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
乖,古時指背離、違背、不和諧,是“和”的反義詞,如:“剛柔得適謂之和,反和為乖?!薄肮詺庵蚂?,和氣致祥。”現(xiàn)代漢語則表示順從、聽話、靈巧、聰明等意,如:“受了兩次打擊,他就學乖了。”“她是一個乖乖女,可聽話了?!笔鞘裁磳е隆肮浴毖葑兂鐾耆喾吹暮x?語言學家爭論不休,不過,中國家長都想把不聽話的孩子教育成聽話的孩子倒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這樣的教育合乎人性嗎?會有好結果嗎?
乖乖女軟弱又自卑
菁菁今年7歲,上小學一年級,是個愛干凈、膽小的乖乖女。
在家時,菁菁很聽話,時刻跟著媽媽。媽媽做飯時,菁菁就在自己的房間里安安靜靜地做作業(yè)。作業(yè)做完了,她會悄悄來到廚房,問媽媽可不可以看電視。如果媽媽同意,菁菁拿著計時器來到電視機前,一邊開電視,一邊把計時器設置為30分鐘提醒。這是媽媽給她立的規(guī)矩,每天晚飯前只能看30分鐘的電視,不多也不少,計時器一響,不管電視節(jié)目播到什么地方,都要關電視。菁菁很懂事,從來不要求延時。媽媽對菁菁的表現(xiàn)很滿意,經(jīng)常當著別人的面夸她乖、懂事、讓大人省心。
在學校,菁菁也很讓老師省心,因為她是班里最乖的學生,上課從來不做小動作,也不和同學說話,如果同桌找她說話,她會搖搖頭拒絕。有一天,輪到菁菁所在的小組值日,可是同學們都跑掉了,只剩下菁菁自己。她為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教室,眼淚流了出來??蘖艘粫?,她提起水桶,費力地打來水,先擦拭課桌,然后開始拖地。老師看到這一幕,很感動,摸著菁菁的頭問,為什么不和同學一樣跑掉?菁菁回答:“那樣就不是乖孩子了?!?/p>
但是,菁菁最近變得不讓媽媽省心了,因為她總是被同學欺負。最近一段時間,媽媽發(fā)現(xiàn)菁菁零花錢用得特別快,還說不清消費用途。有時,上學前菁菁找媽媽要幾元零花錢,如果媽媽手頭沒有零錢,菁菁就掉眼淚,不肯上學,媽媽只好到家門口的超市去換零錢。媽媽還發(fā)現(xiàn),菁菁的衣服上總是有奇怪的污漬,扣子還總莫名其妙地掉,追問了幾次,菁菁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媽媽留心觀察,居然發(fā)現(xiàn)菁菁的肩膀上有青紫的傷痕。在媽媽的盤問之下,菁菁道出了實情。原來,高年級的幾個女生經(jīng)常向她索要零花錢,規(guī)定每天3元,不給就威脅她、推搡她,還警告她不許告訴家長和老師,否則就打死她。菁菁很害怕,不敢告發(fā),不敢求助,更不敢反抗。媽媽大怒,馬上要去找班主任告發(fā)此事,但是菁菁死活不肯。她拉著媽媽的手哀求道:“不要惹事啊!就3元錢,不算什么的,給她們算了。”
第二天,菁菁媽來到學校,會同學校領導嚴肅地批評了欺負菁菁的那幾名高年級女生,要求她們向菁菁賠禮道歉,退還勒索去的零花錢。事情算是了結了,但菁菁媽心頭的憂慮并未消散。她想,菁菁這么懦弱,誰能保證她以后不被別的同學欺負呢?她找到我咨詢,希望找到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
不乖是成長的標志
剛見面,菁菁媽就問:“乖孩子難免被不乖的孩子欺負,我該怎么辦?難道教孩子不乖嗎?難道我教孩子乖是錯誤的嗎?”
“那要看您對‘乖是怎么定義的?!蔽艺f,“如果‘乖是講文明、懂禮貌、上課認真聽講、按時完成作業(yè),那是值得贊賞的,如果只是聽大人的話,那就不一定是好事情了?!?/p>
“什么意思?難道講文明、懂禮貌、上課認真聽講、按時完成作業(yè)和聽大人的話不是一回事嗎?”
