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 歐

（江蘇省中醫(yī)院，江蘇南京 210029）

中醫(yī)膏方歷史悠久，是傳統(tǒng)醫(yī)學的精華，其具有以下特點：一是注重全面的、整體的調(diào)理；二是既辨證，又辨體質(zhì)；三是糾偏卻病，適用范圍廣泛；四是藥力緩和，穩(wěn)定持久。導(dǎo)師韓樹人主任醫(yī)師從醫(yī)50余年，尤其在肺系疾病的治療上積累深厚。韓老認為應(yīng)用膏方不僅能滋補強身，亦可治療多種肺系慢性疾病。膏方組方用藥按中醫(yī)辨證論治、君臣佐使的配伍原則，通補相宜，重視脾胃，量體施方，因人而異，故臨床收效良好?，F(xiàn)將韓老膏方調(diào)治慢性肺系疾病的經(jīng)驗介紹如下。

1 辨證施補，分清臟腑，重在肺脾腎

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脾為后天之本，又為生化之源，慢性肺病患者多年老體弱、久病遷延，既耗氣又傷陰，終至肺脾腎三臟俱虛。明代醫(yī)家汪綺石謂：“治虛有三法，肺脾腎是也……治肺治脾治腎，治虛之道畢矣?！备喾秸{(diào)理的關(guān)鍵在于培補扶正，補肺益腎，兼顧脾土，補肺離不開補脾，脾為后天之本，又為生痰之源，補土生金，可杜絕生痰之源。若患者平時易感冒，或有過敏性鼻炎，經(jīng)常鼻塞流涕打噴嚏，或納少便溏，乏力，屬肺脾氣虛者，以玉屏風散、六君子湯或參苓白術(shù)散為基本方，藥用黨參、白術(shù)、山藥、黃芪、薏苡仁、茯苓、大棗、炙甘草等補氣健脾；肺為燥金，喜涼潤而惡溫燥，患者若干咳無痰，舌紅少津，此為肺陰不足，制膏時常選用南北沙參、天冬、麥冬、天花粉、百合、蘆根等甘涼生津，或配合烏梅、白芍等酸甘化陰，桑白皮、杏仁、枇杷葉、桔梗等肅降肺氣。如此宣發(fā)肅降并舉，符合肺之生理特性，合乎輕清嬌臟之治也。

腎司攝納，為水火之臟，內(nèi)寓真陰真陽，《黃帝內(nèi)經(jīng)》云：“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惫手聘嘀ㄖ卦谘a益肺腎，填精固本，肺氣腫患者多表現(xiàn)為動則氣喘，若其形瘦、舌紅少苔、脈細，屬肺腎氣陰虧虛，治當益氣滋腎，以生脈地黃湯加味，藥用黨參、麥冬、生地、熟地、鱉甲、龜版、沙參、枸杞子、女貞子、墨旱蓮、首烏等肺腎氣陰并補。若兼有陰血不足，尤其是女性，方中當復(fù)入阿膠四物湯、八珍湯氣血并補；若患者表現(xiàn)為畏冷肢涼、舌淡脈細等腎陽虧虛證候，治當加強溫補腎陽，方用右歸丸為主，藥用熟地、當歸、菟絲子、鹿角膠、龜版膠、紫河車、核桃仁、紫石英等溫補填精固本。然而滋補腎陰與溫補腎陽不可絕對化，張景岳云：“善補陽者，必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

韓老于膏方中補腎多選用菟絲子、肉蓯蓉、枸杞子等，溫而不燥，滋而不膩，再佐當歸、熟地、山萸肉等滋陰柔潤之品，使補腎無燥熱之偏。此類藥物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以達陰陽互資之功。處方之時還要重視中土脾胃之氣，不可一味蠻補，須補中有通，通補兼施，補而不滯。如用熟地補腎，配沉香、陳皮、砂仁等辛香理氣之品，或加雞內(nèi)金、山楂、六曲、炒谷麥芽等運脾化滯。所謂補先天當求精血之品，補后天須參谷食之味也?？傊a虛不使戀邪，補虛不能礙胃，總以脾胃能夠接受為度。

