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人

曾經(jīng)何時，德國東部是個讓人陌生的地方，壽命長達28年的柏林圍墻不僅把德國人民活生生地分離開來，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更讓當時的東德添上一份神秘的色彩。而在得知德累斯頓是德國東部重要的文化、政治和經(jīng)濟中心后，我便決定立刻驅(qū)車前往。

德累斯頓是薩克森州的首府，人口超過50萬，城中因易北河流過而被分為北岸與南岸。其中北岸被稱為老城區(qū)，保留了大量“巴洛克式”的歷史建筑。說起德累斯頓，就不能不提它悠久的歷史，早在新石器時代，德累斯頓地區(qū)早已有人類活動的蹤跡。而強者奧古斯特在17世紀初建立薩克森王國后，便召集大量建筑師以及畫家到德累斯頓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一時間，德累斯頓因而得名“易北河上的佛羅倫薩”。

可是，一個如此具有豐富人文歷史的城市，在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卻不能幸免。盟軍在1945年的2月13日開始了對德累斯頓的地毯式轟炸，位于易北河北岸的德累斯頓老城區(qū)受災嚴重，溫次格宮被完全炸毀，包括森帕劇院在內(nèi)等一大堆歷史建筑在這場大轟炸中受到不同程度的損毀。炸彈爆炸更令全城燃起了熊熊大火，并足足燒了3天有余，圖中所見的圣母教堂雖然沒有被炸彈直接擊中，卻因抵擋不住大火所產(chǎn)生的熱力而坍塌。直到1994年，德國人才開始重建這一教堂，在我進行參觀的時候，圣母教堂的主體建筑算是重建完畢。在鐘樓頂上更可飽覽德累斯頓的全貌，可要是我不透露它的坎坷身世，你大概會被它斑駁且黑乎乎的外墻所迷惑，以為它是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而屹立不倒的建筑。這得感謝視史如命的德國人，就在圣母教堂坍塌后，他們立刻想方設法地收集散落滿地的石塊，并找專門的地方進行存放。當重建工程開始后，這些當初組成圣母教堂的石塊被再一次地用在“新”圣母教堂。原來的石料并不足以滿足重建的需求，而在一些殘缺不全的部分，德國人秉承“修舊如舊”的原則，令圣母教堂看上去更有滄桑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做舊”）。那些用當?shù)厣皫r做出來的新石料，由于氧化作用，用不了幾年時間便由黃變黑，漸漸跟舊有的石材融為一體，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肅靜、古典的味道，可在德累斯頓人的心中，這終究是無法抹去的一筆恥辱。

參觀完圣母教堂，便轉(zhuǎn)去剛剛完成重建的溫次格宮，這個昔日為奧古斯特后花園的建筑如今成為德累斯頓博物館的所在地。博物館由三個分館組成，分別是藝術(shù)博物館、陶瓷博物館以及自然博物館。藝術(shù)博物館的藏品是自文藝復興時期以來各位名家的真跡，其中最出名的要數(shù)意大利畫家拉斐爾所創(chuàng)作的《西斯廷圣母像》。奧古斯特當時可是費了一番功夫，先是向拉斐爾以展覽之名借用，后付了一大筆酬金給拉斐爾，才把這副畫像收入囊中。世界上有些事情，盡管已有好心人想你介紹、提點，但總要親身經(jīng)歷一遍，才會覺得刻骨銘心。像這樣的一幅名畫，在德國哪怕是幼兒園的三歲小朋友，都能張口說出它的作者?？稍谡嬲吹皆鞯哪且豢蹋业哪X海是一片空白，或者更確切地說，那一刻，心如止水。站在畫前端詳良久，我無法解釋腦袋空白的個中緣由，只覺得周圍剛才的竊竊私語似乎沒了蹤影，內(nèi)心平靜得無以復加，整個空間內(nèi)被無限拉伸，剩下我跟畫作獨處，緊接著，西斯廷圣母拖著飄逸的裙擺，一臉和善地向我徐徐走來，兩個俏皮的小天使轉(zhuǎn)動著圓碌碌的眼睛，仿似在思考著什么。我只能說，這幅畫作帶給我的震撼程度，一點不亞于在巴塞羅那所看到的高迪的心血-圣家族贖罪大教堂，所不一樣的是，圣家堂讓我感受到想象力枯竭的悲涼，而西斯廷圣母像是讓你放下所有思想包袱的溫情，就像那首安魂曲卡農(nóng)一樣把情緒的一切波動撫平。

之前提過溫次格宮還有陶瓷博物館，依現(xiàn)場之所見，奧古斯特所收藏的中國瓷器多屬于康熙以及雍正年代，此時國內(nèi)的瓷器制作已進入爐火純青的境界，博物館所展出的均是當時景德鎮(zhèn)出產(chǎn)的外銷瓷，器型包括棒槌、將軍、瓜棱罐等，胎質(zhì)細膩，人物的刻畫生動傳神，表現(xiàn)的主題多種多樣，既有通過小孩玩耍等表現(xiàn)透出濃濃的生活氣息，也有直徑約40cm的鏤空金錢大碟，象征吉祥如意，反觀同時代的邁森瓷器，由于剛剛起步，作品多以模仿中國瓷器為主，其中白瓷居多，畫工較為稚嫩。從博物館出來，繼續(xù)閑逛，我發(fā)現(xiàn)老城王宮附近有一間邁森瓷器的專賣店，便信步進入。店員看我?guī)е鄼C，一點也沒有厭惡的表情，反倒認為我能幫他們好好宣傳德國的出品，熱情地招呼我，不時地跟我交流邁森的瓷器，當?shù)弥沂莵碜灾袊?，更不停地揚起拇指說“China，chinese！”。

文化之旅的最后一程，是距離德累斯頓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小鎮(zhèn)-格拉蘇蒂。作為世界兩大制表重鎮(zhèn)之一，格拉蘇蒂有著一段相當曲折的歷史。鎮(zhèn)上的手表博物館為我們重新展現(xiàn)了這一段歷史，從16世紀起，格拉蘇蒂小鎮(zhèn)便以銀礦為生，格拉蘇蒂在德文的意思便是“璀璨金屬的寶庫”，直到1831年，銀礦枯竭，居民無以為繼，便向政府求助，而1842、1843年連續(xù)兩年的大旱更讓農(nóng)作物顆粒無收，格拉蘇蒂的居民更頻頻死于饑荒。此時，制表工匠朗格便向政府建議，由政府出資，贊助朗格開設制表班，教授農(nóng)民制表技術(shù)，以令他們擺脫貧窮。在朗格以及其他工匠的努力下，格拉蘇蒂出產(chǎn)的手表始漸漸為人所了解，A.Lange&Sohne、Felix Estler、Metechnik、Liwos、Feintechnik等高端品牌百花齊放，諸如陀飛輪等精湛的技術(shù)也開始得到大家的賞識。

短短的數(shù)日，我見識了德國人民對藝術(shù)的熱愛，對完美的執(zhí)著追求。盡管行程的異常緊密令我缺少了更深入地了解德國東部的機會，我沒能參觀萊比錫的舊市政廳大樓、巴赫曾經(jīng)工作過的托馬斯教堂，也沒能詳細地了解巴洛克風格在德累斯頓的體現(xiàn)，這算是這趟文化之旅的小小遺憾，可我并沒有多少的沮喪。人生，本來就是帶著各種遺憾、不完整而來，這樣的殘缺，才讓我更懷著謙卑之心，感恩生活，感恩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