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荀子是我國先秦時期著名的思想家,也是繼孔孟之后儒家學派最重要代表,其學說在我國古代思想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影響深遠。本文以荀子的名實觀為出發(fā)點,從傳播學角度對《正名》篇做出新的解讀,將“天官意物”“心有征知”的人內(nèi)傳播視為一切傳播活動的基礎(chǔ),并從傳受雙方“共通的意義空間”的角度探討“正名”的重要意義,同時也對“辨說”的社會輿論整合功能進行考察。
【關(guān)鍵詞】荀子 名實論 傳播觀念
名實關(guān)系問題在先秦哲學中原本就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它與天人之辯、古今之爭、禮法之論共同構(gòu)成了先秦哲學的幾大中心議題。①名實之辯不是一個孤立的問題,它與一個思想家的世界觀、認識論、政治思想等莫不息息相關(guān)②,荀子關(guān)于名實問題的論述,雖未能脫離其為政治學說、禮義之道服務(wù)的本質(zhì),但當中所體現(xiàn)的豐富的理論思維和邏輯內(nèi)涵,仍堪稱先秦思想中的亮點之一,為古代邏輯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以至于有學者認為,“在我國語言史上,荀卿被視為第一個重要人物”。③由于“名”的作用是解決人的思維與對象物之間的關(guān)系問題,因此它在社會交往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荀子《正名》篇中的許多論述,體現(xiàn)了他對名實關(guān)系及其重要性的獨到見解,對于我們理解荀子的傳播觀,具有重要意義。
一、“天官意物”“心有征知”——積極、能動的人內(nèi)傳播
作為先秦時期的一位重要的唯物主義哲學家,荀子對中國古代哲學各方面都有重要的貢獻,在認識論方面尤其具有豐富的思想和獨到的見解。④在《正名》篇中,荀子創(chuàng)造性地闡述了人的認識活動與“名”的制定之間的關(guān)系,提出了“知者為之分別制名以指實”的觀點,認為事物之所以有不同名稱的原因在于“緣天官”和“心有征知”。
“天官”包括:耳、目、口、鼻、形體和心,其中“心”處于中心地位。荀子在其《天論》篇中,曾對“天官”與“心”做出過解釋:“耳、目、口、鼻、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謂天官。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謂天君”。
荀子認為,人的感官在外界的刺激下,會產(chǎn)生不同的感覺,每一種感覺由對應 “名”來表示,但不同的感官刺激并不能直接形成某種特定的經(jīng)驗,必須借助“心”,對感性材料進行加工,來主宰我們的感官,故“心”又被稱為“天君”。
按照荀子的上述觀點,我們可以把人的認知過程分為三個階段:一、感覺階段:即感官感知外界,獲得感性材料。二、知覺階段:“心”對各個感官所獲得的感性材料進行分析、綜合,使我們對外界事物的認識由感覺上升為感知。三、辨同異階段:“心”(思維)將不同感知分別賦予相應的名稱,在我們的頭腦中形成對外界事物的整體認知。其過程如圖1所示:
傳播學理論認為,人體本身便是一個完整的信息傳播系統(tǒng),具有著一般信息系統(tǒng)的特點。郭慶光認為:“從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人內(nèi)傳播不外乎個人內(nèi)部意識、思維或心理活動”,⑤他將這個過程分為六個環(huán)節(jié),即感覺、知覺、表象、概念、判斷、推理。荀子提出的“天官意物”即是對事物的個別信息屬性所作出的反應,是人內(nèi)傳播的出發(fā)點,而“心有征知”,按照上述分類來看,則是屬于知覺階段,是在“天官意物”的基礎(chǔ)上對各種感性信息的分析與綜合。正是緣于人有感知事物、分析綜合感性信息并上升為高級思維活動的能力,才使得人內(nèi)傳播得以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體內(nèi)傳播,一切的傳播活動才得以進行。
二、正名——“共通的意義空間”
在名實關(guān)系問題上,荀子堅持先有“實”而后有“名”的唯物主義觀點,強調(diào)“實”乃第一性,而“名”為第二性,因此制“名”則必須依據(jù)“實”。
荀子首先依據(jù)“名”的意指將名分為“刑名”“爵名”“文名”“散名”四類,并認為“名”是具有社會歷史性的,按照現(xiàn)代符號學的觀點,應屬于象征符,它是人類社會的產(chǎn)物,是非遺傳的、可習得的,同時又具有某種隨意性,是人類所特有的符號,具有“人類語義性質(zhì)”。⑥
由于身處戰(zhàn)國末年諸侯割據(jù)、戰(zhàn)亂頻仍的大動蕩、大變革時期,荀子針對當時諸子百家各立其說的情況,還將制“名”的意義上升到社會治亂的高度,提出了“名”的社會價值。他認為“故王者制名,名定而實辨,道行而志通,則慎率民而一焉?!保粗?,若擅自制造名稱來擾亂正確的名稱,百姓就會疑惑,人與人之間會出現(xiàn)更多的爭論,即“奇辭起,名實亂,是非之形不明,則雖守法之吏、誦數(shù)之儒,亦皆亂也”,按王先謙在《荀子集注》中的理解:“奇辭亂實,故法吏迷其所守,偏儒疑其所習”。⑦
