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語言進行修飾更容易被對方認可
原典
說者,說之也;說之者,資之也。飾言者,假之也;假之者,益損也。應對者,利辭也;利辭者,輕論也。成義者,明之也;明之者,符驗也。難言者,卻論也;卻論者,釣幾也。佞言者,諂而于忠;諛言者,博而于智;平言者,決而于勇;戚言者,權(quán)而于言;靜言者,反而于勝。先意承欲者,諂也;繁稱文辭者,博也;策選進謀者,權(quán)也??v舍不疑者,決也;先分不足而窒非者,反也。
譯文
“游說”的目的就是為了說服別人,想要說服別人,就要給人以幫助。凡是經(jīng)過修飾的言辭,都是為了蒙蔽對方,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想要蒙蔽對方,說服對方,就要讓對方知道得與失的利害關(guān)系。凡要進行應酬和答對,必須掌握伶俐的外交辭令。凡是伶俐的外交辭令,都是經(jīng)過修飾的不實在的言論。要樹立起信譽,就要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就是為了讓人檢驗復核得到大家的認可。只要是難于啟齒的話,都是反面的議論,只要是反面的議論,就是為了誘導對方講出秘密的一種說辭。喜歡說奸佞話的人,因為他們會諂媚,反而變成了“忠厚”;喜歡說阿諛話的人,因為他們會吹噓,反而變成了“智慧”;喜歡說平庸話的人,因為他們的果決,反而變成了“勇敢”;喜歡說憂傷話的人,由于他們善于權(quán)衡,反而變成“守信”;喜歡說平靜話的人,由于他們習慣逆向思維,反而變成“勝利”。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意圖而應和他人,滿足他人欲望的,就是諂媚;用很多贊美的詞語去奉承他人,就是吹噓;根據(jù)他人喜好而進獻計謀的人,就是玩弄權(quán)術(shù);即使有所犧牲也不動搖的,就是有決心;勇于揭示對方缺陷,敢于責難對方過失的就是勇于反抗的人。
天黑了(3)
文/倪萍
五十年了,活在我面前的姥姥從來都是一副硬硬朗朗的模樣,連體重一生也只在上下兩斤浮動。健健康康的姥姥,血流充盈的姥姥,怎么會停止呼吸呢?我不敢面對將要死去的姥姥,不敢看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的姥姥是什么樣子。
我預感,如果再不敢去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那天我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早起七點的飛機就去了威海。出了煙臺機場,我打了一輛出租車,三百二十塊錢把我送到了威海最好的醫(yī)院。
五十年了,這是我和姥姥第一次在醫(yī)院見面。無論是她,無論是我,我們都是多么健康、多么堅強啊。兩個一輩子都怕麻煩別人的女人大病沒得過,小病沒看過,挺挺、咬咬牙就過去了,這最后一面竟然是在醫(yī)院里。
高級的病床上躺著插滿了各種管子的姥姥,一輩子愛美、愛干凈、愛臉面的姥姥赤身裸體地被醫(yī)生護士翻動著。
我跟著姥姥五十年,沒給她洗過一次澡,沒給她剪過一次趾甲。太好強的姥姥,九十七歲還堅持自己洗澡。浴室的門一定要關(guān)上,家里人只能從門縫里“照料”著她,“攙扶”著她。
一個一輩子怕麻煩別人的人在最后的日子里盡情地麻煩著別人,三個姨一個舅媽日夜在病房里守護著姥姥。到了醫(yī)院,看見姥姥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無論誰在,無論用什么最現(xiàn)代的醫(yī)療手段,姥姥的魂兒已經(jīng)走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了。
天黑了。
醫(yī)生商量要不要上呼吸機,感冒引起的肺部積水致使呼吸困難。
我問上了呼吸機還能活多久,醫(yī)生很坦率地說:“不好說,畢竟這么大歲數(shù)了,身體各個器官都衰竭了?!?/p>
“不上了吧?!?/p>
切開喉管就得一直張著嘴,用儀器和生命對抗,直到拼完最后一點力氣。姥姥還有力氣嗎?救姥姥還是安撫我們這些她的親人?我瞬間就把自己放在了姥姥的秤上。
五十年了,我和姥姥無數(shù)次地說起過死,挺不住了就倒下吧。
姥姥,你不是說過嗎?“天黑了,誰能拉著太陽不讓它下山?你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頭了也得亮?!?/p>
姥姥的天啥時候亮?這一次會永遠地黑下去嗎?
