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銀行，秦小健

(麗江師范高等?？茖W(xué)校，云南 麗江 674100)

歷史上因地緣、政治因素麗江與內(nèi)地的交流仍不頻繁。明代木氏治理麗江，設(shè)立關(guān)卡，管理嚴格，禁止內(nèi)地人員隨意出入:“(麗)郡在玉龍山下，去鶴慶止五十步而遙，然其通中國只一路，彼夷人自任往來，華人則叩關(guān)而不許入，一人入，即有一關(guān)吏隨之，隨則必拉以見其守，見則生死所不可知矣，故中國無敢入者。”［1］(P317)徐霞客晚年游歷西南，曾考察麗江風(fēng)土人情，為了解明代后期麗江的社會、經(jīng)濟、物產(chǎn)和風(fēng)俗等提供了重要資料。乾隆《麗江府志略》［2］記載了清代初期麗江的地理概況、建制沿革、財用官師、學(xué)校禮俗、人物兵防及藝文等，為認識清代早期麗江社會變遷、經(jīng)濟發(fā)展、民俗風(fēng)情等奠定了基礎(chǔ)。吳大勛所撰《滇南聞見錄》［3］描述麗江街市、麗夷、木氏、宗教、物產(chǎn)和礦產(chǎn)等，是了解乾隆后期麗江社會生活的重要史料。光緒《麗江府志》［4］詳實記載了麗江天文地理、建制食貨、學(xué)校祠祀、武備秩官、選舉人物及藝文等，為認識清代后期麗江社會生活提供了素材。馬毓林所撰《鴻泥雜志》記滇省麗郡之事居多，［5］(P179)對全面認識道光初年麗江社會生活意義重大。拙作以《鴻泥雜志》記載為主線，參考其他史料，全面分析道光初年麗江市井生活、民俗習(xí)慣、宗教信仰、物產(chǎn)狀況等。不當(dāng)之處，尚祈指正。

一、馬毓林及其《鴻泥雜志》

馬氏宗族在山東商河縣影響深遠，據(jù)民國《商河縣志》記載:“馬氏，望扶風(fēng)贏姓伯益之后，趙王子奢封馬服君，子孫因以為氏。清名進士馬翊宸城北馬莊，馬毓林城北馬家菴，至今書香不絕，雖非同宗而各有譜牒，散處各莊者至十余處，亦邑之望族也?！保?］(P260)馬毓林，字西園，別號雪漁氏，山東省武定府商河縣人，嘉慶十三年戊辰科 (1808年)進士。歷任刑部郎中、湖南主考官，于道光五年 (1826年)任麗江知府，［4］(P221)道光七年 (1828年)離職，旋任云南府知府，［7］后以勞引疾，歸。著有《鴻泥雜志》、《萬里吟》等集。［6］(P322)

馬毓林于甲申年 (1824年)出守滇南，“渡黃河、涉湘漢、過洞庭，由灘河抵鎮(zhèn)沅而南，日日山行?！保?］沿途所見所聞多有記載，至乙酉六月 (1825年)始抵滇省，旋補麗郡。馬毓林任麗江知府時利用閑暇之余，考察山川形勝、訪問鄉(xiāng)老友人，曾說:“其山川、人物更有前人所弗及考核者，幸其地僻事簡，公余之暇，取道途所經(jīng)及聞諸友人者，抄錄成軼?！保?］命名為《鴻泥雜志》，該書分為四卷，刊于道光丙戌年(1826年)。

二、《鴻泥雜志》對道光初年麗江社會生活的記述

《鴻泥雜志》記載了清代中期麗江地理交通、物產(chǎn)狀況、風(fēng)土人情、木氏政治、民族分布、宗教信仰等，較為全面地反映了道光初年麗江的社會生活狀況。

(一)地理交通

麗江地處滇西北地區(qū)，境內(nèi)多高山大川，主要有玉龍雪山和老君山兩大山系綿延其間，有金沙江和瀾滄江兩大水系貫穿其中。

史籍對玉龍雪山記載頗多，如乾隆《麗江府志略》等。馬毓林在《鴻泥雜志》中簡要記述了玉龍山之方位、高度和冰川地貌:“在麗郡北二十里，高可萬仞，峰巒削秀，積雪經(jīng)年不消，望之一片晶瑩，如瓊樓玉宇，近山側(cè)則寒風(fēng)刺骨，未有能躋其巔者。”［8］(卷1P14)并記載六月城中孩童賣雪之事:“麗郡兒童率于六月內(nèi)取雪和以蔗糖在市售賣，如京師之賣冰水者?！保?］(卷1P14)

