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慧蘋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

●司法實務

涉眾型經濟犯罪司法疑難問題探析

聶慧蘋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

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疑難問題包括實體和程序兩個方面。實體方面表現(xiàn)為新型涉眾型經濟行為的犯罪認定；程序方面表現(xiàn)為刑事訴訟程序和民事訴訟程序啟動的交叉以及訴訟的拖延和重復。經濟行為的新型化是導致行為定性疑難問題的原因；而司法協(xié)作不暢通是引發(fā)涉眾型經濟案件訴訟程序問題的原因。對于新型涉眾型經濟行為的定性，應當結合民商經濟法，從市場主體資格、經營內容的可行性和真實性進行實質判斷。通過信息溝通、監(jiān)督和責任追究加強司法機關的協(xié)作，在實體和程序的結合中尋找解決涉眾型經濟犯罪疑難問題的最佳方案。

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定性；程序沖突

由于實務中的高發(fā)態(tài)勢，公安部于2006年召開了涉眾型經濟犯罪專題新聞發(fā)布會，對涉眾型經濟犯罪的概念及其特征進行了官方界定。①《公安部召開涉眾型經濟犯罪新聞發(fā)布會》，http://news.163.com/special/0001237T/1123jingjifanzui.html，網易網，2013年3月3日訪問.近年來，涉眾型經濟犯罪居高不下，且手法不斷更新，加之其涉及對象的眾多性和地域的廣泛性，涉眾型經濟犯罪在司法實務中還存在亟待解決的問題。目前有關涉眾型經濟犯罪問題的研究往往圍繞涉眾型經濟犯罪具體罪名犯罪構成的研究，未能全面揭示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疑難問題，因此無法為涉眾型經濟犯罪司法實務難題提供全面的理論支撐。本文欲從公安部發(fā)布的典型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出發(fā)，②相關典型案例有：2004年深圳飛鏢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購機返租”案件，2006年上?！氨氐美惫痉欠ń洜I、集資詐騙案件，2012年浙江億家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萬家購物”網消費返利案件。全面揭示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在實務操作中的疑難問題，并探尋引發(fā)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的根本原因，在此基礎上尋找解決相關問題的對策。

一、涉眾型經濟犯罪司法疑難問題的表現(xiàn)

（一）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實體定性的疑難問題

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的實體定性爭議也即行為是否構成犯罪以及構成何種犯罪的問題。換言之，涉眾型經濟行為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界定問題。可以說，罪與非罪以及此罪與彼罪的界定是刑法學研究的永恒問題。但是相較于其他刑事案件，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在實體定性上具有普通刑事案件不具有的特殊情形。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在實體定性上的特別之處在于，涉眾型經濟案件發(fā)生在市場經濟活動領域，對象是不特定的社會公眾，具備“促銷”、“發(fā)行債券”等合法經濟行為的形式，且往往采用新型經濟手法和經營模式。此類行為是合法的經濟行為，還是一般違反民商事法律或者經濟法律的違法行為，還是違反刑法的經濟犯罪，界限往往非常模糊，因而行為定性難度尤為突出。其次，相關行為復雜多樣，一般具有超出一個經濟犯罪的罪名所規(guī)制的經濟行為，行為的定性還存在具體構成何罪的疑難問題。舉例而言，深圳飛鏢公司的“售機返租”案件中，行為人利用合同空買空賣，通過編造虛假營利前景，利誘購機者簽訂購機合同，從而獲得購機款，符合合同詐騙行為；而公司運用依靠后購機者支付的資金維持公司運行，發(fā)展公司成員，并按比例對成員提成的內容，又屬于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的行為內容（原非法經營罪的行為內容）。在上海必得利公司案件中，非法出售股票的行為，兼符合非法集資行為，欺詐發(fā)行股票證券的行為以及非法從事證券的非法經營行為。

