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菲

在山東省濟南市長清區(qū)馬山鎮(zhèn)境內馬山東側的斜坡上有塊巨幅植物標語“毛主席萬歲”，曾被世界吉尼斯大全上?？偛棵麨椤爸参飿苏Z‘中國之最”。據(jù)了解，“毛主席萬歲”這塊植物標語栽植于1959年，由100多萬株柏樹組成，南北總長764.8米，占地總面積276.9畝，平均字高235.2米、寬142.6米、占地50畝。近觀蒼松翠柏，青山掩映；遠望字體蒼勁，氣勢恢弘。歷經(jīng)近半個世紀的風吹雨打，這5個大字依然青翠、清晰?！懊飨f歲”這個口號是人民的心聲，曾經(jīng)表達了廣大人民群眾對自己偉大領袖的良好祝愿和衷心愛戴?！拔幕蟾锩睍r期，許多中國人曾手執(zhí)毛主席語錄本，振臂高呼過“毛主席萬歲”，盡管一句樸素的語言曾被政治野心家利用過，但充分表達了廣大民眾對毛澤東的無限熱愛和深情。

到底誰是第一個喊“毛主席萬歲”的人

曾有報道稱，近現(xiàn)代著名的愛國主義者和民主主義教育家黃炎培是第一個喊出“毛主席萬歲”的人。

1949年3月，黃炎培在中共秘密組織的幫助下，輾轉到達北平。當天晚上，剛進北平西郊的毛澤東設宴款待黃等20多位知名民主人士。第二天，毛澤東又單獨設晚宴招待黃炎培，兩人暢談時局直到深夜。這是其他人士沒有得到的殊榮，黃炎培心潮澎湃。到第三天，時任北平市市長葉劍英在國民大戲院開歡迎會時，黃炎培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口號：“人民革命萬歲！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另一種說法是，根據(jù)李雪峰（“文化大革命”初接替彭真任北京市委第一書記）的回憶，在1966年4月“第二次杭州會議”受到點名批判、知道自己即將下臺的彭真，在5月11日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曾憤憤不平地說：“誰是第一個喊叫‘萬歲的？是我！”由此，證明彭真是第一個喊叫“毛主席萬歲”的。學者王春瑜指出：“彭真說他是第一個喊萬歲的人，顯然是情急之下企圖標榜以自保的無謂之舉。其實，他不可能提供證據(jù)證明他是‘第一個。”

也有文章稱，第一個喊出“毛主席萬歲”的人是蔣介石。文章說，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共兩黨在重慶進行了為期43天的談判，期間，蔣介石曾6次高呼“毛主席萬歲”。

中國臺灣媒體人張友驊說：“那天，站在臺階前迎接的蔣介石一見毛澤東走進官邸，就一連高喊了3遍‘毛主席萬歲！”蔣介石日記里面也寫道，他說他很佩服毛澤東——以毛澤東那樣大的煙癮，居然在跟他對談的8個小時里，沒有抽一根煙，這個讓蔣介石著實“嚇了一大跳”。

文章最主要的根據(jù)是1945年10月9日《大公報》上刊登了這樣一篇報道：“……昨晚張（治中）部長又一次大請客，6時3刻，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三位先生到了，立刻引起了全體注意……”報道中寫道：張部長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他的“忠實的報告”，就請毛澤東先生發(fā)表演說。毛先生從容走近擴音機，首先感謝各方面。毛先生接著說：“和為貴”，只有和，才能求得雙方的一致。“和”是最大多數(shù)人的愿望。和平、民主、團結、統(tǒng)一、富強，是我們今后的方針，我們要用統(tǒng)一的國家迎接新局面?！翱墒抢щy是有的”，毛先生說到這里興奮極了，“我們不怕困難！各黨派不怕困難，中國人民不怕困難！我們要在蔣委員長的領導之下，克服困難，建立獨立、自主、民主、統(tǒng)一、富強的新中國！大家一條心，要和平、民主、團結、統(tǒng)一”。（鼓掌）毛先生更鄭重聲明：“我們的合作，是長期的合作。所有的困難都會打消！”最后毛先生大喊：“新中國萬歲！”毛先生在高度的熱情中，結束了他的演說。毛先生的話音一落，蔣委員長就咆哮般地大喊道：“毛主席萬歲！”連喊3次，回贈毛澤東。文章最后寫道：“遺憾的是，沒過多久，就發(fā)生國共內戰(zhàn)，毛澤東的‘和為貴的愿望都在炮火硝煙中被粉碎了。”

