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華
在一九八一-一九九〇這十年間,菲茨杰拉德研究繁榮發(fā)展,出現(xiàn)了新的研究熱潮。據(jù)統(tǒng)計,這期間在美國各類學術期刊上發(fā)表的菲茨杰拉德研究論文達一百多篇,出版的研究專著共有九部,論文集七部,傳記研究五部,文獻書目兩部。①數(shù)據(jù)主要依據(jù)在Worldcat(OCLC)上所檢索的書目、JSTOR(Journal Storage)提供的期刊目錄和艾伯特·J.德法西奧三世(Albert J.DeFazio III)的文章所提供的關于1920-2003年所有菲茨杰拉德作品及菲茨杰拉德研究期刊文章、專著、論文集目錄(Albert J.DeFazio III,“Bibliographical Essay:The Contours of Fitzgerald’s Second Acts”,in Kirk Curnutt,ed.,A Historical Guide to 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Oxford UP,2004,pp.233-274)。除了美國國內(nèi)菲茨杰拉德研究成果頗豐外,國外此期間也出現(xiàn)了研究熱潮,成果卓著,比如在菲茨杰拉德研究專著方面,法國出版了兩部,德國三部,日本四部。②See Linda C.Stantley,The Foreign Critical Reputation of F.Scott Fitzgerald,1980-2000:An Analysis and Annotated Bibliography,Conn.:Greenwood,2004.這在琳達·C.斯坦利的 《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國外批評聲譽:一九八〇-二〇〇〇分析與注釋文獻目錄》(The Foreign CriticalReputation of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〇-二〇〇〇:An Analysis and Annotated Bibliography,二〇〇四)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斯坦利在該書中對許多國家如英國、法國、加拿大、意大利、德國、俄羅斯、印度、日本等的菲茨杰拉德研究進行了梳理分析并提供了詳細目錄。所有這些研究成果將菲茨杰拉德研究推向了一個更深的層次。較之以往的研究,這期間的菲茨杰拉德研究更加深入、全面和成熟,主要有以下顯著特點:一、菲茨杰拉德生平研究的深入,出現(xiàn)了不少有影響力的傳記作品,同時,這些傳記作品撰寫角度多樣,從不同側面反映了菲茨杰拉德的生平、藝術創(chuàng)作等;二、研究范圍的拓展,關注的重點不僅限于菲茨杰拉德的主要作品,還涉及以往被忽視的許多短篇小說、戲劇以及改編自他小說的電影;三、新的研究方法和思路的運用,出現(xiàn)了不少具有新意的研究文章;四、對菲茨杰拉德的經(jīng)典小說《菲茨杰拉德》和《夜色溫柔》的繼續(xù)關注和深入研究;五、對以往出版的菲茨杰拉德研究文獻書目的修訂與增補,這些文獻書目不僅為研究者提供了有益的第一手信息,還是菲茨杰拉德研究發(fā)展與成熟的標志之一。A.羅伯特·李(A.Robert Lee)在其編輯出版的菲茨杰拉德研究論文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生命的承諾》(Scott Fitzgerald:The Promises of Life,一九八九)的序言中指出:“本論文集提供了新一輪的菲茨杰拉德研究文章?!雹賀obert Lee A.ed.,Scott Fitzgerald:The Promises of Life,New York:St.Martin’s,1989,p.14.正如他所言,該論文集是一九八一-一九九〇這十年間新一輪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成果的代表,反映了八十年代菲茨杰拉德研究的整體水平。另外,這個時期還出版了一部菲茨杰拉德詩集和一部以他的生活經(jīng)歷為原型的戲劇,②它們分別是馬修·J.布魯科利編輯的《菲茨杰拉德詩歌 集 :1911-1940》(F.Scott Fitzgerald Poems,1911-1940,Columbia,S.C.:Bruccoli Clark,1981)和邁克爾·麥圭爾(Michael McGuire)的《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戲劇》(The Scott Fitzgerald Play,Columbia:U of Missouri P,1988)。從另一側面反映了文藝界和讀者群對菲茨杰拉德作品及其生平的全面關注。下面擬對這時期菲茨杰拉德傳記研究、小說研究和改編自他的作品的電影研究、戲劇研究以及文獻目錄進行梳理分析。
這期間的菲茨杰拉德的傳記成果頗豐,主要有五部,分別是馬修·J.布魯科利的《史詩般壯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一生》(Some Sort of Epic Grandeur:The Life of 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一)、斯科特·唐納森(Scott Donaldson)的 《愛情的傻瓜》(F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三)、詹姆斯·R.梅洛(James R.Mellow)的《虛構的生活:菲茨杰拉德夫婦》(Invented Lives:F.Scott and Zelda Fitzgerald,一九八四)、弗朗西絲·克羅爾·林(Frances Kroll Ring)的《逆流而行:記憶中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Against the Current:As I Remember 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五),以及由威廉·拜倫(William Byron)翻譯的法國作家安德烈·勒沃特(André Le Vot)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傳》(F.Scott Fitzgerald:A Biography,一九八三)。這些傳記各有特色,從不同層面研究菲茨杰拉德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再現(xiàn)了菲茨杰拉德的藝術家形象。它們注重資料的翔實,講究學術價值,成為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不可或缺的參考書目,這無疑奠定了理解菲茨杰拉德、評論菲茨杰拉德作品的基礎,將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推向新的高潮。露絲·普里戈齊(Ruth Prigozy)對以上傳記作了這樣的評論,盡管八十年代這些菲茨杰拉德傳記難以超越阿瑟·邁茲納的《遠在天堂邊》,但它們都對這部傳記有價值的補充。③Ruth Prigozy,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F.Scott Fitzgerald,p.224.
馬修·J.布魯科利的《史詩般壯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一生》被公認是菲茨杰拉德傳記研究的權威之作。該傳記甫一問世便受到了評論界的關注。如他在該傳記前言所說,這部傳記以事實為據(jù),以期糾正以往傳記中有關菲茨杰拉德生平的訛誤,并增加一些新的事實。布魯科利的寫作獲得了菲茨杰拉德女兒斯科蒂的支持與幫助,收集到許多第一手文獻資料。因此,較之以往的菲茨杰拉德傳記,這部傳記的一個顯著特征是增加了許多菲茨杰拉德的生活經(jīng)歷,比如,菲茨杰拉德早期的普林斯頓大學生活和晚期好萊塢的生活得到了十分詳細的描述,他的經(jīng)濟收入情況在這部傳記中首次得到了詳盡的展示,相關賬目多達二十頁。同阿瑟·邁茲納的《遠在天堂邊》和安德魯·特恩布爾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這兩部著名的菲茨杰拉德傳記相比,這部傳記可謂鴻篇巨制,共六百二十四頁,是它們的總和。顯然,布魯科利為這部傳記做了大量的調(diào)研工作,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以實證方法去探求影響一個藝術家及其作品的外在因素,有很高的學術價值。作為具有深厚學識素養(yǎng)和豐富寫作經(jīng)驗的學者,布魯科利的這部傳記為批評家在對菲茨杰拉德作品作出客觀、準確的判斷時提供一定的參考依據(jù),是菲茨杰拉德傳記的經(jīng)典之作,這也是該傳記不斷再版的重要原因,正如約翰·貝休恩(John Bethune)于一九八四年所預言的,“布魯科利的 《史詩般壯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一生》冗長但全面詳實,它無疑會成為菲茨杰拉德傳記標桿之作?!雹貸ohn Bethune,“Fitzgerald Study Offers Little New”,in The Tennessean (November 25,1984),p.8.
