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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金圣嘆《水滸》評點中的老莊思想

2013-04-07 23:12潘程環(huán)
湖南科技學院學報 2013年6期
關鍵詞:金圣嘆水滸宋江

潘程環(huán)

(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廣東 廣州 510091)

金圣嘆是最早全面評點《水滸》的專家,對他的評點歷來有過不少的評說。由于他在評點中表現(xiàn)出種種矛盾現(xiàn)象,所以也曾引起過研究者們的爭議。肯定者有之,否定者有之,既肯定又否定者也不少??磥恚@些爭議還將將繼續(xù)下去,但隨著爭論的不斷深入,人們對金圣嘆的認識也會越來越全面深刻,當然對他在文學批評史上的貢獻,也會自有公論。在此,筆者僅就老莊哲學思想對金圣嘆的影響談一點個人看法。

也許有人覺得,把老莊思想和金圣嘆的文學批評聯(lián)系起來,似乎有點牽強附會,其實,我們只要仔細分析一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在金圣嘆的思想中,真有不少道家學說的成分,這些成分并不是直接表達出來的,而是和其他的思想成分溶合在一起,形成以儒家思想理論為外表,而實質上卻對儒家思想進行了修正的一種新的思想體系。這種思想既非純儒,亦非純道,而更像是外儒內道的儒道混合體,這正就是金圣嘆思想復雜性的表現(xiàn)。

金圣嘆生活在明末清初,他喜閱讀并以批書為務,狂放不羈,輕薄功名,這一點與莊子的人生態(tài)度頗有相同之處;他推崇莊周,故把《莊子》作為他評點的“六才子書”的第一部。確實道家作為儒家的補充和對立面,對后世中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文化心理、審美興趣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從金圣嘆對《水滸》的評點可以看出,他正是吸取了道家思想的精華,使他的文學批評獨樹一幟。在我國思想史上,各種學派思想互相影響而形成獨特思想體系的情況并不少見,魏晉時期的玄學,就是混合儒道兩家學說加以改造而形成的。當時,雖然儒學還是門面招牌,但老莊學說卻占有主要的內容,如何晏、王弼、郭象等的思想就是如此。何、王注《老》、《莊》,闡其精義,卻又標榜“名教”,尊崇儒家;郭象注《莊子》,力圖把儒學“名教”和老莊自然觀結合起來,以道解儒。在我國古代哲學思想史上,魏晉的玄學是打破了儒學獨尊的僵局,吸收了道家學說和改造了儒家學說的產物。這是一次突破,是我國古代思想史上的一次重大發(fā)展。南北朝時期,佛學影響很深,盡管儒學和佛學之間存在斗爭,但在斗爭中也不斷溶合,劉勰的三教同源思想及其《文心雕龍》中的文學理論,以儒為主,但雜以佛、老,這是很明顯的。唐宋以后,士大夫文人,雖多標榜儒學為正宗,但實際上,佛老思想已滲透到哲學思想領域中,而在文藝理論中影響更大。司空圖在《詩品》中吸取了老、莊學說之精華,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卻以禪喻詩,蘇軾豁達通脫,兼收各家之說,李卓吾有談佛之文,也有《解老》之作,他曾談經說法而非孔孟,但他不是佛教徒,而是反封建禮法的進步思想家。

