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咪娜
詩歌語言集中體現(xiàn)了語言的“文學性”,語言的美感潛質(zhì)能被最大限度地彰顯出來。肯明斯的詩歌語言以其獨特而著稱,詩人獨特的創(chuàng)作形式往往令人耳目一新。他的詩大膽創(chuàng)新,在選詞和用法上突破常規(guī),排版上也是異乎尋常。在這獨特的形式下,詩人所賦予詩歌豐富的內(nèi)涵得到極大的體現(xiàn)。文體效應是衡量詩歌語言表現(xiàn)力和美學功能的重要標準。[1]筆者將運用近年來由Giora,Peleg,和Fein等人提出的“顯性層級性假設”和“最佳新奇假設”來揭示肯明斯詩歌文體效應的產(chǎn)生過程。
Giora和Fein等人提出的“顯性層級性假設”(Graded Salience Hypothesis)[2]和“最佳新奇假設”(Optimal Innovation Hypothesis)[3]是從另一個角度,即意義的“凸顯性”來揭示文體效應的產(chǎn)生機制。其研究方法有別于以往的俄國形式主義的“陌生化”理論,布拉格學派的“前景化”等方法,但和以往的研究卻有著異曲同工之效。
顯性層級性假設認為顯性(salience),即意義的凸顯性是有不同的層次和等級的。其凸顯的程度是由習慣性、熟悉度、典型性及使用頻率而決定的,是一個由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jié)果。凸顯意義的汲取包括兩個階段:初期和后期。初期在兩個不同但平行運行的機制中展開:一種是模式化的,從下而上的運行機制(即詞匯的加工渠道),而另一種是非模式化的,從上而下的運行機制(即語境的加工渠道)。凸顯意義的后期是對這兩個運行機制結(jié)果的整合。[4]
最佳新奇效應是以“顯性層級性假設”為基礎的,認為語言刺激人們所產(chǎn)生的愉悅感是與語境信息加工過程中對非顯性意義的激活,再現(xiàn)了熟悉的顯性意義有些密切的聯(lián)系。需要指出的是,對顯性意義單一的處理過程是不能產(chǎn)生新奇效應的。因為Giora等人進行的心理實驗[5]證實了,熟悉的顯性意義在意義處理過程中是自動化的,不需要格外加工,因此就無法激發(fā)新奇反應。非顯性意義在意義加工過程中構成了認知上的“陌生化”,話語的理解需要通過對顯性意義和非顯性意義進行多重處理,這需要進行格外的加工,增加了理解的困難,延長了話語的理解時間,所以在此過程中便產(chǎn)生了較強的愉悅感。總的來說,話語的新奇性是從“非顯性”里發(fā)現(xiàn)、激發(fā)顯性。最佳新奇的原則不僅可以用于解釋語言的語義結(jié)構特征,同時也適用于非語言的視覺刺激(visual stimuli)所產(chǎn)生的效應[6]。
在肯明斯的《落葉》詩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首詩里的單詞除了a沒辦法拆開之外,其余的loneli-ness,leaf,falls均被強行分開,放在不同的詩行里。全詩如下[7]:
詩人將單詞如此的拆分,單詞的顯性意義被非顯性化,造成閱讀上的困難。對每行單詞進行單獨的字面加工,讀者很難理解其詩歌所要表達的主題。顯然“自下而上”的詞匯渠道需要語境信息的幫忙來預測意義。以語境信息為主導,讀者便進行搜索加工,推測出和語境相符的意義。單詞 “l(fā)oneliness”被括號(a leaf falls)斷開成好幾部分 “l(fā)-one-l-iness”。讀者便從斷裂的詞形 “l(fā)”“one”“iness”聯(lián)想到孤獨,寂寞;從而產(chǎn)生孤苦伶仃的意象。同樣地,“l(fā)eaf”,“falls”也斷裂成 “l(fā)e”“af”“fa”“l(fā)l”“s”,這幾個部分也通過這兩個過程的整合,讓讀者仿佛看到一片樹葉孤單地落下。讀者通過對意義的多重加工,在非顯性中發(fā)現(xiàn)并激活顯性,從而在閱讀過程中產(chǎn)生了愉悅感,詩人所要達到的最佳新奇效應就此產(chǎn)生了。
在 “in Just-”《初春》[8]這首詩里,當詩人描述到春回大地,孩子們在原野上歡樂地玩耍的場景時,他將男孩們的名字和女孩們的名字以小寫緊密的組合在一起,中間沒有空格和標點。這樣的組合并不符合我們常規(guī)的表達習慣,屬于非顯性。但當我們將目光駐留在這兩組詞上,我們猛然間發(fā)現(xiàn)它的獨特之處,它并不是任何的新詞,而是名字的組合,這就激起其顯性來,給我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一群孩子們堆擠在一起盡情玩耍的場景。
肯明斯詩歌新奇的文體效應不僅體現(xiàn)在其對詩歌單詞的拆分、合并,還體現(xiàn)在其對詩歌語言的特殊搭配上,即其特殊的修辭性。下面以 “Sunset”《日落》一詩為例進行分析。
在《日落》一詩中,“stinging”一詞顯性意思乃是蜜蜂蟄人的刺痛;這樣的語義與詩歌內(nèi)容聯(lián)系起來會造成一定的閱讀困難。因此,意義激活的另一個運行機制便介入了。當讀者通過自上而下的渠道,發(fā)現(xiàn)在這首詩特定的語境里,詩人是用了比喻的手法,將教堂尖頂上的金燦燦的陽光比作是一群金色的蜜蜂。發(fā)現(xiàn)stinging的非顯性意義指的是金色陽光的的刺眼,猶如蜜蜂蟄人的刺痛感一般?!皊tinging”的非顯性意義能激發(fā)讀者對于其顯性意義的發(fā)現(xiàn)及聯(lián)系,同時,顯性意義的“刺痛”感被保留了,新奇效應產(chǎn)生了。
同樣在這首詩中 “rose”一詞的用法獨特新穎。其顯性意義“玫瑰”在詩歌的閱讀中被自動提取之后,讀者感覺在這個語境里,“rose”的意思應該更多指的是教堂晚鐘的鐘聲漸漸散開形成的由小到大的聲環(huán)猶如一層層包裹著的玫瑰花瓣一般。這種搭配具有新穎性,同時又能激起人們對這一刺激(stimuti)的反應。這樣,“rose”一詞便能延長讀者的認知時間,使讀者產(chǎn)生了強烈的愉悅感。