有關蔣介石首喊“毛主席萬歲”的文章一經(jīng)發(fā)表，各大網(wǎng)站紛紛轉載，還引發(fā)不少評論：“毛澤東的死對頭蔣介石對他的才華能力也是敬佩有加，自愧不如”；“拋開政治的因素，英雄惜英雄，蔣介石高喊‘毛主席萬歲也在情理之中”。也有人認為：“這是蔣介石發(fā)自內心的呼喊。盡管他與毛澤東勢不兩立，但毛澤東光輝的思想、超群的才能、過人的謀略、高尚的人格、寬闊的胸懷、超凡的氣度，足以讓他為之傾倒，頗有‘不打不成交，不打不相識的味道?！?“蔣介石這既不是作秀，更不是調侃，也不是應酬，是他由衷的呼喊。毛澤東的偉大人格和雄才大略確實讓他折服?！币灿腥苏J為不可思議。

中央檔案館助理館員梁琨則認為，蔣介石6次高呼“毛主席萬歲”純屬誤讀！她查實《大公報》1945年10月9日第2版中間位置以《團結談商大部協(xié)議》為標題，的確刊載有張治中設宴的消息。被邀者除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之外，還有“黨政軍文化新聞各界”。文中不僅沒有說蔣介石喊“毛主席萬歲”，甚至未提及蔣介石是否出席此次宴會。梁琨進一步查證張治中的回憶文章，其對這次宴會有詳細生動的描述，但亦未提到蔣介石出席；《毛澤東年譜（1893-1949）》對10月8日毛澤東出席宴會的描述，也沒有提到與蔣介石一同赴宴。梁琨據(jù)此認定，蔣介石出席這次宴會并高喊“毛主席萬歲”之說純屬子虛烏有。

中共重慶市委黨史研究室、重慶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和紅巖革命紀念館根據(jù)檔案、書刊材料編的資料集《重慶談判紀實》，其中詳細收錄了《新華日報》、《大公報》、《新民報》等多家報紙對毛澤東、蔣介石會談情況的報道和當事人的回憶等。根據(jù)對現(xiàn)有資料的統(tǒng)計分析，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和蔣介石共會面11次，同時在公眾場合出現(xiàn)僅3次，分別是9月4日的慶?？箲?zhàn)勝利茶會、9月5日的國民黨中央干部學校茶會和10月10日的“雙十”國慶招待會。這3次公開露面，重慶《新華日報》、《大公報》等僅發(fā)了簡短消息，會面情形無詳細報道。其余8次，都為小范圍高層會面，史料記載極為簡略。梁琨認為，小范圍會面的場合、氣氛不適宜喊口號，因此即便沒有報道，也可以想見不可能有蔣喊“萬歲”之事。由此可以判定，重慶談判期間，蔣介石6次喊“毛主席萬歲”的說法毫無根據(jù)。

梁琨還根據(jù)更多的資料分析，蔣介石在重慶談判期間不僅沒有喊過“毛主席萬歲”，對毛澤東不存在“英雄惜英雄”之情，而是始終表現(xiàn)出既敵視、藐視又忌憚的矛盾心態(tài)。梁琨說，處于這種心態(tài)之下的蔣介石根本不可能在公開場合高呼“毛主席萬歲”。

歷史文獻中“萬歲”記錄的是是非非

口號往往是人們表達感情心緒的特殊語句。即興呼喊“毛主席萬歲”也是這樣，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確證它是什么時候、由什么人最先喊出來的。

據(jù)考證：1939年7月20日下午，中國女子大學在延安中央大禮堂舉行開學典禮，在延安的中央政治局領導全體出席。7月25日，中共中央機關報《新中華報》第4版用整版篇幅刊登了記者葉瀾寫的題為《萬人慶祝中莊嚴熱烈舉行了中國女子大學開學典禮》的詳細報道，其中記錄了群眾呼喊“毛澤東同志萬歲”的情況。毛澤東在這次大會上作了簡短的講話，記者引述了其中的要點，并用以下文字結束了對其講話的報道：“最后，以含有重大意義的‘全國婦女起來之日，就是中國革命勝利之時兩語作結。全場報之以熱烈的掌聲，并高呼‘女大萬歲！‘毛澤東同志萬歲！”

