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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家的晚餐(短篇小說)

2013-08-15 00:54:08草白
文藝論壇 2013年17期
關鍵詞:婆婆丈夫

○草白

1

一大早,丈夫便給林清發(fā)短信,叫她晚上一起去婆婆家吃飯。

剛剛卷起女裝店的卷簾門,頭還未探進去,丈夫的短信又來了。他在短信里繼續(xù)說,要不要過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過去吧?!?/p>

當屏幕上顯示“消息已發(fā)送”幾個字時,林清便有些后悔。大概等了十分鐘,丈夫的短信還沒回過來,她便取出手機,放在桌子上。6寸大屏幕聯(lián)想手機在口袋里沉沉下墜著,就像有人在不住地拉她的裙子。

林清決定不去想吃飯的事。

眼下最要緊的是盤點庫存,店里有好幾個品牌都斷貨了,最好周末能去杭州進點新貨,往常的經驗告訴她,換季是賺錢的好時候。除了賺錢,還有什么事情能讓她費盡心思?

腦子里卻全是婆婆那張略顯浮腫的臉,沒有眉毛,在原來長眉毛的地方畫了一道黑線,畫得太濃了,又不均勻,黑線邊上布滿不規(guī)則的老人斑。林清很奇怪那些斑點怎么會爬到額頭上的,是什么力量讓它們長在那里,讓一個人的臉變得猙獰。難得過去吃一頓飯,一上桌就喋喋不休,這里不適意,那里不舒服,胃口也不好,吃得很少。其實,她比林清吃得還多一些,喜歡吃肉,連肉湯都舍不得倒掉,還說血糖控制不了,這種吃法怎么控制?

這只是林清不愿去婆婆家吃飯的原因之一。

因為是蹲著,活兒做了一半她就汗如雨下,不得不起身去關玻璃門,把空調打開。還是夏天,林清店里最顯眼位置上已是清一色的秋裝了,這是服裝業(yè)的規(guī)矩,總是把眼光放得遠一些,反正季節(jié)的來臨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不過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

林清的顧客主要是附近居民區(qū)里三十到四十歲左右的女性,中等收入,大廈的衣服買不起,又不愿意去買地攤貨。人群中這部分人最多,也最難伺候,她們對款式和質地有近乎病態(tài)的苛求,卻把錢包捂得很緊。

靠在服裝店的沙發(fā)椅上想著“誰是第一個讓我做成生意的人”是林清的保留節(jié)目??山裉?,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可能還是因為那個叫吃飯的短信,誰知道呢。已經是午后兩點了,進進出出的人倒不少,可一筆生意也沒做成。一般情況下,林清迫切地希望做成每日的第一筆生意,只要不虧本,她總是一讓再讓。不虧本是林清的底線。

只需觀察上一兩分鐘,林清就知道那個推開玻璃門的人會不會成為她的有效客戶。她的直覺總是很準的。

她去過那種店,一進去,店主就起身笑臉相迎,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頭喋喋不休地介紹著,急欲推銷的意圖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惹得顧客只好逃之夭夭。

林清不是這樣的。她最先做的永遠是觀察,分析,等待,待顧客張嘴詢問,她才把早已準備好的“品評之語”淡淡道出,不過分褒獎,不給人造成購買的壓力,選擇的主動權仍然在顧客那里。如果有可能,她總是力勸顧客試穿一下。她的口頭禪是,衣服不是用來看的。其實在很多女人那里事實恰好相反,有多少衣服最終只淪為擺設,根本來不及穿。

林清才不管這些,她是賣衣服的,怎么把衣服賣出去才是她關心的。在不同的顧客面前,她總不忘強調一點:店里只有一件這樣的款式,它是唯一的。對于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來說,沒有什么能把她與身邊人區(qū)別開來,或許衣服可以做到。

一旦做成第一筆生意,她就興致勃勃地建立起顧客聯(lián)系卡,每次上新,搞促銷活動,就群發(fā)短信告訴她們,甚至在節(jié)假日的時候也不忘“慰問”她們。她和她們朋友似地聊天,談八卦,說一些只有女人才感興趣的話題。誰喜歡穿什么風格的衣服,誰對某種顏色有偏愛,甚至她們所能承受的心理價位,她都摸得透透的。在生意方面,她可謂處心積慮。

從最早在夜市里擺地攤吆喝,到后來租了商城二樓不足五平米的鋪子相守多年,到現(xiàn)在終于買下這個臨街的店鋪,連裝修時的小細節(jié)也不敢怠慢,快十年了,往事在林清午后三點的腦子里慢騰騰而不情愿地回放著。