根據刑法對犯罪的規(guī)定，犯罪的認定包括兩個步驟，一個步驟是行為性質的判斷，行為是否屬于刑法分則規(guī)制的行為類型；第二步是行為程度的判斷，行為屬于刑法分則具體罪名規(guī)制的行為，且程度達到了應受刑罰懲罰程度的，才構成犯罪。在具體的涉眾型經濟案件中，由于刑法分則具體個罪往往也對體現(xiàn)程度的數額、手段、方式等情節(jié)做了具體規(guī)定，即便立法未作規(guī)定的，最高司法機關和偵查機關也根據司法經驗對體現(xiàn)程度的情節(jié)做了詳盡說明；而涉眾型經濟犯罪的輻射范圍廣、涉案金額大，其行為程度往往遠遠超過了刑法有關行為定性的程度要求。因此，有關涉眾型經濟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的程度認定相對容易。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實體定性難點在于行為類型的定性，也即行為是否屬于以及屬于刑法規(guī)制的何種犯罪行為類型。行為類型的確定是區(qū)分罪與非罪以及此罪與彼罪的關鍵內容。行為類型一旦確定，就能夠確定行為是否屬刑法規(guī)定的行為，以及是何種犯罪規(guī)制的行為類型。在促進市場經濟繁榮，推進市場行為創(chuàng)新的商品經濟市場中，經濟手段更新較快，市場經營模式不斷創(chuàng)新，很多經濟行為往往介乎合法與違法的模糊地帶，合法與否難以一目了然，涉眾型經濟行為尤甚突出。在涉眾型經濟案件中，需要判斷，以“聯(lián)營入股返利”、“購后返租”，“消費返利”，“綠色銀行”等名義進行的涉眾型經濟行為是合法的經濟行為，還是刑法規(guī)制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 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等犯罪行為類型。在新型涉眾型經濟行為方式和經營模式不斷創(chuàng)新的市場經濟下，新型經濟行為的行為類型判斷往往存在爭議。例如對浙江省“萬家購物”網站購物返利的經濟行為的定性仍然存在爭議：相關公安局和工商局認定行為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但也有社會公眾認為行為不違法，屬于合法的經濟行為。

在鼓勵市場經濟創(chuàng)新的當下，對于符合市場經濟行為形式但具有一定社會危害的新型涉眾型經濟行為的定性影響巨大：如果將行為界定為合法經濟行為，那么應當加以扶持和推廣；如果將行為界定為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則應當加以打擊和取締。更進一步，如果對行為的界定太過嚴苛，則無異于縮緊和抑制市場經濟行為；如果放任其發(fā)展，則可能危及社會公眾的利益甚至市場經濟秩序。因此，對相關涉眾型經濟行為的認定具有除罪與非罪之外的更重大的意義。

（二）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程序適用的疑難問題

涉眾型經濟犯罪涉眾人數眾多以及地域廣的特征對程序的影響不僅是涉案人員、涉案金額以及案件證據數量的增加。①深圳飛鏢公司售機返祖案件涉及15個省28個市，涉及飛鏢機7419臺，被告人10名，http://news.sina.com. cn/c/2005-11-11/07257409155s.shtml，新浪網，2013年3月11日訪問；萬家購物案件涉及全國2600多個縣區(qū)設有代理店，9.4萬個加盟商，182萬名會員，參見金華市工商行政管理局2012年6月11日公告；上海必得利案件涉及受害人252人，涉案金額2千余萬元，http://biz.xinmin.cn/guancha/2006/11/23/102267.html，新民網，2013年3月4日訪問.還對程序適用提出了新的難題。由于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發(fā)生在經濟活動中，往往涉及涉案人員的財產法律關系。因此極易導致民事訴訟程序和刑事訴訟程序的交叉。一般經濟案件也存在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的界定以及由此引發(fā)的程序適用的交叉，相關規(guī)范性文件對于民事訴訟程序和刑事訴訟程序交叉問題有著明確規(guī)定。①相關規(guī)定主要包括：最高人民法院1997年12月13日頒布的《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4月21日頒布的《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但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存在相較普通刑民交叉更復雜的問題，主要體現(xiàn)為訴訟程序啟動的交叉和訴訟的拖延和重復兩個方面。

第一，訴訟程序啟動的交叉。訴訟程序的交叉并非涉眾型經濟犯罪所特有。最高司法機關將刑事訴訟程序和民事訴訟程序的交叉歸納為三種情形。②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4月21日頒布的《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疑難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1條：同一公民、法人或其他經濟組織因不同的法律事實，分別涉及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嫌疑而形成刑民交叉；第10條：同一法律事實，涉及不同的法律關系而形成刑民交叉；第12條，同一法律事實所涉及的法律關系是刑事法律關系還是民事法律關系存在爭議而形成刑民交叉。有學者將其歸納為牽連型刑民交叉案件、疑難型刑民交叉案件和競合型刑民交叉案件。③劉宇：《民刑關系要論》，吉林大學2007年博士學位論文，第315頁。其中，牽連型刑民交叉案件和競合型刑民交叉案件僅造成不同司法機關之間案件的移送和程序適用的分離和合并的問題。而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不僅影響著案件的移送和程序適用的交叉，還可能導致訴訟程序啟動的交叉。