斯科特·唐納森的《愛情的傻瓜》是八十年代菲茨杰拉德傳記的又一力作,他采用心理分析和歷史研究的方法對菲茨杰拉德與身邊幾位女性之間的關系以及她們對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進行了研究。唐納森在前言闡明了該書的主要寫作目的,即“竭力揭示影響這位被利昂·艾德稱為神秘人物的性格和寫作方式的獨特思想根源”,并指明“菲茨杰拉德被迫討好別人,尤其是那些富人和名人”②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是貫穿全書的主題思想。唐納森分析了菲茨杰拉德這種思想的形成因素,一方面是受到其母親性格的影響,另一方面是他從未有過固定長久的家和社會地位,這導致了他的不安全感。因此,每次遇到陌生人,他總是竭力展示自己的魅力以證明他的價值。這也是他追求諸多女性的原因,即他需要得到她們的承認、愛和崇拜。《夜色溫柔》的主角迪克喜歡引起別人的注意和吸引女孩的沖動則與菲茨杰拉德本人的性格相似。在這部傳記的首章中,唐納森詳細描述了菲茨杰拉德的家庭背景、早年他與父母緊張的關系,以及在其作品中的體現(xiàn)。在描述菲茨杰拉德與幾位女性的關系時,唐納森闡述了這種關系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指出“無論是在他的現(xiàn)實生活還是小說創(chuàng)作,菲茨杰拉德腦海中出現(xiàn)的女性形象遠遠不只一位”。③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同時,唐納森強調(diào),“愛給菲茨杰拉德生活帶來了情感危機,也為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直接提供了素材”。④⑤⑦ ⑧⑨ 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在講述菲茨杰拉德與他妻子珊爾達的關系時,唐納森描述了珊爾達的寫作和表演才能,以及她與丈夫的沖突。由于菲茨杰拉德“堅信世界是男人的,女人不能直接霸占”,⑤⑦⑧⑨ 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他不能容忍妻子才華的展現(xiàn),因此珊爾達的文學才能,被埋沒,以致患上精神病。唐納森利用未出版的菲茨杰拉德手稿和信件以及對他生活中的女性進行的采訪,從主題上把握菲茨杰拉德的生平與寫作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揭示出以往傳記研究忽略的部分,正如美國著名學者艾麗絲·霍爾·佩特里(Alice Hall Petry)所言,“在菲茨杰拉德缺乏安全感的悲劇方面,無論是體現(xiàn)在他的酗酒,還是同他人的關系上,從未有人像唐納森講述得如此清晰”。⑥Alice Hall Petry,“Review”,in American Literature,Vol.56 No.3 (Oct,1984),p.442.唐納森的這部傳記擯棄了以往菲茨杰拉德傳記中按時間順序寫作的方法,而是以主題為中心展開,對菲茨杰拉德的創(chuàng)作與個性進行了多方面的展示。多數(shù)菲茨杰拉德專家認為,要想研究菲茨杰拉德一生中的任何重大問題,這本傳記是不可或缺的資料。
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唐納森在這部傳記中還詳細分析了菲茨杰拉德對猶太人和黑人的態(tài)度變化以及在作品中的體現(xiàn),為二十一世紀菲茨杰拉德作品中的種族問題研究熱起到了拋磚引玉之作用,如邁克爾·諾林(Michael Nowlin)的專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種族視角與文學的偉大事業(yè)》(F.Scott Fitzgerald’s Racial Angles and the Business of Literary Greatness,二〇〇七)就是在此基礎上的拓展。菲茨杰拉德小說中的猶太人多被刻畫為貪婪和工于心計的形象。例如,《漂亮冤家》中的約瑟夫·布萊克、《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蓋茨比所謂的好朋友邁耶·沃爾夫山姆等。菲茨杰拉德不僅在小說中刻畫負面形象的猶太人物,而且在他的私人信件中也有討厭猶太人的言辭。⑦⑧⑨ 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但后期在好萊塢的三四年里,菲茨杰拉德對猶太人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他開始表達對猶太人成就和影響的尊重。他在好萊塢最好的朋友埃迪·邁耶(Eddie Mayer)就是位猶太人。唐納森通過分析指出,菲茨杰拉德竭力擺脫他所受教育中對猶太人根深蒂固的偏見。⑧⑨ 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關于菲茨杰拉德對黑人的態(tài)度,唐納森認為它“體現(xiàn)了菲茨杰拉德世界觀的逐漸成熟”。⑨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DellPublishing,1983,p.x,58,99,123,183-184,184,185.菲茨杰拉德早期的態(tài)度明顯是屬于南方對黑人的傳統(tǒng)看法,但在三十年代他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認為黑人有自己的尊嚴,他們堅韌的性格是他學習的榜樣。在他晚期艱難的生活中,他曾求助于他的黑人員工,這位員工在精神上給予了他很大的支持。
曾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的著名傳記作家詹姆斯·R.梅洛于一九八四年出版菲茨杰拉德傳記《虛構的生活:菲茨杰拉德夫婦》。此書是他著名的“迷惘的一代”傳記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其他兩部是《小團體:格特魯?shù)隆に固┮蚝退膱F體》(Charmed Circle:Gertrude Stein and Her Company,一九七四)和《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傳》(Ernest Hemingway:A Life Without Consequence,一九九二)。梅洛認為菲茨杰拉德夫婦過著“虛構的生活”,他們不僅寫小說,還竭力實踐這種虛構的生活。他們無法將藝術與生活分開,這無疑給他們的創(chuàng)作與婚姻帶來災難,如珊爾達在精神病院的長期煎熬與菲茨杰拉德后期的酗酒。有評論者指出這部傳記同以往傳記相比,沒有增加新的內(nèi)容。①Ruth Prigozy,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F.Scott Fitzgerald,p.224.
由菲茨杰拉德的秘書弗朗西絲·克羅爾·林撰寫的《逆流而行:記憶中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則通過回憶詳細記錄了菲茨杰拉德晚期生活的艱辛以及不懈的藝術追求。那時的菲茨杰拉德身體虛弱,沉溺酗酒,開始創(chuàng)作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最后一位君子》。林與菲茨杰拉德相處了二十個月,目睹了他在文學生涯中的最后一搏,特別是他在寫作《最后一位君子》的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壓力、掙扎、奮斗,再現(xiàn)了一位在文學道路上艱難跋涉,追尋著成為偉大作家之夢想的藝術家的形象。林見證了菲茨杰拉德后期生活中所面臨的酗酒、賺錢與寫作的三大問題。但有評論者指出該傳記的主要不足之處在于弗朗西絲·克羅爾·林的有些回憶內(nèi)容難以令人信服,因為它們同菲茨杰拉德研究專家長期收集的事實相抵牾。②Tom Quirk,“Review”,in American Literature,Vol.58 No.3 (Oct.,1986),pp.455-456.