文筆山與大研鎮(zhèn)遙相呼應(yīng)，麗江士人觀此山霧氣而知是否降雨:“在麗郡城西南十五里，與郡署相對孤峰蔥翠，云氣往來，為一郡文明之脈，每逢山上云興頃刻致雨，歷驗不爽?！保?］(卷1P14)

玉河、白馬潭是麗江農(nóng)業(yè)灌溉、生活用水的重要源泉，玉河水源主要來自象山山泉:“玉河在麗郡西門外，源出象山麓，泉眼數(shù)處，匯流成河清澈見底。”［8］(卷1P15)白馬潭位于黃山南麓，“廣半畝許，水從石縫流出，古木層蔭，蔥郁蒼翠，中有金魚長三尺許，相傳見之則吉。”［8］(卷1P15)

因山川阻隔，麗江與外界交通不便，從昆明至麗江共十八站，過九關(guān)，其中邱塘關(guān)崇高峻陡。明代木泰有詩記載:“郡治南山設(shè)兩關(guān)，兩關(guān)并扼兩山間?！保?］(P316)馬毓林行經(jīng)邱塘關(guān)時對險要地形描述詳實:“(邱塘關(guān))為郡之門戶，設(shè)有塘兵，關(guān)前兩山對峙，中通以徑，崎嶇難行?！保?］(卷1P14)

但史料鮮有記載劍川通往麗江的道路，馬毓林曾行此道，描述該路艱險和山道上森林分布的狀況:“由劍川州赴麗郡行鐵甲山，山高數(shù)百仞，盤旋而上，徑路逼窄。山上土多石少，少樹木雜，徑中堆木，葉厚尺許，樹根從地中突起，蟠曲滿道，地上樹木支片從橫無數(shù)，亦有大木沉埋地中，上面猶隱隱露出。行人即踏此而過，蓋此地人少柴多，故不甚愛惜如此?！保?］(卷1P16)

(二)物產(chǎn)狀況

滇西北多高山大川，動植物種類繁多，資源豐富，是人們生活衣食之源。乾隆《麗江府志略·禮俗略》對麗江物產(chǎn)種類記載頗多，主要涉及谷、蔬、果、花、木、藥、羽、毛、鱗和食貨等，但詳略不一， 《鴻泥雜志》可彌補其不足。

1.谷類

麗江是小麥產(chǎn)地，麥質(zhì)與北方無異，因地理、氣候因素，小麥種植與收獲季節(jié)和北方略同:“麗郡小麥最佳，與北方無異。其種植收獲之時亦與北方同，以地近雪山，氣候較寒，麥喜寒故也?！保?］(卷2P5)

2.蔬類

麗江蘿卜冠于他郡:“蘿卜產(chǎn)麗郡者最佳，味甘而脆，與京師所出無異。”［8］(卷2P9)麗江紅薯、芋頭皆圓形，而山藥則團結(jié)成塊，與北產(chǎn)迥異。［8］(卷2P9)蔓菁是麗江平民生活不可或缺的副食，據(jù)《麗江府志略》記載:“俗名圓根，狀似蘿葡，味微苦，大者如盤，宜播生土，夏種冬收，戶戶曬干囤積，務(wù)足一歲之用，蕎糕、稗粥外，饔飧必需?！保?］(P215)馬毓林在麗江時曾見到蔓菁“有大如盤者。”［8］(卷2P9)麗江竹筍在五六月已上市出售，口感頗佳:“麗郡所出鮮竹筍甚佳，五六月內(nèi)市上售賣，取以入饌，清脆絕倫，真不亞于富陽冬筍矣。”［8］(卷2P9)牛肝菌是云南宴請賓客的重要菜肴，“牛肝菌產(chǎn)維西山中，色黑有紋如大棗，滇省賓客，每以此雜海菜中作膾，味極清?！保?］(卷2P9)竹葉菜一名藏筍，也是人們生活的菜品之一，“出維西山中，土人采取曬干，成束售賣。用作膾，美味亦清淡?！保?］(卷2P9)