《新中華報》的前身是《紅色中華》報，后復刊也為《紅色中華》。中共中央黨校教授許全興在1939年2月22日的《新中華報》發(fā)現(xiàn)，該報報名右側為毛澤東頭像，并配有“中國人民的領袖——毛澤東同志”的說明，左側為毛澤東有關抗戰(zhàn)的語錄。他說，由此看來在中國女子大學開學典禮上高呼“毛澤東同志萬歲”的口號并非偶然。

另據(jù)查證，1943年11月陜甘寧邊區(qū)政府召開邊區(qū)勞動英雄大會，吳滿有等勞動英雄在給毛澤東的獻詞中也喊出了“毛主席萬歲”的口號。據(jù)考證，當時來延安參加大會的勞動英雄們深感自己過去是被人看不起的窮苦人，現(xiàn)在翻了身，成為光榮的勞動英雄，非常感激毛澤東、朱德和共產(chǎn)黨，于是他們紛紛給毛澤東發(fā)出獻詞。其中，延屬分區(qū)勞動英雄吳滿有、趙占魁、申長林、楊朝臣等45人在給毛澤東的獻詞中喊出了“毛主席萬歲”的口號。1943年12月1日的《解放日報》刊登了這個獻詞。中直、軍直等勞動英雄及模范生產(chǎn)工作者代表給毛澤東的獻詞中也有“我們要高呼：毛主席萬歲！”的字句。

或許在那時這一口號在人民群眾中已廣泛流傳。在黨的文件中也開始使用。例如1945年4月在中共七大上，朱德作軍事報告，報告結束時高呼“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毛澤東同志萬歲！”周恩來在講話的結尾也高呼了這兩句口號。黨的七大一個重大歷史性貢獻是將毛澤東思想寫在了黨的旗幟上，確立毛澤東思想為黨的指導思想并寫入黨章。當年5月14日，劉少奇在《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中高呼：“我們黨的領袖、中國民族與中國人民革命斗爭的導師——毛澤東同志萬歲！”

七大期間發(fā)來的賀電中，晉察冀分局“敬祝我黨領袖毛澤東同志健康！”關中分區(qū)、晉綏軍區(qū)部隊高呼“毛主席萬歲！”晉察冀分局直屬機關的黨員高呼：“毛澤東同志萬歲！”華中分局直屬機關稱頌“我黨的領袖毛澤東同志已成為全中國人民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領袖、導師和救星”。6月14日，《解放日報》發(fā)表社論《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黨的偉大的英明的領袖毛澤東同志萬歲！”

在稱頌“萬歲”面前，毛澤東曾說：“人家喊‘萬歲，我說我52歲。當然不可能也不應該有什么‘萬歲，但總是引出一個任務來，即還要前進，要再長大一點。”這表明毛澤東在“萬歲”聲中的清醒，表明了他的謙虛謹慎和自我激勵。

1946年7月1日的《解放日報》社論《中國共產(chǎn)黨與中國——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25周年》最后寫道：“讓我們高呼：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就沒有中國！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前進！中國萬歲！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中國人民的救星毛澤東萬歲！”

考證“第一人”不僅難度大，而且極不現(xiàn)實，幾乎不可能得到論證。于是，有人將考證的范圍加以限制，縮小為是誰最早正式提出“毛主席萬歲”口號的。所謂“正式”，意指不是群眾或基層組織自發(fā)地喊，而是由黨和國家領導人提出或通過黨的文件正式提出的。

毛澤東的前秘書李銳在2003年11月13日寫《如何看待毛澤東》一文送到美國哈佛大學，參加12月上旬舉行的紀念毛澤東110周年誕辰座談會作為書面發(fā)言，其中提出：“1950年頒布的‘五一節(jié)口號 ，最后一個‘毛主席萬歲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對于這一說法，學者王春瑜曾專門致電李銳，向他請教。李銳在電話中回答：“1981年5月，中央在討論中共第二個歷史問題決議時，朱老總的秘書陳友群發(fā)言說，1950年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成立了辦公室，他參加了，擬了幾條慶祝五一節(jié)的口號，報請毛主席審閱，毛主席看后，提筆加了一條口號：‘毛主席萬歲！陳友群的發(fā)言，引起與會者的關注，寫會議簡報，我看這個情況很重要，特地將這期簡報，保留了一份，現(xiàn)在還在我手中?！?/p>

