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落款

2013-04-29 00:44:03閆文志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3年8期

閆文志

不知為何,王湄魚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天熱起來了,她經(jīng)常動不動就大汗淋漓,就是騎著摩托車去學校上課,提著電腦包上樓,她也感到心慌氣短。她這個人平時最討厭去醫(yī)院。她厭惡醫(yī)院。她在博雅醫(yī)院做人流的痛苦一幕,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事兒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她感覺還是像漫天灰塵一樣塞滿了她的嗓子眼。當然,周酸是后來才知道這件事的。他看過她電腦保存的離婚起訴書,她后來也和他簡單說起過。周酸也并不在乎。他們同居了三年后,周酸的老婆暗地里從老家來到南方,按照他在網(wǎng)上留下的投稿地址,竟然摸到了王湄魚所在的小區(qū)。周酸和老婆離婚后,他覺得王湄魚應該也會離開他。這期間,他不住在王湄魚的家里寫稿了,出去工作了,自己租賃了房子。這當然是王湄魚的意思。說白了,是她攆他走的。周酸覺得這樣也好,利索了。過了半年,王湄魚又給他打電話。他當然并不拒絕。在沒有得知他是個已婚男人之前,王湄魚是打算和他結(jié)婚的,她離了兩次婚,這是她的最后一搏。沒有想到,叫周酸給弄瞎了。周酸一直覺得很內(nèi)疚的。他這個人,本來就和北方老家的老婆沒有什么感情,出來混,有一個不可言說的目的,就是想找個自己中意的女人,把老婆甩掉。他實際上已經(jīng)達到了目的。開始,他是不打算和王湄魚結(jié)婚的。他本是個窮光蛋,只會寫幾篇小說發(fā)表發(fā)表,滿足一下虛榮心。似乎,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而王湄魚在一所學院教書,條件當然比他好一百帽頭子。周酸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心底里想結(jié)婚,又覺得自己車子房子都沒有,沒有能力娶親。等他老婆的事一冒出,王湄魚的心都涼了。周酸不解,王湄魚還聯(lián)系她干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說,兩人又交往起來。但這交往似乎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變得簡單了很多,也無非是某個周末了,雙方交叉著去對方的住處過一個良宵。周酸這個人身體看著高大,可其實體質(zhì)很虛。男女生活一多,他就覺得虛空,身體吃不消。他心底里打算就別和王湄魚來往了。上班壓力大,再加上一些雜事,有時候兩個人就吵架,吵完分開,過段時間,不知怎么又在一起了。這讓周酸很痛苦。

這次,王湄魚覺得自己是挨不過,只好去人民醫(yī)院。一查,甲亢。醫(yī)生建議住院。王湄魚不像周酸,她是有醫(yī)保的,但是她還是心疼錢。醫(yī)生說,這病要是不及時治療,后果相當嚴重。王湄魚心驚肉跳,說,怎么嚴重?醫(yī)生說,還怎么嚴重?你不能教書了唄!王湄魚只好辦理了住院手續(xù)。把自己的課能調(diào)的往后調(diào),不能調(diào)的找同事先代替,日后再幫人家的忙。晚上,一個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著別的病床前都有丈夫或妻子或孩子或父母端茶倒水熱情親情備至地照顧,就自己清冷孤單,她頗難受了一陣,落淚了。這個時候,她是和周酸吵過架的,按照吵架規(guī)律,無論誰對誰錯,只要一吵完架,王湄魚是會有三周的時間不理周酸的。這是個鐵律。就算周酸發(fā)信息打電話賠禮道歉,她也不接不回復。她不知她曾經(jīng)的兩個男人是不是因為這個和她離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反正必須要這樣。后來,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記起,這是她母親教給她的。當然,她也是在她母親第三次婚姻里出生的。

