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小妖
秋初的風帶了一點兒涼意,窗簾上的鳳尾竹在風中舞得嬌艷。閉眼假寐的李承強劍眉英氣,睫毛濃密,連嘴唇都透著性感。姜小媚趴在枕頭上看著他,一時間竟覺得是自己做了一個香艷的夢,她從未曾想過,這個男人有一天會上了她的床。
姜小媚在偌大的公司里是最不起眼的,27歲的大齡女,短暫的婚姻因為丈夫的出軌而解體。上班、回家,偶爾去電影院和商場,暮色沉沉的生活,她一度以為會一直這樣毫無波瀾地走下去,直到有男人肯許以婚期。
卻未曾想過會遇到李承強,公司的女人最愛議論的男人。這個面目俊朗的副總,年輕、帥氣有為,最主要的是從未有過緋聞。
那個黃昏,25樓的休息室,窗外有火燒云,她端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那樣的高度,距離一團團的火極近又極遠,冷暖人生似乎都在眼前,她的思想跑得有些遠。
他來倒茶,打招呼,喊她兩次都沒有回應(yīng),于是輕輕地拍了她一下。她嚇了一跳,咖啡灑了他一身,她想幫他擦,伸手卻覺得不妥,百種尷尬。他盯著她笑,說:你真美。
說過了卻不肯離開,她道聲謝,倉惶地逃出去,臉像窗外的云。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臉色緋紅,眼神明亮,從來沒人說過她美。他們只說過她善良,秀氣還有聰明,能干。
故事開始一章一章地寫下去,下了雨,他刻意地晚走載她一程;她工作上的疏漏,他會不動聲色地彌補;公司的聚會,他會有意識地為她擋酒。像所有男女故事那樣濃墨重彩地開始和發(fā)展。
姜小媚開始還有些理智,這個男人身上掛著已售的牌子,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妻子賢良美麗,他的家庭美滿和諧。每想及此,她便會惱恨自己的多情,一顆心生生收回去,揉皺了放起來。
可是,李承強的好總一點一點地往她的生活里沁,仿佛故意把那存放的情都勾出來,姜小媚慢慢就中了毒,一顆心癢到不能自已。
季末聯(lián)歡,三分的酒醉,七分的情欲,這場情事終歸爬到了床上?;饦溷y花的糾纏,像是調(diào)了一輩子的情那樣迫不及待。
現(xiàn)在,這個男人就躺在姜小媚的身邊。她看著他,忍不住把唇探過去,還未吻到他,便被他迅速捉住了,整個人又撲上來。她想嗔他“貪吃”,但是唇被占著,手被占著,她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被他攥在手心里,尖叫著、跳躍著,她軟成一汪水,一個字也說不出。
這之后的兩天,李承強卻沒有一絲消息。她知道他出差了,一顆心起起落落,到底也不確定是不是一場俗套的男女性事,之前的種種難道只是為了這一場床笫之歡?
她想發(fā)信息,想打電話,這個念頭始終折磨著她。剛打好的文件送進了碎紙機,別人說過的話,她要再問幾遍才能聽完整,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夜晚來的時候,她想著李承強那天在床上恨不能把她折騰成兩截的熱烈,初秋的夜晚便顯得格外的燥熱。熱過之后便有些惱意,惱自己的輕薄和他的無情,她拿起手機,電話撥到最后一個數(shù)字,卻終是什么都沒做。
第三天,有人敲門,李承強帶了行李和一身的塵埃進得門來。他摟著她,吻得是毫無章法的熱烈,似乎是隔了一個世紀那么長的想念,他的胳膊鐵箍一樣摟到她幾乎窒息。
他的唇胡亂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不斷地重復著:我想你。他來了,烹油烈火一般地醉人,幸福來得太猛烈。姜小媚像一個被人送了糖罐的小姑娘,她把幸福抱了一個滿懷,所有的委屈和糾結(jié)統(tǒng)統(tǒng)跑掉了。
姜小媚此刻才知道,日子可以這樣鮮活。她懷揣著巨大的秘密,像一個得了盛大禮物的孩子,會在人流如潮的街上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每夜,還未入睡便盼著快快天明,她總是早早地去公司,她渴望見到他。即使她在那兒只能有禮有節(jié)地對他微笑。
她越來越確定他是愛她的,因為他會擠出一切可能的時間給她。去看零點的電影;去吃這個城市最貴的自助餐;教她識別新鮮的三文魚。她說她沒喝過真正的朗姆酒,他便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帶她去品一杯,并且會在周末提了新鮮的葡萄手把手地教她釀葡萄酒。
甚至在床上,他給她的也是她從未體會過的熱烈和纏綿,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潤澤過。他咬著她的耳垂,輕輕呢喃一句:還好嗎?她的身體,便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山崩地裂。
姜小媚的衣櫥慢慢熱鬧了起來,大紅的、明黃的,越來越亮的色彩擠走了那些黑的、灰的,暗淡的顏色。她的床邊有越來越多的書,他不在的時候,它們陪伴著她,她越來越安靜,內(nèi)心卻是漸漸充實,生活開始精致起來。
她不是不貪心,卻是覺得,他給她的是他的妻子都未必享受得到的愛,這樣好的愛,他哪兒會沒有關(guān)于未來的打算?
