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笨小孩,他和爸爸媽媽、兩個善良的姐姐住在臺中的山上,一家五口在山上農(nóng)場種果樹、養(yǎng)雞養(yǎng)鴨,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笨小孩的爸爸媽媽不管什么“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只希望孩子能夠有個平安快樂的童年,所以他和狗狗小黑每天漫山遍野盡情奔跑,無憂無慮,只是臉上永遠掛著兩行黃鼻涕。
笨小孩的鼻子生病了,他每天都要花很大的力氣對付又黃又稠的鼻涕。上課的時候,別的同學都坐在椅子上認真聽講,只有他擤鼻涕擤到兩眼昏花,心神不寧,所以老師在臺上說什么,笨小孩根本聽不進去。有時候忽然一陣清醒,想要努力專心聽講一下,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聽不懂,因為功課已經(jīng)落太遠了,就像別人跑了五圈、十圈,他才開始慢慢跑。
人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某個階段,就像書本需要翻頁,不知不覺中,笨小孩就要告別童年,升上國中了。父母親想到三年后的高中聯(lián)考,也考慮到笨小孩以后的人生,決定舉家遷到臺北,并且開始探聽有哪個名醫(yī)可以治好笨小孩的鼻涕病。
笨小孩被診斷出患了非常嚴重的鼻竇炎。
從此以后,每一個星期天對笨小孩來說都是一場噩夢,那可怕的日子一到,笨小孩的父母就押著他到民權(quán)東路一位耳鼻喉名醫(yī)的診所治病?!拔也灰?!”每一次看病之前,笨小孩都在家里和爸媽大吵大鬧,一方面他想從拮據(jù)的家計中省下一次四五百元的昂貴醫(yī)藥費:另一方面,那個治病過程實在太痛苦了,笨小孩每次聽見鋼針和骨頭碰撞的喀喇聲就毛骨悚然,全身冰冷,心里想下次打死我,我也不要再來了。
有一個星期天,父母剛好都有事,便由姐姐押著笨小孩去看病。張醫(yī)生看見大人沒來,先是長嘆了一聲,然后語重心長地對笨小孩說了一席話:
“弟弟,你的鼻竇炎的確很嚴重,不太好治,害你不能專心念書,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努力噢!條件不好的人,一定要比別人更加勤快,勤能補拙,你知道嗎?你要好好想一想,為了治你的病,爸爸媽媽多么辛苦,你如果還不認真讀書,只會讓他們更操心……”
這是笨小孩第一次學到“勤能補拙”這個成語,不知為什么,他低下頭,眼睛濕濕的,臉頰熱熱的,從心里涌出一陣又一陣的羞愧,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彷佛做錯了事又當場被逮到,但逮到他的人只是輕輕地教訓他,再摸摸頭說:“要改過噢!”
笨小孩知道自己功課差,也不用功,但父母很少在這方面給他壓力,他們認為學業(yè)成績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品格。所以父母只教笨小孩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比方誠實、守信、勇于負責、有禮貌、尊敬長輩,把笨小孩教養(yǎng)成為一個懂得禮義廉恥的好學生,循規(guī)蹈矩的好孩子。但笨小孩一直不知道父母其實也擔心他的功課,只是默默地放在心里,怕傷了他。
張醫(yī)生恐怕不知道他的一席話改變了一個孩子,但是那個神奇的星期天,“勤能補拙”這四個字刻進了笨小孩腦中,回家以后,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跑去問爸爸和姐姐:“現(xiàn)在開始用功來得及嗎?”“來得及,一定來得及!”他們又驚又喜之余,給了一個過度樂觀的答案,也給了笨小孩最大的鼓舞。
笨小孩開始每天讀到半夜兩點,有時早上五點又爬起來繼續(xù)念,但還是半通不通,那一年的高中聯(lián)考他當然只有名落孫山的份兒。
可是努力的馬達已經(jīng)激活了,他升上國四,進入一所超級嚴格的魔鬼補習班,三天兩頭挨打,但笨小孩沒有抗議,他咬牙用功,覺得這是他必須承擔的命運,以及應(yīng)得的懲罰,他要把過去三年落后的一百圈,一圈一圈地補回來。“因為我的條件比別人差,”笨小孩一直告訴自己,“所以一定要加倍努力?!?/p>
一年后,笨小孩成功考上高中,又過了三年,他進入政大企管系,開始有人夸他聰明、敏銳、體貼又超級細心。但笨小孩認為自己始終是個笨小孩,只不過是“勤能補拙”這四個字已經(jīng)牢牢地和他綁在一起,像他的影子。往后的人生,他就是靠著“比別人認真”策馬職場,從IBM、HP、東元、飛碟、微軟到自己開公司,再成為作家。他的職場表現(xiàn)獲得無數(shù)的贊美,他的作品鼓勵了無數(shù)失意彷徨的人,上臺演講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打瞌睡。
曾經(jīng)破碎的信心,一針一針地縫補回來了。
這個笨小孩就是我,吳若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