現(xiàn)在自己住院了,雖說上個廁所打個飯什么的,她自己能照顧自己,可是,自己孤單一人,再怎么也不好看,她也確實喜歡被人呵護(豬也喜歡這樣)。她有心給周酸打個電話,又難為情,覺得是自己先服軟。這離吵架才一周,早著呢。她只好狠著心,裝硬。周酸發(fā)了很多信息,撥了很多電話,把這些都做完,情緒也支離破碎,他也覺得自己盡了力,忙自己的去了。王湄魚再怎么孤寂,再怎么折騰,他一概不知。第二天晚上,同事李婀和小紅來看王湄魚。她們是知道她談了個男朋友的,當然,她們不清楚她和周酸之間的那些底細。王湄魚兩次婚姻在學校里是奇談,大家都知道。她又找了男友,人家只是要知道這事就行,再也不想過多關(guān)注,再說,王湄魚是十年怕井繩的人,她什么都保密,不得已。

李婀問王湄魚你那位怎么沒有來照料你?王湄魚只好編瞎話說周酸加班。性子爽直的李婀看不下去了,就給王湄魚要周酸的電話。王湄魚只好說給周酸已經(jīng)打過電話了,十點后他來。李婀也就信了。兩人走后,王湄魚坐在床上,牙齒咬得咯嘣響。

她有時候真的想把周酸徹底忘記。遠遠地離開他。周酸有什么好呢?一沒有錢,二是脾氣太執(zhí)拗,很多時候都不聽她的,再就是,他對她關(guān)心不夠。這是她最煩惱的。她明明和他一再強調(diào),住在一起了,每天上班前,雙方要來一個擁抱,有一個親吻的,可是,他就是無法做得正規(guī)!簡直就是應付!有時則完全忘記!你說他,他還振振有辭:你以為你是國家元首出國訪問?。磕阋詾槟闶菤W洲貴婦???真是氣煞我也!可是,他有時也做得很好。認識這么六七年了,雖說磕磕碰碰,但是一路走來,還是有歡樂,有溫暖,她也因有了他,才覺得日子不再孤苦。她一直想找一個心目中理想的男人:高大,溫柔,體貼,周到,聽話,經(jīng)濟獨立,善良,把她捧著,讓她天天心花怒放??墒桥龅降哪腥硕加羞@樣那樣的缺陷。她迷惑了。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可是她希望她身邊有一個盡量完美的男人。周酸是嗎?他有那么多的缺點:高大的個子粗糙的皮膚,卻喜歡買香水,買眼霜,亂花錢!這點怎么看怎么有女人氣。沒有錢,還抽煙!容易惱怒,一句話不如意,就發(fā)脾氣,咆哮如雷!感性大于理性!雖說他能寫作,可是他也沒有弄出名氣啊,寫作能當飯吃嗎?他寫了那么多小說,可是大多不都還在硬盤里躺著?他就是一個不切實際,好高騖遠的人!

王湄魚仰躺在床頭,把枕頭放在腦后,心里怒火中燒。醫(yī)生告訴她,不要生氣,甲亢這玩意兒往往由生氣引起,生氣加重病情??墒俏覜]法不生氣?。∷斐鋈^,重重地在被子上捶了一拳,身體隨著顫動。旁邊兩張病床圍著的人立即都停止了交談,看著她那一張氣歪的臉,都覺得是不是自己光顧著說話,吵著,得罪了她。

她想喝口水,下床一摸暖瓶,空的。唉。她只好下樓打開水。裝滿了壺,突然覺得不口渴了,決定不先上病房,就沿著花圃往前逛。隨便逛,愛怎么逛都行。到了急診室那兒,迎面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和一個小巧的長發(fā)女人迎面走出來。王湄魚雖然眼睛有點近視,可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男的竟然是周酸!呵呵!傍上了別的女人啦!她的肚子一下子又被某種氣體灌滿了。很快,一男一女就走過來了。她大聲咳嗽。但是周酸卻沒有看她,而是只顧著和身邊的那位女人說話,一臉的笑容哦。擦肩而過。王湄魚猛然想起自己穿著病號服,一旦穿上這種帶藍色粗條紋的寬松衣服,病人基本就一個面孔了。她氣急敗壞,把暖瓶擱在花圃旁,轉(zhuǎn)身一溜小碎步?jīng)_上去。她想好了,攆上周酸,首先給他一個耳光!打完了呢?再說!然而,等到她趕上周酸,卻是一副嬌滴滴的害羞的神情,輕輕拉了一下周酸的衣角,柔柔地說:老公!