在涉嫌涉眾型經濟犯罪的案件中，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必然存在經濟利益關系，且一般由于被害人受到經濟財產損失而案發(fā)。由于涉眾型經濟案件在定罪之前，經濟犯罪和經濟糾紛的界定尚未明確。這可能導致公安機關進行刑事案件立案偵查之前，有的被害人為維護自身權益，以要求行為人履行合同或者賠償損失為由已經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由于被害人與行為人之間確實存在經濟糾紛，且涉眾型經濟案件中的一個事實并不能完全反映出經濟行為的犯罪性，因此，人民法院也往往以經濟糾紛進行了民事立案，啟動民事訴訟程序，甚至已經審結完畢。④李家勝：《經濟犯罪與經濟糾紛交叉案件審理中的若干問題的探討》，《法制與經濟》2008年第1期，第38頁。由于涉眾型經濟犯罪涉眾廣，可能出現(xiàn)針對同一法律事實已經啟動多起民事訴訟程序的情況下，再次啟動刑事訴訟程序的問題。也存在刑事訴訟已經審判終結，但是針對同一法律事實，再啟動大量的民事訴訟程序。例如在深圳飛鏢案件中，在人民法院對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判決生效以后，法院又受理了被害人的民事賠償訴訟5134宗，審判時間持續(xù)近半年。盡管針對同一法律事實的不同法律責任，法律允許適用不同的訴訟程序。但從節(jié)約司法資源而言，同一法律事實盡可能在一個訴訟中解決，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規(guī)定體現(xiàn)了這一傾向。先啟動刑事訴訟后啟動民事訴訟對案件定性的影響并不大，但是，先啟動民事訴訟程序后進行刑事判決，對行為的定性有一定影響：一旦對經濟行為啟動民事訴訟程序并進行民事裁判，意味著將其界定為經濟糾紛。如果后判決的刑事認定與民事認定一致尚可，如果刑事判決與民事裁判相沖突而需要撤銷民事裁判或者需改變責任承擔方式，在浪費司法資源的同時更有損司法權威。而這也正是最高司法機關將先刑后民的司法經驗加以原則化的原因所在。

第二，訴訟的拖延和重復。由于涉眾型經濟案件涉眾多，地域廣，案件證據的收集和偵查需要大量工作，極易導致訴訟的拖延和重復。在同一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中，有的被害人以刑事案件報案，有的被害人以民事案件報案；⑤在深圳飛鏢案件中，10余名作為被害人的購機者在與保險公司交涉未果的情況下，擬聯(lián)合起訴保險公司索賠。http://news.sina.com.cn/c/2005-11-11/07257409155s.shtml，新浪網，2013年3月3日訪問。在案件已經立案的情況下，部分被害人不到司法機關進行被害人及其涉案財產的登記或者不及時登記，⑥深圳飛鏢公司接受被害人購機者登記，從案發(fā)當年11月到第二年3月，長達5個月受害人登記時間。http:// news.sina.com.cn/c/2005-11-11/07257409155s.shtml，新浪網，2013年3月3日訪問。導致司法機關難以查明涉案金額和涉案人數，最終導致案件久拖不決，甚至影響案件定性的準確；還存在有的被害人在審判機關已經裁判生效之后陸續(xù)報案，這導致審判機關對同一事實進行重復審理，相關涉案人員遭受重復審判之苦；如果行為人的財產不足以全部支付賠償金額的，被害人之間就財產損失的實際賠償也存在重新分配等問題。

最高司法機關將民事訴訟程序和刑事訴訟程序的交叉以及刑事法律關系和民事法律關系存在爭議的案件統(tǒng)稱為刑民交叉案件。涉眾型經濟案件實體定性的疑難問題和程序適用的疑難問題是相互交叉的，且實體定性的疑難問題導致程序適用的刑民交叉，而程序的刑民交叉又反過來阻礙了實體的準確定性、強化了實體定性的難度。實體疑難問題和程序疑難問題的相互交叉致使解決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的疑難問題遠比分別解決實體定性和程序選擇問題的難度要大得多。

