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靖
女性在人類社會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且不用說她們始終與男性成員共同創(chuàng)造歷史,并推動社會不斷進步,就人類自身的生產、繁衍和延續(xù)過程來講,女性所起到的作用,不僅無法替代,甚至可以說超過了男性成員。但是,由于受到人類物質生產方式及生產水平的影響,在母系氏族社會之后,則始終處于不平等的底層狀態(tài),甚至長期遭到歧視。在男性牢固地掌握著各種權力及資源的社會里,作為一個群體,女性實際上成為了男性的附屬。這種附屬不僅表現在男女之間的關系、家庭關系及社會關系之中,而且浸透到從國家法律到世俗觀念,從政治生活到經濟活動的各個層面。[1]就國家法律層面而言,主要用于選拔官吏的科舉制度是其中重要的法律制度之一。王亞南曾用“支撐官僚政治高度發(fā)展的第二大杠桿”,來形容科舉制對于維持帝國規(guī)模及其運轉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科舉制度是一項集文化、教育、政治、社會等多方面功能的基本體制,它上至封建官僚之政教,下系普通士人之耕讀,使整個社會處于一種循環(huán)的流動之中,在中國社會結構中起著重要的聯系與中介作用。以往學者對于科舉制的研究,較少從對于婦女地位影響的角度觀察問題。2012年11月召開黨的“十八大”時,黨中央決策層首次將男女平等的內容,作為基本國策寫入報告之中,這對于女性參政議政是一個極大的鼓舞。當今之時,真正實現了男女平等。因此,從科舉學研究的女性學視角出發(fā),深入研究科舉制度對于婦女地位的社會影響作用,對于當今人才選拔制度的創(chuàng)新、舊的社會風俗的破除等方面都有積極的意義,同時也進一步拓寬了科舉研究的領域。
作為我國科舉考試制度理論研究的奠基人與開拓者,鄧嗣禹先生早在1936年,在他所著的《中國考試制度史》一書中就曾經指出:“中國兒童向學之早,及重男輕女之習,考試之制,不無影響?!盵2]由于歷史的原因,鄧嗣禹先生在1936年本書出版時,以至到20世紀末,他對于中國古代的考試制度,即科舉制度對于中國“重男輕女”的社會風俗習慣的形成,僅提出了一個概念,或者說是一個命題,但究竟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他并沒能有做深入的研究。在新文化運動時期,雖然談論婦女解放成為一種時尚,形形色色的婦女問題成為作者們討論、研究的熱點,但更多的是闡述如何爭取婦女解放、開展女權運動。就筆者視野所及,近年涉及科舉與女性學問題研究的論文未見發(fā)表,著作僅有二部:一是高峰所著《科舉與女性:溫馨與哀愁》一書;二是楊劍利所著《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一書。
在《科舉與女性:溫馨與哀愁》一書中,作者通過對眾多文學作品和歷史資料的對比、歸類,從母親與士子、妓女與士子、婚姻與士子等幾個角度,勾畫出了在科舉時代的各種女性形象。[3]應該說,這是中國目前第一部比較全面反映科舉與女性關系方面的書籍。在此書中,作者雖然也提到:“科舉時代,女性不但不能參加科舉,就連識字也不被社會承認”,因此女性把改變家庭命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家族男性身上。但此書更多的是描述和介紹活躍在科舉背后的女性,她們對于參加科舉的士子們所起到的各種作用,并沒有從科舉對于中國婦女地位的形成與影響的視角進行分析和研究。