荀子對于名實關(guān)系及其作用的論述,從傳播學角度講,即是對交往前提—— “共通的意義空間”的認識。美國語言學家貝克認為:“意義顯然只能存在于說話人和聽話人的思想中。意義不是詞或話語具有的性質(zhì),而是說話人和聽話人賦予詞或話語的性質(zhì)。所采用的賦予方式是要達到下面這個目的:希望聽話人接收到該話語后,對它的解釋和講話人想說的意思一樣”。⑧在傳播活動中,訊息是符號與意義的統(tǒng)一體,精神內(nèi)容只有通過符號才能夠表現(xiàn)出來。由于符號自身的表述與傳達功能,傳播者要將自己傳遞的意義符號化,再通過接收者對符號的解讀才能達到傳通,這一過程的實質(zhì)是意義與符號的二度翻譯過程。正如傳播學之父施拉姆所言:“任何社會里都是一定數(shù)量的意義是普遍共享的。社會成員必須在足夠數(shù)量的外延意義上達成共識,不然就無法交流。同理,任何社會在內(nèi)涵意義上必須意見一致,否則社會成員在生活中相處時就很不自在?!雹?br/> 三、辯說——傳播控制的一種手段
荀子《正名》篇除了論“名”之外,還涉及到了辨說的問題。在此之前,荀子先闡明了“辭”的定義及“名”、“辭”、辨說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問題。若前文所說的“名”相當于事物的概念,按照荀子的定義,“辭”則相當于命題或判斷?!墩f文解字》記載“辭,訟也”。梁啟雄在《荀子簡釋》中按曰:“孟子萬章:‘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此‘文’謂一字,‘辭’謂一語。這辭字也指一語”。⑩荀子認為:“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兼”是連屬。句意是,命題和判斷是連屬不同事物的概念來說明一個思想。(11)“名”和“辭”都是用來表達思想的,在交流中要做到“正其名,當其辭,以務(wù)白志其義者也。彼名辭也者,志義之使也,足以相通則舍之矣,茍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實,辭足以見極,則舍之矣”。以上是荀子對于“名”“辭”關(guān)系的精辟概述。
正是由于身處“圣王沒,名守慢,奇辭起,名實亂”的時代,荀子提出了辨說的重要意義。他認為,面對邪說、奸言,君子既沒有權(quán)勢來統(tǒng)治百姓,也不能用刑來懲罰擅作奸言的人,只能采取辨說的方式。荀子為辨說下了這樣的定義:“辨說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靜之道也”,蔡仁厚這樣解釋荀子對于辨說的論述:“辯說中所用之名的意指不可前后歧義,若用實指歧義之名進行辯說,必將形成前后矛盾”。(12)他認為辨說的重要性在于明道,即用辨說來與“邪說”、“辟言”來辯爭??追痹谄洹盾髯釉u傳》中這樣概括荀子的辨說觀:“荀子雖然對名辯思潮持批判態(tài)度,然而又認為辯說之不可缺少,必須參加辯說以闡明王道”。(13)由此可見,荀子十分重視辨說中的邏輯思維。他提出“辨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jīng)理也”,這當中的“道”便是治國的根本。因此,在辨說之時,心要符合道,說出的話要合于心,言辭要符合表達的要求,用治國之道來辨別奸邪,猶如用繩子來衡量曲直一樣,做到這樣,邪說奸言便不會禍亂國家,謬論也就無處隱藏了。(如圖2)
綜上所述,荀子的名實觀是以個人對外界事物的整體認知為前提的,這一活動伴隨著能動的高級思維活動過程,并因此形成了個人的自我意識。在此基礎(chǔ)上,荀子提出了制名的根據(jù)與原則,確立了唯物主義的名實觀,將“名”的重要性上升至社會交往的層面上來。由于深處諸侯割據(jù),百家異說的亂世時代,荀子的辨說觀本質(zhì)上還是為推廣其政治學說、實現(xiàn)其治世理想而服務(wù)的,他看到了辨說這一傳播方式在“明道”中的作用,想要通過這一方式來統(tǒng)一人們的思想意志,開啟民智,其立場帶有著明顯的政治色彩和時代性,體現(xiàn)了社會變革時期一統(tǒng)天下言論的要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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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⑥郭慶光:《傳播學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7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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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施拉姆:《傳播學概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67
⑩梁啟雄:《荀子簡釋》,中華書局,1983:318
?。?1)吳乃恭:《儒家思想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152
?。?2)蔡仁厚:《孔孟荀哲學》,臺灣學生書局,1984:447
(13)孔繁:《荀子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1997:192
(作者:遼寧大學文化與傳播學院新聞專業(yè)研究生)
責編: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