法國作家安德烈·勒沃特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傳》是他歷時二十年的研究成果。該書一九七九年首次在法國出版,一九八三年被翻譯成英文在美國出版,獲得廣泛好評。勒沃特從法國人的獨特視角來研究菲茨杰拉德這位美國作家及其時代,對他的生平及作品進行了富有見地的論述。艾麗絲·霍爾·佩特里給予了這本書極高的評價:“安德烈·勒沃特的《菲茨杰拉德傳》信息豐富、深刻,富有洞察力;盡管它有許多小缺點,但瑕不掩瑜,這部傳記無疑注定成為菲茨杰拉德生平和作品研究的典范之作。”③Alice Hall Petry,“Review”,in Modern Language Studies,Vol.16 No.2 (Spring,1986),p.93.露絲·普里戈齊同樣給出了很高的評價,他認為這部傳記有關菲茨杰拉德普林斯頓的大學生活、美國二十年代的社會風貌、爵士時代、禁酒以及二十年代的巴黎的章節(jié)部分特別值得一讀。④Ruth Prigozy,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F.Scott Fitzgerald,p.224.為了讓法國讀者更好理解菲茨杰拉德,勒沃特將他的處境與法國作家肖代洛·德拉克洛(Choderlos de Laclos)的著名作品《危險關系》中的人物凡爾蒙子爵的處境相比較。他認為菲茨杰拉德是美國作家中少數(shù)幾位像福樓拜那樣重視小說結構問題與寫作藝術的作家之一。⑤Andrew Le Vot,F(xiàn).Scott Fitzgerald:A Biography,translated by William Byron,Garden City,N.Y.:Doubleday,1983,p.ix.值得一提的是,勒沃特對菲茨杰拉德與海明威之間友誼和恩怨的分析細致深刻。
總之,這個時期的傳記研究方法如約翰·B.錢伯斯 (John B.Chambers)在其所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小說》(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九)中所言,仍沿襲了阿瑟·邁茲納的《遠在天堂邊》中將菲茨杰拉德的生平與作品相結合的傳記方法。⑥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89,p.1.以上五部傳記從不同角度,運用新的史料揭示了菲茨杰拉德的生活經(jīng)歷、創(chuàng)作實踐、思想情感等,闡明了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與其生活經(jīng)歷之間的緊密關系,為其小說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也有助于從不同側面了解菲茨杰拉德這位偉大的作家。斯科特·唐納森在他的菲茨杰拉德傳記作品《愛情的傻瓜》前言中引用亨利·詹姆斯的話闡明了這些傳記的作用,“我們不可能知道任何事情的真相,我們僅能綜合已講述的內(nèi)容”。⑦Scott Donaldson,F(xiàn)ool for Love:F.Scott Fitzgerald,p.x.的確,沒有任何菲茨杰拉德傳記作家能斷言他的作品講述了全部真相,這也是菲茨杰拉德傳記層出不窮的原因。誠然,這些傳記作品為深化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視角,為菲茨杰拉德研究熱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其負面影響也被許多批評家所擔憂。約翰·B.錢伯斯的觀點頗具代表性,他指出,將菲茨杰拉德小說與其生平緊密聯(lián)系的批評方法的影響是巨大的:一方面這種方法引發(fā)并保持了公眾對菲茨杰拉德的極大興趣,但同時也嚴重地限制了對其作品文學性的評析。①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1989,p.1.
菲茨杰拉德長篇小說研究在這十年間得到了長足發(fā)展,經(jīng)典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繼續(xù)受到特別關注,以往受低估的《人間天堂》、《漂亮冤家》和《最后一位君子》得到重新評價。
《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
這期間批評界對菲茨杰拉德經(jīng)典長篇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的重視和深入研究體現(xiàn)在三部論文集上,它們是斯科特·唐納森編輯的《〈了不起的蓋茨比〉評論集》(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一九八四)、理查德·利漢(Richard Lehan)的專著《〈了不起的蓋茨比〉:奇跡的極限》(The Great Gatsby:The Limits of Wonder,一九九〇)和米爾頓·R.斯特恩編輯的 《〈夜色溫柔〉評論集》(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ender Is the Night,一九八六)?!丁戳瞬黄鸬纳w茨比〉評論集》按綜論、作品藝術、新的批評方法、歷史神話意義等分類輯錄了具有代表性的 《了不起的蓋茨比》評論文章,還收錄了涉及到這部小說的菲茨杰拉德信件。這部論文集體現(xiàn)了編者對《了不起的蓋茨比》外部研究與內(nèi)部研究成果的同等重視,反映了八十年代菲茨杰拉德研究總的特征。利漢的專著《〈了不起的蓋茨比〉:奇跡的極限》不僅分析了《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文體與象征手法,還全面闡明了這部作品是美國二十年代獨特文化的產(chǎn)物。這部專著對小說的歷史語境、批評史與作品的重要性等進行了論述。利漢強調(diào)了《了不起的蓋茨比》文學經(jīng)典地位的永恒性,“對《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永恒經(jīng)典地位的挑戰(zhàn)不是來自對他成就的質(zhì)疑,而是對我們的批評標準的質(zhì)疑”。②Richard D.Lehan,The Great Gatsby:The Limits of Wonder,Boston:Twayne,1990,p.15.《〈夜色溫柔〉評論集》按年代輯入了自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以來有關《夜色溫柔》評論的主要文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約瑟夫·溫克(Joseph Wenke)的文章《〈夜色溫柔〉批評文獻參照目錄》(“Tender Is the Night:A Cross-Referenced Bibliography of Criticism”)按雜志期刊和書分類列出了三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有關 《夜色溫柔》研究的主要參考文獻,并標出了具體頁碼,為《夜色溫柔》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參考。
《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故事敘述者尼克·卡拉韋以及他是否為可靠敘述者是評論的焦點,不少文章對以往將尼克視為小說中評判一切道德是非的核心人物和可靠的敘述者的評論提出了質(zhì)疑。斯科特·唐納森的文章《尼克的麻煩》(“The Trouble with Nick”)對尼克的評論可以說是顛覆性的,他在開篇提出對尼克這位敘述者不同的看法,“他是一個勢利的人,瞧不起人,常常詆毀別人。他逃避情感上的投入。他的道德準則或行為都不具有榜樣性,是禮貌而不是道德指導他的行為?!雹跾cott Donaldson,“The Trouble with Nick,” in Scott Donaldson,ed.,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p.131.唐納森通過文本細讀的方法在文中找出有力的論據(jù)來證明其觀點。A.羅伯特·李的文章《“歪曲的特征”:想象〈了不起的蓋茨比〉》(“‘A Quality of Distortion’:Imagining The Great Gatsby”)對敘述者尼克敘述的權威性提出質(zhì)疑。A.羅伯特·李分析證明了小說中的許多內(nèi)容從人物、場景的描寫到人物的對話都是尼克憑自己的感覺和記憶講述的,造成了對事實的歪曲,缺乏真實權威性,是“對第一人稱敘事權威性的完美戲仿”。④A.Robert Lee,“‘A Quality of distortion’:Imagining The Great Gatsby”,in A.Robert Lee,ed.,Scott Fitzgerald:The Promises of Life,p.50.肯特·卡特賴特(Kent Cartwright)的文章《尼克·卡拉韋作為不可靠敘述者》(“Nick Carraway as an Unreliable Narrator”)論述了尼克是一位不可靠敘述者??ㄌ刭囂卣J為:“尼克的觀點不是作者菲茨杰拉德的,至少不是他的小說所要表達的觀點,因為尼克在故事發(fā)展起關鍵作用的時刻是一個不可靠敘述者。同樣,尼克是一個有缺點的人物,有時他也是一個困惑的、誤導人以及不準確的敘述者?!雹貹ent Cartwright,“Nick Carraway as an Unreliable Narra tor”,in Papers o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20 (Spring 1984),p.218.