中央文獻研究室研究員張素華曾查閱過1950年《慶祝五一勞動節(jié)口號》的原始檔案。從這份檔案可以看出，《慶祝五一勞動節(jié)口號》的初稿是胡喬木的筆跡，說明是胡喬木起草的。胡喬木起草的初稿擬出 “五一口號”共35條，最后兩條分別是“中國人民大團結萬歲！”“毛主席萬歲！”張素華介紹說：“這份檔案至今保存完好，16開，共5頁，全文豎寫，字跡十分清晰?！?/p>

當年，胡喬木起草后，將初稿送劉少奇審閱。劉少奇對其中的第9條、13條、16條、17條、19條、22條、25條、29條、31條、32條、33條、35條作了具體修改，并刪去第34條“中國人民大團結萬歲！”其中，劉少奇將第33條“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修改為“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人民勝利的領導者與組織者萬歲！”將第35條“毛主席萬歲！”修改為“偉大的中國人民領袖毛澤東同志萬歲！”劉少奇修改后，于4月18日將修改稿報送毛澤東。原始檔案第1頁的右側寫有劉少奇的請示：“毛主席：此件請審閱。如可用，請交尚昆印發(fā)政治局各同志?！?/p>

看過劉少奇送審的 “五一口號”修改稿，毛澤東4月21日對其中的3條作了修改：一是將第14條中的“堅決貫徹勞資兩利、公私兼顧的經(jīng)濟政策”改為“堅決貫徹公私兼顧、勞資兩利的政策”；二是將第19條中的“不動富農(nóng)財產(chǎn)”改為“不動富農(nóng)的土地財產(chǎn)”；三是將第24條“臺灣、西藏和其他待解放區(qū)的人民，努力協(xié)助全國解放事業(yè)的完成”改為“臺灣、西藏和其他待解放區(qū)的人民，準備一切可能條件，配合人民解放軍的適時進軍，解放自己，完成統(tǒng)一！”其他地方?jīng)]有改動。

按照慣例，這份文件還要經(jīng)過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才能正式發(fā)出。因此，毛澤東改完之后，又在標題《慶祝五一勞動節(jié)口號》的下面加了一個括號，在里面寫了“草案”二字，并在這份檔案第1頁的上方批示：“尚昆印發(fā)。印發(fā)政治局各同志及喬木、陸定一、陳伯達、李立三、聶、薄，星期三討論?！彪S后，楊尚昆就根據(jù)毛澤東的意見，在這一頁的左上方批示：“喬木同志：請印20份?！?/p>

在這份檔案上，胡喬木起草用的是鋼筆，劉少奇批改用的是毛筆，毛澤東批改用的是鉛筆，因此完全能夠區(qū)分什么地方是誰修改的。

毛澤東說的“星期三”是1950年4月26日。至于會議是如何討論的，沒有留下文字材料?！度嗣袢請蟆泛髞砉_發(fā)表的“五一口號”，由34條增加到了38條。增加的4條是：“向全國為人民服務的知識界致敬！”“全國各界人民共同努力，協(xié)助人民政府救濟災荒！”“在土地改革已經(jīng)完成的地區(qū)，迅速發(fā)給土地證，鞏固人民的土地所有權，努力進行春耕！”“全國各民主階級和各民主黨派團結一致，努力建設獨立、自由、民主、統(tǒng)一與富強的新中國！”最后兩條發(fā)表時仍是：“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人民勝利的領導者與組織者萬歲！”“偉大的中國人民領袖毛澤東同志萬歲！”，與劉少奇修改的一字不差。

由此看來，毛澤東在“五一口號”中自己加上“毛主席萬歲！”并非事實。（題圖為位于濟南市馬山鎮(zhèn)鏡內的世幅植物標語“毛主席萬歲”）

（責任編輯：胡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