是詞句清麗之作,實非杜甫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流。
唐人選唐詩的選錄標準,基本上體現(xiàn)出了盛中唐詩壇的主流審美觀念?!澳撤N總集性的詩歌選本,受其撰錄者個人審美情趣及學識之影響,必然體現(xiàn)符合選家要求的美學特征和價值標準。但選家作為特定時代的詩歌接受者,又必然受其所立身之時代、所熏染之學說之影響,‘因乎風氣之所趨’,在所選錄的作品中,隱含、體現(xiàn)時代的審美風尚和詩學理念。因此,透過對其選本的分析比較,將有助于了解和把握一時代詩歌整體審美觀念。”[4]傅璇琮在《河岳英靈集研究》中談到:“在唐代選錄能夠代表一代詩風的作品,選者又具有一定的詩歌史發(fā)展眼光的,應(yīng)當要算是《中興間氣集》和它的前行者《河岳英靈集》了?!保?]殷璠的《河岳英靈集》編選的都是盛唐時期的作品,可以當作盛唐詩壇審美的代表,而高仲武《中興間氣集》是一本中唐詩選集,當可折射中唐詩壇傾向。殷璠自序云:“開元十五年后,聲律風骨始備矣?!边@里的“風骨”,源于漢魏風骨,但是其內(nèi)涵已經(jīng)從建安詩人的蒼涼悲壯轉(zhuǎn)為了宏偉壯闊的盛唐氣象,表現(xiàn)出了積極的進取精神。而高仲武所采強調(diào)的“體狀”、“理致”,反映出的則是中唐詩壇對作品情趣、意象、形式技巧的重視,傾向于描寫山川風物,感情的表達也更為隱晦深沉甚至晦澀。而杜甫詩歌的風格先是自述后被嚴羽確定為四個字“沉郁頓挫”,這種詩風形成于安史之亂時期,并逐漸在苦難中成型。杜甫深入社會并關(guān)切政治和民生疾苦,重視寫實。他背負著國家和民族的重任,忠實描繪時代面貌和自己內(nèi)心感受。這種現(xiàn)實主義的風格和時事化、政治化的創(chuàng)作傾向,顯然與盛唐蒸蒸日上的社會氣象和中唐閑適淡雅的創(chuàng)作主流大相徑庭。聞一多先生曾說過:“奇怪的是盛唐詩幾種選本沒有一本選杜甫的詩,可見他的作風在當時就跟《篋中集》相近,只因那是太平時代,這種社會描寫不太被人重視。如果杜甫不長于各種詩體的話,他的詩很有可能被淹沒。”[6]
綜上,杜甫詩歌不被各種選本所收錄的主觀原因,可以歸結(jié)到杜詩與各選本的審美觀念和選錄標準的沖突上來,或者,我們可以直接說是杜詩與時代審美的沖突。
所以,在唐代詩歌王國中占了一座高峰的杜甫詩歌在唐人選唐詩十種中只有《又玄集》選取僅僅7首詩歌,在文學接受中與唐代的政治、文化、經(jīng)濟以及戰(zhàn)爭帶給人們的創(chuàng)傷等因素形成的文學審美密切相關(guān)。
[1]紀昀.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元稹.元氏長慶集:卷五十六·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M]//元稹集.冀勤,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0:690.
[3]孟棨.本事詩[M]//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2006:15.
[4]李珍華,傅璇琮.河岳英靈集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1992.
[5]鄭臨川.聞一多說唐詩[M].長沙:岳麓書院,1986.
[6]胡震亨.唐音癸簽[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322.
[7]孫鴻亮,李宏金.從“唐人自選詩”看唐詩審美觀念之嬗變[J].延安大學學報,2000(1):7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