周酸和那位顯然還很年輕的女人都驚訝地轉(zhuǎn)過頭。首先是女子說話了:喲,周酸,這就是你老婆???(周酸想,狗屁,老婆是封號嗎)于是這個留著一頭栗色披肩長發(fā)的女子首先伸出手,和王湄魚握手。王湄魚覺得她手里的這手柔膩膩的,很熱乎,像一塊沾了點水汽的名牌肥皂。周酸忙僵硬地笑著給女子介紹:呵呵,這,這是我老、老婆!又轉(zhuǎn)頭對王湄魚:這是公司的同事栗小原。

王湄魚臉上的肌肉一條一條的,似乎已經(jīng)被撕開,正在往外滴血。栗小原就說,周酸,我先回去了,謝謝你??!說著沖王湄魚擺擺手,靈動地扭臀走了。

周酸提著暖瓶,一直把王湄魚追到住院部門口。王湄魚酸溜溜地說,陪著人家來打胎啊?周酸低聲下氣地說,嗐,你說啥!摸了摸她的病號服,說,怎么住院了?你穿著這身,還挺耐看!王湄魚說,我不穿這身就不耐看?周酸知道王湄魚見了他話里就帶刺,放個屁也帶刺的,也不介意,扶著王湄魚的肩膀,說,上去吧。王湄魚嬌嗔地一撥拉他的手,把他的手拉到腰際,說,傻呀,這兒!說多少回了,要攬著腰,別把爪子亂放!周酸心里窩著一團火罵著,嘴上還是甜蜜地埋怨著,怎么不給我打電話?他扣著她的腰,兩人親昵地邁上臺階。王湄魚的氣全消了。

就是一個動作的事。她想著,他為何不能做得再準確點,再自然點?女人其實多好哄啊。

周酸給她倒了開水,端到她手里,看她小心呷了一口,才說,栗小原呢也加班,卻突然不舒服,晚上嘛,一個人出來不方便,就喊上我。王湄魚說,你們公司那么多男的,怎么不喊別人?周酸說,巧了啊,今晚加班的就我一個男的。是嗎?女人也就一個吧?她尖酸著。周酸說,我們單位本來男人就少,你是知道的。說著,周酸伸手給王湄魚捶腿,捏腳。王湄魚半躺著,舒服得要死,簡直要哼出聲來。她愜意地閉著眼。她知道那兩張病床邊的人都在羨慕地脧她。她瞬間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

過了會,周酸下去買了一袋橘子,一束百合花,房間里立即香氣襲人。王湄魚想,我為何要經(jīng)常和他吵架?他難道不就是一個最合格的男人嗎?她臉上幸福得要死,心里卻酸酸地想哭。

出院后,又養(yǎng)了一段時間,王湄魚恢復得很不錯了,她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氣。她很欣慰,平時懶得去管的一些事又在心里涌動。她一周只上四天課,這四天也還都是半天,所以平時閑散時間不少。周酸卻每周只有一個周日。到了周六上班這天,他就為周日怎么過焦慮。因為他覺得過一個周日,還不如不過。往往他還沒有回過味來,周日就結(jié)束了。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患了周日恐懼癥。怎么說呢?周六晚上十點躺上床,周日上午十點醒來,洗衣服,吃飯,看書,再睡個午覺,再醒來,就黃昏了。這就是他的休息日!一到周日黃昏他就后悔:這一天我是怎樣過的啊,怎么沒有過時間就沒了呢?時間到底去了哪里了?然后他出去,到超市里買點熟食,在超市門口的涼傘下吃了,看一陣街上的美腿、裙子和高跟鞋,黑夜就深了。趕緊跑回去洗澡,燒水喝,再看一會書,一看表,十點了。睡覺!他的心里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可是每到周日還是這樣。身不由己。要是某一個周日,王湄魚過來他這里,或者在王湄魚那里過,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往往還因為期間一兩次性事的消耗,更覺得累。累就累吧,他想,只有等到哪天自己不耐煩了,去深山隱居。