3.果類

流官府署內(nèi)的桃樹迥異:“麗郡署中有桃一株，花開大如盂，艷麗絕倫，稱為牡丹桃，結(jié)實不甚大，而皮薄漿多，每食一枚芳香滿頰，可謂異品。”［8］(卷2P10)但麗江所產(chǎn)石榴、梨、延壽果等果品，味道稍差，如石榴:“麗郡所出味酸不堪食。”［8］(卷2P10)梨:“麗郡所出大如椀，一枚值錢一文，惟皮厚味酸耳。”［8］(卷2P10)延壽果“狀如蘆子，食之淡而無味，以其名佳，送壽禮者多用之?！保?］(卷2P11)香櫞、佛手、黃柑，“八九月間，滿街售賣，鮮嫩可愛，價亦甚廉，但香味差短耳?！保?］(卷2P11)

4.花類

麗江桂花種類繁多，馬毓林記載了郡署內(nèi)桂花花開、香氣四溢的景象:“麗郡署內(nèi)二堂前有金桂一株，內(nèi)院有銀桂一株，花時清香滿院，頗可觀玩?！保?］(卷2P16)

5.藥類

麗江奇藥莫過于紫金錠和舍利子，馬毓林描述了該藥藥效，萬年雪水紫金錠“以雪山雪化水和藥為之，敷腫毒奇效?！保?］(卷2P13)舍利子藥效奇特，“系小紅丸，如綠豆大，云氣祖師所留，用藏紅花藏香養(yǎng)之，可以滋生小者，百病皆治。”［8］(卷2P13)并且自己因病服用，久病而愈，對藥效深信不疑:“余于丙戌夏患病兩月，詣藥皆無功，尋此，服三丸，立愈治病，洵有奇效，不知果能滋生否也?！保?］(卷2P13)冬蟲夏草是維西特產(chǎn)之一，馬毓林詳細記載冬蟲夏草的生長狀況、采摘、儲存、銷售及藥用功效:“冬蟲夏草維西遍地皆有，其狀下作蟲形，上有草葉如細草之帶根者，冬月見其蠕蠕行地，土人始捉而陰干之，每十個作為一束，以售商賈，價不昂，云氣物能活血，婦人科中宜用，又云其物與雞同燉服食最妙?！保?］(卷2P12)佛掌參也出自維西，亦可食用，也可藥用，“土人云與雞鴨同燉，食大能滋陰補陽?！保?］(卷2P12)

6.毛類

麗江出產(chǎn)獸皮頗多，如羊皮、猞猁、水獺、飛鼠等，與北方相比價格低廉:“麗郡所出羊皮最佳，作裘甚輕暖，價亦不貴，猞猁產(chǎn)于維西，商人販至麗郡售賣，價值較北方尚廉，水獺價亦不昂，但毛短不甚溫厚，又有飛鼠與灰鼠相類而色較赤，皮革甚薄，滇人以此為下品?！保?］(卷2P6)維西產(chǎn)牦牛、野豬、猴子、孔雀、白鷴等，是人們?nèi)忸惖闹匾獊碓?，豪豬“維西山中有之，狀如豬，毛堅利能以豪毛射人，有角如象牙，肉極肥美?！保?］(卷2P18)猴“輒千百為群，土人羅得之，鬻諸市價甚賤?！保?］(卷2P18)牦?！捌湮部梢詾槔t，究未見其形狀何如。”［8］(卷2P18)

7.羽類

麗江禽類繁多，多成為餐桌美食，“鵪鶉、斑鳩、竹雞、鴿子、雉雞等類，麗郡山中多有，土人網(wǎng)取以售，味皆與北方所產(chǎn)無異?！保?］(卷2P8)孔雀、白鷴“維西一帶多有，土人捕其雛以售，然其性剽悍，養(yǎng)之終不能馴。”［8］(卷2P18)