她是在二十三歲那年認識現(xiàn)在的丈夫。

技校畢業(yè)那年的夏天,她來到這個城市找了一份卷煙推銷員的工作,照著黃頁本,一家家單位跑過來,吃過無數(shù)閉門羹。那天午后,她去一家電子公司推銷,坐電梯進入寫字樓頂層,推開沉重的玻璃門,整個辦公室的男男女女都望著她,那種茫然而遲鈍的眼神,她在很多場合里見過,艱難地說明來意,說了兩遍,干巴巴地,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說不清楚。她為自己的表現(xiàn)感到氣惱。屋子里很安靜,只有中央空調的嗡嗡聲,沒有人回答她,她孤零零地站在木色復合地板中間,冷氣開得很足,身上毛孔透著暢快,手足無措地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個戴黑框眼鏡穿白襯衫的男人忽然站起來說,我們領導不在,要不你改天再來吧。他眨著眼睛,聲音里有一種甜潤潤的東西。她感激地對他點點頭,快速從包里掏出名片遞過去。

幾天之后,他打電話給她,說領導不需要香煙,非常抱歉啊……她絕沒想到他還能打電話來。

“那你抽不抽煙的?你們家有沒有人抽,零買也是可以的呀?!彼辉阜胚^任何一個推銷的機會。

“我不抽的,家里也沒人抽……”他忽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沒關系的,我隨便問問,謝謝你啊?!痹诓煊X到對方的異樣之后,她馬上停住了,不好這樣逼人家的。

從煙草專賣局出來,轉而推銷一種老年人吃的保健品。在公園門口給老人測血壓,留下他們的電話,地址,再發(fā)請柬請他們來賓館開會,施以小恩小惠,通常就能讓他們購物上當。

有一天,她撥通了他的電話:“不知道你爸媽是否需要,對老年人的睡眠有好處??梢宰屗麄兿仍嚦裕辛诵Ч儋I?!?/p>

他在電話里笑了,沒有拒絕,也沒說要買。有一個周末,他把她約出來,請她吃路邊小攤上的麻辣燙,吃得她的嘴巴火辣辣地疼。在護城河邊逛到半夜,他捏了捏她的手,她任他捏著,也不反抗,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她擔心涼鞋的后跟會折斷,地攤上的便宜貨,已經穿了兩年。前面是片黑漆漆的樹林,他會不會做出什么暴力舉動?一路上,手心汗津津的。他把她送回租房,只吻了吻額頭,她感到吃驚,卻沒有說什么。他一句也沒有提買保健品的事。

他們開始約會。

2

林清整個兒身子倚靠在沙發(fā)椅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后,腿腳卻擱在沙發(fā)的邊緣扶手上。整個身體看上去像一只對蝦,給人怪怪的感覺。她的眼神在屋子里游移了片刻,仍瞥向玻璃門外那條育子弄。就算店里沒有顧客,她永遠也做不出一副慵懶者的表情。在她的生活里,從來沒有“慵懶”這兩個字。就算入睡了,身體躺直了,她體內的某處仍有一只小獸在虎視眈眈著。

仍經常想起那段做推銷員的日子,在烈日下暴曬,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陌生人的辦公桌前,前言不搭后語地回答那些人的問詢,再灰溜溜地走掉。在電梯間的玻璃反光里看見自己紅彤彤的臉頰,像非洲黑人,太嚇人了。

他們結婚之后,丈夫常常以“當年,竟然還想讓我學會抽煙”來揭她老底。她一笑而過,心里卻很不高興。她不喜歡聽這樣的話,自己對他離過婚的事實只字不提,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也不說,而他……當然,她知道他絕無惡意,只是喜歡打趣人,也算是表示親昵關系的一種方式,只是沒想到會適得其反。

有顧客推門進來了,林清忙收起手腳,坐正。那是一個年輕女子,長發(fā),無袖長裙,手臂很白,手里握著一杯奶茶,嘴里含著吸管在哧溜溜地吸著,那黑色的珍珠在一點點上升,另一只手在衣物之間撥弄著。像往常那樣,林清的眼神隨著那女子的手勢緩慢移動著,忽然雙眼模糊,失去了目標。女子轉了一圈,回到起點,把奶茶放在桌子上,拿起一件格子連衫裙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她走到鏡子前面,照了照,又慢騰騰地將它放回原處。

林清看著女子慢騰騰地推開玻璃門,身體輕輕一側,出去了,一股熱風剎時涌進來,吹在她的小腿肚上,癢烘烘地。門關上了,門牌上“正在營業(yè)”這幾個字輕輕晃動了幾下,隨即恢復了原狀。

