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新
(溫州市博物館,浙江 溫州 325014)
東甌國西界疆域考略
高啟新
(溫州市博物館,浙江 溫州 325014)
東甌國是西漢初年在今浙南溫州、臺州、麗水一帶建立的地方性封國,最早被載入《史記·東越列傳》。公元前192年東甌立國并建都,開啟了溫州行政建制歷史的先河,對今天溫州行政區(qū)劃具有深遠影響。通過史料文獻和考古資料考察,東甌國都城在今溫州城區(qū),并以此為中心向外擴展,但疆域面積有限。其西界疆域當難逾越飛云江流域,界限并不明顯。
東甌國;溫州;西界疆域;閩越國
東甌國與閩越國之間的關(guān)系有時唇齒相依,又常常兵戎相見。這兩個山水相連又彼此之間有一定血緣親情的百越封國,二千多年來從封疆到除國,除了早期有限的史料記載外,到后來竟慢慢地淡出歷史。2 0世紀6 0年代,在今天的武夷山(原崇安)、福州等地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規(guī)模宏大的閩越國都城遺址,出土了大量文物,甚至一些瓦當上刻有“萬歲”銘文。一座沉睡在地下的史書中記載的閩越古國都城大白于天下。由此也引發(fā)了與之相毗鄰的溫州、臺州兩地文史專家對尋找東甌國都城的濃厚興趣。
《史記·東越列傳》記載:“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后也,姓騶氏。”[1]2273閩越王與東甌王同為越王勾踐的后裔,越王勾踐七世孫無強被楚威王戰(zhàn)敗而殺,在越人南遷過程中,一部分越人與今溫州一帶的甌人融合,形成東甌部族,首領為東甌王;另一部分越人進入閩地,與閩人結(jié)合,形成閩越部族,首領為東越王。兩個封國因在滅秦及楚漢戰(zhàn)爭中立下軍功,分別在公元前192年和公元前202年封王。公元前1 38年閩越國攻擊東甌國,東甌國向西漢王朝求援。閩越國撤兵后,東甌國四萬余人內(nèi)遷江淮流域的廬江郡(今安徽西部的舒城地區(qū)),結(jié)束了在浙南的統(tǒng)治。閩越國經(jīng)過西漢前期近七十年的生產(chǎn)積累,實力達到頂峰,成為東南沿海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由于閩越國對外擴張稱霸,威脅西漢王朝安全,公元前11 0年冬,漢武帝派四路大軍攻入閩越境,計殺東越王余善,將閩越居民遷往江淮一帶,至此閩越國滅亡。曾經(jīng)顯赫強大一度被寫入《史記》中的兩個封國,就這樣在中國東南版圖上永遠地消失了。遺憾的是,后世對兩個封國并沒有系統(tǒng)清晰的記錄,相較而言,因閩越國存國時間較東甌國要長,故其歷史比東甌國顯得清晰。近年來,在福建開展的田野考古,通過遺址與出土的大量文物,關(guān)于閩越國研究已取得不少新的成果。關(guān)于東甌國的研究,雖然溫州、臺州兩地學者依照文獻資料和考古資料,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但觀點蜂起,依然莫衷一是。特別是東甌王都城城址、東甌國疆域分野、東甌國人成份、舉國遷徙后原東甌土著人的去向等,爭論紛紜。本文試圖通過西界一帶的史料和考古資料,考證東甌國界域,以期拋磚引玉。