8.鱗類

麗江面粉加工中心集中在西門外萬子橋，橋邊磨房極多，磨面產(chǎn)生零星麥屑投到河中喂魚，“河內(nèi)產(chǎn)魚極肥美，以其食麥而肥，名曰麥魚?！保?］(卷2P8)

9.食貨

雪茶是麗江特產(chǎn)之一:“麗郡雪山中石上生草，心空味苦性寒，下行土人稱為雪茶?！保?］(卷2P7)麗江釀酒主要以大麥為原料，“俗以大麥釀酒?！保?］(P208)馬毓林還記載了麗江城中稻酒的銷售:“麗郡賣燒酒者甚多，其地并無高粱，但以麥曲和稻米為之，味香兒薄，亦有黃酒甜如蔗糖水，飲多亦足致醉。”［8］(卷2P7)

琵琶豬是麗江存放肉類的重要方式，據(jù)《滇南聞見錄》記載:“麗江有琵琶豬，將整豬去其頭足大骨，四足折疊于腹內(nèi)腌之，壓令遍，如琵琶，其色甚異，其名甚奇。”［3］(P33)《維西見聞錄》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冬日屠豕，去骨足腌，令如琵琶形?！保?］馬毓林簡要記載了麗江琵琶豬的制作過程和食用:“麗郡土人則于冬月殺豬風(fēng)干，至明春始食，名曰琵琶豬，味亦香美?！保?］(卷2P7)乳扇以大理生產(chǎn)名氣最大，史書對麗江乳扇記載較少:“麗郡俗尚牛乳，大率熬以代茶，復(fù)將牛乳攤作薄片，曬干蒸食，名曰乳膳。”［8］(卷2P8)

10.礦產(chǎn)資源

滇西北多大山深谷，礦產(chǎn)資源豐富，其中金礦和銅礦最為突出。麗江產(chǎn)金在《廣志繹》中已有記載:“(麗江)其地山川險阻，五谷不產(chǎn)，惟產(chǎn)金銀。”［1］(P316)馬毓林實地考察金沙江，對金生麗水深信不疑:“水中有金屑，土人于其中淘金，日可得二三分，古人云金生麗水，信然?！保?］(卷1P14)

麗江產(chǎn)自然銅在通志中已有記載，馬毓林在麗江時并沒有求得，但記載了文筆峰的產(chǎn)銅概況:“通志載麗郡出自然銅，黑色作瓶鼎甚奇古，余在麗載余，求之終未見。惟郡前之文筆峰于雨后流出銅屑，絕非礦質(zhì)，土人撿拾之，打造小物件，金色燦然，頗有可觀。”［8］(卷2P5)麗江府所管轄龍寶銅廠離麗郡較遠，天氣寒冷，“在郡城西六站，與維西相近，天氣大寒，每中秋前后即降雪，六月內(nèi)亦著皮衣，頗有邊塞之氣。”［8］(卷1P17)

(三)風(fēng)土人情

由于麗江民族眾多，風(fēng)俗差異較大，到此任官者多移風(fēng)易俗，但易俗也要依據(jù)自然條件和經(jīng)濟狀況。

麗江黑龍?zhí)渡耢粑挥诔俏鞅毕笊侥_下，建于乾隆二年 (1737)，乾隆六十年 (1795)曾受中央政府冊封，地方官員每月望率僚屬于此行香。每年三月演戲，卻成為貧者之困:“門對玉河，遙望雪山，晶瑩耀目，山水明秀樹木陰翳，頗極林泉之勝，每歲三月間演戲，郡城婦女無貴賤貧富，皆往游盛，飾相炫耀。貧者典田賣谷租賃服飾，雖禁之亦不得也。”［8］(卷1P19)