金圣嘆所處的明末清初,在宋、明理學長期統(tǒng)治之后,當時反封建傳統(tǒng)的思想又活躍起來,諸如泰州學派以及李卓吾的思想。雖然金圣嘆在評價《水滸》的問題上和李卓吾大相徑庭,但是,在反對傳統(tǒng)、離經叛道這一點上則是有共同之處,而老、莊思想對金圣嘆的影響則更為明顯。這些影響,主要不是見于他口頭上的標榜,而是從他對人、對事、對問題的看法和評價中流露出來。當然,這也不能說他的思想主要是老、莊的道家思想,但可以說,他在不少問題上是用道家思想對儒家思想作了修正。這里,我們主要透過他對《水滸》的評點考察和探討老莊思想對金圣嘆影響的一些蛛絲馬跡。金的為人,“倜儻高奇,俯視一切”(廖燕《金圣嘆先生傳》),有傲抗圣人之志,他借評點書籍去發(fā)表自己的政治觀點和文學思想。而從他所選評的書籍,也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傾向,除《水滸》外,另一部是《莊子》,在他的遺著目錄中,有《南華經鈔》一種,稿雖不傳,但可以看出他對《莊子》不僅喜好,且有研究,自然不可能不受其影響。其次,他還選批了《離騷》,《史記》和杜甫詩,稱這五部書為“才子書”。他在一首詩中說:

鼠肝蟲臂久蕭疏,只惜胸前數(shù)本書。且喜唐詩略分解,莊、騷、馬、杜待何如?

除《莊子》外,他喜歡的《離騷》、《史記》等,都是一些不拘于傳統(tǒng),有獨立見解的著作,尤其是司馬遷兼容儒、法、道三家思想的反傳統(tǒng)精神,對金圣嘆必定有很深的影響。從他的一些言論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對莊子、屈原等是如何的推崇。他說:

夫古之才也者,世不相延,人不相及。莊周有莊周之才,屈平有屈平之才,馬遷有馬遷之才,杜甫有杜甫之才,降而至于施耐庵有施耐庵之才,董解元有董解元之才。(《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一)

在他看來,莊子等這些才子的文章皆至于“化境”:

故若莊周、屈平、馬遷、杜甫以及施耐庵、董解元之書,是皆所謂心絕氣盡、面猶死人,然后其才前后繚繞成一書者也。莊周、屈平、馬遷、杜甫,其妙不復具論……(《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一)

金圣嘆為什么把莊子等的著作稱為“才子書”呢?梁啟超曾作了如下解釋:“所謂才子者,謂其自成一家言,別開生面,而不傍人門戶,而又別于圣賢書者也”(梁啟超輯《小說叢話》)。這看法大致不差。金圣嘆既以別于圣賢書而自成一家言者為才子,則他也不會依傍圣賢之門戶立論,卻從莊子、司馬遷等處吸收營養(yǎng),這是可以理解的。金圣嘆不僅把《水滸》和《莊子》、《史記》等書相提并論,并主張以他讀《水滸》之法去讀《莊子》、《史記》,也就是說要“略其形跡,伸其神理”。從這些現(xiàn)象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金圣嘆和道家思想之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他在《水滸》評論中,有許多獨到之意,我們可從中找到和老莊思想之間有直接的內在聯(lián)系。

在文學批評方法上,也可從金圣嘆的批注、評點中看到其受老莊影響的痕跡。莊子認為讀書不能停留于言意之表,而是要得其神情,他在《天道》篇中說: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言傳也?!廊艘孕紊暈樽阋缘帽酥?。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 (《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三)

這就要透過言意之表去領會其“情”,所謂“不可以言傳”就是要心領神會,得其神理。莊子在《秋水》篇中又說:“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惫笞⒃疲骸胺蜓砸庹?,有也;而所言所意者,無也。故求之于言意之表,而入乎無言無意之域,而后至焉”。在《人問世》中又說:“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待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于聽,氣止于符。氣也者員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道者,心齋也?!边@都是要讀者得其神理而遺其文字外表,所謂“得魚忘筌”、“得意忘言”者是也。這對文學批評來說,雖然說得太神秘了一些,但要求不停留于言意之表,要悟其神,得其情,卻是對的。金圣嘆評《水滸》,就是強調要“略其形跡,伸其神理”,他在論《水滸》之寫作時說:

心之所至,手亦至焉,心之所不至,手亦至焉,心之所不至,手亦不至焉。心之所至,手亦至焉者,文章之圣境也;心之所不至,手亦至焉者,文章之神境也;心之所不至,手跡亦不至焉者,文章之化境也。夫文章于心手皆不至,則是其紙上無字無句、無局無思者也。(《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一)

這“無字、無句、無局、無思”的境界,也就是莊子說的“無言、無意之域”,當然這不是不可知論,而是要“伸其神理”。金圣嘆對《水滸》人物和事件的分析,就是用的這種方法。這種方法有其合理的一面,即是要透過現(xiàn)象而探其本質。但是,如果完全脫離言意之表去追求神理,也可能成為任意引伸,直至曲解原意,就會導致和原作精神背道而馳。這是莊子思想方法的缺點,也是金圣嘆文學批評方法論存在的缺點。

金圣嘆在批評《水滸》中表現(xiàn)出老莊思想的影響,除直接來自老、莊的著作之外,還和《水滸》本身有關。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有學者提出《水滸》作者的道家思想問題,這是值得重視的見解。容與堂本《忠義水滸傳》中,就有一位署名懷林的人寫過一篇《又論〈水滸〉文字》的文章,其文說:“《水滸》雖小說家也,實泛濫百家,貫串三教?!笨梢娗叭艘惨芽吹搅诉@一點?!端疂G》中對道教有不少描寫,有不少推崇之辭。雖然道教和道家思想還不是一回事,但也有一定聯(lián)系?!端疂G》作者受道家思想影響,主要是表現(xiàn)在他對封建禮法制度的揭露和批判,以及對自由、平等的贊美和追求。金圣嘆在批評時,凡符合這些精神的則贊美之,凡滿口仁義道德,遵奉封建禮法制度者,則揭露之,諷刺之,鞭笞之。所以,他對開口忠君、閉口招安的宋江深惡痛絕,斥之為“偽”為“假”,并腰斬《水滸》,刪去后半部的招安描寫,使這部作品表只現(xiàn)既反貪官、也反皇帝、一味造反的思想,這不能不說也和他的反傳統(tǒng)、反禮法的思想有關。由于《水滸》作者思想中的道家思想成分和金圣嘆思想中的道家思想成分的吻合,所以在金的批評中流露出道家思想傾向就是很自然的了。

金圣嘆在評《水滸》中所表現(xiàn)的老莊思想,并不是用宣言的方式直接表述的,而是表現(xiàn)在對人、對事、對問題的看法中,特別是體現(xiàn)于對人物形象的分析和評價中。而對人物評價,又主要表現(xiàn)于兩種不同類型的人物:一種是以宋江為代表的一類;一種是以李逵為代表的一類。從對這兩種類型人物的評價中,可看出金圣嘆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而這兩種態(tài)度都是從一個基點出發(fā),那就是是否符合他對“人”的褒貶觀點。這種觀點不是以儒家的仁義道德為標準,而是以老莊的“天放”學說為標準。不符合此標準者則予以揭露、批判,符合者則予以歌頌贊美。下面我們先從他對宋江的態(tài)度,看看老莊思想對他的影響吧。