這時期對《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歷史意識進行深入研究的文章不少,較之以往研究視角更具體深入,如有評論者指出:“作為八十年代的美國讀者,我們意識到菲茨杰拉德對小說人物在面對時間流逝的態(tài)度的處理,反映了我們對歷史復雜性的個人及集體性的焦慮。”②Tony Magistrale and Mary Jane Dickerson,“The Language of Time in The Great Gatsby”,in College Literature,Vol.16 No.2 (Spring,1989),p.117.托尼·馬吉斯特拉(Tony Magistrale)的文章《〈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時間語言》(“The Language of Time in The Great Gatsby”)以小說中的時間語言為研究視角論述歷史意識,并采用巴赫金的時空體理論分析小說中的重要場景。約翰·羅爾肯帕(John Rohrkemper)的文章《隱喻性過去:〈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歷史視角》(“The Allusive Past:the Historical Perspective in The Great Gatsby”)指出《了不起的蓋茨比》是所有小說中對美國歷史思考最深刻之作,但菲茨杰拉德并未按傳統(tǒng)歷史性小說來創(chuàng)作,而是通過對早期歷史中某些特別的人或事的隱喻性提及來完成對美國歷史的深刻解讀。此點卻往往被早期評論者所忽視。③John Rohrkemper,“The Allusive Past:the Historical Perspective in The Great Gatsby”,in College Literature,Vol.12 No.2(Spring,1985),p.153.他在這篇文章中將小說內(nèi)部研究與外部研究相結合,對這些隱喻的重要意義進行了透徹分析。利漢的專著《〈了不起的蓋茨比〉:奇跡的極限》也重點分析了菲茨杰拉德如何受惠于浪漫主義歷史觀并將之運用到這部小說有關美國歷史的講述中。
被譽為“天才編輯”的馬克斯韋爾·珀金斯對菲茨杰拉德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修改意見以及他對寫作的幫助已是共識,但有評論者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見??ɡゑR爾福德(Carla Mulford)的文章《菲茨杰拉德、珀金斯與〈了不起 的 蓋 茨 比 〉》(“Fitzgerald,Perkins and The Great Gatsby”)是這方面的代表作之一。④Carla Mulford,“Fitzgerald,Perkins,and The Great Gatsby”,in The Journal of Narrative Technique,Vol.12 No.3(Fall,1982),pp.210-220.借他們之間的信件往來,馬爾福德闡明了珀金斯對這部小說的評論,特別是有關主人公蓋茨比的人物形象與經(jīng)濟來源的介紹同小說整個結構不協(xié)調(diào)方面的意見。馬爾福德通過對修改前后的有關蓋茨比人物介紹章節(jié)的對照比較,認為修改前版本中的人物介紹方式更有助于主題的表達。
許多評論文章還關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藝術瑕疵。這部小說的臻美藝術結構已是評論界的共識,但有評論者認為其不足之處也不可忽視。達雷爾·曼塞爾(Darrel Mansell)的文章《〈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爵士音樂世界史〉》指出許多評論家一致認為這部小說形式完美、結構緊湊,但小說第三章中有一個片段卻很唐突,即樂隊指揮宣告他演奏的樂曲名稱是《弗拉迪米爾·托斯托夫的爵士音樂世界史》的部分。⑤Darrel Mansell,“The Jazz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The Great Gatsby”,in English Language Notes 25 (Dec.1987),pp.57-62.Rpt.in Linda Pavlovski,ed.,Twentieth-Century Literary Criticism,Vol.157,Detroit:Gale,2005.Literature Resources from Gale,Web.7 May 2010.曼塞爾詳細分析了菲茨杰拉德寫這個片段的目的,他想借《爵士音樂世界史》這首曲子來說明它不僅有奇特的美,還象征美國對歐洲文化的粗俗化。盡管菲茨杰拉德想用聚會中的爵士樂來烘托主題,但他的描寫卻未達到其要表達的主題。理查德·利漢也指出這部小說的結構還是有一些不協(xié)調(diào)之處。
這一時期有關《夜色溫柔》的評論主要體現(xiàn)在對以往傳記式批評的批判,以及對小說本身敘事藝術的重視。約翰·B.錢伯斯在其專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小說研究》的第五章“明智的生命悲劇意識”中指出,在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中,《夜色溫柔》的傳記式批評最明顯,這種批評帶來的誤讀也最多。⑥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 Scott Fitzgerald,1989,p.127.他論述了《夜色溫柔》中的反諷性視角的高超藝術以及所表現(xiàn)出的明智的生命悲劇意識,對以往認為該小說對材料的處理藝術性不夠的看法進行了詬病。他還將這部小說同喬治·艾略特的 《米德爾馬契》(Middlemarch)相比較,闡明了它們所具有的共同點,即小說的諷刺性視角與結構,論證了《夜色溫柔》的藝術價值。喬治·托爾斯(Gorge Toles)的文章《〈夜色溫柔〉的玄學風格》(“The Metaphysics of Style in Tender is the Night”)和E.W.皮徹(E.W.Pitcher)的文章《〈夜色溫柔〉:“破碎的世界”混亂中的秩序》(“Tender is the Night:Ordered Disorder in the ‘Broken Universe’”)等對《夜色溫柔》的敘事藝術風格進行了分析闡述。歐文·R.斯坦伯格 (Erwin R.Steinberg)的文章 《迪克·戴弗與內(nèi)米湖牧師》(“Dick Diver and the Priest of Nemi”)闡明了菲茨杰拉德的創(chuàng)作受到了英國著名人類學家詹姆斯·G.弗雷澤(Sir James George Frazer)的名著《金枝》和杰西·L.韋斯頓(Jessie L.Weston)的《從儀式到傳奇》(From Ritual to Romance)的影響。《夜色溫柔》主人公迪克·戴弗就分別體現(xiàn)了內(nèi)米湖牧師和阿多尼斯等的特征。
《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
安德魯·胡克(Andrew Hook)的文章《重新評價菲茨杰拉德的〈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Cases for Reconsideration:Fitzgerald’s This Side of Paradise and The Beautiful and Dammed”)是這一時期評論界對菲茨杰拉德早期作品重新評價的代表作。胡克以《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為例,分析了以往菲茨杰拉德作品評論中的問題,主要有以下三點:其一,以《了不起的蓋茨比》為標準機械地衡量其他作品,從而忽視了其它作品獨特的寫作風格,這也是與菲茨杰拉德本人的創(chuàng)作愿望相違背的;其二,《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因作者成名時太早而被貼上“不成熟的標簽”,這有失公允;其三,將早期作品中所體現(xiàn)出的道德模糊性視為其作品的致命弱點,而作者認為這種道德模糊性卻深刻反映了生活在一戰(zhàn)后新舊世界交替時代年輕人的矛盾心理。文章最后一句“或許現(xiàn)在該是回到菲茨杰拉德早期小說的時候了”①Andrew Hook,“Cases for Reconsideration:Fitzgerald’s This Side of Paradise and The Beautiful and Damned”,in A.RobertLee,ed.,ScottFitzgerald:The Promisesof Life,pp.17-35.反映出八十年代對菲茨杰拉德早期小說《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的重視和重新評介的趨勢。約翰·B.錢伯斯的專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小說研究》對《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的評論亦頗具代表性。他指出以往對這兩部作品的評論有失公允,其根本原因在于四十年以來所有評論都來自同一個假設,即菲茨杰拉德是一位情緒化思考者,而非邏輯性思考者。這種觀念導致人們對他的生活極度感興趣,認為只有將他的藝術同他的生活緊密聯(lián)系才能透徹分析這位作家。②③ ④ ⑤ ⑥ 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p.9,66,67,90,91.