她微閉著雙眼,無聲而不安地待在這個只有一個人的空間里,對第一單生意的渴望慢慢被另一樁事情占據(jù)了。婆婆那里她已經三個月沒去了,自從公公去世后,她對那個屋子里發(fā)生的一切愈感不安,總是有一股怪味道,好像常年不開窗。其實是東面第一間,比別人家不知亮堂多少,可就是不愛開窗,即使開了也只是一道縫,不知什么時候又被關上了。

她和丈夫去那里的第一件事情是開燈,開窗,還要不聲不響地進行,惟恐被他們看出端倪來。尿急了還得憋著,實在不愿意走進那個渾濁的衛(wèi)生間。馬桶十年前就是壞的,不能沖水,衛(wèi)生間里常年放著大大小小的陶瓷器皿,里面蓄著淘米水,洗臉水,雨水,都是用來沖廁所的。這方面這么節(jié)省,卻愿意拿出一萬兩萬來購買保健品,情愿被人忽悠,毫不心疼,只想為了活得更久。

三天兩頭有保健品公司的年輕人上門,請吃飯,請旅游,請喝茶,阿姨長阿姨短,只想從阿姨口袋里掏出錢來,而做阿姨的似乎全然不懂,還要向人夸耀這些東西如何神奇,這些年輕人如何孝敬,不是子女,勝似子女。

每當想起這些,林清就頭疼不已,其實完全不必如此,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錢,他們有錢啊,可他們是醫(yī)生啊,怎么能這樣迷信。只要一想起那間黑漆漆的,帶有異味的房子,堆積如山的保健品盒子,她就五內俱焚,自己的父母一天也沒有享受過這些,生病了連醫(yī)藥費都付不起,目前母親還在替人打短工維持生計。

第一次去他們家吃飯的情景定格成永恒的膠卷,時不時拉出來回放一下,成為林清心頭永遠的痛。她固執(zhí)地要讓心靈時刻保持痛楚感,提醒自己那些過去了的事永遠也不可能那么容易過去。

十年前的那頓晚餐,她作為丈夫的女友第一次上門,慌亂,不安,她還沒有去過這個城市人家屋子里吃飯。丈夫的父母都是醫(yī)生,從企業(yè)的醫(yī)務室里退休下來。

那時候,飯桌上還有五個人,丈夫的外婆還在世,老太太滿口假牙,還能啃山核桃,不像女兒那樣迷信保健品的作用。

“多吃點,這些肉都很新鮮,剛從菜場里買來?!逼牌拍弥曜右恢痹诖僚枳永锬切┯湍伳伒娜?,見她遲疑著只在那幾盆蔬菜里夾來夾去,還以為她客氣,干脆夾了很大一塊放在她碗里。

婆婆的筷子一直在那幾盆菜里撥來撥去,似乎她的筷子很無聊似的。等她的筷子不再撥來撥去,就笑瞇瞇地看著林清,“你父母在老家做什么工作?”婆婆有一張像男人一樣的國字臉,眉毛是畫上去,畫得很濃,雖然笑著,仍給人一種兇相。

“他們都是自己找事情做,也不一定的。”她嘴里嚼著米飯,含糊地說。

“呵呵,干什么不要緊的,身體最重要,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惫恢蓖炖锇秋垼燥埖乃俣仁呛芸斓?,轉眼一碗就見了底,據(jù)說他出身行伍,當過軍醫(yī),這些都是訓練出來的。

“你看你,叫你吃慢一點,少吃點,當心血糖!”婆婆仍然笑瞇瞇的。

他們家的菜太咸了,又油,比她母親做得難吃多了。那塊肥肉一直蓋在白米飯上,異常觸目,等婆婆轉過身去盛飯,她迅速把它夾到丈夫碗里。

她低頭扒飯,菜吃得很少,只想快速結束這一餐。

“多吃菜,多吃菜,你看你那么瘦……”婆婆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碗里的秘密,又往她那里夾了一塊肉。

“媽,你別這樣好不好,吃飯她會的……”丈夫在邊上叫起來。

“現(xiàn)在的女孩子只知道減肥,要苗條,要瘦,等生了病就來不及了,你可不能這樣的?。俊逼牌磐?,神情有些嚴肅。

她點了點頭,干巴巴地說:“不會的,我沒有……病,我希望自己胖一些的?!?/p>

“你父母身體都好吧?沒有什么病吧?也和你這樣瘦?家里糧食夠吃的吧?”婆婆瞇眼打量著她,一副關切的表情。

她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容,這是所有表情的底色。她不允許自己造次。

“媽,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誰還會餓肚子???你以為小清老家在非洲啊?”丈夫夸張地叫了起來。

