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 angel
沈蓉是經過公司副總尚文親自面試招進來的,可上班有半個月了,卻很少再見到他。公司的高層領導在八樓辦公,普通員工是在七樓,一般情況下,沒有領導電話,員工不去樓上。
那天,沈蓉去九樓的復印室,路過八樓樓道,恰好看到尚文從辦公室出來,低頭看著文件,從她身邊經過。沈蓉暗笑,故意撞了他一下?!芭?!”尚文手里的文件夾落在了地上。沈蓉連聲說“對不起”彎腰撿起文件,遞給尚文。
“你叫沈蓉,對吧?”尚文認出了她,“來,請你幫我把這份招標合同打印一下,我急要?!鄙蛉卣诡佉恍?,進了他的辦公室。
沈蓉打字速度飛快,尚文站在她的后面看著,短短五分鐘,三頁長的材料已經從打印機里吐了出來。她拿過文件,遞給尚文。在他接過文件的一瞬,沈蓉的中指輕輕從他的掌心劃過。在他驚詫的表情還沒有展開的時候,沈蓉已轉身,離去,甩一下飄逸的長發(fā),發(fā)梢恰好拂過尚文的臉頰。
沈蓉就是要挑逗尚文,這個年過四十的未婚男人,頭發(fā)稀疏,內分泌失調讓那張五官還算端正的臉黑成了非洲元素。本不是她愛好的那道菜,然而在這個新的工作環(huán)境里,她需要一個人讓她像攀枝花一樣緊緊地纏繞。
接下來的日子,公司每次會議,尚文都會指定沈蓉做會議記錄,這讓她有了更多接觸高層領導并展示自己的機會。
沈蓉當然不是簡單的女子,她很快就在隨后的中秋晚會上狠狠秀了一把。這樣活躍的女子,的確是為大場面而生的。她不僅主持出色,還現(xiàn)場唱了幾首歌曲,都是蔡琴的經典,被她演繹得溫潤婉約,讓幾千人的現(xiàn)場高潮不斷,掌聲、口哨聲,好生熱鬧。
在當晚的酒宴上,沈蓉更是出盡了風頭,她深不可測的酒量讓集團領導驚訝,一桌的人除了尚文開車沒喝酒,剩下的全被她放倒了。后來,董事長只要有酒會都找她去陪,二十一世紀什么最難得,人才啊,這就是人才。
那天晚上,鬧到午夜才結束,尚文用車子送她。他們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上島咖啡。沈蓉沒品出咖啡什么滋味,她舌尖的味蕾已經被酒精麻醉。但沈蓉明白,他們不是來喝咖啡的,這一點,從她未出校門就懂了。
然后,他們就在樓上開了房間。誰敢說,開房間就是為了歡愛。尚文竟然正襟危坐地和她聊了起來,這是沈蓉始料未及的,她已經做好奉獻自己的心理準備。
沈蓉不是沒有經驗,她一直是有人生沒人教的孩子,從初中就和男生上床,閱人無數??缮形膮s認認真真地坐而論道,沈蓉其間也曾借口悶熱解衣,尚文竟不解風情地幫她穿好,說天氣反常,不要感冒。沈蓉差點笑噴。
尚文侃,沈蓉聽,東方既白時,沈蓉已經睡著了。
再見到尚文,沈蓉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好歹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子,主動寬衣解帶,卻被拒絕,終究是沒有顏面的。尚文卻依舊請她去喝咖啡,她弄不清尚文的意圖,男人嘛,不就是想變著法地把女人哄上床。自己主動上床了,他倒裝清純了。
再去酒店的時候,沈蓉變得更主動了點,反正男女之間就是那么回事。可尚文還是阻止了她的手,甚至都沒吻她一下。沈蓉驚詫,問為什么?尚文說,你就像一個天使,我不忍。沈蓉,我們說說話吧。
登時寡然,沈蓉說了聲,靠。穿衣拉門而去。
沈蓉煩躁得發(fā)瘋,于是去“天堂隔壁”酒吧。在角落里坐下,點了瓶干紅,她需要喝酒,想點心事。她的心事就是錢,這個世界就是那么現(xiàn)實,誰整天不是在為錢奔波。
可她真的需要錢,需要很多的錢。舞池喧囂得像炸開了鍋,沈蓉開始恍惚起來,她想,這是個美妙的夜晚,會有一個有美妙的故事嗎?