因麗江寒冷，布匹不足，羊皮成為婦女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麗郡婦女習(xí)染夷俗，身披羊皮，頭戴尖帽高尺許，背負竹篼赴市貿(mào)易。”［8］(卷1P19)據(jù) 《滇南聞見錄》記載:“女人頭戴帽，形如荷葉，以布為之，黝以漆，富者則用綢，冬時里用氈，質(zhì)甚重，覆于首，頂聳而檐垂，名尖尖帽。”［3］(P20)地方官員多次易俗，王幼海蒞臨麗江，“會出示嚴禁從此戴尖帽者，改為觀音兜，而羊皮則絕不能去”。并推測可能因天氣寒冷，布匹昂貴:“蓋其地天氣較寒，布疋昂貴，惟羊皮價賤，是以大家宦族嫁女、取婦，亦必制羊皮為之?！保?］(卷1P19)馬毓林任地方官時也曾出示公告禁止，但“而土人皆以此地謀食易，而謀衣難，請從緩議?！保?］(卷1P19)為了移風(fēng)易俗，他聘請川人傳授紡織，開創(chuàng)麗江的織布先河:“婦女從學(xué)者甚多，學(xué)織之布粗惡，未能勻細，然既致力于此，學(xué)習(xí)日久自能由粗而精，于民生正非無補也。”［8］(卷1P20)

麗江婦女在社會中地位較高，多以貿(mào)易營生:“麗郡婦女經(jīng)年不盥洗，至歲除始洗面一次。平日積垢滿面，發(fā)蓬蓬垂頸上，如有梳頭洗面者，群譁然訕笑，以為非正經(jīng)人。市上貿(mào)易皆婦人，每赤足行市上，腿上裹布高尺許，衣服皆以碎寶石聯(lián)綴，其間力能襁負，其屠戶、酒家亦皆婦人為之。而男子則坐家中飲酒賭博，一力弱不能負重，大約其地陰盛陽衰，故婦人較男子為健?！保?］(卷1P19)“麗郡婦女有以采樵為業(yè)者，每夜三更結(jié)伴入山，伐薪招呼之聲滿衢巷。及明則各盈負而歸，而其男子猶酣睡未起也?！保?］(卷1P20)麗江盛產(chǎn)食鹽，為了減免賦稅，很多婦女前往鹽井背食鹽入市，赤腳蓬頭，翻越雪山、趟寒溪，終日忙碌于此。張補裳為麗江鹽井大使時，曾作《詠負鹽婦》，詩云:“負鹽婦，負鹽免租賦。先期約比臨，終歲幾來去。麥熟不成炊，蕎開何暇顧。赤腳歷層坡，蓬頭濕冷霧。寒月朔風(fēng)號，陰巖水泉冱。篾簍壓赤肩，水蹬窘闊步。十里一?？穑謇镆灰袠?。少遲寒更嚴，雪阻山頭路。過門聞兒啼，息足防吏怒?！保?］(卷4P20)詩歌形容鹽婦之苦，描寫細致，也體現(xiàn)出作者體察民情、關(guān)注民生。

從《麗江府志略》可窺清初麗江婚娶之俗:“求婚情人致女家辭，宴酒即為允諾，以尺帛銀飾為定。二姓男女相往來，名曰認門。娶之前一日，遣人牽羊一，負蘿米、瓶酒往，不親迎?！保?］(P207)改流后漸從漢禮，但伴隨著社會貧富分化，也出現(xiàn)因財資不足而未嫁之風(fēng):“麗郡女子之未嫁，名曰阿右姬。赤足蓬頭，有力能負重，往往有至三十余歲未嫁者，”［8］(卷1P20)馬毓林詢其原因，出示曉諭:“則以夫家不能備金鐲、金簪等物，即不許迎娶，余出示曉諭此風(fēng)稍息?！保?］(卷1P20)

麗江傳統(tǒng)葬俗為火葬，改土歸流后，多次禁諭，吳大勛任麗江知府時也采取了措施:“余下車后，再三出示勸諭，禁火葬，禁刀把，并給官山，聽民葬埋?！保?］(P20)馬毓林記述麗江火葬概況與乾隆《麗江府志略》記載略同:“麗郡土人習(xí)于夷俗，于其親死入棺后，用土巫名刀巴者，殺牛羊致祭，親戚男女畢集，以醉為哀，次日送郊外，火化不拾骸骨……自束河里社長和悰順母死，殯殮如禮，擇地安葬，人不見其有禍，此風(fēng)乃漸革矣?！保?］(卷1P23)經(jīng)幾任地方官員的諭曉，至清朝中期火葬漸革，土葬盛行。

