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冰洋
內(nèi)容摘要:《誓鳥》的確可稱得上是張悅然的轉(zhuǎn)型之作,小說在題材的選取、敘述方式的使用及情愛觀的表達上都有大膽的反傳統(tǒng)突破。雖然小說也還存在著一些不足,但已可看出張悅然在嘗試沖破傳統(tǒng)牢籠的一種努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關鍵詞:《誓鳥》 題材 情愛觀 敘述模式
張悅然認為,長篇小說《誓鳥》是其告別青春寫作的轉(zhuǎn)型之作,有許多評論者對此予以肯定,他們大多認為,《誓鳥》的轉(zhuǎn)型主要體現(xiàn)在其小說的背景由當下轉(zhuǎn)向歷史,小說的內(nèi)容由描寫青春期單一的愛情范式轉(zhuǎn)向了對同性之愛、無性之愛等復雜愛情范式的描寫上。筆者認為,張悅然的《誓鳥》無論是題材、敘述方式,還是情愛觀都突顯了一種反傳統(tǒng)精神。
一.創(chuàng)作題材的大膽突破
與張悅然之前創(chuàng)作的幾部長篇相比,《誓鳥》的題材有了很大的突破,它體現(xiàn)在張悅然對南洋華人歷史這個宏大背景的巧妙處理上。張悅然把南洋華人等歷史故事靈活地穿插于作品中,與小說整體情節(jié)相呼應,體現(xiàn)了其構思的一種機智。譬如下面這段故事就是小說情節(jié)中的一部分:
他是鄭和船隊中的一名海員。船隊遇難后,他一個人流落到這個小島。島上有個馬來人的部落,男人穿著裙子,但很兇猛。女人對他很好,給他野果和糕餅吃??傮w來說,這里的人們都是慵懶的。他后來決定留下來是因為小島實在非常安靜,氣候也不錯,在濕季到來的時候,周遭的環(huán)境頗有幾分中國江南的味道。他是在跟當?shù)嘏藢W釀酒的時候,和那個叫敏蒂的姑娘搞在一起的。她是典型的巫族人,塌鼻梁,大眼闊嘴,身材豐滿。他和她好了之后,就住到了她的家里。她的父母不甚喜歡他,因為他不會打獵,也不信仰伊斯蘭教。他被帶到山上學習獵殺動物,又被帶到寺廟參加儀式。他不太會說馬來語,沒有人與他說華語,于是他變得越來越沉默。
張悅然認為“歷史可以賦予寫作者一個介乎于真實與虛構的空間”,華人下南洋的歷史是真實存在的,但文學創(chuàng)作者較少涉及,張悅然填補了這個空白,她正是借此在現(xiàn)實與想象中虛構了這樣一個歷史場景,她利用南洋極為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以南洋的雨季、海嘯等來烘托氣氛,似真似幻。雖然與小說中的愛情故事相比,南洋華人歷史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外殼,但張悅然恰是在這個宏大的歷史背景下完成了一次華麗的轉(zhuǎn)身。
由于是第一次嘗試這類歷史題材的小說創(chuàng)作,難免會出現(xiàn)對歷史場景的描寫不能游刃有余的現(xiàn)象,但張悅然借助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彌補了這一不足。她跨越了時間和地域,走進歷史的帷幕中,給讀者展現(xiàn)了晚明“大航?!睍r代華人下南洋的悲歡離合。
二.情愛道德的大膽反叛
張悅然的小說一向是以情愛故事為主線的,她前期創(chuàng)作的青春小說尤其擅長“情愛敘事”。《誓鳥》雖然也延續(xù)了這種情愛敘事的寫作手法,但與其以往小說不同的是,張悅然大膽地抒寫了違背傳統(tǒng)情愛道德的同性之戀、無性之戀、亂倫之戀,這是張悅然對傳統(tǒng)文學創(chuàng)作中清純愛情的一種反叛。
在《誓鳥》中,張悅然以晚明“大航?!睍r代華人下南洋為歷史背景,以追尋“貝殼中的記憶”為主要線索,圍繞春遲找尋記憶展開了幾樁愛戀故事,春遲、淙淙、鐘潛、宵行、駱駝、婳婳等都是這些離奇愛情的主角。女主人公春遲在母親慘死及自己被蹂躪之時,被海盜粟烈解救并與他私奔,粟烈在海嘯中為了保護春遲葬身大海,而春遲卻因海嘯失去了記憶,錯把粟烈的哥哥駱駝當成了記憶中的愛人,駱駝貪婪地占有了春遲后又拋棄了她。春遲為了找回愛情,寄希望于在貝殼中找回記憶,然而伴隨她的卻是徒勞與欺騙。