論起來,他在王湄魚的房子里過的周日比王湄魚到他這邊多些。因為王湄魚的房子大,條件好,是真正屬于她自己的房子。王湄魚也愿意他到她那邊,兩人都方便。隔一段時間,在周六黃昏,王湄魚就給周酸電話,周酸啊,我炒了兩個小菜,過來嘗嘗吧,你常在公司吃,也不營養(yǎng),而且,我還買了一瓶紅酒。周酸一邊接電話,一邊在心里鄙夷:靠,不就是招呼我去XX嗎?直說不就行了嗎?干嘛費這個勁?你做的菜我又不是沒有吃過,能和我們公司的相比嗎?雖然我們公司的是大鍋飯,但是大鍋飯也比你的小灶強!你炒個菜,稀稀幾根,肉片兩點,比料理店里的料理還吝!一口就吃光了。你那瓶紅酒我也是知道的,是你在超市購物積分多了,人家給的贈品,十一塊錢一瓶的!十一塊的紅酒!能叫紅酒嗎?起碼也要十二塊的!一邊想著,先有點沮喪,接著就有點興奮,想,畢竟是免費搞,不搞白不搞。飯菜差就差吧,也是免費的,累點就累點吧。就去了。本來他在公司已經(jīng)吃了,還是坐在桌旁,搛了肉菜,說,啊,好吃好吃,我這輩子沒有吃過這樣好的東西!舔了一口紅酒,盡管澀得舌頭麻,還是盡量優(yōu)雅地大叫:這就是1982年的干紅?不錯?。⊥蹁佤~就兩眼放光輝,看著他吃。他也就一不小心吃多喝多了,稍后沖涼上床做機械性運動的時候,間歇性放屁。王湄魚倒不介意。因為周酸說,這是你的廚藝的功勞。

某個周六晚上,周酸是在王湄魚房子里過的。酒菜也下了肚,床上運動也已經(jīng)結(jié)束,兩人懶散在床上,頭腦里一片空白。小憩一會,時間還早,兩人就計劃第二天怎么過。如果是兩人一起過周日,周酸感覺還好受點,因為兩人一般都是出去,逛街,或者遠點,冬天到鄉(xiāng)下摘草莓。南方草莓在冬天才繁茂。這樣,有人作伴,無聊就少些。王湄魚打算到孫文公園看杜鵑。一算時間,不對,杜鵑早開罷了。周酸就說好久沒有去步行街了,去那里逛逛吧。王湄魚叫道,好!正好去達芙妮看看有沒有新款的鞋子。兩人商量定了,又無話了。小睡了會,王湄魚想起了一個閑事,不妨這時說說,反正也沒有什么別的事。就說,你上班時間也不短了,快一年了吧,攢了多少錢了?周酸聽了,心里一沉。他最厭煩女人提錢了。但是他趁著還算不錯的心情,應付說,也沒有多少。王湄魚就說,你的存折在嗎?我看看。周酸說,我只有卡。王湄魚一伸手,不容置疑說,把卡給我我來保管。周酸聲調(diào)就高了:憑什么?你是我什么人?王湄魚以前也跟他要過卡,她確實也給他保管過。但是似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王湄魚眉頭一挑:你說我是你什么人?周酸說,我不知道。王湄魚忽地坐起來,兩手抓著他的肩膀,說,你真的不知道?周酸被她的指甲戳得肉疼,聲音大了,說,你放開!這樣的情景發(fā)生了多少次了,你覺得有意思嗎?王湄魚把毯子揭開,把周酸的裸體露出來,點著他的額頭,說,你說說,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周酸再次說,我不知道。王湄魚就撲通騎在他的身上,聲嘶力竭搖晃他的腦袋。周酸頭就開始發(fā)暈。他挪一下位置,離王湄魚遠些。王湄魚再靠上去,再晃他。他再挪。最后,他掉到了床下的地板上。王湄魚跳下來,繼續(xù)騎在他身上,搖他腦袋。不多會兩人都大汗淋淋。周酸就惱了。爬起來,穿上衣服和鞋子,打開門,下樓了。王湄魚淚眼婆娑,很想去阻止他的出走,又覺得丟面子。

第二天,這樣的一個周日,周酸單獨在自己的租屋里過。他的內(nèi)心無比凄涼,比平時更甚。是啊,相似的情景何其多也!他記不清了!

他像一攤狗糞一樣窩在床上,渾身哆嗦著想:我有錯嗎?她又有錯嗎?誰錯了?