錢伯斯認為正是基于這種認識,評論界一致認為他早期的這兩部作品缺乏深刻思考。通過文本細讀,而不是以菲茨杰拉德的個人生活為主要依據(jù),錢伯斯在這部專著的第二章和第三章對這種觀點進行了反駁,闡述了以下思想:其一,《人間天堂》這部小說從最初的版本《浪漫自我主義者》到《人間天堂》的三次修改過程,體現(xiàn)了菲茨杰拉德早期關于自我與愛的深刻思考,其思路并非只是在他公認的杰作《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才逐漸形成,他對艾默里·布萊恩的故事與其心理發(fā)展關系的處理,展現(xiàn)了他的悲劇意識的深刻性;③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p.9,66,67,90,91.其二,《漂亮冤家》的失落主題源自《人間天堂》中的悲劇意識;④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p.9,66,67,90,91.其三,對這兩部小說內(nèi)容與技巧的客觀研究,不僅揭示了小說故事的精心設計是以菲茨杰拉德前后一致的反諷觀點為基礎的,同時證明了他這兩部早期小說同后期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與《夜色溫柔》一樣具有同等重要性。⑤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p.9,66,67,90,91.約翰·B.錢伯斯認為,如果《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如同以往評論所言“不成熟”,那么《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所展示的“深刻理解”從何而來,如何解釋這種“戲劇性的突飛猛進”。⑥John B.Chambers,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p.9,66,67,90,91.
對《最后一位君子》的評價也出現(xiàn)了不少有新意的文章,突破了以往評論的窠臼。羅伯特·吉丁斯(Robert Giddings)的文章《〈最后一位君子〉:菲茨杰拉德作為創(chuàng)造者》(“The Last Tycoon:Fitzgerald as Projectionist”)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者指出以往的評論通常將菲茨杰拉德稱為“編年史家”和“爵士時代”的記錄者,但作者認為這種評價忽視了菲茨杰拉德作為藝術家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他的作品不僅僅記錄“爵士時代”的歷史和人物,而且通過藝術來使歷史具體化、形象化。在這篇文章里,吉丁斯以《最后一位君子》為例,采用社會歷史背景和文本細讀相結合的方法,對小說的主人公門羅·施塔爾和美國歷史上好萊塢影業(yè)著名的電影制作人、米高梅影業(yè)公司的副總裁歐文·塔爾貝格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思考,指出菲茨杰拉德在這部小說里塑造了一位生活在電影已成為大眾文化主流形式的時代里的藝術家形象,而不是一部如以往評論者所言的“變相的歐文·塔爾貝格傳記”。通過對歐文·塔爾貝格這位真實人物的生活和事業(yè)情況的介紹,吉丁斯發(fā)現(xiàn)他與小說人物門羅·施塔爾性格之間的相似性極少,只是他們從事相同的職業(yè)罷了。隨后他通過文本細讀的方法論證菲茨杰拉德在這部小說中旨在將門羅·施塔爾刻畫為一位藝術家和創(chuàng)造者。而理解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他涉及到小說主人公的性格建構和作者對價值的探索。不可否認,門羅·施塔爾為電影業(yè)工作,他的任務是為大眾提供娛樂,但他不僅僅是這行業(yè)的高管,更是一位藝術家。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必須協(xié)調(diào)好電影業(yè)中的創(chuàng)造因素和生產(chǎn)因素之間的關系,從而保證電影的藝術質(zhì)量,為好萊塢的電影事業(yè)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他與負責創(chuàng)作電影劇本的英國小說家喬治·博克斯利的一系列對話中。門羅·施塔爾覺察到博克斯利認為寫電影劇本粗俗,有損他的作家身份,于是希望他能認識到電影作為一種媒介的積極方面,即它也是一種表達藝術家思想的有效方式。吉丁斯指出小說中出現(xiàn)的美國歷史上的兩個重要人物安德魯·杰克遜和亞伯拉罕·林肯明顯地給該小說的主題性結構增加了分量。這兩個人物都是美國價值觀的化身。在文章結尾,吉丁斯再次強調(diào)“《最后一位君子》不是一部關于電影的小說,而是關于藝術的小說”。①Robert Giddings,“The Last Tycoon:Fitzgerald as Projectionist”,in A.Robert Lee,ed.,Scott Fitzgerald:The Promises of Life,p.94.吉丁斯的這篇文章對以往評論中的錯誤傾向進行了修正。
惠勒·溫斯頓·狄克遜 (Wheeler Winston Dixon)的專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電影視角》(The Cinematic Vision of 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六)分析了菲茨杰拉德長篇小說中所體現(xiàn)出的電影技巧,富有新意,反映了菲茨杰拉德長篇小說研究專著中所采用的新視角。狄克遜在前言中指出了該專著的主要寫作目的:一是這部專著主要分析了菲茨杰拉德在好萊塢當電影編劇的經(jīng)歷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及他長篇小說中的電影元素。狄克遜詳細論述了電影技巧在《了不起的蓋茨比》和《最后一位君子》中的體現(xiàn),如文字的簡練﹑視角的轉換等。
八十年代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受到了高度重視。不僅有短篇小說論文集出版,一些有影響的菲茨杰拉德研究論文集都輯錄了短篇小說研究,如A.羅伯特·李編輯出版的菲茨杰拉德研究論文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生命的承諾》和哈羅德·布魯姆編輯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現(xiàn)代批評》(F.Scott Fitzgerald:Modern Critical Views,一九八五)等,這與七十年代一些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專著對他的短篇小說幾乎只字未提的情況不同。杰克遜·R.布賴爾在其編輯出版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批評新方法》(The Short Stories of F.Scott Fitzgerald:New Approaches in Criticism,一九八二)的前言列舉了七十年代四部未涉及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研究專著,它們分別是米爾頓·R.斯特恩的《金色瞬間——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小說》(一九七〇)、約翰·F.卡拉漢的 《國家的幻想——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小說中的神話與歷史》、阿倫·萊瑟姆(Aaron Latham)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美國身份的危機》(Scott Fitzgerald:Crisis in an American Identity,一九七九)和托馬斯·J.斯塔沃拉(Thomas J.Stavola)的《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美國身份的危機》(Scott Fitzgerald:Crisis in an American Identity,一九七九)。②See Jackson R.Bryer,ed.,The Short Stories of F.Scott Fitzgerald:New Approaches in Criticism,p.xii.這期間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熱與美國八十年代短篇小說的繁榮的大背景密不可分。比爾·奧利弗在其文章《美國短篇小說的新繁榮》中對八十年代美國短篇小說的繁榮現(xiàn)象進行了描述和分析。①比爾·奧利弗:《美國短篇小說的新繁榮》,楊貴生譯,《外國文學評論》1992年第3期,第126-129頁。