故事來了,來的這個男孩長著一張清秀的臉。他一定已經喝得很多了,他擠到沈蓉的身邊坐下,拿過她桌上的干紅,倒進一些在自己的啤酒杯里,然后對沈蓉說,干杯,為我們的相識。
沈蓉舉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迷糊中,她伸手去摸男孩的臉龐,他有一雙令女人心疼的眼睛,只是醉得蒙朧。后來,說不清誰摟著誰誰扶著誰離開酒吧,那個瘋狂一宿的房間屬于什么酒店,也說不清燈有沒有開過,天是何時亮的,反正她需要發(fā)泄,把今晚和尚文在一起時聚積的火焰燒掉。
沈蓉離開時男孩依然閉著眼睛,也許他醒了,但他沒睜眼。走的時候,她掏走了他口袋里所有的錢。她拿她需要的,也讓他些許心安。至于誤會,有什么呢,都過去了,也沒指望再見面。
她出了酒店,直奔醫(yī)院。她的母親正需要錢拿藥。
辦公室主任來找她時,沈蓉很驚詫。他和她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他說,尚文是個不錯的男人,他至今是單身,是因為很多年前,愛上一個女子。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他還說,在尚文心目中,你就像天使一樣圣潔,你長得還真像尚文當年的戀人呢。
沈蓉苦笑:“領導同志,你到底想說什么?”
主任最后說:“傻瓜,尚文愛上你了?!比缓缶妥吡?。
沈蓉呆若木雞。這算什么,一個比自己大兩旬還轉彎的男人愛上自己了。她恍然,原來,尚文要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全部,還真把自己當成天使了,他想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然后也許就是結婚。
沈蓉連續(xù)幾天都在苦思冥想,原本她可以不考慮的,可她現(xiàn)在必須認真地對待了,因為她需要錢,而尚文,有錢。
于是,沈蓉開始儼然以尚文的戀人身份出現(xiàn)在大家的面前。她說:“尚文,嫁給你,可以,拿五十萬來?!鄙形恼f:“好?!彼郎蛉夭皇且婂X眼開的人,也聽說她有個得腎病的母親。
拿到錢,沈蓉立刻把母親轉到當地最好的醫(yī)院,找最好的醫(yī)生。
住院手續(xù)辦好后,她去找醫(yī)生。進了主任室,一抬頭,她不禁怔住了。那個醫(yī)生竟是那么熟悉,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在“天堂隔壁”酒吧遇到的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微笑說:“我叫韓軍。”
談完正事,韓軍說:“請我吃飯吧,你上次把我錢都掏光了,我快餓傷了?!鄙蛉氐哪樀菚r就紅了,這終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因為前面的故事,飯吃得不尷不尬,很長時間兩人都不說話。
“其實,我不像你想的那樣?!表n軍猶豫再三,又說,“我女友去了美國,不回來了。沈蓉,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沈蓉驚呆了,她沒想到韓軍會說這樣的話。她慌不迭起身跑出了飯店。走在馬路上,她忽地流下了眼淚。她有些感動,多么陽光的男生啊,可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這個福氣。
果然是著名醫(yī)院,醫(yī)術值得信賴。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母親的病好了很多。沈蓉說:“韓軍,叫我如何感謝你?!表n軍笑道:“那就嫁給我吧。”
沈蓉的臉上浮上一層陰影,不說話。韓軍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不配,可能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個花花公子?!鄙蛉貨]有反對,盡管她心里不是這么想的。
韓軍不再提這些話題,但他更加用心照顧沈蓉的母親,有時到了深夜才離開。他說:“沈蓉,你用心上班,這里有我呢。”
再過一個月,就要做手術了。有天晚上,母親對沈蓉說:“孩子,我一直沒有對你說,你父親的事情。這一次,如果我手術失敗了,你就去找他,他叫尚文信。”
尚文堅持要來看她的母親,沈蓉沒有再拒絕。到了這個份上,總該要見面。尚文說:“也讓我這個未過門的女婿,盡一下孝心?!?/p>
那天,下著毛毛雨。進了病房,沈蓉剛要介紹,卻見母親和尚文四目相對竟都十分驚異。半晌,母親緩緩拉過她的手,交給尚文,說:“這就是你的爸爸!”尚文的臉色登時煞白。
沈蓉血往上涌,她原以為母親會說把自己托付給尚文,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卻聽到了這樣的混話。她皺眉,大叫:“媽,你說什么???”
母親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他就是你的親生爸爸啊!
二十年前,尚文讀大學時,和在學校餐廳打工的沈蓉母親相識,在畢業(yè)前夕,兩人相愛,還偷食了禁果。尚文回家安頓好了工作,再來找她的母親,可她已經走了,學校當然不會收留一個和學生亂搞關系懷孕的女工。這么多年,都是母親一人把她拉扯大的。
原來,尚文就是尚文信。
沈蓉快要崩潰了,她沖出病房,再也沒有回來。她渾渾噩噩地走在街道上,給尚文發(fā)了條短信:“照顧好我母親?!比缓螅B手機扔進了護城河。
乘飛機離開這座城市時,沈蓉看著機翼下的云海,突然覺得很對不起韓軍,心里說:“韓軍,你來找我吧,找到我就嫁給你?!?/p>
人海茫茫,誰能找到誰,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