溫州西界疆域指今天溫州的行政區(qū)劃含平陽、瑞安、蒼南、泰順、文成五縣市。其中蒼南由原平陽屬地立縣于1 9 8 1年(文物考證,以下文中兩縣相互印證)。東甌國之爭緣起于近年溫州、臺州兩地對東甌國都城及國界等的紛爭。關(guān)于兩地對東甌國都城所在地之爭,溫州學者以流傳甚廣文獻為依據(jù);臺州學者則立足近年界內(nèi)出土的各類文物,特別是塘山大墓的文物,與大溪古城的印證,堅定地認為關(guān)于東甌國都城目前溫州無準確地點、無都城遺址、無東甌文物。對此兩地學者展開了多年的紛爭,至今也沒有得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推理鏈。因此,關(guān)于東甌國都城的爭論,在文獻資料奇缺的背景下,只能等待今后田野考古的進一步探索,出土更多有力的實物證據(jù),以求最終水落石出。另外,對東甌國都城的爭議,還引申出東甌國界的爭論。既然稱之為國,則有國界。按《說文解字》來解:“邦,國也。周禮注曰:‘大曰邦。小曰國,邦之所居亦曰國’?!盵2]“國”為會意字,從“囗”(wei)表疆域,從“或”表字音。無四圍之界,稱不上國。東甌國屬地方方國,必有界域,但東甌國的四圍,從歷代史料文獻中無法考證。推測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南方百越廣袤之地,長期的邊緣化,秦漢以來,對其的歸屬僅為名義上的,因而疆域難有明確規(guī)劃;二是東甌國立國至除國,僅存世5 4年,時間短,其國域以都城為中心,向外以同心圓的形式輻射,離王權(quán)中心越近,對人口與土地的管理上就越緊密,越遠則越松散;三是被西漢王朝所忽視的邊遠小國,任其自治,王國核心人物安民守土即可,而在“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的大理念下,百越諸小國之間,相互制衡,相安無事,只要不觸犯王朝即可,至于方國領土的界限及國王權(quán)力的大小均可忽略不計。在這點上,當閩越國攻打東甌國,東甌國向西漢王朝求援時,西漢王朝就出兵與否向大臣征詢意見,太尉田蚡說:“越人相攻固其常,又數(shù)反復,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且秦時棄弗屬?!盵1]2274一種對邊遠小國落難之際見死不救的冷落與輕看忽顯然可見。雖然,西漢王朝最后是出兵救援了,但其出兵的目的則是出于安撫。而東甌國除,四萬人千里遷徙至淮河流域,用的是“降”字,即沒有給予小國寡民足夠的待遇。從東甌往北至淮河,也即離西漢王朝的政治中心近了,表明了是從劣地遷往優(yōu)地,說明是王朝的一種恩渥,表現(xiàn)出關(guān)懷優(yōu)渥的姿態(tài)(當時,越往南,離王朝中心越遠,其政治待遇也越低,故閩越國、南越國能自立,抗衡王朝的能力也越強)。東甌國處于原越國的過渡區(qū)域,漢王朝統(tǒng)一中國后,相較更往南的百越地區(qū),其所受的重視程度要強些。等到東甌國除,并入閩越國版圖,閩越國利用其復雜的地緣,開辟為東部的屏障,休養(yǎng)生息。東越王余善的作法,使?jié)h武帝產(chǎn)生尾大不掉的危機感,故分兵消滅它;對東甌國從西漢國除到西晉設縣,其疆域并沒有讓漢王朝重視,即便是經(jīng)濟的開發(fā),也遲至西晉“五胡亂華”大量北方人口南遷后,東甌國才真正地繁榮起來。
這些年,對東甌國的問題,學界開始重視。關(guān)于東甌國的歷史,特別是都城問題,學界一直爭論不休。筆者認為,在東甌國都城的確定上,僅依據(jù)目前的史料文獻和考古資料得出結(jié)論為時尚早,本著重新還原東甌國歷史為己任,兩地學者還有許多基礎性工作值得深入探究,如東甌國疆域一直以來沒有明確的界定。徐三見《東甌國疆域北界考》認為:“東甌王國北界的分水嶺為溫嶠嶺—即今溫嶺縣溫嶺山?!盵3]目前,關(guān)于東甌國疆域北界爭論大致有三種觀點:一是寧波古鄞縣一帶;二是臺州靈江以南;三是溫嶠嶺為界??梢?,東甌國北界也無法界定,同樣,其西界與西北界從史料文獻中也無法考證。東甌國南界、東界為海應無疑義,那么西界應至何處呢?
