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燕

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中認為《竇娥冤》“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魯迅認為“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而《竇娥冤》中最有價值的東西，無疑是竇娥“真善美”的品質(zhì)。當“真善美”遇見“丑惡貪”時，有價值的東西被毀滅，悲劇便產(chǎn)生了。

竇娥的“真”表現(xiàn)在她對丈夫的忠貞上。命途多舛的她本以為成親后便會苦盡甘來，不料，結(jié)婚不到兩年丈夫就死了。丈夫早逝后，她堅貞不渝，獨守著對丈夫的那份愛。面對張驢兒父子的威逼，她不屈服，罵道：“想著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張驢兒情受？”；面對婆婆的半推半就，她斥責道：“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萬事休！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即便是面對官司的威脅，她也毫不畏懼，拒絕道：“我一馬難將兩鞍鞴，想男兒在日曾兩年匹配，卻教我改嫁別人，其實做不得?！庇伤龑φ煞虻闹邑懣梢娝龑Υ星榈恼鎿磻B(tài)度。

竇娥的“善”表現(xiàn)在她對婆婆的孝順上。從小沒有父母疼愛的她始終把婆婆當做親娘來看待，小心服侍，細心照顧。丈夫的早逝對她們婆媳來說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但也讓她們的心更近了。婆婆索錢遲遲不回，她擔心掛念。特別是受到張驢兒陷害后，她為了保全婆婆，寧愿犧牲自己?！扒樵刚J藥殺公公，與了招罪。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后來在赴刑場的路上，她乞求走后街，只為“怕則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見”。由此可見她對婆婆的孝心！

竇娥的“美”表現(xiàn)在她對天地的斥責與祈盼上。當一切已成定局，下毒的逍遙法外，無辜的含冤問斬，一個弱女子只能無奈地指斥天地?！盀樯频氖茇毟F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舟！地也，你不分好歹難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雖然痛恨天地不公，但她還是寄希望于上蒼，于是有了問斬前“血濺白練”“六月飛雪”和“亢旱三年”的誓愿。作者進行這些驚天動地的描寫，是希望通過竇娥喚醒世人的良知，激發(fā)世人對不平世道的憤慨，催促人們?yōu)闋幦」胶侠淼纳鐣範帯８]娥所表現(xiàn)出的反抗是時代的最強音，因此她是最美的人 。

然而，這么忠貞、善良又美麗的女子卻遇上了這樣的人、這樣的社會——

高利貸的丑陋。蔡婆以放高利貸者的形象出場，但她不同于那些敲骨吸髓的惡人，而是一個敦厚、善良的老人。竇娥的父親竇天章為了進京趕考，借了蔡婆的高利貸，把竇娥賣給蔡婆做童養(yǎng)媳，從此，竇娥人生的悲劇旅程便開始了。蔡婆惹上張驢兒父子也是由于賽盧醫(yī)借了高利貸后償還不起他們父子而起了歹心被其救下引起，這是竇娥悲劇產(chǎn)生的導(dǎo)火索。

惡人的橫行。還不了高利貸便生歹意，救下別人便索取回報。賽盧醫(yī)可惡，張驢兒父子更可惡。這對無賴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救人之恩要挾蔡婆和竇娥招他們?nèi)胭?。蔡婆引狼入室，張驢兒被拒絕后，竟不擇手段肆意迫害，于是有了竇娥含冤問斬的情節(jié)。張驢兒的可惡行徑，正是元代黑暗社會的映射。

官吏的貪婪。案發(fā)后，張驢兒問竇娥官休私休時，充滿幻想的竇娥毅然選擇了官休，她認為官府“明如鏡，清似水”，沒想到遇見了一位“我做官人勝別人，告狀來的要金銀”的貪官桃杌。遇見桃杌，加深了她的悲劇進程。

《竇娥冤》是一部極具震撼力量的悲劇，它將人性的悲劇和社會的悲劇相交織，充滿了斗爭精神與悲劇性內(nèi)涵。竇娥的反抗行為是一種“真善美”與“丑惡貪”的斗爭。

作品的末尾，出現(xiàn)了一位執(zhí)法嚴明的“清官”。這固然是善惡各得其報觀念的體現(xiàn)，但最讓我們難忘的，是竇娥戰(zhàn)勝邪惡勢力的信念，是敢于抗爭的人性中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