二、涉眾型經濟犯罪疑難問題的癥結

（一）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實體疑難問題的直接原因

案件事實和刑法分則個罪的犯罪構成分別是案件定性的對象和標準。由于專門偵查機關的大量工作，對事實的掌握并非刑法定性的難點。而刑法分則個罪對犯罪具體罪狀的規(guī)定也往往明確具體，即便是簡明罪狀，最高司法機關也會根據司法實務經驗加以詳盡完善。在某種程度而言，只要掌握好具體罪名的犯罪構成要件尤其是行為表現(xiàn)形式即可。也正是在這種思路下，目前有關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研究多數都圍繞著具體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犯罪構成展開。然而，大量對具體涉眾型經濟犯罪構成和罪狀的研究并未解決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大量的實務疑難問題的事實說明，對相關犯罪構成的研究不夠深入并非涉眾型經濟犯罪實體定性的原因。

犯罪的認定是案件事實與刑法規(guī)定進行匹配的過程，涉眾型經濟犯罪的認定也不例外，是案件事實是否符合刑法分則具體某一罪的犯罪構成的問題。如果能夠完全確定行為不屬于刑法分則犯罪規(guī)定的罪行，根據罪刑法定原則，不存在犯罪的認定問題，更無犯罪認定疑難問題所在。涉眾型經濟犯罪認定的疑難問題在于相關案件事實是否與刑法分則規(guī)定的具體個罪的犯罪構成是否一致的爭議。

目前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定性的難題不在于傳統(tǒng)經濟行為的認定，例如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的行為，即便其危害再大，涉案金額再多，不存在行為定性的爭議。存在定性爭議的行為大多是新型經濟行為。新型經濟行為有著傳統(tǒng)經濟行為的部分形式，但是又有新的運作模式和經營模式，不能依照已有法律規(guī)定進行直接判斷。導致對新型經濟行為無法進行定性的原因在于我國市場經濟的不健全和相關法律規(guī)定的滯后。市場經濟的不健全導致對新型經濟行為無法進行準確指引，而法律規(guī)定滯后導致對行為無法進行準確定性。

（二）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程序疑難問題的直接原因

訴訟程序由法律確定，任何程序上的疑難問題似乎都應當歸結于程序規(guī)定的不完善或者不合理。對于刑民交叉案件的程序適用，我國相關規(guī)定已經詳盡明確。在具體司法適用中，之所以還存在訴訟程序的沖突和重復，部分原因在于法律規(guī)定的不健全，更多原因在于不同機關之間的司法協(xié)作不暢通，導致相關規(guī)定無法正常發(fā)揮作用。

對于涉眾型經濟案件，行為定性的不準確是導致司法機關程序適用分歧的部分原因，而更多的原因在于涉眾型經濟案件涉及利益的重大性。這一點在跨地區(qū)司法機關的司法協(xié)作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在跨地區(qū)的涉眾型經濟案件中，由于利益而引發(fā)的狹隘的地方保護主義是引發(fā)司法協(xié)作不暢通的重要原因。針對同一法律事實，刑事訴訟程序和民事訴訟程序分別解決不同法律責任。從法律的應然角度以及法律規(guī)定的初衷，追究不同責任的司法程序之間應當是互相彌補的，但是由于追究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在程序啟動、程序規(guī)制以及對證據的不同要求，也給當事人逃避責任一定空子可鉆。

有的被害人在沒有經濟犯罪的情況下，利用同一案件先刑后民的規(guī)則，故意制造經濟犯罪嫌疑的假象，利用司法機關先刑后民的司法原則拖延民事案件的審理，以刑事訴訟程序逃避民事責任。有的當事人以民事訴訟逃避刑事責任：由于刑事判決并不以實現(xiàn)當事人之間的財產損失為關注重點，不同地域司法機關往往出于保護本地區(qū)行為人或者被害人的經濟利益而不予配合或者不予積極配合，甚至為保護本地區(qū)行為人或者被害人的財產損失在明知的情況下進行民事立案審判。部分司法機關為保護本地區(qū)被害人的財產損失，優(yōu)先以民事糾紛立案，在刑事管轄司法機關需要司法協(xié)作的要求下，為保障被害人財產損失得到賠償，依然繼續(xù)按照民事案件審理，并讓民事判決生效并執(zhí)行，對正常的刑事訴訟程序造成影響。