(四)宗教信仰

麗江是多民族聚集之地，多宗教匯集于此。明代前期麗江以自然崇拜為主，至明代中后期隨著木氏軍事勢力向藏區(qū)的拓展，為了鞏固統(tǒng)治，木氏信奉藏傳佛教，并大規(guī)模興建廟宇:“麗郡居萬山中，象山、黃山皆環(huán)繞郡治，最勝者為芝山，在雪山之南，上有解脫林、禪林，一名福國寺，千巖萬壑，景物絕佳，復(fù)有紫蓋，峰獅子巖、白鹿泉、北斗崖諸勝寺內(nèi)皆喇嘛僧，往游者率借僧寮為飲宴地?！保?］(卷1P14)《麗江府志略》記載:“土人家家供佛，信喇嘛僧?！保?］(P209)馬毓林也記述了麗江崇信佛教的盛況:“麗郡家家好佛，每逢朔望行香時，見男婦持香燭赴庵，觀者絡(luò)繹不絕。其婦人貿(mào)易赴市，亦必攜帶金剛、觀音諸經(jīng)，于交易之余，坐地持誦。蓋其地近西域，故崇尚釋教如此?！保?］(卷1P19)為了滿足人們對佛教的崇拜，商賈也販賣藏香、佛教飾品至麗江:“藏香出西藏，商賈多販至麗郡售賣，有二種，細者如線，粗者如筆管，有紫黃二色，紫者較勝，復(fù)有黑藏香，如木塊黑色埋爐中燒紙，香氣甚烈……藏佛來自西藏以香泥為之，亦有以沉香雕刻及銅鑄者，如指頂大，作小佛龕供于中。麗郡喇嘛皆有，賞以贈人，傳為佩于胸襟間，可以避瘴。”［8］(卷2P19)

麗江有家有兩三子者必令一子為喇嘛的習(xí)俗，麗江成為藏傳佛教的重要區(qū)域，活佛轉(zhuǎn)世也成為麗江宗教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據(jù)《滇南聞見錄》記載:“往年城內(nèi)一民家子，生十四年矣，忽有藏中喇嘛僧持衣缽錫杖赴其家，迎往藏中為大法王。此子欣然應(yīng)命，見僧人如舊相識，衣缽之類如家常物。云先世系法王，十四年前圓寂，先諭眾徒，將托生麗郡某家為子，十四年當(dāng)來接取回藏，今如約至，遂同眾僧去?！保?］馬毓林也記載了土通判木睿第四子成活佛之事:“土通判木睿第四子生有異相，五六歲時能通釋典及八九歲時，西域喇嘛來迎。云其師圓寂時有遺言，降生此地，此子與喇嘛相見如舊識，遂偕至郡北解脫禪林，談禪累日，與喇嘛偕赴西藏不復(fù)返。當(dāng)時人皆稱為活佛?！保?］(卷1P23)

(五)木氏土司

木氏土司在明代盛極一時，奢華豪侈，據(jù)《廣志繹》記載:“且均一郡守職也，而永寧、蒙化等守職咸君事之。元旦生辰，即地隔流府者不敢走謁?！保?］至雍正元年改土歸流，降土知府為土通判，“家中落，迄今貧更甚，惟第宅宏闊，家有玉音樓，俗呼為三層樓?！保?］(卷1P22)成為地方官員朝賀之地，“供奉御牌為祝釐所，每歲元旦及萬壽節(jié)，郡中各官俱于五鼓時，齊集其地。行九叩首禮，禮畢至旁廈內(nèi)坐朝，各于地上鋪坐褥，坐片刻而散?！保?］(卷1P22)

《鴻泥雜志》簡要記載了麗江的建制沿革［8］(卷1P15)及木氏歸順，但對木氏畫像記載頗多:“木氏始祖名阿得，郡志載阿得于元時為麗江宣撫司副使，明兵下云南，率眾歸附，賜姓為木。洪武十六年開設(shè)府治，授麗江知府，會西番作亂，得引兵卻之。又從指揮董某破石門寨，命世襲土知府，改木氏歷代像冊內(nèi)阿得象如老僧，云自西域來，殆天地間異人也。”［8］(卷1P22)馬毓林在麗郡時曾覽閱木氏宗譜:“木土司家內(nèi)有木氏歷代像冊，冊內(nèi)美丑不一，有面如冠玉文雅絕倫者，有鐵面生毛者，剛須環(huán)眼者，自元至今皆有像?！保?］(卷1P22)