這一時期有兩部重要的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著作出版,除了上文提到的布賴爾編輯的 《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批評新方法》,還有一部是短篇小說研究專家艾麗絲·霍爾·佩特里的專著《菲茨杰拉德的小說技巧:一九二〇-一九三五年的短篇小說集》(Fitzgerald’s Craft of Short Fiction:The Collected Stories,一九二〇-一九三五,一九八九)。《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批評新方法》可謂是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里程碑式的論文集。它分綜合評述和具體作品分析兩部分。這部論文集有五個顯著特征:其一,如該論文集題目所言,它所收錄的文章較之以往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方法具有新穎獨特之處,如約瑟夫·曼西尼(Joseph Mancini)首次用榮格心理分析法來解讀菲茨杰拉德的短篇小說;其二,針對過去菲茨杰拉德作品研究重視社會、歷史與傳記等外部因素的研究方法,編者強調(diào)對短篇小說文本風格與藝術性的研究,這主要體現(xiàn)在第二部分短篇小說的具體分析上;其三,論文集不僅涉及大家熟悉的名篇,還涉及長期被忽視的作品如《游泳者》(The Swimmers)等;其四,編者在附錄部分主要依據(jù)杰克遜·J.本森(Jackson J.Benson)在《海明威短篇小說論文集》中所提供的文獻參考目錄方式,為讀者提供了詳細的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參考目錄;最后,這部論文集的作者陣容不容小覷,他們中有理查德·利漢、肯尼思·E.埃布爾等這些菲茨杰拉德研究專家,還有一些在他們以往的作品中提及菲茨杰拉德但未專門論述其小說的著名批評家如卡洛斯·貝克(Carlos Baker)、歐文·馬林(Irving Malin)等,以及一些年輕的批評家和研究方向非美國現(xiàn)代文學的專家。這部評論集受到廣泛好評,艾麗絲·霍爾·佩特里認為“它注定是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研究高水準之作”。②Alice Hall Petry,“Review”,in Modern Language Studies,Vol.15 No.4,F(xiàn)ifteenth Anniversary Issue (Autumn,1985),p.368-370.而佩特里本人的專著《菲茨杰拉德的小說技巧:一九二〇-一九三五年的短篇小說集》也是一部重要的學術專著。她對已出版的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集按出版先后順序分別論述,它們是 《新潮女郎與哲學家》、《爵士時代的故事》、《所有悲傷的年輕人》、《清晨的起床號》。佩特里按以下六個方面對其中的短篇小說分類論述:1、愛、性和婚姻;2、自我與社會;3、自由意志與命運;4、夢想與幻滅;5、歷史意識;6、家庭觀念。例如,作者從家庭觀念的角度分析《爵士時代的故事》中的《一顆像里茨飯店那么大的鉆石》和《五一節(jié)》,認為這兩個故事都描寫了不幸福的家庭。前者通常被認為是關于“美國夢”的故事,佩特里卻認為它是關于家庭的故事,有關華盛頓家庭缺乏愛的故事。③See Alice Hall Petry,F(xiàn)itzgerald’s Craft of Short Fiction:The Collected Stories,1920-1935,p.94.總之,這兩部著作從一個側面有力地說明了八十年代美國對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重視和深入。期刊文章中涉及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評論主要體現(xiàn)在作品結構的研究。威廉·J.布隆德爾(William J.Brondell)的文章《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中的結構隱喻》(“Structural Metaphors in Fitzgerald’s Short Fiction”)對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深層結構進行了分析,指出它們細致深入地描述了人物的內(nèi)心思想變化,而這種變化是由作品中的深層結構來體現(xiàn)的。故事中的深層結構有力地說明了獨特的情感和經(jīng)歷是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核心。④See William J.Brondell,“Structural Metaphors in Fitzgerald’s Short Fiction”,in Kansas Quarterly 14.2(Spring 1982),pp.107-111.Rpt.in Thomas Votteler,ed.,Short Story Criticism,Vol.6,Detroit:Gale Research,1990.Literature Resources from Gale,Web.10 May 2010.
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地位曾一直處在他的長篇小說的陰影中,如布賴恩·韋(Brian Way)所言,以往菲茨杰拉德的短篇小說研究范式是,這些小說好像只有在有助于理解其長篇小說時才有意義。⑤See Brian Way,F(xiàn).Scott Fitzgerald and the Art of Social Fiction,New York:St.Martin’s,1980,p.72.這期間的短篇小說研究則顛覆了以往的研究模式,強調(diào)短篇小說自身的價值以及長篇小說與它們的關系。簡言之,這時期的短篇小說研究取得了不俗成績,出現(xiàn)了許多富有新意的闡釋。
菲茨杰拉德小說創(chuàng)作中受到的影響是這時期評論者關注的熱點,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點:1、德國哲學家施彭格勒和馬克思的影響;2、文學家的影響。菲茨杰拉德一九四〇年曾向著名編輯馬克斯韋爾·珀金斯提到施彭格勒和馬克思對他的影響。他在信中寫道:
你看過施彭格勒的《西方的沒落》嗎?特別是第二卷。在讀他作品的那個夏天,我正在寫《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我還未從他的影響中恢復過來。他和馬克思是在這可怕的混亂社會里盡力講得有道理的現(xiàn)代哲學家。①Andrew Turnbull,ed.,The Letters of F.Scott Fitzgerald,Harmondsworth:Penguin,1968,p.310.
正是這封信引發(fā)了對菲茨杰拉德在寫作《了不起的蓋茨比》時是否受到施彭格勒的影響的爭論和許多論述施彭格勒對菲茨杰拉德影響的文章。約翰·S.惠特利 (John S.Whitley)的文章《“一點災難”:菲茨杰拉德、施彭格勒和〈西方的沒 落 〉》(“‘A Touch of Disaster’:Fitzgerald,Spengler and The Decline of the West”)首先對這種爭論進行了梳理,比如R.W.斯托爾曼(R.W.Stallman)認為施彭格勒的《西方的沒落》對《了不起的蓋茨比》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而羅伯特·斯克拉(Robert Sklar)卻對此觀點持反對意見,其依據(jù)是《西方的沒落》的英文版一九二六年才出版,而菲茨杰拉德不懂德文?;萏乩麉s認為盡管菲茨杰拉德在創(chuàng)作《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沒能讀《西方的沒落》的德文版或英文版,但他不可否認地受到了施彭格勒的 《西方的沒落》的影響,原因是當時有許多關于施彭格勒及其《西方的沒落》的英文文章發(fā)表。隨后惠特利專門分析了菲茨杰拉德的早期作品《人間天堂》和《漂亮冤家》中所體現(xiàn)出的施彭格勒《西方的沒落》的影響。馬克思主義對菲茨杰拉德的影響以及他對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仍是這階段繼續(xù)討論的話題。羅納德·J.熱爾韋(Ronald J.Gervais)的文章《社會主義者與有錢階層:菲茨杰拉德的雙重忠誠 》(“The Socialist and the Silk Stockings:Fitzgerald’s Double Allegiance”)指出菲茨杰拉德既對他所屬的資本主義階級忠誠,但又相信社會主義帶來的巨大變化。熱爾韋分析了菲茨杰拉德這種矛盾的心理以及這種心理在他小說中的男主人公身上的體現(xiàn)。他認為菲茨杰拉德的馬克思主義傾向與其說是對新的共產(chǎn)主義制度充滿希望,不如說是對資本主義文化的失望。馬克思主義對他的吸引力不是來自對與資本主義社會不同的新社會制度的期望,而是來自象征資本主義社會最高理想的“社會主義”。②Ronald J.Gervais,“The Socialist and the Silk Stockings:Fitzgerald’s Double Allegiance”,in Harold Bloom,ed.,F(xiàn).Scott Fitzgerald:Modern Critical Views,New York:Chelsea House,1958,p.168.菲茨杰拉德作品受到哪些文學家影響是研究者十分關注的問題。湯姆·夸克(Tom Quirk)的文章《菲茨杰拉德與凱瑟:〈了不起的蓋茨比〉》(“Fitzgerald and Cather:The Great Gatsby”)論述了薇拉·凱瑟的寫作技巧對菲茨杰拉德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及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具體體現(xiàn)。