小說圍繞春遲展開了幾樁愛情故事。淙淙作為一個女性卻愛上了同為女人的春遲,當春遲拒絕她時,她產(chǎn)生了報復心理;鐘潛作為一個太監(jiān)卻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樣去愛去恨,但自己的無能讓他痛苦無助;宵行作為一個養(yǎng)子卻深深地愛上了其養(yǎng)母春遲,為了幫養(yǎng)母找尋記憶寧肯失去自己的一切。雖然這幾樁愛戀故事都是中國傳統(tǒng)道德所不能接受的,但在張悅然筆下,在這個南洋的國度里,好像一切情愛都不受道德、倫理的譴責,更沒有法律的束縛,有的只是生活的苦悶,欲望的落空,乃至性愛的無法滿足。
在《誓鳥》中,張悅然不僅描寫了淙淙的同性之戀、鐘潛的無性之戀、宵行的亂倫之戀,還為我們著重刻畫了另外幾個人的感情糾葛:駱駝與春遲、宵行與婳婳。駱駝與春遲之間并沒有真正的愛情,有的只是肉體的結合,是駱駝對春遲的一次次背叛,是駱駝內(nèi)心深處揮之不去的種族歧視。駱駝認為春遲是華人女子,不能陪他住到他們的部落里,但他的一句“待你記起那些,再帶著短刀來找我”,把春遲的一生都埋葬在了尋找記憶之中。而婳婳與宵行相遇更是一場錯誤,宵行深愛著春遲,婳婳盡管執(zhí)著地愛著宵行,但卻無法從宵行那兒分得一份愛,婳婳的順從使她走向了死亡。小說中,盡管淙淙、鐘潛、宵行都為春遲付出了一切,但春遲卻沒能接受這種不倫的愛情。可見,《誓鳥》中的情愛是在傳統(tǒng)道德與反傳統(tǒng)精神的反復掙扎下的愛戀,所以無論哪一段愛情都沒能得到完美的結局。
三.敘述模式的大膽創(chuàng)新
小說《誓鳥》分為八個部分,作者采用了晚明話本的形式分別為各部分命名為《貝殼記》《投梭記》《魔鏡記》《紙鳶記》《種玉記》《香貓記》《焚舟記》《貝殼記》。在每個部分,作者都創(chuàng)造性地采用了故事中鑲嵌小故事的獨特敘述模式,作品通過這些小故事對南洋華人的生存狀況進行了似真似幻的描寫。
《誓鳥》中共出現(xiàn)了11篇南洋華人的小故事,除第一個故事外,在每個故事前,作者都加上了一段引人入勝的引導性文字,這些文字為小說籠罩上了一種神秘的色彩:“沿著螺旋狀的樓梯一直向下走去,這沉墮的王國卻并不是地獄。一直走,直到風聲塞滿耳朵,灰塵蒙上眼睛,荊棘纏住雙腳,記憶的主人才幽幽地現(xiàn)身?!弊x者讀了這段文字,似乎進入了古老的神話中,神秘而又傳奇,作者為我們展現(xiàn)了17世紀南洋華人的生存狀態(tài):種族歧視,隨意殘殺,沒有尊嚴,這就是南洋華人生存狀態(tài)的真實寫照。這些小故事是現(xiàn)實與想象的完美結合。
此外,張悅然還采用了“環(huán)形敘述”方式?!妒镍B》開篇寫道“記憶如此美麗,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這句話成為整部小說的引子,由此小說以記憶為主要線索貫穿整個故事,春遲為了尋找記憶而回環(huán)于“貝殼”與“記憶”之間,甚至不惜刺瞎雙眼,鉗掉指甲。小說中的記憶意味著時間的回環(huán),這也是作者有意營構的“環(huán)形敘述”方式,這種雙重敘述視角及雙重線索的使用,不僅不會讓讀者感覺故事之間互相脫離,同時又給人以靈動之感。
張悅然在小說中使用的環(huán)形敘述、夾敘小故事、明朝戲本的章標題等,都打破了傳統(tǒng)文學的敘述模式,給人一種新奇的感覺。這也讓我們從另一個側面看到了張悅然想象力的豐富與奇特。
綜上所述,《誓鳥》的確可稱得上是張悅然的轉(zhuǎn)型之作,小說在題材的選取、敘述方式的使用及情愛觀的表達上都有大膽的反傳統(tǒng)突破。雖然小說也還存在著一些不足,如有論者認為,《誓鳥》中“由于場面描寫的虛化,富有現(xiàn)場質(zhì)感的細節(jié)描寫也太少太少”①,還有論者認為,《誓鳥》中的愛情“離開現(xiàn)實的土壤,背離了生活中的常情……”②但不可否認的是,從《誓鳥》中已可看出張悅然在嘗試沖破傳統(tǒng)牢籠的一種努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注釋:
①江冰,在歷史與幻境之間——評張悅然的長篇小說《誓鳥》[J],小說評論,2007年4期,第54頁.
②胡用瓊,缺失的記憶,瘋狂的追尋——張悅然長篇小說《誓鳥》中的愛情解讀[J],名作欣賞,2012年6期,第16頁.
(作者單位: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