(六)麗江民族

麗江民族眾多，多散布在高山大川之間，因地理環(huán)境不同，民族風(fēng)俗差異較大。《滇南聞見錄》記載麗江民族地域分布和服飾等:“麗郡夷人有九種，如民家、白夷、魯倮之類，散出各鄉(xiāng)。山外江外，則俅人、怒子、生、熟傈僳四種，已遠于人類，有茹毛飲血，巢居穴處之風(fēng)。中甸、維西皆古宗，地近藏，服飾似喇嘛，人最黠。至郡城左右，則摩莎也。性柔弱蠢愚，穿麻布衫、褲，皆甚短，衫袖露肘，褲管露膝，冬則背羊皮一方以御寒。女人頭戴帽，形如荷葉，以布為之，黝以漆，富者則用綢，冬時里用氈，質(zhì)甚重，覆于首，頂聳而檐垂，名尖尖帽，背亦披羊皮，春夏背色布一方，新婚者用各種色布斗成之，飾以五色絲線以美觀焉?！保?］(P20)而至清代中期傈僳、羅羅、右宗已近郡城，多從事生產(chǎn)貿(mào)易:“麗郡夷人有九種曰麼些、曰剌毛、曰西番、曰傈僳、曰羅羅、曰僰人、曰怒子、曰右宗、曰求人，其在郡貿(mào)易及工作者，惟傈僳、羅羅、右宗三種。語言不通，惟土人稍解其語，其人亦不生事?！保?］(卷1P23)

(七)考誤

《云南通志》與《麗江府志略》均記載麗江有花馬山:“城西北三百五十里舊巨津州東南界，崖有石如馬，其色斑斕，昔么些詔名其國為花馬國?！保?］(P64)馬毓林任地方官員時，求此石頭而無果:“余抵麗一載，求之不得，間有人以石求售，稱為花馬石，其實與尋常石無異，無馬形亦無花紋，足見其誤?！保?］(卷2P19)并認為此為“后人附會之?！保?］(卷2P19)

三、結(jié)語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成為千古文人之追求，游而記之，刻而傳之，方能久。馬毓林把所見所聞筆之于書，作為“良朋聚談之助?！保?］(卷首P2)同時也提出見聞對視野開拓的作用，并進一步指出記述對見聞的重要性:“則游覽所弗及耳目，所不同者，終屬茫然，是何殊于以蠡測，海以管窺，天徒貽笑于大雅乎!然而九州遍歷，世有幾人。書生不出戶庭，眼光如豆，一旦筮仕分符，凡山川、風(fēng)土、古今人物以及謠諺詩歌，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使不登諸編簡，則過而輙忘，幾與入寶山而空回者無異。況萬里遐荒，尤為廣輿，諸書所不及詳者哉!”［8］(卷首P2)馬毓林在任麗江知府時利用閑暇之余，實地考察風(fēng)土人情、物產(chǎn)狀況、民族分布、宗教信仰等，記之成冊，命名為《鴻泥雜志》，為今天全面認識清代麗江的社會生活奠定了基礎(chǔ)。

［1］(明)王士性.廣志繹：卷5［M］.周振鶴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6.

［2］(清)管學(xué)宣修，萬咸燕.麗江府志略［M］.楊壽林，和鑑彩點校.麗江縣志編委會翻印，1991.

［3］(清)吳大勛.滇南聞見錄［A］.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第12卷［C］.昆明：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1.

［4］(清)陳宗海.麗江府志［M］.政協(xié)麗江市古城區(qū)委員會編印，2005.

［5］孫殿起.販書偶記：卷7［M］.北京：中華書局，1959.

［6］石毓嵩.商河縣志［A］.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C］.南京：江蘇鳳凰出版社，2008.

［7］(清)岑毓英修，陳燦纂.光緒〈云南通志〉卷118［M］.光緒二十年 (1894年)刻本.

［8］(清)馬毓林.鴻泥雜志［M］.清道光六年 (1826年)刻本.

［9］(清)余慶遠.維西見聞錄［A］.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第12卷［C］.昆明：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