在《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一書中,作者對于與近代婦女生活密切相關的重要領域,如社會習俗、文化教育、婚姻家庭、經濟生產、法律法規(guī)、政治生活等方面問題,均給予較為深入的探討與描述,向人們展現出一幅社會近代化大潮流中,中國婦女生活的多維圖景。[4]雖然此項研究中極少論述科舉對于中國婦女的影響作用問題,在法律法規(guī)章節(jié)中也沒有包括古代重要的政治制度——科舉制度,以及它對于婦女的限制作用等內容,但對于本文論述古代的社會習俗、婦女的社會地位等方面的問題還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從這一角度來看,目前科舉制度對于婦女地位的形成與影響方面的研究,基本上是一個空白。盡管與此相關的,涉及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的研究成果頗為豐富,但均未將視角直接落到“男尊女卑”、“重男輕女”這一社會習俗是如何形成的問題分析上。
另外,劉海峰教授近年來積極倡導,從多學科視野來研究科舉學。[5]在他的影響下,馮用軍近年曾出版了《多學科視野的科舉學研究》一書,并分章節(jié)從九個方面進行了詳細的論述,但所涉及的領域均未包括科舉女性學。[6]基于目前研究工作的現狀,后學對于鄧嗣禹先生在1936年提出的這一命題頗感興趣,并力圖從科舉學的女性學視角方面進行分析與研究,驗證科舉制對于中國婦女地位影響的程度,引發(fā)更多學者參與其中。
科舉制度是中國封建社會的一種選拔官員的政治制度,歷經隋唐時期的萌芽階段,兩宋時期的發(fā)展成熟,明清時期的鼎盛到衰落,從公元605年到1905年,恰好經歷了1 300年,隨著封建制度一起退出了歷史舞臺。作為中國古代重要的法律制度,有學者曾用“支撐官僚政治高度發(fā)展的第二大杠桿”,來形容科舉制對于維持帝國統(tǒng)治及其運轉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科舉考試是一種競爭機制,保證這一機制能夠長期、有效運行的前提,是相對公平、公正地選拔人才。通過科舉考試,曾經為中國歷代選拔出了700多名狀元,十萬多名進士,百萬名以上的舉人。其中包括著一大批極為出色的、有著高度文化素養(yǎng)的政治家和其他優(yōu)秀人才。獲得狀元稱號的杰出人士,就有我們所熟知的王維、柳公權、文天祥、張謇等一大批這樣的人物。通過科舉考試,社會的整體文化素養(yǎng)由此得到提升,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余秋雨在《十萬進士》一文中曾說道:“科舉以詩賦文章作試題,并不是測試應試者的特殊文學天才,而是測試他們的一般文化素養(yǎng)。測試的目的不是尋找詩人而是尋找官吏,其意義不是在文學史而是在政治史。中國居然有那么長的時間以文化素養(yǎng)來決定官吏,今天想來都不無溫暖。”由于科舉對于讀書人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從而使“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等名言流傳至今,也使得科舉時代讀書重學風氣長盛不衰,有利地推動了各個朝代教育的普及與文化的發(fā)展。
科舉制度猶如一把雙刃箭,既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婆e制度存在最大不公正之處,就是剝奪了女性參加考試的權利。由于從實施科舉制度的隋朝開始,在長達1 300年的時間里,歷代封建社會都規(guī)定,女子不得應舉,客觀上造成男女不平等。正如鄧嗣禹先生在《中國考試制度史》一書所說:“及重男輕女之習,考試之制,不無影響?!钡拇_,在中國封建社會,婦女即使?jié)M腹經綸,才華橫溢,也沒有資格應試,中舉做官只是男人的事??婆e制與封建禮俗對于中國“重男輕女”、“男尊女卑”封建習俗的形成有以下三方面重要影響:
第一,科舉制以《四書》、《五經》為考試內容,它所提倡的儒家文化思想強調男女差異,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差異,而且更是建立在生理之上的社會性別差異,落實到現實生活中,就是禮制對男女有不同的規(guī)范和要求。治國平天下屬于男性的社會分工和社會角色;而對于女性,則應該遵守“三綱五?!薄ⅰ叭龔乃牡隆钡牡赖滦拍罴捌湟?guī)范下的言行舉止。封建的倫理道德,強調忠孝節(jié)義,婦女最高的道德標準就是“三從四德”。“三從”即是幼從父,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對于女性的約束與規(guī)范更重要的是體現在日常生活領域。比如嚴格限制婦女戶外活動,婦女忌閑游,忌串門,所謂“婦不閑游,宅不相通”。婦女走路時忌抬頭挺胸,否則便說女子會克子克夫,要求女子“目不斜視”、“走不露鞋,笑不露齒”,這些都充滿了對女性日常生活中的各種禁忌。[7]“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等倫理道德觀念被制度化以后,女性則徹底喪失了追求社會平等的可能。
第二,自從封建社會實施科舉制度以來,科舉成為促進社會流動的一條重要的渠道。不僅世襲官僚家族需要其子弟通過科舉來博取功名,延續(xù)其家族的地位。對于出身上五代均無功名,或幾乎沒有其他社會資源的底層家庭的舉子而言,要想實現向上流動,改變現有家庭的現狀,科舉則是他們實現升遷的唯一途徑。而歷代科舉制嚴格規(guī)定,女子不得應舉,那么維持家族統(tǒng)治,或完成改變家族命運的重任,就只有通過家族男性成員去實現和完成。從這個角度而言,男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就要明顯優(yōu)于女性。重男輕女的觀念由此而形成,并一直延續(xù)到科舉制度結束,以至于當今社會依然余音未消。
第三,傳統(tǒng)社會的生育禮俗中更是蘊含著強烈的性別偏好。生育禮俗中貫穿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宗法思想,也加重了人們的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思想。
社會法律制度與風俗禮儀制度是封建宗法社會兩條并行的思想統(tǒng)治制度。它規(guī)范了人們的社會行為與思想情感,尤其是女性,成為在一定地域、群體中所遵守的習俗慣例?;谏鲜鲅芯糠治觯P者認為,歷代科舉制度在1 300多年時間里,對于女性的長期歧視,是造成中國“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社會風俗形成的主要根源。
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有許多以科舉為題材的佳作。在那些作品里大多數女性都有女扮男裝參加科舉的經歷。有一出戲叫《女駙馬》,寫的是馮素珍女扮男裝考中狀元,被招為駙馬,但卻犯了欺君之罪,險遭殺身之禍;清代才女陳端生,寫了長篇彈詞《再生緣》,說的是主角孟麗君,一位天生麗質而又多才多藝的奇女子,女扮男裝,中狀元招駙馬,在洞房花燭夜,和真公主上演了一場緊張、驚險的好戲。當然,諸多情景或緣于可能是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中的虛構手法,但都反映出傳統(tǒng)社會中女性地位的低下和男女不平等的現實寫照,以及廣大劇作家們?yōu)闋幦D女解放,所發(fā)出的正義吶喊。
在古代的科舉社會,對于家庭中的女性而言,舉子科場成功與否不僅影響著夫妻關系,還支配著她們在社會中的地位。唐人方干在《送吳彥融赴舉》中曾有這樣的描述:“上國才將五字去,全家便待一枝歸”。這是說舉子離家赴京之始,全家人便盼望他折桂歸來??茍龀蓴〔粌H關系到舉子個人的命運,而且與家庭女性成員的命運緊緊相連。唐文宗大和八年(827),成都人陳會赴舉。其家人以賣酒為業(yè),地位俾下,屢遭官吏毆辱。本年陳會及第,消息傳來,地方長官馬上派人光臨陳家酒店,陳家的社會地位頓時尊顯。因此在陳會身上,寄托著老母與妻子要他光耀門庭的的厚望,幸好他不負家庭的殷切期望,但更多的舉子可能就沒有陳會這般幸運??婆e給士子家庭所帶來的恩怨與悲歡,實足令人扼腕長嘆!