婆婆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咀嚼著,忽然把頭瞥向一旁正在剔牙的公公:“你們還不知道吧?官永星把一個乙肝攜帶者的女朋友領回家,我跟他媽媽說,千萬不能找這樣的女人,要傳染的,連廚師都做不了,還會生出有問題的毛毛頭,影響下一代健康……”她神情似笑非笑的,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得意。林清看明白了,那是一種”優(yōu)越感”的體現(xiàn),似乎醫(yī)生要比病人不容易生病,即使生病,也不會是傳染病。

“叫他們趕緊斷了,乙肝是要傳染的,都是親戚,以后怎么在一起吃飯……”公公開始說自己廠里有一個得肝病的男人,又喜歡喝酒,年紀輕輕就得肝癌死了。似乎從病毒攜帶者到癌癥患者只是幾分鐘的事情。

“而且那女人的父親已經是肝腹水晚期了,也沒錢治病,胡亂抓些草藥來吃,不過是拖延辰光,你說找什么樣的女人不好,偏要找個有病的……”婆婆在說“有病”這兩個字時簡直是咬牙切齒。

“吃飯吃飯,吃飯時間說這些干嘛?真是的,職業(yè)??!”老太太開始敲桌子,不高興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從別人嘴里發(fā)出的食物的咀嚼聲,在林清的耳邊響起。官永星是丈夫的表弟,在一家餐館里做廚師,剛結交了一個女朋友,沒想到那女孩子和她一樣的情況,不光是她本人,還有父親,整個家族的情況都如此相似……他們會不會懷疑她?不愛吃肉,那么瘦,會不會有???他們這是故意說給她聽么?林清不知道自己怎么吃完那頓飯,那些米飯就像碎石塊被硬生生地塞入她冰冷的胃囊里。

他們結婚那陣子沒有婚檢,直到婚后,他們遲遲沒有孩子,去醫(yī)院做化驗檢查,丈夫才知道她的事。丈夫乘機說,那我們以后盡量不要去他們那里吃飯了吧,她懷疑那是公婆的主意,那病是會傳染的。也不知道他們在背后怎么說她。她雖然不喜歡那屋子里的氣息,堆積如山的保健品盒子里放滿了雜物,一個也舍不得丟,可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她又不甘心。她默認了丈夫的安排,卻沒有臉說吃吃飯是不會傳染的,連醫(yī)生都那么無知,醫(yī)生的兒子就不必說了??纱竽暌沟耐砩?,為了表明還是一家人,他們多半還是在一起吃的。這樣的晚餐對林清來說是一種折磨,比不吃還難受。

3

玻璃門被推開了,進來兩個女子,她們幾乎是呻吟似地喘了口粗氣,相繼在那把沙發(fā)椅上一屁股坐下,穿綠色雪紡裙子的女孩嚷道,累死了,腿酸死了,難受死了,嘴上這么說,那表情仍是歡快的,帶著點自虐的成分。另一個穿牛仔短褲的女孩看見了角落里的藤編小書架,不以為然地嘀咕著,怎么有那么多書啊,又不是書店。很快,她的目光就轉到了高處,那是一些懸掛在米色墻壁上的套裝,色彩協(xié)調,薄如蟬翼,正等著有人將它摘下。

林清坐在橡木桌子后面,悄悄地打量著她們。從她們疲憊的神情可知,這半天來肯定跑了不少店,無疑,這是一對不達目標誓不甘休的購物者,或許是為某個重要的晚餐置辦行頭來的。

她們開始慢騰騰地挑揀起來,帶著某種挑剔的眼光,在未把店里所有的東西過一遍之前,是不會輕易喜歡上哪一件的。在快速、不遺漏地翻看過一遍之后,她們不聲不響地又開始重復剛才的動作,這一次她們看得更仔細了,神情更為專注,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這件多少錢?”那個穿綠裙子的女孩舉著一條黃色碎花絲綢短裙,轉身問她。

直覺告訴林清,她肯定會喜歡這條裙子?!澳阆仍嚧┮幌?,再講價格……不貴的。”她起身拉開簾子,請女孩進去。

女孩遲疑了會,把包遞給穿牛仔短褲的同伴,進入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換好了,果然很合適,好像變了個人。

女孩走到鏡子前,前后左右照了照,又對同伴說:“你看怎么樣,還行嗎?”