羅伯特·魯爾斯頓(Robert Roulston)的文章《繼承與創(chuàng)新:〈了不起的蓋茨比〉所受的文學作品影 響 分 析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New:A Discussion of Literary Influences on The Great Gatsby”)指出《了不起的蓋茨比》受到了許多作家的影響,如T.S.艾略特、薇拉·凱瑟、伊迪絲·沃頓、約瑟夫·康拉德、西奧多·德萊賽、亨利·詹姆斯和福樓拜等,并對這些影響進行了全面分析。作者認為這部小說盡管受到諸多作家的影響,卻獨具風格,不是折中的大雜燴或對某部作品的改寫,即使是最權威的關于菲茨杰拉德所受影響的研究也不允許我們忘記這個事實。③See Robert Roulston,“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New:A Discussion of Literary Influences on The Great Gatsby”,in Scott Donaldson,ed.,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Boston:G.K.Hall,1984,p.63.伊麗莎白·卡斯帕·奧爾德里奇(Elizabeth Kaspar Aldrich)的文章《“世界上最富詩意的話題”: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小說中的女性人物》(“‘The Most Poetic Topic in the World’:Women in 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分析了艾倫·坡的創(chuàng)作理論對菲茨杰拉德的影響,對小說中女性人物的塑造這個老話題進行了重新闡釋。她認為這些人物無疑或多或少都是以菲茨杰拉德的妻子珊爾達為原型,但在將女性人物描寫為靈感的來源和偶像這方面深受艾倫·坡的影響。這就是文章題目的含義所在。眾所周知,艾倫·坡在他一八四六年發(fā)表的《創(chuàng)作哲學》(“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中寫道:“美麗女人的死亡無疑是世界上最富詩意的話題?!弊髡呤紫葘Π瑐悺て碌膭?chuàng)作模式進行歸納,然后以這些模式為標準對菲茨杰拉德小說中的女性人物進行分析,從而論證了菲茨杰拉德與艾倫·坡在塑造女性人物方面的相似性。除了分析以上著名作家對菲茨杰拉德的影響,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家對他的影響也被關注,如理查德·艾倫·戴維森(Richard Allan Davison)論述了查爾斯·G.諾里斯 (Charles G.Norris)對菲茨杰拉德的影響。
這一時期菲茨杰拉德小說研究批評方法出現(xiàn)了多樣化的模式,除了以往傳統(tǒng)的傳記式批評、形式主義批評方法外,女性主義、社會文化批評等新的批評方法被運用到作品的解讀中,出現(xiàn)了不少富有新意的著作和文章。薩拉·畢比·弗賴爾(Sarah Beebe Fryer)的專著《菲茨杰拉德筆下的新女性:變革的先驅》(Fitzgerald’s New Women:Harbingers of Change,一九八八)是八十年代采用女性主義批評方法闡釋菲茨杰拉德作品的代表作。弗萊爾對菲茨杰拉德的五部長篇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分別進行了重新評介。她通過分析指出這些生活在現(xiàn)代和傳統(tǒng)轉折時期的女性是男權社會的犧牲品,她們追求獨立的渴望使她們成為現(xiàn)代女性主義運動的先驅者。尼爾·D.伊薩克斯(Neil D.Issacs)的文章《〈冬天的夢〉與夏季體育運動》(“Winter Dreams and Summer Sports”)以《冬天的夢》為例,從社會文化的角度分析了美國對體育運動的愛好與重視對菲茨杰拉德創(chuàng)作產(chǎn)生的影響,以及這種影響在其作品中的體現(xiàn)。伊薩克斯指出美國文化中對體育運動的重視也是菲茨杰拉德小說受歡迎的原因之一,他在文章結尾部分大膽預測,只要美國人對體育運動的重視及熱情不減,菲茨杰拉德就會繼續(xù)受到歡迎。
菲茨杰拉德作品受美國影業(yè)界的青睞已成不爭的事實,他的許多作品都多次被著名電影公司和導演改編成電影,并由名演員主演。改編自菲茨杰拉德短篇和長篇小說的電影在八十年代也進入菲茨杰拉德研究視閾,其學術價值得到認可。除各類期刊上的文章外,還有評論專著出版。這也說明了八十年代菲茨杰拉德研究范圍的拓展。對改編自菲茨杰拉德作品的電影的重視也與美國八十年代對大眾文化的重視休戚相關。
吉恩·D.菲利普斯(Gene D.Philips)的專著《小說、電影與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iction,F(xiàn)ilm,and F.Scott Fitzgerald,一九八六)對改編自菲茨杰拉德作品的電影進行了分析論述。他指出:“以往所有關于菲茨杰拉德生活和工作的著作在論及他與好萊塢的聯(lián)系時,主要集中在他被雇用為電影劇本作者的經(jīng)歷上,而幾乎完全忽視了好萊塢改編自他小說的大量電影?!雹佗?Gene D.Phillips,F(xiàn)iction,F(xiàn)ilm,and F.Scott Fitzgerald,Chicago:Loyola UP,1986,p.6,61.該專著主要目的是研究這些電影與原著相比在多大程度上改編是成功的。它分三部分論述。作者首先對菲茨杰拉德作為電影劇作者在好萊塢改編或創(chuàng)作劇本時的經(jīng)歷進行介紹,并強調(diào)他在改編別人作品時注重保留原作精髓的重要理念,然后對改編自菲茨杰拉德的長、短篇小說的電影分別論述。通過對改編自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的電影的分析,特別是考察了一九五四年米高梅影業(yè)公司改編自 《重訪巴比倫》的電影《巴黎遺夢》(The Last Time I Saw Paris)后,菲利普斯總結到,大體而言,由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說改編成的電影都不是很好,盡管《留短發(fā)的伯尼斯》和《最后一個南方女郎》屬改編中的上乘之作。但無論如何,它們還是值得一看,因為它們都能夸耀其中的一些鏡頭或場景保留了菲茨杰拉德的敘事才能,而正是這些鏡頭或場景使每部電影免于平庸。②Gene D.Phillips,F(xiàn)iction,F(xiàn)ilm,and F.Scott Fitzgerald,Chicago:Loyola UP,1986,p.6,61.
對于改編自菲茨杰拉德長篇小說的電影,作者認為盡管并不是所有都像《最后一位君子》那樣如此忠實于原著,但大部分電影從保留原著精髓角度而言基本上是忠實原著的。如果菲茨杰拉德還在世,肯定會喜歡其中的一些電影的。①Gene D.Phillips,F(xiàn)iction,F(xiàn)ilm,and F.Scott Fitzqerald,Chicago:Loyola UP,1986,p.162.艾倫·馬戈利斯的文章《從小說到戲劇再到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四個版本》②See Alan Margolies,“Novel to Play to Film:Four Versions of The Great Gatsby”,in Scott Donaldson,ed.,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pp.187-200.(“Novel to Play to Film:Four Versions of The Great Gatsby”)對一九二五年以來改編自《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三部電影和一部戲劇進行了分析,認為盡管這些電影和戲劇在當時受到了評論界和觀眾的好評,但在他看來沒有一部成功地將菲茨杰拉德的作品搬上熒幕或舞臺,這部小說被簡化成了驚悚片和愛情故事。失敗的原因不是原著缺少戲劇性元素,而是小說的改編、演員的表演和導演的指導水平不高。
另外,除美國本土外,這時期日本菲茨杰拉德研究專著和論文集中有不少涉及改編自菲茨杰拉德小說的電影。刈田元司(Motoshi Karita)編輯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作品與美國夢的破滅》(The Literature of F.Scott Fitzgerald and the Death of the American Dream)輯錄了十三位專家、一位作家、一位電影導演的文章,其中有兩篇對改編自菲茨杰拉德小說的電影進行了論述,它們是坪井清彥(Kiyohiko Tsuboi)的《菲茨杰拉德的戲劇與電影》(“Fitzgerald’s Plays and Movies”)和著名導演栗山富夫(Tomio Kuriyama)的 《菲茨杰拉德在好萊塢》(“Fitzgerald in Hollywood”)。深受菲茨杰拉德作品影響的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Haruki Murakami)在其專著《菲茨杰拉德研究》(The Scott Fitzgerald Book,一九八八)中對美國著名演員羅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主演的電影 《了不起的蓋茨比》進行了評論。③See Linda C.Stantley,The Foreign Critical Reputation of F.Scott Fitzgerald,1980-2000:An Analysis and Annotated Bibliography,pp.281-282.