綜上，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的癥結在于實體爭議和程序適用相互交織，實體的原因阻礙了程序問題的解決，而程序原因加劇了實體問題的疑難程度，實體原因和程序原因相互交織加劇了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的難度。

三、涉眾型經濟犯罪疑難問題的解決思路

（一）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解決的直接途徑

第一，涉眾型經濟犯罪實體定性爭議的解決途徑。

市場經濟不健全和法律規(guī)定滯后所引發(fā)的市場監(jiān)管不力是引發(fā)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定性爭議的原因，然而這兩個原因都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面對新型經濟行為刑法定性的疑難問題，需要擺脫刑法對犯罪構成研究的局限，從刑法在整個法律體系中的地位以及犯罪與其他違法行為的關系入手。

涉眾型經濟行為不僅受刑法的規(guī)制，也受民商法和經濟法的調整，典型的如銀行的攬儲行為，環(huán)境污染行為，生產銷售商品的行為。違反民商經濟法的涉眾型經濟行為屬于涉眾型經濟糾紛，違反刑法規(guī)定的涉眾型經濟行為屬于涉眾型經濟犯罪?！胺ㄖ刃虻囊恢滦浴雹賉德]克勞斯·羅克辛：《德國刑法學總論》（第1卷），王世洲譯，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398頁；[德]漢斯·海因里?！ひ恕⑼旭R斯·魏根特：《德國刑法教科書》，徐久生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年版，第392頁。和刑法的最后性和謙抑性決定了刑法對于經濟行為違法與否的判斷必然應與前提法的違法性判斷保持一致。

刑法和前提法對同一經濟行為的違法性認定一致決定了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類型的爭議就不僅是刑法問題，也是民商經濟法的認定問題。因此，如果說涉眾型經濟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的程度判斷屬于刑法任務，那么換言之涉眾型經濟行為的行為定性卻是刑法和前提法共同的任務。這要求刑法裁判需要關注前提法的規(guī)定和裁定。在現(xiàn)有立法規(guī)定下，對于具有一定社會危害性的新型涉眾型經濟行為，既不能因為其危害性而直接定罪處罰，阻礙市場經濟的創(chuàng)新和自由發(fā)展。但也不能放任其危害市場經濟秩序和其他市場經濟參與者的利益。在現(xiàn)有立法規(guī)定下，應當結合刑法和民商經濟法等前提法的規(guī)定，撥開新型經濟行為的面紗，從實質上判斷行為是否具備合法經濟行為的形式要件和實質要件，從而判斷行為是否違法，并判斷行為符合何種違法行為類型。

首先，市場經營者是否具備主體資格。為鼓勵市場經濟繁榮，盡管我國相關國家主管機關對市場主體進入進行登記或者核準，但是，成為經濟主體的條件仍然相對寬松，只要符合相關市場主體條件的主體即可成為市場主體。對于銀行證券等金融領域，以及涉及國計民生的能源領域，我國實行嚴格的審批程序。我國法律對于不同的市場參與主體有不同的市場主體資格要求。判斷相關涉眾型經濟行為是否合法，首選需要判斷該市場主體是否具備應有的資質，具體包括是否具備足夠的獨立資金，是否具備進行經營活動所要求的硬件和軟件技術，對于國家限制經營的領域，市場參與者是否具備相關從業(yè)資格以及是否經過了相關審批程序。目前，涉眾型經濟犯罪中比較高發(fā)的非法集資型涉眾型經濟犯罪的主體多數都沒有具備從事金融行業(yè)資格，變相的從事金融業(yè)務。

其次，經營行為是否符合市場經濟運作的基本要求。很多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往往采用新型的經營模式和運作模式。要判斷新型經營模式是否合法，關鍵在于判斷新型的經濟模式是否符合相關經濟行為的市場經濟運作要求或市場經濟規(guī)律?，F(xiàn)如今，對于“購物返利”、“聯(lián)營入股返利”、“購后返租”，“消費返利”，“綠色銀行”等行為，應當判斷其營利模式是否能夠長期持續(xù)的獨立運營，是否符合市場營利模式。購物返利和消費返利等行為，其資金來源于消費者，而經濟活動的持續(xù)發(fā)展也需要后期更多消費人員和消費金額的跟進，一旦后期消費不足，則會導致資金鏈的斷裂。這類經營行為，其不具有經營的獨立性，有違市場經濟規(guī)律。另外，此類經營活動對消費者的承諾并不能完全履行，不僅無法實現(xiàn)消費者受惠的承諾，甚至損害消費者的經濟利益，其“只賺不虧”的經營方式，違背了市場經濟商家和消費者雙贏的要求。此類行為便不符合市場經濟的運作。