同來的女孩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她跟前仔仔細細研究了一番,說,除了短點,其它都還可以。是啊,是有點短,女孩隨聲附和道,緊接著又說了幾條這裙子的缺點,什么顏色太花啊,領子太大啊——它們都是說給她聽的。

林清仍是一聲不吭,她明白在這種時候要沉得住氣,不能隨便插話,衣服的好壞無需她多說,從兩個女孩的眼神中,一切都已明了。

女孩重新鉆進布簾里,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把裙子掛在胳膊上,一只手仍在架子上胡亂抓看著,就怕錯過什么,似乎為了對之前的試衣行為有個交代,她張口問道:“這條多少???”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

“三百三,”林清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說,“零頭也抹了吧,三百,三百怎么樣?”

“太貴了,這么點布料要三百啊,誆誰呢?”女孩嚷起來。

“就是啊,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同伴也在一旁幫腔。

“最少兩百八,別再還價了,我已經不賺錢了。”林清知道這是一個比較理想的成交價,自己還能賺一些的。

“不行,還是貴了,太貴了。”女孩皺著眉頭說。

林清不吭聲。要是在往常,或許還能多少再讓一些步,只要不虧本,她也就賣了??墒牵裉?,看那女孩的神情,她忽然不想讓這么多,憑什么讓這么多?小本生意,半夜三更還睡在火車上,那么辛苦的,她們知道什么啊,就知道還價,還價,要是嫌貴,去商場里買???

“怎么樣?你讓不讓?。俊迸⒆ブ菞l絲綢裙子,在她面前抖了抖。

林清沒說話。

“二百五,二百五行不行?差不多了啊?又不是商場,哪有那么貴的?!迸⒃俅尾粷M地嚷道,這一次卻是帶著試探性的。

“不行,一分也不能少了,就是這個價格,要不要隨便的……”她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么大的火氣,“要是嫌貴,趕緊去商場買啊,那里便宜!”

在一連串“神經病”的罵聲中,她那張略顯猙獰的臉漸漸松弛下來。她的意識回到兩個女孩進門之前的場景里,她想回到那時候,可無論怎么努力,她的耳道里只充盈著一種嗡嗡的放電聲,是配電房里一股拼命把她往外推的氣流,一點都容不得她走進,只好無可奈何地放棄了。

幾分鐘之后,她的意識回來了。

絲綢短裙丟落在地,遠遠看去,就像一灘彩色的水,是她在一個旅游圖冊里所見的美麗到恐怖的液體。玻璃門上懸掛的木頭招牌已經從剛才的劇烈搖晃中靜止下來了。她們消失在玻璃門外的弄堂里,那里熱浪滾滾。十年來,這是第一次,她把顧客趕跑了。她簡直是瘋了。

4

接到父親病重電話的那個黃昏,林清正在露天夜市里擺地攤。她蹲在行道樹下吃泡面,耳邊是沸騰的人群,汽車喇叭聲,吆喝聲,詢價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聲音的漩渦將她完完全全地罩在里面。吃進去的統(tǒng)統(tǒng)吐了出來。母親說父親的胃就像一個漏斗,裝不了任何東西。聽到這話,她的眼淚馬上從眼眶里涌了出來,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悲傷只是生理性的。而那一次,她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就要死去了。

她帶著五千塊錢回家,和母親說這是自己賺的,其實是用銀行卡透支的。那時候,她還沒有與丈夫結婚,沒有資格用他的錢。

各路親戚紛紛來到父親的病床前慰問,其實是告別,也有看笑話的,幸災樂禍的。誰都知道他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腫瘤已經轉移,晚上痛得合不上眼睛,電視整晚開著。清醒的時候喜歡看體育頻道,以前還說要到北京去看奧運會,現(xiàn)在提都不敢提,奧運會還要好幾年,肯定是等不到了。

她在父親的床邊坐著,看著他蜷縮著身體在床上打滾,或者用枕頭抵住腹部,一點忙也幫不上。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吐血。她拿著沾了血的毛巾去河邊清洗,就像一個毫無知覺的人,走在火焰或冰刃上。

她待了一個星期,母親叫她快走,不要耽誤生意,反正在家里也幫不上忙,如果有事情,她會打電話給她。母親所說的“事情”,就是給父親奔喪,一想到這一點,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活下去,還有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整個過程快得離譜,她回城沒多久,母親的電話就來了,叫她快回家,父親不行了。她早晨坐上大巴車,中午到家時,父親已進入彌留之際,去鎮(zhèn)上給父親買了皮鞋,請理發(fā)師給他理發(fā),這一切做妥當之后,父親呼完最后一口氣撒手人寰。奔喪期間,她始終沒有哭過,她欠父親這一哭,相當于不承認父親的離去。