在明景泰三年(1452年)之前,溫州西部含平陽、瑞安兩縣市。瑞安于三國赤烏二年(239年)設置?!皽?,在漢為東甌國,而瑞隸于溫,受地百四十里,逾于古之候封。漢時風氣未開,而海噬茫茫,幾成甌脫?!盵4]這里“逾于古之候封”地,即為東甌國。公元前221年,秦統(tǒng)一中國,實行郡縣制,溫州、臺州及福建全境為閩中郡。西漢惠帝三年(前192年),因越王勾踐后裔騶搖輔佐劉邦滅秦有功,而被封東甌王。這是東甌國第一次被漢王朝分封[1]681。但東甌國的封地并沒有明確,原因是此所謂封國,為藩屬,行政上是自治。《史記·漢興以來諸侯年表序》記載:“高祖子弟同姓為王者九國,唯獨長沙異姓,而功臣侯者百余人?!盵1]1134劉邦“白馬之盟”確立了非劉姓不得封王的制度,因此劉邦在大刀闊斧的剪除異姓中,東甌王與閩越王并不在此列??梢?,所謂的王,其實與“功臣侯”的待遇是相同的。但漢王朝考慮到兩國的歷史背景,特別是“東甌故荒,草昧蒙翳”,地遠人稀,以懷柔其王,由其自行管理。其實東甌國并不是一個完備的行政體系。《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諸候王,高帝初置,金璽綠綬,掌治其國。有太傅輔王,內(nèi)史治國民,中尉掌武職,丞相統(tǒng)眾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漢朝?!盵5]273漢初,諸侯王的行政體系是漢王朝的縮小版,但其領地“大者夸(跨)州兼郡,連城數(shù)十”。那么,漢惠帝初年立的東甌國,有否達到此要求呢?回答是否定的。漢代諸侯國,從劉邦國祚初定,即開始削弱其勢力,到了孝惠元年(前194年),諸侯國所轄諸郡太守的任免權(quán)力收歸朝廷,而景帝則徹底剝奪了諸侯王對封國的行政權(quán)力?!稘h書·百官公卿表》記載:“景帝中五年,令諸侯王不得復治國,天子為置吏,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謁者、郎諸官長丞皆損其員?!盵5]275
立國于西漢惠帝二年(前19 3年)的東甌國,正處于漢王朝勢力的上升期,也是西漢對諸侯國進行權(quán)力大幅削減的節(jié)點上,東甌國疆域與王國權(quán)力大打折扣也在所難免。這種人為的削弱勢力,對處于人力財力弱勢的東甌國來說唯有擁護西漢王朝,此時也只有識時務者才能在東南一隅有立足之地。這也為東甌國其后參與至孝三年(前154年)吳濞的“七國之亂”打下了伏筆。即東甌國參與吳王之亂有著其深刻的原因,那就是從惠帝之諸侯國的改革,東甌國的利益受到打壓,而一旦受到吳王的鼓動,立刻加入到叛亂的隊伍中去。
閩越王卻沒有那么積極,原因就是疆域問題。東甌國與閩越國同屬東南丘陵地帶,但閩越國立國的疆域為原閩中郡福建的大部,故其空間與地產(chǎn)均豐富于東甌國。因此,對吳王的起兵,閩越王消極應對。那么,閩越國東部的邊境至何處呢?推測應不是現(xiàn)在浙閩兩省的交界,而應當向東抵達飛云江流域。
其一,《嘉慶瑞安縣志》記載:“受地百四十里,逾于古之候封?!盵4]瑞安為東甌國的西部邊陲,東晉永寧年間建郡后,其東部直接為郡城,可以理解為,古時瑞安全境為東甌國全部屬地。但瑞安立縣后的面積有了較大的擴展。擴展部分即是飛云江上游的義翔鄉(xiāng)(后設泰順縣,成其主要疆域)。也就是說,今天這部分毗連兩省多縣的地理,并不在原來東甌國的版圖。
其二,從飛云江往西,是平陽縣(含1981年新設的蒼南縣)。平陽于西晉太康四年(283年)建縣,建縣之前,此地歷史依然不清晰。從出土文物來看,平陽(今蒼南縣境內(nèi))一帶最早的文物是三國時太子舍人朱曼葬妻薛氏所刻的隨葬買地契約,年代是晉,同時還有平陽橫河西晉元康元年(2 9 1年)墓中出土的大量甌窯明器等,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東漢時期文物。此外,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2008年平陽宋埠鎮(zhèn)海濱村煙臺山有4萬平方米內(nèi)寨遺址,有泥質(zhì)灰陶、泥質(zhì)夾砂紅陶片、夾砂黑陶等。根據(jù)出土器物特征和表面的紋飾分析,年代為戰(zhàn)國至西漢時期,但由于其文化內(nèi)涵很少,雖說時間上是西漢以前,但并沒有形成居落。煙臺山(古稱龍山)瀕臨東海,西面為三國時期中國三大造船基地之一橫嶼船屯遺址,故為一個臨時性的居留點也很有可能。由此看來,西漢時期,從飛云江往西至分水關(guān)界(今浙閩界)的廣大地區(qū)是荒蕪人煙的“飛地”,東甌國與閩越國的勢力范圍因此呈現(xiàn)一片空白。