再次，經營內容是否真實。很多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以新型運行模式從事經濟活動，盡管其宣傳內容具有正當性和合理性，其宣傳內容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在實際運作中，其實際運營內容往往與宣傳內容并不一致，具體的經營無法實現(xiàn)預期宣傳的經營方式和營利預期。此類行為就不具有市場經濟行為的真實性。

第二，涉眾型經濟犯罪程序適用疑難問題的解決途徑。

解決涉眾型經濟犯罪程序適用中的問題，關鍵在于通過健全立法、完善相關程序適用的規(guī)定。但是在立法完善之前，應當在現(xiàn)有法律規(guī)定下，積極探尋方法，實現(xiàn)不同司法機關以及不同地區(qū)司法機關司法協(xié)作的暢通，防止法律外因素對涉眾型經濟犯罪程序適用的阻礙。司法機關的協(xié)作要求各司法機關在明確分工負責的基礎上，更強調各司法機關之間的合作。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特點決定了其證據的收集、案件的審理涉及多個地區(qū)，因此，針對同一涉眾型經濟案件的司法活動涉及多地區(qū)的司法機關。對于法律沒有剛性規(guī)定的環(huán)節(jié)，不同部門之間應當加強信息溝通。相關部門之間應當主動協(xié)商，打破部門局限，通過協(xié)商建立信息共享制度和資源共享平臺，定期召開信息溝通會議，實現(xiàn)信息的溝通；建立聯(lián)席會議制度，對于重大涉眾型經濟案件，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成立相關司法機關工作人員組成的專案組，協(xié)調案件的處理，實現(xiàn)案件處理的一致。對于因少數地方保護主義原因而引起的部門協(xié)作不暢通的問題，應當通過加強監(jiān)督機制和責任追究盡可能減少協(xié)作不暢通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

（二）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解決的根本對策

盡管針對涉眾型經濟犯罪的實體問題和程序問題提出了相應對策，在具體案件中，實體爭議和程序疑難問題并不能分開解決，因為在解決實體爭議的同時，程序爭議仍然存在，并且增加了實體爭議的難題；而在解決程序適用問題的同時，實體爭議仍然存在，并影響著程序的選擇適用。這導致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的實體對策和程序對策并不能很順利地獨立發(fā)揮作用。欲更有效地解決涉眾型經濟犯罪的疑難問題，需要注重實體對策和程序對策的結合。

實體和程序的結合需要司法機關在各自職責范圍內同時兼顧實體的準確認定或者程序的合理適用。具體而言，偵查機關除了全面掌握案件證據，還需要關注案件的準備定性，防止刑事立案和民事立案的沖突；審判機關不僅關注案件的審理結果，也應當通過對同一案件的程序適用加以關注，如果與其他機關適用的程序產生沖突的，應當及時依照相關規(guī)定進行調整；如果不同審判結果存在沖突的，審判機關應當及時啟動審判監(jiān)督程序或者中止執(zhí)行等程序，彌補實體定性的錯誤。

實體定性爭議是引發(fā)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疑難問題的重要起因。為減少涉眾型經濟犯罪疑難問題，除了準確定性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還應當加強涉眾型經濟犯罪行為的預防。涉眾型經濟犯罪案件的預防需要從刑法外著手，通過加強對市場經濟行為的經濟立法和市場監(jiān)管實現(xiàn)。首先，應當在社會公眾中加大市場經濟的經濟知識和法律知識的宣傳力度，提高社會公眾的辯識能力和防范能力。其次，應當促進經濟管理立法，規(guī)范經濟行為，實現(xiàn)市場主體的經濟行為和經濟監(jiān)管有章可循，并加強經濟行為主體資格的審查。最后，應當加強市場經濟行為的監(jiān)督，尤其加強對新型經營行為模式的審查和監(jiān)督，對于有違法律或者有違市場經濟秩序的行為，應當及時糾正或者取締。

（責任編輯：丁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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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502(2013)04-125-06

西南政法大學

2013-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