他漸漸睡著的時候,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片比平時廣闊得多的天空,海藍色的天空,可是,隨著一只麻雀的掠過,天空突然充滿了紛亂的黃色羽毛。遮天蔽日的羽毛,讓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悶死了。

一個月后,兩人和好了。周酸也從公司辭職了。他覺得自己很累,再不好好休息一下,他會死。他連著睡了三天覺,第四天早上,他被王湄魚的電話召去了。然后,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跟著王湄魚去了廣州機場。王湄魚的父親病危了,她要他一起回去。周酸坐在機艙靠窗的位子,白滾滾的云層比女人的乳房還要恣肆。他不知道自己到中部的那個小城干什么。奔喪嗎?他暗自笑了起來。

王湄魚的家人他都見過。因為他來過這個小城一次。而且,還在某個小區(qū)三樓王湄魚家的一間臥室里,和王湄魚行過一次男女之事。當時王湄魚的父親在住院,她的母親上街買菜去了。他們是在王湄魚的姐姐接替的情況下,從醫(yī)院逃出來的。那時候,他們經(jīng)常要徹夜不眠,在病房里為老頭子端屎倒尿。身體極度疲憊。但是那次性生活,質(zhì)量竟然很高。是僅有的十余次高質(zhì)量情景之一。沒有想到僅僅一年后,他會再回來。他不想來。他算誰呢?

他們在小城下了班車后,被王湄魚姐姐王湄萍的電話牽到了一座小山前。山腰有一些房子。到處是樹林。腕口粗的矮樹,不知什么名字。黑鴉鳴叫。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到了一座大門前,周酸仰頭,看到了那座高高的黑煙囪,才知道,這沒有掛牌子的地方是殯儀館。

王湄萍,王湄魚的姐,一個離婚已經(jīng)二十年的女人,家里的老大,見了他們倆,上來一把摟住,然后大哭。王湄魚也哭。周酸不覺也哭了。他覺得放在他背后的王湄萍的那只胳膊軟弱無力,像一根浸濕的麻繩。有人在門口放鞭炮。急促的爆炸聲。然后,他們倆被引進一間小屋子,老頭的相片坐在小桌上,在微笑著看著他們。王湄魚跪下來哭。她嚶嚶地哭。周酸也只得跪下來。他突然突兀地來了一聲:我的爸爸呀!就幾乎趴在地上。王湄萍忙來攙扶他。接著,王湄魚也被扶起來了。然后,一陣鞭炮炸響。又有客到。周酸跟著王湄魚向大門口跑。那伙人手里拎著燒紙等祭品。王湄萍到了那伙人跟前,撲通就跪下。王湄魚也跪下。王湄萍的女兒也跪下。周酸也只好跪下。地上很濕,天空還在飄小雨。他們的膝蓋都裹著泥巴??腿吮蛔尩絼偛拍情g小房子。有人記賬,數(shù)錢,登記物品。門里門外有很多人。周酸站在一棵葉片零落的杉樹下,抬頭就看到了那高聳的煙囪。他的心里一凜。我們都會去那里的,從那里飄出來,散成虛無。他鼻子發(fā)酸。

又接了兩撥客人,王湄萍拿著一捆護膝,他們一伙,一人一副。帶上護膝,再跪在泥水里,也不怕濕了。

周酸不知自己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頭。他突然想到一句話,殺人不過頭點地。天黑下來,人群匯聚到一家還算干凈的餐館。周酸坐在一群陌生的談笑的中年婦女中間,身邊是王湄魚和王湄萍。這些人都是王湄萍的單位同事。他頭發(fā)蓬亂,內(nèi)心惶恐。外面是秋天的雨。他的心里冰涼。

晚上,他和王湄魚住在她姐姐家。洗澡上床后,周酸在被窩里躺了一會,他突然很想做愛。他抱緊王湄魚。王湄魚竟然很配合。她以為她會扇他個耳光的。夜很深了。完事后,他去洗手間撒尿,看到王湄萍一臉疲憊,還在客廳里核對禮單和人數(shù),為第二天的葬禮做準備。她的女兒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直打哈欠。