那天從進病房一直到離開,八個小時,我一分鐘也沒坐下,就那么一直站著。是想替姥姥挺著,還是怕自己的心靈倒下?姨們無數(shù)次地搬凳子喊“坐下”,我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姥姥,我盼著她睜開眼睛:“孩子,姥姥死不了。”
姥姥,你不是說過嗎?“盼著盼著就有望了,盼望嘛?!?/p>
我?guī)е瓮x開了病房,電梯門一關(guān)我竟失聲痛哭,我心里絕望了。姥姥,盼望被絕望壓倒了。
八個小時后我又花了三百多塊錢回到了煙臺機場,當天飛回劇組。第二天拍戲,導演從監(jiān)視器里看了畫面,建議我休息一天,紅腫的眼睛里沒有了魂兒。
魂兒丟了。
怪不怪,從病房到機場,一路大雨。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走過這條路,如今竟看不清這條路是去哪兒。和姥姥見的最后一面像是一場夢。
其實五年前姥姥就病危過一次。
粉白色的棉絨壽衣她自己早就備好了,幾次囑咐我們拿出來放在床頭上。
“哪天睡著了不再醒了就趕緊給我穿上,省得硬了穿不上。”
我笑她好像死過一樣,“你怎么知道是硬的”?
“俺媽就是坐著坐著睡過去的,等中午叫她吃飯時,啊,人都硬了,最后連件衣服都套不上?!?/p>
姥姥后悔了一輩子,老母親臨走穿的那件粉白的衣服就定格成了女人最漂亮的壽衣。
要走了的姥姥不吃不喝,我日夜焦慮。什么辦法都用了,姥姥依然是半碗湯端上去,湯半碗端下來。
姥姥說:“這幾天天天夢見你小舅(小舅四十多年前因公犧牲),你小舅拖我走啊?!?/p>
姥姥這句話啟發(fā)了我,“姥姥,我認識東北的一個神人,這個大姐前些年出了一次車禍,起死回生后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醫(yī)。我打電話問問她你還能活多久”。
姥姥幾天不睜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嘴上卻說:“哪有神哪,神就是人,人就是神?!?/p>
我相信姥姥這回死不了,頭腦還這么清醒。于是我趕緊當著姥姥的面兒,給這位“神人”撥通了電話。
“神人”是我表妹,就在隔壁屋等我的“長途”。
“什么?你說得準嗎?五年?還能活五年?算今年嗎?屬狗子的。早上還是晚上生的,你問她自己吧。”我把電話遞給了姥姥。
“神人”在電話里問了姥姥的出生時辰和方位。
姥姥的耳朵有些聾,根本聽不出是變了音兒的孫女扮演的神人——哈,演出成功。
放下電話,姥姥說了句:“熬碗小米兒喝吧?!?/p>
……
五年過去了,這一回我知道,熬一鍋小米兒也救不了姥姥了,神人是她自己。
她不堅持了,誰也扶不住。
可是姥姥多么想活呀,姥姥多么熱愛她曾經(jīng)的窮日子和如今的富日子啊。姥姥總夸今天的好生活:“這樣的日子活著還有個夠啊?”
一生不愛財、不貪心的姥姥只貪命。命也慷慨地回報了她,九十九啊。
人都有下輩子嗎?
姥姥的天快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