習俗是一個民族相沿積久而形成的一種文化現象,表現為某種普遍遵循的非強制性的行為模式。近代中國社會的習俗是從傳統(tǒng)科舉社會傳承而來的,其中包含了對于女性的諸多禁忌與歧視。而“溺女”和“纏足”是其中兩個最為突出的習俗范例。
溺嬰是剝奪出生后不久的嬰兒性命的行為,是殺死嬰兒的通俗總稱。溺嬰行為有著很長的歷史,在傳統(tǒng)社會中已發(fā)展成為一種習俗,并影響著人們的生育觀念和生育行為。溺嬰的性別主要視家庭的需要而定。在傳統(tǒng)社會,溺嬰主要是溺女,是社會的性別觀念和性別歧視的一種社會反映。
溺女的歷史綿長,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就已存在?!俄n非子·六反》記載:“父母之于子也,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其內容反映出父母重男輕女的性別歧視態(tài)度。到南北朝時代,“世人多不舉女”,可見現象之普遍。到了近代,溺女行為不僅存在范圍甚廣,而且被溺殺的女嬰數量驚人。李中清與王豐兩人曾對清朝3 000個具有皇室血統(tǒng)的家庭進行過研究,發(fā)現在18世紀到19世紀中期,約有1/10的皇室女嬰死于溺嬰行為,民間的情況則絕不遜于皇室。
溺女行為首先體現了父權制和等級制下人權狀況的一個方面。皇帝掌握著大臣的生殺大權,家長掌握著子女的生殺大權,“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個人生存權利完全服從于倫理忠孝觀念,為溺女行為的產生,以及這種行為的世俗化提供了合“禮”的理論基礎。
溺女行為的產生究其原因,首先與貧窮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女性總是與貧窮相連。人們往往認為家庭中撫養(yǎng)女孩越多越貧困,所謂“盜不過五女之門”;其次,傳統(tǒng)社會的婚嫁習俗也加強了溺女的性別化差異。封建社會實行嫁娶制婚姻制度,其中之一便是重視聘禮與嫁妝。相比而言,付出聘禮是增加勞動力與積累財富的行為,而支出嫁妝則是一種損失勞動力和奪取女家財富的行為;此外,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的諸多禁忌與約束,在現實生活中也給家人、給自身造成了許多煩擾。
纏足中國封建社會中獨有的一種習俗,它始于宋朝,尤其以明清兩代為盛,曾風行封建社會千余年。纏足是指女童自幼必須纏足,而且越小越好,它是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的禁錮與束縛,不僅是在身體上,而且也在精神上。明清兩代,對于是否纏足成為衡量女性美的第一標準,纏足的風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并曾在全國很多地方出現了評選最佳小腳的“賽腳會”。
明清時期,傳統(tǒng)的審美情趣主要是強調女性的柔弱美,小腳意味著弱,弱則象征著美。由于歷代科舉制度只對男性開放,決定了以士階層為主體的統(tǒng)治階級的審美觀,是由男性所決定的特質,他們普遍對于女性要求只有柔弱和順從,纏足正是這種審美觀點的集中表現。
但纏足卻嚴重損害了女性的身體健康。女性的纏足僅是為了獲取男性的青睞,這種依賴性既是封建文化浸潤下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也是宋代以后封建統(tǒng)治階級強加給婦女的一副巨大的苦難枷鎖。
縱觀中國歷史,由于歧視女性的觀念根深蒂固,女人只能成為男人的玩偶和生兒育女的工具,其他權利均被剝奪,更不要說為官從政了,即便是有個別女性能夠脫穎而出,也僅能作為男人的陪襯。偶有呂后、武則天等輩即便登上權力的頂峰,也被視為亂世妖魔,世代加以撻伐。正因如此,歷代科舉制度均明令禁止女性參加考試,一經發(fā)現有冒名女子參加考試,則以欺君之罪加以嚴懲。自隋唐之后的一千多年中,不要說無一女狀元,就連一個女秀才也沒有產生過。