過了一會,王湄魚的老母親來了,提著一包東西。周酸去接。老太太說是老頭的煙袋、手機、印章、眼鏡。王湄魚過完了性生活,臉上的憂傷少了很多。她對母親說,爸爸的印章就留著,我保存著,做個念想。老太太說,做什么念想?他折騰我們還不夠?都埋到墓地里,我還想把他的所有衣服鞋子,還有坐過的太師椅都燒了呢!王湄魚就火了,叉著腰說,媽媽,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知道你們之間一輩子沒有愛情,可是,我老爸還沒有上山啊,你竟然這么鄙棄他!你還有沒有良心?那太師椅可是祖?zhèn)鞯陌。?/p>

老太太也雙手卡腰說,我是家長哩,我是家長哩,我說了算!老頭的東西,我看了害怕,所以,一樣也不留!我還想把房子都賣了哩。

王湄魚說,我就是要留!我愛我爸爸,你不愛我愛!

老太太說,你反了你啦?你難道不是我生的了?

王湄萍把賬本往臺上一甩:吵什么吵?有完沒完?這不是平時,爸爸尸骨未寒哩。說著,眼淚掉在了賬目上。周酸扯一片紙巾遞給她,然后把王湄魚拉到臥室。他們重新躺在床上,王湄魚緊緊抱著周酸,就像抱著他爸爸的骨灰盒。

第二天,告別儀式后,遺體火化。周酸燒完一捆紙,看到王湄萍站在火化室門口,一邊望著大煙囪里不斷噴發(fā)的黑煙,一邊哭泣。他的淚水也滾出來。王湄萍的同事一直站在她身邊小聲勸她。王湄萍還是大哭不止。

這哭聲在她抱著骨灰上了開往墓園的車子時,更甚了。她坐在車上,咿咿呀呀地哭訴著。她的嗓音清脆,洪亮,感情充沛,低回婉轉(zhuǎn),聽得人發(fā)顫,也聽得人心癢。等到快到墓園時,周酸突然想,不知她在床上的叫聲是否與此相仿?

人車擠滿了一面山坡,親友聚在墓前,在墓園兩個老頭子的指揮下,依次在碑前燒紙,放錢,然后站在那個放骨灰的位子上踩一圈,再叩頭。灼熱的紙灰紛飛,滾了人一臉。這個過程很長。周酸履行完自己的責任,在人頭攢動中,不知該干什么。只好站在一邊看。但是人頭擋著他,他什么也看不見。他想看什么呢?他其實什么也不想看。

暮色涌上來的時候,人群幾乎散盡了。周酸陪著王湄萍和王湄魚擦拭墓碑和墓臺。他這時才突然看到,墓碑的落款上,竟然刻著自己的名字:女王湄魚婿周酸叩首。這兩行字排在“女王湄萍孫女王媛媛”右側(cè),像兩條蟲子突然叮住了他的心臟。周酸愣了一會兒,王湄萍提醒他再把碑后擦一擦。他跳到碑后,一條肥大的橘紅色的貓突然跳起來,差點把他撞倒。這里的貓吃供品,形似牛犢。

他一邊輕擦粉塵,一邊伸手輕輕觸摸冰涼的碑體。他覺得石碑很燙。雨水落在上面,似乎發(fā)出沸騰的聲音。王湄魚擦拭酒杯的時候,由于手發(fā)抖,杯子掉到石臺上打碎了。她懊惱地站在那里。王湄萍又從籃子里摸出一個杯子,對周酸說,周酸,來,倒上酒吧。

下山的時候,周酸想,我什么時候該把我的名字從石碑上抹去呢?

責任編輯/何為

东港市| 阜新市| 德格县| 弥勒县| 临泽县| 兴山县| 滕州市| 石台县| 女性| 吉安市| 青海省| 云和县| 桓仁| 呼伦贝尔市| 西充县| 南溪县| 加查县| 宜良县| 宿迁市| 梁山县| 舟曲县| 平凉市| 府谷县| 珠海市| 武宁县| 阳谷县| 德州市| 钦州市| 乌拉特前旗| 广河县| 定安县| 杨浦区| 马龙县| 乌拉特后旗| 平利县| 文成县| 桐柏县| 九龙坡区| 鄄城县| 安仁县| 弥勒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