2 補虛兼顧驅(qū)邪，分清病邪屬性

韓老膏方七分補虛，三分治病，以扶正為主，兼以驅(qū)邪。驅(qū)邪重在辨清邪之屬性及兼夾情況。譬如過敏性鼻炎或伴過敏性哮喘患者，見鼻塞流涕打噴嚏等風邪致病特點，韓老常以蟬衣、僵蠶、白蒺藜、荊芥、防風、蘇葉、辛夷花等祛風抗敏；若見反復(fù)氣喘、喉鳴，則加入地龍、蜈蚣、全蝎等祛風解痙平喘。如屬慢性支氣管炎或伴肺氣腫，反復(fù)咳喘、咳痰，動則作喘，多為宿痰內(nèi)伏，或伴瘀血阻絡(luò)，則以降逆化痰、祛瘀通絡(luò)為主；痰多色白者，屬濕痰，當投杏蘇二陳、平胃散等燥濕化痰，或加白前、紫菀、款冬花、佛耳草、桔梗止咳；痰黏色黃者，屬痰熱，則選麻杏石甘湯為主方，加桑皮、大貝母、瓜蔞皮、海蛤殼等清熱化痰；又或干咳無痰、舌紅少津者，當屬肺燥陰傷，則用南沙參、北沙參、天花粉、麥冬、白芍、百合等養(yǎng)陰潤肺止咳；又如支氣管擴張患者，痰多黏稠，或夾有腥味，或伴見痰血，此為痰熱蘊肺，灼傷血絡(luò)，可以千金葦莖湯為基本方，加魚腥草、金蕎麥、忍冬藤、大貝母、合歡皮等清肺化痰，或加炒山梔、丹皮、茜草、地榆、白茅根、藕節(jié)等涼血止血。又如肺纖維化患者，氣喘胸悶，舌有紫氣，則為肺腎虧虛，瘀阻肺絡(luò)，韓老取法益腎化瘀，常以補陽還五湯為基礎(chǔ)，陽虛明顯者合陽和湯化裁，選用鹿角膠、干姜、肉桂等溫助真陽，陰虛為著者配消瘰丸，選配貝母、牡蠣、玄參等滋陰、消積、散結(jié)治之。

慢性肺病患者常兼夾他病，亦當兼顧，如兼有高血壓頭昏頭痛、面赤舌紅者，此屬陰虛肝旺，治當滋腎平肝潛陽，藥用生地、白芍、首烏、牡蠣、丹皮、澤瀉等；心煩失眠者加黃連、麥冬、炒棗仁、茯神、五味子等養(yǎng)心安神；夜尿頻者加山藥、益智仁、烏藥等補腎固攝；大便干結(jié)者加首烏、肉蓯蓉、麻子仁、柏子仁、決明子等潤腸通便。以上種種，均可根據(jù)臨床，靈活加減。

此外韓老開具膏方時，藥味一般在35～50味，總量6～10kg，沙參、麥冬、山萸肉、地黃、動物膠類等出膏量多的滋補藥材必不可少。膏方不宜在疾病的急性期服用，如出現(xiàn)發(fā)熱、腹痛、嘔吐、腹瀉等應(yīng)在治愈或基本緩解后再服。服用膏方時應(yīng)忌生冷、油膩、辛辣、不易消化及有較強刺激性的食物，以免妨礙脾胃消化功能、影響膏劑的吸收。服用膏方的時間最好從冬至起連續(xù)服用約3個月，也就是冬至以后的 “一九”到“六九”為佳。服用膏方，宜早晚空腹，溫開水送服。

3 病案舉隅

胡某，男，72歲。2011年12月10日初診。

夙有咳喘史20余年，平時畏寒易感冒，時作咳嗽，痰黏難咯，活動后氣短氣喘，時有喉鳴，腰酸乏力，口干黏膩，納谷一般，大便干結(jié)，2～3日一行，舌質(zhì)偏紅、苔薄白，脈細。辨證屬肺腎兩虧，痰濁內(nèi)阻，氣失攝納。治擬補益肺腎，健脾化痰。處方：

黃芪 250g，防風 150g，黨參 300g，白術(shù) 250g，白芍 250g，南北沙參（各）250g，天麥冬（各）250g，山萸肉 200g，菟絲子 200g，生熟地（各）250g，覆盆子200g，補骨脂 200g，沙苑子 200g，紫河車 200g，紫蘇子 200g，丹參 200g，當歸 200g，炙桑白皮 150g，杏仁60g，百合 250g，大貝 200g，竹瀝半夏 120g，炙百部150g，炙款冬 150g，淮山藥 300g，茯苓 250g，薏苡仁300g，海蛤殼 400g，懷牛膝 200g，炒川斷 200g，桑寄生 200g，杜仲 200g，女貞子 250g，旱蓮草 250g，枸杞子 200g，僵蠶 200g，地龍 200g，炙蘇子 200g，扁豆160g， 砂 仁 （ 后 下 ）30g， 陳 皮 60g， 桔 梗 60g， 枳 殼120g，枇杷葉 200g，紫菀 150g，白前 150g，肉蓯蓉200g，決明子 200g，柏子仁 200g，炙甘草 50g。 收膏阿膠200g、龜版膠200g、鹿角膠200g，輔料冰糖500g、核桃仁 500g、蓮子 500g。

按語：患者夙罹咳喘，久病肺腎兩虛，脾失健運，痰濁內(nèi)生，氣血瘀滯。故擬法補虛扶正、止咳平喘、化痰活血。所制膏方選取玉屏風、六君子湯等益氣扶正為底方，加以沙參麥冬湯養(yǎng)陰潤肺；紫河車、山萸肉、菟絲子、生熟地、補骨脂、龜版膠、鹿角膠等填精補腎；貝母、紫菀、款冬、白前、百部、百合等潤肺化痰而不傷肺氣；山藥、薏苡仁健脾和胃，培土生金；僵蠶、地龍祛風平喘；丹參、當歸活血祛瘀；參以海蛤殼平肝化痰；桑寄生、炒川斷、杜仲平補肝腎，強壯筋骨。另投以清香之品如陳皮、砂仁等行氣助運、醒脾開胃。綜觀全方，用藥標本兼顧，輕靈平和，升降并用，潤燥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