良辰美景虛設(shè),所有的好,不過一年。李承強開始躲著她,見她的次數(shù)也慢慢減少。
姜小媚開始以為他忙,還溫柔體貼,端著矜持和自愛。后來,他開始不回她的信息,電話也拒接,她徹底地慌了。
寂寞被無限地拉長,她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存在,以前她不覺得等待難過,因為知道他會來。有結(jié)果的等待從來都是一種幸福,如今卻只有啃噬這等不來的苦澀。
她像一個生活在井里的人,被李承強拉到井沿上看一眼外面的繁華世界又被生生地推了回去。蓋上蓋子,她在井底的平靜安穩(wěn)和自得其樂統(tǒng)統(tǒng)被他攪沒了。
李承強也越來越撓頭,他當初招惹她是因為她平凡得不起眼,因為她乖得好掌控。他不過三十五歲,平寂的生活讓他的心有些癢,他想找一個女人來釋放他那一點點的小渴望。
第一次要過姜小媚后的兩天他音信全無,那是他在試探。她的安靜給了他勇氣,他以為成年男女,情欲不是復雜的事情。
他本來也沒當真,他有賢良美貌的妻子,乖順的女兒,他只是想要一段艷事。不是她也會有別人,有關(guān)風月,無關(guān)情愛,一段艷事而已。
他開始是真的有些醉,他迷戀她的身體,緊致圓潤,像是一座未開發(fā)的處女地。他知道時日短暫沒有結(jié)局,他不過是想讓這場情事看起來美一些。
就像一個演員,即便是演戲,也想演到最真最好。卻不曾想,她連命都想拿出來,傾了心地愛他。
沒當真的游戲終究要結(jié)束,他演了一年,其實沒有厭倦,他享受她帶來的感覺。只是他的工作面臨升職的機遇,而且,他的太太有些發(fā)覺了,權(quán)衡來去,她比不得他的前程重要。
他其實沒敢走得太絕,她卻是太敏感。
她去他的辦公室,開始還是滿含期待,過后便是一臉幽怨。他的語氣冷淡又陌生,她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日日編織的美景一下子被人收走,她生吞活剝一般地疼。
她先是打電話發(fā)信息,后來就開始頻繁地去他的辦公室,他調(diào)離了職位,她又開始追著他的車。他越不見她,越躲著他,她便越發(fā)地失控。他想不到她有那么多的眼淚,見他時是哭,給他的妻子打電話也是哭,在領(lǐng)導辦公室還是哭。
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心,她知道他女兒的學校,他家的電話,連他的保姆她都知道姓誰名誰。她甚至找到了他的岳父家,站在樓下說:如果你半個小時不來見我,我就上樓。他開著會,忙不迭地開車去,他不停地解釋、掩飾;對妻子、對上司,生活被她搞得一團糟。
他一次次被逼著去見她,她已經(jīng)成了他的夢魘,他害怕她的眼淚。她歇斯底里不肯松開的手,日里夜里想到都會是一團麻一樣緊纏著他。他終于求饒,拿了銀行卡給她,她一臉不屑,更關(guān)心的是“你有沒有愛過我?”
他說,你放了我吧。她笑得比哭難看:我的一生換你的一生,有什么不可以?那一瞬間,他開著車,真想撞向路邊,跟她一起死掉?;璋档能嚴?,是兩張無光鮮的臉。
這是一把雙刃劍,她比他沒好到哪兒去。那些憤恨和惱怒,時時噬咬著她的心。一個窮人長途跋涉翌日可達的金山忽然間變成了一座土丘,他怎么能知道那種撕心割肺的疼,當初有多欣喜,此刻就多絕望。
她覺得她不可能再愛了,再也不能上別人的床了,無論那人是醫(yī)生還是教授,誰還能如他那樣呢?她也想放手,可是,他的避之不及對比著往日那些美景良辰的鮮活更讓她失控,她也不過是個凡俗女子,當初如何理智到如今也是不甘心。
日子過得死去活來,朋友介紹她去相親,她死活不去,朋友卻比她更堅持。索性打扮一番,風生水起地見了。
那人過后跟朋友說了一堆贊揚她的話,說她是有氣質(zhì)、有品位、有學識的一個女子,末了還不確定地問,她這樣好的女人能喜歡我嗎?而那,分明是個不錯的男人。
她扒拉著櫥子里的衣服和滿滿一書架的書,這一年,他帶給她的改變有多少?她的世界不止打開了一個窗口,因為他的指引而變得精彩紛呈。只是他走了,她便給自己的心不停地加碼,一磚一磚地累積著欲求不能的憤恨,從一座圍欄到一堵墻,隔離陽光。
現(xiàn)在,有什么東西戳了一下,那堵立在那兒的墻竟是不堪一擊地轟塌,她沒有那么恨他了。
她約他見面,她說:真的是最后一次。她說了很多最后一次,從來都是騙人的,除了這次。她說:謝謝你,給過我的。
煩惱了半年,讓他夜夜不能寐的麻煩忽然地沒有了,他愣在原地,聽到她說:即使只是情欲,你也是給了我最好的。
他看著她的身影走遠,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你回去吧,不需要了。他本來是想做些什么的,他要實施的計劃,一場車禍,一次意外,用她的離去換來平靜的生活。但,風,轉(zhuǎn)了個方向。
又快到初秋了,街上已開始有零落的葉子飛舞起來,有什么東西飛進了他的眼里,打在他的心上,起起伏伏。
這世界,這情愛,莫不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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