“有時是一回事,有時不是?!苯忉屵@個問題有點麻煩,于是我轉移話題,“我們從頭說起吧。菁菁從小就這么乖嗎?有沒有不乖的時候?尤其是兩三歲的時候?!?/p>
菁菁媽邊回憶邊說,菁菁小時候也挺調(diào)皮的。兩歲的時候,菁菁學著自己吃飯,把飯菜弄得到處都是,還把掉到地上的飯粒撿起來放回碗里,甚至趴到地上舔掉。媽媽覺得不衛(wèi)生,上前制止,可是菁菁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哈哈大笑,故意把飯掉到地上,然后趴下去舔。媽媽真的生氣了,嚴肅地呵斥女兒。菁菁害怕了,扔下勺子,大哭起來。
還有一次,菁菁出門時要求自己穿衣服和鞋子,因為不熟練而花費了很多時間,還是穿不好。媽媽著急出門,就要伸手幫助,但是菁菁固執(zhí)地要自己完成,磨蹭了半個小時。媽媽失去了耐心,在一旁嘮叨了幾句,說菁菁小小年齡就知道逞能,害得大人耽誤了重要的事。菁菁委屈地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媽媽被激怒了,嚴厲地呵斥女兒。母女倆較量的結果是媽媽取勝,女兒變乖。慢慢地,菁菁不再逞能了,什么事都聽憑媽媽安排。
“孩子變乖了,您一定很有成就感吧?是不是以為這就是成功的家庭教育?”我問。
菁菁媽聽出了弦外之音,疑惑地問:“難道這有什么不對嗎?”她的口頭禪是“難道”,說明她是一個性格比較固執(zhí)、做事比較強勢、習慣說服別人的媽媽。
我說:“對您來說或許沒什么不對,但對菁菁來說,卻是非常不好,因為您這樣做很容易打擊孩子的自信心,抑制她的探索欲望,后患無窮?!蔽医忉尩溃睦韺W研究表明,兩歲左右的孩子,隨著大腦皮層快速發(fā)育,語言、運動能力大大提高,已經(jīng)漸漸能夠區(qū)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從而產(chǎn)生獨立行動的愿望和好奇心。這種愿望和好奇心時刻激勵他去探索外部的世界,試探自己能力的大小。這是孩子成長的重要標志。事實上,這個年齡的孩子盡管還很弱小,但獨立能力的確有所增強,不需要一切依賴父母了,比如學會了獨立行走,可以用語言比較準確地表達想法了。每當孩子學會獨立做一件事時,他的內(nèi)心會感到無比快樂。而一旦孩子感覺到自己想要獨立行動的愿望受到限制的時候,他就會表現(xiàn)出反抗的傾向,不聽父母的指令而自行其道。因此,國外有種說法叫“terrible two”,意即“可怕的兩歲”。這個階段的孩子絕對是不乖的,他們好奇心強,覺得自己是個小大人兒,凡事都想自己動手嘗試。但由于經(jīng)驗不足,常常把事情搞砸,給父母帶來麻煩,卻又固執(zhí)己見,不肯聽大人的指導和意見,正如菁菁要求自己穿衣服和鞋子,故意把飯粒撒到地板上。菁菁的這些表現(xiàn),說明她兩歲左右已進入人生的第一個心理反抗期,強烈要求獨立探索,排斥大人的干涉。如果父母沒有認識到孩子的心理特點,一味訓斥、阻止或懲罰孩子,就會導致孩子的發(fā)展危機,其獨立性和自主性有可能被壓制,從而形成沒有自我意識或特別反叛的個性,甚至有反社會傾向,表現(xiàn)為做事畏首畏尾、軟弱自卑,或者做事執(zhí)拗、喜歡抬杠等性格特點。
“原來是這樣!”菁菁媽點頭稱是,又抱怨道,“想不到,孩子的成長還有這么多麻煩事!”
“孩子的成長是自然規(guī)律,再正常不過,不正常的是家長的態(tài)度。父母的教養(yǎng)態(tài)度正確與否,直接影響到孩子良好的個性品質(zhì)的形成?!蔽医忉尩溃澳袥]有思考過,當孩子要求自己穿衣服和鞋子的時候,為什么您那么著急地幫助孩子?孩子動作遲緩或做錯了事,您為什么那么在意?有時,您可能是怕孩子養(yǎng)成不好的習慣,不被周圍的人接受,有時,您是不允許孩子挑戰(zhàn)您的權威,有時,您是因為太忙,無暇滿足孩子的需要。是這樣嗎?”
菁菁媽不停地點頭,說:“正是這樣。”
“也就是說,您要求孩子乖,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而不是為了滿足孩子成長的需要?!?/p>
“難道……”菁菁媽剛想反駁,又閉上了嘴。這一刻,她對家庭教育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探索欲望不可遏制
“那么,我該怎么做呢?”菁菁媽誠懇地問。
我告訴她,當孩子執(zhí)拗地用自己思維的獨立性和創(chuàng)造性去觀察、探索世界的時候,父母不要干涉,應該給孩子機會,放手讓孩子嘗試,使孩子在鍛煉中增強獨立行為能力。比如,當孩子第一次要求自己用勺子喝湯時,父母要大力支持。如果孩子把湯灑得到處都是,父母也不要生氣,把這當成孩子的一堂生活實踐課,多花點時間來打掃衛(wèi)生是值得的。要知道,對孩子來說,用勺子把東西反復舀起來、勺子偏了湯就會灑出去,甚至爸爸媽媽盯著自己手的神色,都是新奇的體驗。孩子通過這些體驗了解生活細節(jié),也了解到周圍人對自己行為的反應,開始逐步建立起與周圍人的互動關系……總之,意義重大。
“那么,兩歲以后呢?我該注意些什么?”菁菁媽問。
“兩歲左右的反抗期過后,孩子通常又會變得很乖?!蔽腋嬖V她,3~5歲的孩子記憶力和思維能力增強,他們學到了更多的東西,可以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為,所以,父母應該給予孩子更大的支持,放手讓孩子探索世界。比如,許多孩子在這個年齡段喜歡拆家里的東西,鐘表、自行車什么的,卻沒有能力重新組裝起來。這時候,父母不要責罰孩子,應該因勢利導,與孩子一起查閱說明書,把拆開的東西恢復原樣。這樣,孩子的探索興趣會越來越濃。別以為這是在帶孩子玩,其實這是在培養(yǎng)孩子的學習能力。
“沒錯!唉,這方面我做得太差勁了!慚愧啊!”菁菁媽漲紅著臉說。
“能認識到就是進步。”我鼓勵道,“家庭教育的關鍵是父母要端正心態(tài),用平和的態(tài)度對待孩子的每一步發(fā)展,要尊重孩子的生命體驗,不要總把孩子看成被教育者,要給孩子表達意見的機會。說到底,家庭教育不是上課,而是影響,家庭教育不是管理,而是陪伴,所以,總想讓孩子乖是對孩子的不尊重。”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