一個星期之后,她回了城,公公婆婆叫她去吃飯,他們之前一直打聽父親的病,她一直說是胃癌??缮倒弦仓溃赴┎豢赡苣敲纯炀腿チ?。

那時候她與丈夫還沒有結婚,也沒有任何的訂婚手續(xù),他們的關系不明不白,隨時可以斷的。之前的婚姻讓他疲憊不堪,現(xiàn)在只想要一份簡單的,沒想到她也不是那么簡單。當然他還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在飯桌上談論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肉價的走向,茄子的做法,保健品公司的旅游活動。她微笑著,假裝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并不時地詢問幾句,這讓公婆受到鼓舞,他們臨時決定要將更多的事情告訴她,整個交談的氣氛顯得比往常要活躍一些。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不知他們說了什么,她忽然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開心,連丈夫都感到了異樣,盡管那不算是什么特別幽默的笑話。她對自己這么快就能笑得如此燦爛感到詫異。他們都在暗暗地觀察著她,以確定她喪父之后的精神狀態(tài)。她旁若無人地收起笑容,把米飯快速撥到毫無知覺的胃囊里。

他們把父親的身體從冰柜搬到棺材里時,罩在他臉上的面巾忽然掉落在地,她看見那腐爛了的上頜部,就如開始腐爛的芒果表皮,局部布著深褐色的斑點,父親已經像芒果一樣開始腐壞了。驚悚感如瓷器的裂紋炸裂開來。

在那個肉體消失的地方,在那個沒有什么可以腐爛的地方,會有什么?父親在那里都好嗎?

“你媽身體還好吧,讓她多保重,不要太難過了……早點去了也好啊,免得受罪,痛起來難受啊?!逼牌诺降走€是忍不住了。

“要我說,生前對老人好一些,死后一了百了,每個人啊都是要走這條路的,遲早的事,沒什么可怕的?!惫珣T于扮演真理在握者的角色,他是這個家里學歷最高的,并一向以此自居。

“唔,嗯……”明明知道她的父親從來沒有享過什么福,還說這樣的話,林清的笑容漸漸凝住了,而且父親才五十歲,比他們還小。他們根本不知道父親幾乎是懷著速死之心而去,不愿死后欠下巨額債務,不愿增加家人負擔,拒絕住院,拒絕治療,知道止痛藥很貴,疼得在床上打滾的時候也不吃。他們哪里懂得這些,反正藥箱里多的是過期藥,什么都可以報銷。林清恨恨地想著,臉上的表情在瞬間發(fā)生了變化,竭力克制住如氫氣球般上升的厭惡感,盡力維持表面的平靜。

米飯如塑料珠子一樣難以下咽,還有那些被夾到碗里的蔬菜,白花花的肉片,血淋淋的西紅柿,在她的胃里攪拌著,廝殺著,試圖殺出一條血路來。

她不能皺眉,不能嘔吐,相反,還要對他們笑,若無其事,盡量把話題向無關緊要處導引。她講了家鄉(xiāng)非常嚴重的空氣和水污染,村民幾年來集體上訪都無效,得癌癥的人越來越多,暴力事件時有發(fā)生……她添油加醋了一些,無中生有了一些,試圖引起他們的興趣,作為消息的傳播者,她有意忽略了受眾的興趣點,事實證明,她的講述是無效的。他們只默默地聽著,不插嘴,不詢問,這些早已不是什么新聞了,報紙和電視上都有報道。她很明白他們想知道什么,她不能告訴他們。

自己身體的未來通向病床上的父親,他們一家子都是瓷做的,容易破碎,可是,現(xiàn)在,她不能讓他們知道。她還沒有結婚,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城里男朋友,雖然離過婚,但是他對她好,而且有穩(wěn)定的工作,以她的條件去哪里找這樣的?

他們最不能容忍的是疾病,疾病……婆婆說過的,有病的人怎么能結婚,生孩子,而且還是傳染病。她不知道那頓晚飯是怎么結束的,終于逃脫窒息人的餐桌,來到外面燈光幽暗的大街上。那是悶熱的夏夜,來往汽車所攜帶的風并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清涼感,去租房的路顯得無比漫長。牽著一個男人的手,走在喪父之后的城市道路上,她的雙頰掛滿淚珠,并順著脖子淌下來,咸濕濕的,她覺得不可思議,同時認為這毫無意義——當來到下一個轉角,趁著夜色遮掩,她毫不猶豫地將之抹得一干二凈。