在中國近代歷史上,只有在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時期,實行科舉制度時,對于清朝科舉考試的程序與內容都做出過重大改革,在選擇士子標準上提倡男女平等,廢除女子纏足的陋習,并設立過女試,考選出一名女狀元傅善祥,這是太平天國在科舉選拔人才方面做出的又一重大貢獻。它在一定意義上破除了男尊女卑的封建習俗,對后世產生過深遠的影響。羅爾綱先生曾經指出:太平天國根據自己的科舉路線和取士標準,對人才的衡量與封建朝廷大不相同,一反封建社會之所為,追求人人平等之權力,使中國勞動人民的才智,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得到了揚眉吐氣,這可以說是太平天國科舉和招賢制度所體現出的根本精神。[8]
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以后,西方國家用重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西方文化也伴隨著它的經濟和技術實力,開始對中國文化進行沖擊。在其強大的攻勢下,曾經統(tǒng)治中國文化達一千多年的正統(tǒng)儒家學說逐漸失去了它昔日的光彩。清朝統(tǒng)治階級中的許多有識之士,也意識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落后及其對社會生產力的束縛,因而提倡引進西學,建立以西方科學文化為主的新型學校,改變傳統(tǒng)科舉制以學習儒家經典為主的考試方式,1905年延續(xù)了1 300年的科舉制只好被廢除。太平天國對于科舉制度的改革,無疑是加速了清政府對于科舉制度廢除的步伐。
太平天國科舉制度在考試內容上,剔除了《四書》、《五經》作為士子必考內容,并對孔廟、孔牌進行沖擊。由洪秀全領導的,以中下層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太平天國起義,由此宣告了中國中下層知識分子和主流知識分子決裂的開始,從而動搖了幾千年來中國知識分子,一味地配合地主階級、封建統(tǒng)治階級對于廣大人民的愚昧統(tǒng)治。[9]
太平天國革命運動是我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影響很廣的農民起義。在這次革命中,起義軍所推行的政治、經濟、文化綱領比過去任何一次農民革命都要更加進步。在對待婦女問題上,1851年年初,洪秀全率領兩萬太平軍士兵在廣西金田宣布起義之后,即開始建立女營,由女官統(tǒng)率。當時太平女軍建制為四十軍,約有十萬人,還建立了女官制度。朝內女官設正、副軍師各一員,六官正、副丞相各二員。軍中女官自總制、監(jiān)軍,到兩司馬,名號均與男軍相同。這些女軍官兵英勇善戰(zhàn),經常使敵人望而生畏,她們是太平軍的一支重要的武裝力量。1853年太平軍定都天京(今日南京市)后,又制定、頒布了《天朝田畝制度》,規(guī)定“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對于婦女而言,在之前這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
為了招攬人才加入各級軍政建設,1853年在洪秀全的倡導下開始正式開科取士,到1862年共舉行了十次天試。除天試之外,各省、郡、縣都舉行了文武科的各種考試。1853年在東王楊秀清的主持下,在男科考試之前,舉行過一次女試。沈懋良在《江南春夢庵筆記》中曾記載:“癸丑嘗設女科,以傅善祥、鐘秀英、林麗花這鼎甲。……發(fā)女榜后,俱入偽宮,隔數日發(fā)還,并傳其父謝恩,人咸悔之,故甲寅歲無一應者矣?!睆氖妨现形覀兛梢钥闯?,在癸好三年(1853)太平天國確實曾開設女科,金陵女子傅善祥考中女狀元,鐘秀英、林麗花分別為女榜眼和女探花。當時的女科考試是帶有一定強迫性的,以后識字女子大為減少,即使有識字女子也不敢應試,以致太平天國的女科只舉行過一次就再也未能續(xù)開了。