老莊學說尚虛無,以道為本,主張“無為而治,而否定仁、義、禮、智。老子主張“絕圣棄智”、“絕仁棄義”、“絕學無優(yōu)”,并說:“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他把他所主張的“道”和“德”,視為最高規(guī)范,認為仁、義、禮則等而下之,是失去道德的結果;儒家規(guī)定的一切禮法制度,則更被視為“亂之首”,這是對儒家學說針鋒相對的否定。莊子發(fā)揮了這種思想,明確提出:“道德不廢,安取仁義?”(《馬蹄》)莊子認為儒家提倡的仁、義、禮、智都是違反人的本性,是“竊國者”用以欺世益名的假面具。他在《駢拇》篇中,反復論述了仁義為“附贅懸疣”,是“削其性”、“侵其德”、“失其常”的東西,他說:“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按這樣的觀點去觀察人和事,自然就把“仁義”不離口的人看作是偽君子。金圣嘆對宋江口口聲聲講仁、義、忠、孝,自然也就十分反感了。所以,我認為金圣嘆對宋江的批評,且不問其政治目的如何,就老莊思想對他的影響來說,倒是很明顯的。他對宋江的種種批評,集中到一點就是一個“偽”字,他認為宋江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都是虛偽的,正如莊子說的“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胠篋》)。金圣嘆對宋江,并非真正責其為“盜”,而是責其明明為“盜”而又滿口忠、孝、仁、義,此其一?!端疂G》中的宋江,形象較多的是概念化的描寫,除個別章節(jié)外,都是“忠義”二字的化身,缺乏鮮明的個性,由于概念化,故削弱了藝術性,此其二。金圣嘆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他在第卅五回總評中就很尖銳地批評說:

一部書中,寫一百七人最易,寫宋江最難。故讀此一部書者,亦讀一百七人傳最易,讀宋江傳最難也。蓋此一書百七人處,皆直筆也,好即真好,劣即真劣;若寫宋江則不然,驟讀之而全好,再讀之而好劣相半,又再讀之而好不勝劣,又卒讀之而全劣無好矣……乃今讀其傳,跡其言行,抑何寸寸而求之,莫不宛然忠信篤敬君子也,篇則無累于篇耳,節(jié)則無累于節(jié)耳,句則無累于句耳,字則無累于字耳。雖然誠如是者,豈將以宋江真遂為仁人孝子之徒哉?

之所以說“寫宋江最難”,“讀宋江傳最難”,就是因為宋江形象存在著矛盾現(xiàn)象:即他作為概念化的藝術形象,作者通過他宣揚的忠、孝、仁、義的概念和他的實際行為是矛盾的。因此,宋江口口聲聲忠、孝、仁、義,反而使人覺得并非發(fā)乎情性而有虛偽之嫌,無非是籠絡人心的一種權詐之術??磥?,這就是金圣嘆批評宋江的要害所在。可見,金批評宋江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借宋江以否定儒家的忠、孝、仁、義之說,把它看作是扼殺人的本性而成為致亂之物。另一層是揭露道學家們之偽,失卻情性之純真。金圣嘆在批《宋史綱》時說:

蓋盜之初,非生而為盜也。父兄失教于前,饑寒驅迫于后,而其才與其力又不堪以郁郁讓人,于是無端入草,一嘯群聚,始而奪貨,既而稱兵,皆有之也。然其實,誰致之失教,誰致之饑寒,誰致之有才與力而不得以自見?“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成湯所云,不其然乎?孰非賞之亦不竊者?而上既陷之,上又刑之;仁人在位而罔民可為,是豈稱代天牧民之意哉!

金圣嘆在這里婉轉地表述了“亂自上作”的觀點,人民起來造反,是階級壓迫的結果,那些身居上位的“仁人君子”們,不也是滿口忠、孝、仁、義嗎?對那些為求生存求解放而起來抗爭的“盜”,卻偏以忠、孝、仁、義繩之,豈不是自相矛盾嗎?不從問題本身和實際去直書“盜”之為盜,而硬要給“盜”披以忠、孝、仁、義的外衣,給最高統(tǒng)治者——皇帝,也披以忠、孝、仁、義的外衣,這不是忠、孝、仁、義的自我否定么?莊子說:“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為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钡鞘ト藗儏s偏要人們“蹩躄為仁,踶跂為義”,于是“天下始疑矣”,又要人們“澶漫為樂,摘僻為禮”,于是“天下始分矣?!背尚⑹柙疲骸胺蛘佀氐老瑵矀嗡蛊?。……于是宇內分離,蒼生疑惑,亂天之經,自斯而起矣”。莊子進一步指出:“毀道德以為仁義,圣人之過也?!ト饲鄱Y樂,以匡天下之形,懸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爭歸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過也?!?以上見《莊子·馬蹄》)金圣嘆的思想顯然和莊子的這些言論是相通的,他對《水滸》人物的臧否,表明他對“盜賊”是同情的;因為他們是被逼迫才鋌而走險,所以在金圣嘆看來,盜賊就是盜賊,不必假以忠、孝、仁、義;而貪官之為貪官,也是在皇帝庇蔭下存在,故亦不必以忠、孝、仁、義去美化皇帝。這就是金圣嘆處處借批判宋江去揭露儒家道德觀的虛偽性的原因。他對以“忠義”題《水滸傳》的做法很反感,認為后世之人“冠之以忠義之名,而又從而節(jié)節(jié)稱嘆之。嗚呼!彼何人斯,毋乃有亂逆之心矣夫!”(《宋史綱》批經)顯然這是金對封建倫理道德的“忠義”觀的否定。