《日落》這首詩里詩人頻繁地對詞語進行特殊的搭配,又如,“a tall wind”的特殊搭配?!皌all”一詞一般是用來形容人的而不是用來形容風的。但是當讀者接著往下閱讀會發(fā)現(xiàn),“a tall wind”的特殊搭配并不像我們當初擔心的只是 “純粹的新穎”,不能再現(xiàn)顯性意義,因為后面緊接“is dragging/the/sea/with/dream/-S”。顯然,詩人是為了采用擬人的手法有意而為之。通過在認知上的多重加工,讀者對于“tall”一詞的用法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其意思應該翻譯為“大”或者“長”,這樣其顯性意義通過語境被激活,使讀者獲得一種奇特的美的感受。
在 “rpophessagr”[10]《蚱蜢》一詩中,蚱蜢的單詞出現(xiàn)了各異的形式,有r-p-o-p-h(huán)-e-ss-a-g-r,PPEGORHRASS,gRrEaPsPhOs和原本的單詞grasshopper。其中,前三個的單詞拼寫屬于蚱蜢單詞非顯性的意思在視覺上的延伸。它們是將原來的grasshopper的字母順序打亂,改變原來的正常順序重新組合而成的。這三個單詞依次出現(xiàn)時,會造成理解上的困難。這到底所指什么?隨著進一步地閱讀,讀者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些形式各異的單詞是指我們所熟悉的“蚱蜢”,其非顯性意思逐個地被最后一個單詞所激活,從而與其顯性意義并建立起聯(lián)系,并被保留下來,最佳新奇效應產(chǎn)生了。讀者自然就明白了,原來詩人是為了制造最佳新奇效果而有意顯示出蚱蜢活蹦亂跳的情形,所以故意讓讀者剛開始搞不清楚是什么。
為了制造最佳新奇效果,詩人不僅打亂單詞原來的字母排序,還刻意地將單詞的字母大寫。其目的是為了在視覺上進一步地刺激讀者的感官,在視覺上產(chǎn)生新奇性。在 “mOOn Over tOwns mOOn”[11]這首詩里,部分詩節(jié)內(nèi)容如下:
詩人在這首小詩里無疑是要描述明月渾圓的景象。單詞 “round”出現(xiàn)了五次,其顯性含義不言而喻。但是作者并不滿足于重復所達到的強調(diào)的效果,他充分發(fā)揮其詩歌寫作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在五次出現(xiàn)的“round”里特地將其五個字母大寫,分別安排在不同的詩行。單獨地去看每個單詞并不能激發(fā)讀者新奇的反應。因為整個語境是傾向于其顯性意義,意義的加工是自動完成的。但是,當我們把五句詩句連起來分析時發(fā)現(xiàn),其中的大寫字母的安排是獨具匠心的,是按照顛倒了“ROUND”的順序。顛倒了的“ROUND”的順序是屬于使用頻率較低的非顯性意義。當語境激活其非顯性意義并能與顯性的意義進行聯(lián)系、整合,從而就產(chǎn)生了新奇效應:詩人驚訝于月亮的渾圓,竟呆住了,顛倒語序!
肯明斯的詩句的確用意頗深,具有一定的賞析價值。Giora等學者提出的“最佳新奇假設”和“顯性層級性假設”給讀者對肯明斯的詩句進行解讀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從而令人領略到了詩人賦予其詩歌另一番深刻的寓意?!白罴研缕婕僭O”和“顯性層級性假設”作為理論框架,不僅可以從詩歌的語義上,而且還可以從詩歌的視覺效果上對詩歌進行剖析,從而達到詩歌欣賞的完美境界。
[1] 武姜生.凸顯性與文體效應[J].外語教學,2010(1):7-11.
[2] Giora,R.,& O.Fein.On understanding familiar and less-familiar figurative language[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9(31):1601-1618.
[3] Giora,R.,A.Kronrod,& O.Fein.The role of salience in aesthetic creativity[R].Paper presented at the Eleven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Society for Text and Discourse.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Santa Barbara,2001.
[4] Rachel Giora,On the Graded Salience Hypothesis[R].Intercultural Pragmatics 2004,93-103.
[5] Giora,R.On our mind:Salience,context and figurative languag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1601-1618.
[6] Giora,R.On our mind:Salience,context and figurative languag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176-184.
[7] Cummings,E.E.& George James Firmage Ed.95poems(1958)[M].New York:Live right Publishing Corporation,2002:1.
[8] Cummings,E.E.& Evergreen Ed.100Selected Poems[M].New York:Grove Press,1994:5.
[9] 陳敬容.《中外現(xiàn)代抒情名詩鑒賞辭典》[M].北京:學苑出版社1989:348.
[10] Cummings,E.E.Complete Poems(1913-1962)[Z].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2:396.
[11] Cummings,E.E.Complete Poems(1913-1962)[Z].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2:3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