5

從服裝店到婆婆家步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但林清還是決定早點過去。她要去買點水果,婆婆有糖尿病,不能吃甜的,但是火龍果和獼猴桃不甜,也是婆婆喜歡吃的。后來,林清聽人說糖尿病人連火龍果都是不能吃的,那里面的含糖量不低。有一回,她順嘴和婆婆說了這事,婆婆有點不相信,還以為她不愿意給她買獼猴桃和火龍果都不便宜,至少比蘋果之類貴多了。林清覺得挺好笑的,也沒有反駁,以后去她那里還是照例買這兩樣水果。

當她拎著水果來到婆婆樓下時,發(fā)現(xiàn)丈夫已經等在那里了。她一陣暖意上身,腳步加快了,他知道自己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學會獨自面對他父母,這也是她剛才在水果店磨蹭的原因?,F(xiàn)在屋子里只有婆婆了,還是無法克服與她獨處時的拘謹,林清承認這是自己的問題——她的問題又何止這一個。

他們一前一后走在樓梯上,都把步子放得很慢,哪怕這樣的姿勢并不方便說話,丈夫仍陸續(xù)告訴她一些事情,今天是鬼節(jié),婆婆要祭祀祖先,讓保姆燒了一桌子菜,順便把他們也請來一起吃。她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在店里與母親通電話時,她就知道今天是鬼節(jié),母親也要祭祖,也要燒一桌子菜。她沒有和丈夫提起自己母親那邊的事情。這么多年,他們之間的談話越來越少,有時候說不了幾句,她就煩躁地打斷他,根本就不想從他嘴里聽到什么新鮮的東西,事實上也沒有這個可能性。特別是當她用自己的錢買下沿街商鋪之后,她的不耐煩和粗暴連自己都覺得詫異。難道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他?

一桌子的飯菜已齊齊整整地擺好了,保姆林阿姨看見他們進來,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搓著手,搭訕似地笑著,招呼他們進門。婆婆背對著他們,在祭桌前添酒,一個個小酒盅一字兒排開,里面都是半滿的。這個動作讓林清覺得熟悉,自己的母親也是這樣,她還會用硬幣來卜算那邊的人是不是已經吃完了,該不該收攤子了。她不知道等下婆婆會不會也這樣來一下。

公公的遺像掛在飯桌后邊的墻上,不高不低,其實掛得有點低了,給人一種要掉下來的感覺,上次,墻壁上還是光禿禿的。

婆婆離開祭桌,馬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白紙遞給丈夫,丈夫看著紙條,不解地聳聳肩,卻馬上明白過來。

“又是保健品吧?”丈夫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嘲諷意味,卻逃不了母子之間那種天然的親昵。

“你幫我去計算機上查一下,這兩個成分是治什么的?”婆婆說。

丈夫把紙條遞給她,只見上面寫著“茶多酚,左旋肉堿”幾個字,她詫異地道:“左旋肉堿不是減肥藥么……那茶多酚是茶葉里的成分,應該是抗氧化的吧?!?/p>

“你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減肥???不要減出問題來啊!”丈夫夸張地叫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婆婆。

婆婆不明白這是丈夫的玩笑話,生氣地說:“我有糖尿病怎么好減肥啊,你這孩子真是的,什么也不懂,胡說八道什么啊……”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了,我回家去查查吧,查完了給你打電話,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寶貝,能不能讓人……”丈夫硬生生地把“長生不老”這幾字憋了回去,對林清做了個鬼臉。

林清面無表情地看著丈夫,一點也不想對此作出什么反應。

祭祀結束了,說結束就結束了,也不見婆婆拋擲硬幣,只把酒盅和香燭一撤,飯菜也不熱,就開吃了。偌大的西餐桌上,兩兩對坐,從前公公的位置上現(xiàn)在坐著保姆林阿姨,她是婆婆下鄉(xiāng)時認識的房東家的女兒,現(xiàn)在拋下鄉(xiāng)下的老公,住到這里來賺工資,照顧婆婆的飲食起居。

林清就近夾了些菜,放在嘴里咀嚼著,也不知是什么東西,反正這些好好的菜,一放了醬油,就什么也看不出來了。婆婆喜歡什么菜都要倒些醬油,說是吃上去有味道些。林清看見婆婆的筷子伸了過來,在那盆明蝦上撥來撥去,恨不得把每只蝦都翻弄一遍。她知道婆婆喜歡吃蝦。

果然,婆婆的筷子指著那盆蝦:“多新鮮的蝦啊,我是一只一只挑了來的,都是活著的,拿回家還在跳……你們快吃啊,怎么沒人吃,來,吃一個——”她把最大的一只夾到保姆林阿姨的碗里,林阿姨順從地接過了,也不急著吃,往嘴里扒了好大一口飯。