其三,從海岸線的變遷來看,今天浙閩之間的交通坦途,是借中古時代以來沿海幾大水系沖擊而形成的平原為依托。吳松弟[6]認為:“東晉南朝時期今溫州沿海平原的大部分均未成陸,大羅山以北在今溫州城區(qū)東南吹臺山以東的平原上還存在一片淺海灣,大羅山以南直到今平陽縣城以北的地區(qū),海岸線仍在今溫瑞塘河—瑞平塘河一線以東遠,塘河西側(cè)不遠便是今天瑞安、平陽兩縣市的前身安固縣與橫陽縣?!薄埃刂菅睾:涌谄皆┠铣我郧?,平原成陸范圍有限,海岸線在今天的溫州、瑞安、平陽等縣市的城區(qū)不遠?!币虼说贸龅慕Y(jié)論是:“今天的溫州平原地帶形成是比較晚的,今天看到的平原大部分是明代、清代形成的?!蔽鳚h時期的東甌國地理上并沒有今天所見到的沿海平原,當時的浙南沿海是以低山丘陵、河灣所組成。這從另外的側(cè)面體現(xiàn)出東甌國的疆域正如《山海經(jīng)》里所說的“甌居海中”[7]。也可能是,東甌國周邊有大量的淺海與灘涂,地理上并沒有多少優(yōu)勢。
其四,從國家的強弱來看,東甌國與閩越國的紛爭,從史料文獻看似乎是吳王之亂,東甌王誘殺吳王后的反戈一擊,吳王之子劉駒逃到閩越國挑撥離間而起。閩越國于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發(fā)兵圍攻東甌國。可見,閩越王也蔑視東甌國。被圍的東甌國,派人向西漢王朝求救,由此引發(fā)了太尉田蚡與中大夫莊助之間救與不救之爭。太尉田蚡認為,東甌國多次反覆,不服從西漢王朝,他們之間的攻擊無需出兵;而莊助則認為,既然附庸藩屬來救,如棄之,則難于對地方小國進行控制。后從會稽發(fā)兵浮海救援東甌國,閩越王聞訊而撤。接著東甌王請求舉國內(nèi)遷,經(jīng)漢武帝同意,于是廣武候望帶4萬甌人遷到江淮一帶。如果是一個封國,而且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也不至于忍氣吞聲地要求遷居,但東甌王的確是看到與閩越國之間的交惡將引無數(shù)的麻煩。這里有一點是值得注意的,那就是東甌國的腹地到底有多大,發(fā)生戰(zhàn)爭后是否有足夠進退自如的空間。如果東甌國與閩越國的接壤邊界是在飛云江的沿岸,那么,東甌國的確是沒有能力抗衡閩越國經(jīng)常性的騷擾,但事實上,可以假設,閩越國與東甌國的國都非常接近,正因如此,使得東甌王下決心遠離是非之地。事實上,東甌王到望時期,也已降格為廣武侯了?!敖ㄔ辏ㄇ? 3 8年),……東甌請舉國徙中國,乃悉舉眾來,處江淮之間?!盵1]1134足已表達出東甌國的屈辱與無奈。從中透露出這樣一層信息,即東甌王的實力與閩越王有天壤之別。
由此可以得出大致的結(jié)論是:東甌國作為一個地方封國,雖有國之名,卻無國之實,并被漢王朝所忽視;東甌國疆域面積狹窄,其最西界可能僅以飛云江作為天然屏障,既沒有縱深也沒有險隘可守,當閩越王從西進攻,越過飛云江后,僅可以都城為依托來抗擊。“時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戶口可得而數(shù)裁什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盵5]174漢初,大侯的人口也不過萬家,地處僻壤的東甌國,立國時間很短,人口更為稀少。因此,東甌國其實就是以都城為中心的一個疆域極為有限的小方國。東甌國是無法與幅員遼闊的閩越國相抗衡的,其最終失敗也是必然的。
從近年泰順考古調(diào)查與發(fā)掘來看,閩越國的疆域東抵飛云江流域。
林鶚是一個實證的地方史學者,他用3 0年時間調(diào)查寫成的《分疆錄》是反映泰順的一部信史。林鶚《分疆錄》記載:“唐以前僻在荒服中,多老林,供郡圖材用而已,實閩括間甌脫也,至唐始有山民燒畬辟壤?!盵8]意思是說,唐之前的泰順處于荒服,地理上它處于閩(福建)括(麗水)之間,到了唐代才有人類活動的歷史。但1988年在飛云江上游發(fā)現(xiàn)的12處遺址推翻了以上說法,這些遺址時代的延續(xù)大約是從新石器時代末期一直到戰(zhàn)國,甚至更晚到西漢。特別是其中的考古文化類型上,泰順不少出土文物與閩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在支流苢江水系的幾處遺址中,最有特色的是在新山鄉(xiāng)錦邊山發(fā)現(xiàn)的一件三角形人字形石鋤(錛),在福建閩侯曇石山文化層中,下層的石器工具都以石鋤(錛)為多,一般為粗磨器身和刃部,兩層都有較多的橫剖面為三角形石鋤(錛),一面扁平,一面有條人字形弧背,器身厚重,這種典型的石鋤(錛)主要出土閩南、粵東、閩北,其它地方不見[9]。浙南其他地方目前也未發(fā)現(xiàn),因此它應是從閩北傳入的,時間上錦邊山遺址應與曇石山文化中下層的年代相符,下層放射性碳素斷代并經(jīng)校正的年代為公元前1300年,數(shù)據(jù)似偏晚[10]。獅子崗也出陶器,有泥質(zhì)紅黃陶,質(zhì)地較軟,黃色為底,繪以黑色和褐黑色彩,花紋是幾何形的,這一點與閩北所發(fā)現(xiàn)的彩陶也很相似。閩東福安縣坡山和壽寧縣武曲兩處遺址,石鋤(錛)數(shù)量多,彩陶分兩種:“一種是橙黃色加彩,一種是灰色硬陶加彩,兩種都是黑彩,彩繪花紋全是寬條幾何形紋?!盵11]從中可以看出,飛云江水系文化特征與閩北文化特征的相似性;泰順與閩相毗鄰,都是可以逾越的山地和丘陵。