金圣嘆雖批評儒家的“忠義”,但也并不廢忠義之名。他曾說:“忠者,事上之盛節(jié)也;義者,使下之大經也?!庇终f:“忠者,與人之大道也;義者,處已之善物也。”(《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一)他還對“忠義”作過這樣的具體解釋:

何謂忠?天下因緣生法,故忠不必學而至于忠。天下自然無法不忠:火亦忠,眼亦忠,故吾之見忠。鐘忠,耳忠,故聞無不忠。吾既忠,則人亦忠,盜賊亦忠,犬鼠亦忠。盜賊、犬鼠無不忠者,所謂恕也。夫然后物格,夫然后能盡人之性,而可以贊化育,參天地。今世之人吾知之,是先不知因緣生法,則不知忠。不知忠,烏知恕哉?(《金圣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序三)

因緣生法是佛家術語,大乘(《入楞伽經》云:“一切法因緣生?!边@里金圣嘆借佛家的因緣說,說明忠恕應緣乎情性,本乎自然,直道而行,毋庸做作,這實際上也是修正儒家忠恕之說,回到老莊的思想立場。在金圣嘆看來,所謂“忠恕”、“忠義”、“忠孝”,都應出于天性,順乎自然。他在第四十二回總評中,反復論述了“忠恕”之義,抓住儒家學說中的“正心誠意”之說,大談“誠于中,形于外”、“自誠明”。值得注意的是:當他闡述這些道理的時候,并沒有完全按儒家的學說,給它規(guī)定具體的封建倫理內容,而是強調“自然”、“天性”。他說:“自誠明謂之性。性之為言,故也,故之為言,自然也,自然之為言,天命也,天命圣人,則無一人而非圣人也。”他認為所謂“圣人”和普通人一樣,只要任性而發(fā),直道而行,就是忠,就是恕。喜怒哀樂,人皆有之,只要誠于中而形于外,不假矯飾就合乎忠恕之道,用他的話來說,“喜即盈天地之間止一喜,怒即盈天地之間止一怒,哀樂即盈天地之間止一哀,止一樂,更無旁念得而副貳之也?!边@里,金圣嘆又把孔子的忠恕之道,悄悄地作了修正,強調了“率性”一面,而不談“溫柔敦厚”、“恕而不怒”、“哀而不傷”那一面。故說:“率我之喜怒哀樂,自然誠于中形于外,謂之忠;知家國天下之人,率其喜怒哀樂,無不自然誠于中形于外,謂之恕。”要其旨歸,就是“忠恕天性”四字,我們可以說,這是用老莊自然任性之說,修正了儒家的“忠恕”學說。以此為尺度評價宋江,當然就認為宋江口口聲聲不離忠、義、仁、孝幾個字,實際上并非“誠于中形于外”,只不過是儒家“忠君”“孝親”那套虛偽的封建論理的說教士。