為了鼓勵女子參加科舉,洪秀全曾詔令“女官舉女子應試”,在詔令中他規(guī)定“凡識字女子概令應試”。這一亙古未有之舉令傅善祥興奮不已,不等女營中的女官動員,便主動報名應試。關于傅善祥參加女科考試及具體情況,史料記載有不同說法。一說試題為《北征檄》;二說題旨出自《論語》中的“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筆者認為《北征檄》的可能性較大,因為太平軍攻克南京后,北征是擺在太平軍面前的首要任務。開科之日,地處夫子廟的考試院外火炮齊鳴,炮聲中繪龍畫鳳的考試院大門徐徐打開。當時正主考是洪宣嬌,副主考是張婉如、王自珍,應試女子三百多人。傅善祥從小飽讀詩書,經書典籍無所不通,詩詞歌賦更是無所不能,她在《北征檄》中寫道:“問漢官儀何在?燕云十六州之父老,已嗚咽百年;執(zhí)左單于來庭,遼衛(wèi)八載之建胡,當放九旬。今也天心悔禍,漢道方隆,直掃北庭……”文中用詞得當,氣勢沖天,才華出眾,其胸襟確非一般人可比。因此,洪秀全覽后,大加贊許,朱筆一揮圈定傅善祥為女狀元。
金陵女子傅善祥考中狀元后,與同科女榜眼鐘秀英、女探花林麗花,以及男科一甲三人皆被賜彩輿文馬,在京城游行三日,成為太平天國都城天京的一大盛事。傅善祥除賞賜黃緞一匹、紅綢二匹外,又特意賜給傅善祥花冠錦服,并叫主考官洪宣嬌親手為她戴花。三天后,傅善祥被派到楊秀清東王府擔任女簿書。20歲的傅善祥性情溫和文思敏捷,很快取得東王的賞識和信任,頗受倚重,并被封為東殿尚書,后提升為殿前左丞相,批答奏章和撰寫來往公文,參與文書機要工作,成為東王府運籌帷幄得力助手之一。太平天國的女狀元傅善祥,也因此成為中國歷史上可考的第一位女狀元,并被當今人們所廣泛傳頌。
太平天國科舉考試允許女子參加,這是它不同于歷代科舉考試的一個重要特點。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革命運動,在開展科舉考試及選拔人才的過程中,引入西方《圣經》的理論,他認為既然一切人都是上帝的子女,在上帝面前就都是平等的。因此,他極力主張“四海之內皆兄弟”的觀點,要求消滅貴賤之別,等級之差,男尊女卑等封建陋習,倡導“天下一家,共享太平”,這些都為日后爭取女權和婦女解放運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太平天國女狀元的出現,是對幾千年男尊女卑封建傳統(tǒng)觀念的有力挑戰(zhàn)。表現女狀元的越劇《孟麗君》、黃梅戲《女附馬》千百年來之所以膾炙人口,反映出太平天國時期女狀元一事對后世影響之大,以及人們對于杰出女性的贊頌;現在人們稱一些有突出貢獻,在某些領域名列第一的婦女為“女狀元”,也充分反映出新時代婦女地位的提高。田建榮曾指出,太平天國的科舉對于打破在人才培養(yǎng)和選拔方面的“女禁”,使中國考試走向近代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思想貢獻。[10]筆者認為,從影響婦女社會地位的角度而言,太平天國時期包括對于科舉制度在內的各項改革,是中國傳統(tǒng)婦女向現代女性轉變的一個分水嶺,同時對于當今社會如何培養(yǎng)和選拔女干部參政議政也有諸多借鑒之處。
[1][7]楊劍利.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7:1.
[2]鄧嗣禹.中國考試制度史[M].北京: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1:266.
[3]高峰.科舉與女性:溫馨與哀愁[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7.
[4]楊劍利.女性與近代中國社會[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7.
[5]劉海峰.科舉學導論[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26.
[6]馮用軍.多學科視野的科舉學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
[8]羅爾綱.太平天國史(第二冊)第三十三卷:科舉[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289.
[9]彭靖.從太平天國科舉制看當今高考制度改革[J].中國考試,2013(3).
[10]田建榮.中國考試思想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