“媽,別夾了,我們自己會夾的?!闭煞虬欀碱^叫嚷道。

婆婆遲疑著要不要給這個媳婦也夾一只,見兒子這么說,就漸漸收回筷子,一臉遲鈍的表情,有點懵掉了。林清連忙在那盆子的邊緣,婆婆的筷子可能沒有伸到的地方夾了一個,放在米飯上,又看了婆婆一眼,嘴角微微咧了下,算是笑了。

“媽,你最近身體還好吧?”林清一說完這話就后悔不已,她知道接下來婆婆會說什么,她甚至會在飯桌上談論便秘。

果然,婆婆開始皺著眉頭,說起她最近的各種不適,肚子老是脹脹的,好像長了個什么東西,“你看,在這里,這個地方,胃過來一點點。”她放下筷子,要把上衣往上撈。

“媽——”林清果斷地打掉了她的這一動作,“空了去醫(yī)院看看吧。我們不是醫(yī)生,什么也不懂的?!?/p>

婆婆重新拿起筷子,嘆了口氣:“不要是什么腫瘤就好嘍,我真是害怕啊,人老了,經不起折騰,這幾天一直睡不踏實,老清早就醒來……”說著說著,又是一聲嘆息。

“媽不會的,哪有那么多腫瘤?!绷智逖圆挥芍缘匕参康?。總以為公公的離世會讓婆婆把生死問題看淡一些,至少不該天天掛在嘴上,可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媽就是想多了,天下哪有那么多瘤子啊,每天吃好睡好,身體好,什么瘤子都不會有,這是真的?!北D窂埌⒁绦ξ卣f著,兀自往嘴里扒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婆婆沒有吭聲,似乎用沉默來表示對張阿姨的不滿??蛇@樣的沉默顯然毫無意義,張阿姨根本就不懂,林清和丈夫也假裝不懂,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這三個人眼下能做的就是往嘴巴里塞東西,不停地塞東西。

婆婆還在餐桌那頭嘆氣。

林清抬起頭,猛地看見墻壁上公公的臉,他在鏡框里笑,連眉毛也在笑,他在笑什么?林清覺得莫名其妙,又有點毛骨悚然,一個人的肉身不在這世上了,可他還能笑,笑得那么奇怪,連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他在笑什么?

林清越來越覺得公公的笑是沖她來的,他什么都知道。一個死去的人,他什么都知道,什么也瞞不了他。

“你們倆怎么還沒孩子啊,好生一個了,有孩子多好啊……跑來跑去的,你媽也有事情好做了……”保姆張阿姨張大嘴巴,黑黑的食指在那里面使勁地摳著什么。那張扁平嘴一張一合,有一句,沒一句,像刀片切割著林清的耳膜。她什么都知道還這樣問,根本就是存心的。

婆婆舉著筷子愣怔著,好像被張阿姨的話嚇了一嚇,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丈夫卻完全是另一種表情,就像一個白癡那樣只知道低著頭,不停地點著手機屏幕,似乎可以保持這樣的動作永遠不變。

“我有病啊,怎么生孩子?生不出來的。”林清說這話的時候,用的是一種奇怪的語言,是本地方言和普通話的雜糅,完全的洋家浜,聽上去怪怪的,就像一個四十歲以上的女人在無知無畏地抱怨著什么,心里頭卻沒有任何不快。就這話,她反反復復說了好幾遍,從頭到尾不看別人的臉,也沒有任何表情。

她勝利了。她知道自己勝利了。

婆婆的眼睛瞪得老圓,瞪得眼眶都快要裂開了,嘴里含著的半口飯,都忘了咀嚼,她完全沒想到林清會這么說,她怎么敢在一個外人面前這么說。林清的喉管里發(fā)出輕輕的哼哼聲,雙腿不由地抖動起來。有一剎那,她看見丈夫抬起了頭,但很快垂下了。

在這個屋子里,只有保姆張阿姨還在嗯嗯啊啊地嘀咕個沒完。她看上去沒有一點陰謀得逞者的歡樂,她在竭力使林清相信,一個年輕女人肯定能生出孩子來,既然老天讓她當了女人,怎么能沒有孩子呢,這不可能啊,這不公平——生活中總有那么一些人,什么事情也沒有經歷過,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看到天是藍的,草是綠的,馬兒是會跑的,到老了,還是那么天真,天真到無恥的地步,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壞人——這樣一個人在她面前歡快地嘮叨著,喋喋不休著,林清恨不得上去拍她一巴掌,把她拍醒??闪智暹€是那樣斜靠在椅背上,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有那么一會兒,林清想,或許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還是什么也不知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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