由上述觀點出發(fā),金圣嘆進一步揭露了宋江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假”和“偽”,有些批評確乎近于吹毛求疵,無端挑剔,但是我們從中也可看到他揭露宋江之“偽”,正是對儒家仁義忠孝之類的封建道德虛偽性的揭露,因為這些東西都不符合老莊思想中的“絕圣棄智”、“無為而治”的精神,也不符合老莊思想中的純樸天真的要求。《水滸傳》中寫宋江忠義,多半是作者旁白或人物自述,所以,金圣嘆說宋江言不由衷,盡是虛偽裝假,這類批語,比比皆是。歸結起來主要有二:一是假忠假孝,二是詐偽權術。金在第四十一回評宋江取父一事說:“執(zhí)涂之人而告之曰:‘我孝’。孝,口說而已乎?……故知行孝非可以口說為也,我父我母,非供我口說之人也……”。又在夾批中說:“孝順不在口說,孝順亦不在人前,凡屬口說及在人前者,皆強盜,非孝順也。”《水滸傳》描寫到李逵大哭,要去接娘時,金圣嘆批云:“何等天真爛熳,活寫出純孝之人來。偏作諧語,便顯宋江說忠說孝之假?!边@里說的是宋江,其實是針對封建倫理的忠孝觀,因為它不是順乎自然,發(fā)于本性,而它已成為統(tǒng)治階級統(tǒng)治人民的精神枷鎖,而封建統(tǒng)治階級中的一些偽道學家們,卻把仁義道德作為裝點門面、沽名釣譽的工具,其實,他們都是些滿肚男盜女娼的偽君子??梢?,金圣嘆揭露宋江之假,其主要矛頭實際是針對封建倫理道德。

關于宋江的“權術”,金圣嘆倒沒有加以否定。他一方面認為宋江之所以施行假忠、假仁、假孝,純粹是籠絡人心的一種權術;另一方面他又對宋江之權術表示贊美,稱之為“非常之人。”第十七回宋江第一次出場,金圣嘆就批道:“看他只是口頭狡獪語,便令天下人奔走效死,宋江真權詐之雄哉!”又說:“自此以下入宋江傳,皆極寫其權術,所以為群賊之魁也。宋江權術如此,讀之真乃可愛”。在金圣嘆看來,既然是權術,就能欺騙天下之人為他“效死’’,所以認為宋江口稱忠孝仁義是偽,而以權術馭人則是真?!端疂G》中宋江的思想性格本來就是比較復雜的,他確有雄才大略、迫于不得已而起來造反的一面;同時,作者又在他身上過多地宣揚了忠孝倫理思想,而這恰恰就是《水滸》中的敗筆。金圣嘆對宋江罵得最多的也正是這方面。作為“盜魁”的宋江,金圣嘆倒有不少贊美之詞,他在卅八回夾批中稱宋江為“非常之人,負非常之才,抱非常之志”。在第五十九回夾批中說:“寫宋江權術過人處,真是非常之才”。從這當中反映出金圣嘆是受了老莊思想的影響,對封建傳統(tǒng)的忠、孝、仁、義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這恐怕是沒有疑問的了。

莊子說:“一而不黨,命日天放”(《馬蹄》)。天放就是自然放任,就是要符合人的“天性’’、“真性”,要“任其性命之情”(《駢拇》)。他說:“性情不離,安用禮樂”(《馬蹄》)。