在方言上,泰順與閩關(guān)系密切,主要為蠻講。有學者認為蠻講為“閩講”,是諧音。其實,蠻講應是一種土語,泰順蠻講有語言學家歸為閩東語的一種,是吳語與古越語融合后產(chǎn)生的一種特殊吳語。泰順境內(nèi)閩語保留了古閩語及古漢語的一些特征,是中國東南沿海山地縣泰順的原住土語,是漢語與古越語融合的產(chǎn)物,帶有孤立語與黏著語的雙重特性,被一些語言學者看成是這一地區(qū)的原始土著語言。蠻講是泰順縣的一種土話,分布在泰順縣的中部、南部和西部地區(qū)。蠻話和蠻講被認為是土著語,很可能是吳語與古越語融合后產(chǎn)生的一種特殊吳語。蠻話和蠻講的語音系統(tǒng)基本上向甌語靠攏,因而有人誤以為蠻話應同甌語一樣屬于吳語系統(tǒng),事實上,蠻話和蠻講應屬于閩東話系統(tǒng)。唐代著名詩人顧況任溫州鹽鐵史時,游歷浙閩周邊,寫下名詩《囝》,其中有“郎罷別囝,吾悔生汝”運用了當閩地的方言。蠻講中呼子為囝,父為郎罷。今天,泰順的蠻講,依然保留這種稱謂。而溫州除了蒼南的蠻講區(qū)外,不見其他。由此可見,無論在考古發(fā)現(xiàn)上還是在方言上,泰順各種特征都接近閩的特征。因此可以推斷,西漢時期,泰順地處邊遠,并不在東甌國的屬地內(nèi)。
綜上所述,東甌國的疆域面積,今人常為地理區(qū)劃所局限。但東甌國作為邊遠的漢之屬國,其國土面積比實際要小得多。從今日飛云江以西的出土文物來看,西漢時期,這一帶依然處于荒服。從泰順的新石器晚期、商周至西漢的遺址,以及其方言與閩地的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足以推測出泰順與閩關(guān)系密切,可以理解泰順為閩越國的可控地盤。而西漢時期的東甌國,從其無力與閩越國抗衡來看,推測其可控的區(qū)域,西部最遠的界域甚至難逾越飛云江流域。東甌國整體勢力范圍,是以都城為中心向外擴展的一個有限空間。而一國所能帶走的僅為4萬人,也可以旁證它的影響力是有限的。因此,可以大膽地推測,東甌國北面到達溫嶠嶺一帶,抵達靈江流域,這在理論上是成立的。實際上,東甌國短暫的歷史更像是歷史深處的足音。難怪惜墨如金的司馬遷在《史記》中并沒有給予更多的著墨,由此留給后人無數(shù)的聯(lián)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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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蔡克驕]
A Study on the Western Territory of Dongou State
GAO Qixin
(Wenzhou Museum, Wenzhou, 325014, China)
Dongou state is a local country set up in early Xihan dynasty in Wenzhou, Taizhou and Lishui of today’s southern Zhejiang province and it is listed early in Historical Records-the history of Dongyue. In 192 BC Dongou state and its capital was founded, which opened the history of Wenzhou administrative system and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Wenzhou’s administrative divisions of today. By investigating the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archaeological materials, it is found that the capital of the state was in present Wenzhou City, and the city expanded surrounding the capital with the limited territory. Its west part did not pass Feiyun River and the boundary was not clear.
Dongou state; Wenzhou; Western territory; Minyue state
K928.1
A
1671-4326(2013)02-0008-05
2012-12-21
高啟新(1967—),男,浙江溫州人,溫州市博物館副館長,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