菲茨杰拉德一生與好萊塢結下了不解之緣,“他與好萊塢猶如一對病態(tài)的戀人,彼此厭惡,又難以割舍”。④Peter Bates,“Review”,in Film Quarterly,Vol.40 No.4(Summer,1987),p.28.他從二十年代末開始就為好萊塢編寫電影和創(chuàng)作劇本,曾兩次入住好萊塢。他生命的最后幾年也在好萊塢度過,靠寫劇本掙錢維持生計。他總共創(chuàng)作了二十九部電影劇本,但由他改編、創(chuàng)作的劇本,或票房慘敗,或被束之高閣。因此,他的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曾一度受到評論家的忽視或低估,被認為是他藝術創(chuàng)作力衰退的表現(xiàn)。這種看法在八十年代得到了修正,許多評論者重估菲茨杰拉德電影劇本的藝術成就,以及對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美國電影研究專家惠勒·溫斯頓·狄克遜的專著《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電影視角》是其中的力作。
狄克遜在《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電影視角》前言闡明了寫作目的:一是修正以往評論界認為菲茨杰拉德晚期在好萊塢的寫作只圖賺錢,缺乏藝術追求的錯誤看法;二是指出評論界對菲茨杰拉德的電影劇本的關注不夠,七十年代有關他電影劇本的專著僅是自傳和描述性質(zhì)的,沒有全面深刻研究菲茨杰拉德電影劇本的評論專著;三是論述菲茨杰拉德電影劇本的藝術成就以及對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填補研究空白。⑤See Wheeler Winston Dixon,The Cinematic Vision of F.ScottFitzgerald,Ann Arbor,Mich.:UMIResearch Press,1986,p.4,80.《失節(jié)》與《三個戰(zhàn)友》(Three Comrades)是他重點分析的兩部戲劇?!妒Ч?jié)》顯示了菲茨杰拉德對電影技巧的嫻熟運用,其主要成就在于采用攝影機角度和錯綜復雜的電影技術來寫劇本,而非場景的描寫和對話,“倚重視覺技巧而非語言表達來闡釋主題的多樣性”。⑥See Wheeler Winston Dixon,The Cinematic Vision of F.ScottFitzgerald,Ann Arbor,Mich.:UMIResearch Press,1986,p.4,80.《三個戰(zhàn)友》是經(jīng)菲茨杰拉德多次修改、改編得比較成功的一個劇本,體現(xiàn)了他在嘗試運用電影藝術表現(xiàn)手法創(chuàng)作劇本時所付出的努力與艱辛。狄克遜將菲茨杰拉德的這兩部電影劇本與他的三部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夜色溫柔》和《最后一位君子》進行比較研究,分析了菲茨杰拉德在好萊塢當電影編劇的經(jīng)歷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及這些長篇小說中的電影元素?!读瞬黄鸬纳w茨比》這部小說中雖多處提到電影,但其中的一些電影技巧與后期創(chuàng)作中的相比,顯得有些門外漢,說明菲茨杰拉德在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時對電影藝術只是淺嘗而已,還未真正深入研究。①See Wheeler Winsto Dixon,The Cinematic Vision of F.Scott Fitzgerald,Ann Arbor,Mich UMI Research Press,1986,p.21,34.《夜色溫柔》也有許多部分涉及與電影相關的內(nèi)容,較多地運用了電影藝術表現(xiàn)手法,如運動鏡頭和蒙太奇片段等,但由于小說中大量的心理刻畫,使得菲茨杰拉德在運用電影藝術表現(xiàn)形式時遇到了不小的困難。②See Wheeler Winsto Dixon,The Cinematic Vision of F.Scott Fitzgerald,Ann Arbor,Mich UMI Research Press,1986,p.21,34.《最后一位君子》是菲茨杰拉德最后兩年在好萊塢的未竟之作,該作品無論是在主題還是技巧方面皆與電影息息相關,電影藝術技巧的運用較之前兩部作品更為嫻熟與復雜。盡管狄克遜這部專著的研究范圍不寬,主要涉及菲茨杰拉德一九三七至一九四〇年的戲劇和后期的三部小說,但他“將一個復雜的問題簡單化,論述很有說服力”。③Peter Bates,“Review”,in Film Quarterly,Vol.40 No.4(Summer,1987),p.28.
這一時期美國出版了兩部菲茨杰拉德研究文獻書目,它們是馬修·J.布魯科利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描述性文獻目錄》一九八七年修訂版 (F.Scott Fitzgerald:A Descriptive Bibliography,Rev.ed.,一九八七)和杰克遜·R.布賴爾的《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批評聲譽:書目研究——補遺至一九八一年》(The Critical Reputation of F.Scott Fitzgerald:A Bibliographical Study,Supplement I Through一九八一,一九八四)。這兩部由菲茨杰拉德研究著名專家所編寫的文獻書目是菲茨杰拉德研究不可或缺的資料工具書,為研究者掌握某一時期的菲茨杰拉德研究概貌,在整體上把握學術動態(tài)有著重要作用。
一九八一至一九九〇間的菲茨杰拉德研究全面、深入,成果豐碩。這時期的研究在方法上既重視外部研究,又不忽視內(nèi)部研究,并將兩者有機融合,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態(tài)勢。內(nèi)部研究方面,有不少深入研究菲茨杰拉德作品的語言技巧、文學修辭等方面的文章和專著,如丹·塞特斯的專著《菲茨杰拉德小說中的意象模式》和杰克遜·R.布賴爾的文章《〈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作為意義的文體:新的批評方法注解》(“Style as Meaning in The Great Gatsby:Notes Toward a New Approach”)就是其中的代表作。杰克遜·R.布賴爾對《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一些描述性詞組和明喻之于小說的意義進行了論述,認為它們 “以語言的最小的形式濃縮或暗示了小說的整體意義”。④Jackson R.Bryer,“Style as Meaning in The Great Gatsby:Notes Toward a New Approach”,in Scott Donaldson,ed.,Critical Essays on F.Scott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p.124.外部研究方面的專著和文章頗多,它們將菲茨杰拉德的創(chuàng)作與其人生和當時的社會文化聯(lián)系起來,如貝妮塔·A.穆爾(Benita A.Moore)的專著《逃進迷宮: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天主教情感和美國方式》(Escape into a Labyrinth:F.Scott Fitzgerald,Catholic Sensibility,and the American Way,一九八八)。外部研究與內(nèi)部研究相結合是這時期菲茨杰拉德研究的總趨勢,許多文章將文本細讀與作家的生平及當時的社會文化結合起來,深化了菲茨杰拉德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