一切本乎自然,恢復本性,主張“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秋水》)。這些思想,無疑對金圣嘆有很大的影響,他主張“任性”、“率性”、“自然”,認為“性即自然”,“自然即天命”。他的這種思想,集中表現(xiàn)對李逵、魯達等人物的評價中。他十分欣賞魯達的任性而趨、直道而行的性格。第四回總評中對魯達有一段生動的論述:“為一女子弄出來,直弄到五臺上去做了和尚;及做了和尚下五臺山來,又為一女子又幾乎弄出來。夫女子不女子,魯達不知也;弄出來不弄出來,魯達不知也;上山與下山,魯達悉不知也。亦曰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如是而矣,又烏知我是和尚,他是女兒,昔日弄出故上山,今日下山又弄出哉!這就是魯達不拘禮法,不隨時俗的豁達性格,這種爽直的性格,自然是符合金圣嘆的思想要求,他認為“爽直自是天性”(第三回夾批),沒有半點虛假,這和宋江形成鮮明的對照。在金圣嘆的筆下,處處和宋江作對照的還是李逵。在他的心目中,宋江虛偽而李逵純真,宋江之偽在于口口聲聲忠孝仁義,李逵之真在于直道而行,本乎性。他在第二十五回總評說:“李逵何如人也?曰:真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假人也?!钡谒氖乜傇u中又說:“一路寫宋江使權詐處,必緊接李逵粗言直叫,此又是畫家所謂反襯法。讀者但見李逵粗直,便知宋江權詐,則庶幾得之矣。”從金批來看,李逵的性格可概括為兩個字:一曰真、二曰直。兩者是二而一、一而二,不可分割的。關于真,首先是情真、意真,表現(xiàn)在對父母、對朋友,俱一片赤誠,毫無虛偽之心。對敵人,對惡人疾惡如仇,毫不掩飾。愛憎分明,喜怒由衷,情真意真,毫不摻假,這正是金圣嘆所贊美的。

按照老莊學說,這叫做任性而行,或者叫直道而行。所謂“直道”,并不是儒家的那套仁義道德,而是老莊學說的“自然”“天放”、“真性”的體現(xiàn),李逵對人對事,直來直去,不虛美、不掩飾,也不會隱瞞觀點,文過飾非。李逵的這些性格特征,在《水滸傳》中的確是表現(xiàn)得很充分,他一出場就非同凡響。所謂“直道而行”,是說其正直、誠實,見義勇為,如果自己不是之處,也敢于承認。李逵的這種直來直去、天真爛熳的性格,和宋江滿口假仁假義的虛偽行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通過對李、宋二人的一褒一貶,褒貶之間就可看出金圣嘆對儒家封建理倫道德的批判態(tài)度和對老莊思想的極力推崇。

綜上剖析,可見在金圣嘆的文學批評中,老莊思想確占據了相當?shù)某煞?。當然,我們還不能說金圣嘆文學批評的指導思想就是道家思想,也不能說他已完全站在了反儒學、反封建的立場上。就其主導思想來說,金還是沒有跳出儒家的封建倫理思想體系的。但是,可以肯定地說,金圣嘆確實受了道家思想很深的影響,而且有力圖修正儒家思想的意向。老莊主張“絕圣棄知”、“絕仁棄義”,提倡任性、自然、天真,金圣嘆對儒家的忠孝仁義倫理道德持批判態(tài)度,并力求去除其人為虛偽的屬性,使之成為合乎情性、順乎自然的一種純真的人性。他在對《水滸》人物的評論上,也確是擺脫了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窠臼,給人以另辟蹊徑,別開生面的感覺。文藝批評固然和批評家的政治思想和階級立場有關,但同時也和評論者的哲學觀點、藝術趣味有著密切聯(lián)系。所以,我們在研究一個文藝批評家的理論觀點時,不能僅僅局限于對其政治思想的探討,還應從他的哲學思想、審美情趣等多方面加以研究。

[1]沈亞丹.思想與文學的深度互動——評《金圣嘆評傳》[J].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6).

[2]肖作銘.談《水滸》作者的道家思想[A].《水滸》爭鳴編委會.水滸爭鳴:第二輯[C].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

[3]吳正嵐.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金圣嘆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

[4]何金梅.千古逍遙為我用——淺談金圣嘆的《水滸》評點與道家思想[J].三明學院學報,1996,(3).

[5]白盾.《水滸》評論百年譚[J].黃山學院學報,2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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