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邀到朋友家吃飯,帶了瓶葡萄酒和前一天才熬的辣椒醬當伴手禮,朋友笑盈盈地問:“你不是在趕譯一本書嗎,怎么有空做辣醬?”
就是忙,才會又煮了辣椒醬。我每一回交稿在即,鉚足勁趕工時,就特別愛在爐上熬辣醬,往往在鍵盤上劈里啪啦打了幾百字,就到爐前察看一下鍋里的醬料好了沒有,順便攪個兩下以免焦底。
這不但給了我喘口氣的機會,讓死盯著計算機屏幕的眼睛得以休息片刻,也稍安撫了因趕工而起的焦慮。我說不準自己尚需“加班”多久才能如期完工,卻敢肯定待醬料熬好以后,自己和丈夫便又有家常美味可以一飽口福。這樣百分百可以確定的事情,在當今這瞬息萬變、充滿著“不確定感”的年代,有多么難能可貴。
近年來我逐漸少買外頭現(xiàn)成的醬料,一來是健康考慮,害怕現(xiàn)成貨色添加太多不必要的化學成分;二來,我從手作醬料的過程中得到安定心神的力量,對我來講,在自家的廚房慢悠悠地烹調(diào)對味的醬料,與其說是費神勞力的雜務(wù)瑣事,更像是一種享受。我享受那種在從事一天勞心的工作后,用自己的雙手,專注地洗洗切切,而后開爐火,仔細地把準備好的材料燒之烹之或腌漬起來,變成餐桌上的小菜或足以畫龍點睛的佐料。
前一陣子跟朋友聊起這事,這才發(fā)覺我周遭從事勞心工作的親友中,有不少人都愛上手作之樂。有一位朋友基于惜書之心,手工縫制布料書衣;有一位鉆研起天然手工皂制作之道;熱衷于烘焙手工面包的,更是越來越多。
而這一股手作之風,是怎么吹起來的?
說不定宇宙間真有“物極必反”的法則,當奢華或消費文明發(fā)展到接近極致時,便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靈魂開始不安,渴望回到那比較單純的時代。可惜時代一旦過去就不回頭,歲月既已挽不回,這時就只能求之于己,第一步就是卷起衣袖,運用早已習于機器代勞或直接從貨架取下商品的雙手,做起各式樣的手工藝,借由手作的樂趣,尋得心底的踏實。
老實講,我說不上來自己這些年特別愛做醬料,是不是也出自這樣的心理。我只曉得,年紀越長就越佩服先民古老的智慧。就拿我最有熱情的“吃東西”這件事來說吧,近年來,我盡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遵守在尚未工業(yè)化前的飲食習慣,那就是只采買、食用當令農(nóng)產(chǎn)。當令農(nóng)產(chǎn)價廉物美,農(nóng)藥施得少或根本不必施藥,一來省荷包,二來較健康,還可讓我們共同擁有的地球少受點化學品的殘害。于是,我春天漬糖蒜、夏天做果醬、秋天熬蘋果泥,順便把陽臺種的烹飪香草剪下來,或風干或浸在油中做香草油,好讓冬天的廚房仍時時飄香。
辣椒醬則是一年四季都做,最常做基本款的辣椒醬,因為其味百搭,燒豆腐、做墨西哥莎莎醬都可以,加進也是自制的烤肉醬中腌肋排或雞腿也好吃,都不會喧賓奪主,讓整道菜嘗來僅存嗆辣一味,更不致使得中國菜帶著洋味,而洋食又成了“醬油西餐”。
其做法初是跟朋友學來的,不過經(jīng)由我一再更動,如今已與原版不盡相同,我用的材料有一般的紅辣椒和朝天椒兩種生辣椒,前者取其色澤紅艷,后者取火辣勁道,加上香氣較足的干辣椒,打碎或切碎了,加一點蒜頭,連同葵花油或花生油,少許鹽和糖,文火慢熬個把小時就成了,瞧,多簡單!我也常做適合燒中國菜的麻辣版,多添了四川花椒和麻油,吃來又麻又辣又香,有時還加點豆豉和金鉤蝦米,這就更有中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