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對勢不兩立的家族中的青年男女意外相逢結(jié)下塵緣，而他們又因家族仇恨在今生無法相愛，雙雙赴死前曾癡癡約定來生再續(xù)前緣，可等來的卻是愛人再次擦肩而過的一聲聲凄厲的呼喊……這就是俞飛鴻執(zhí)導(dǎo)的愛情片《愛有來生》。

電影《愛有來生》是一部中國版的《人鬼情未了》。根據(jù)須蘭的短篇小說《銀杏銀杏》改編。編劇、導(dǎo)演、主演俞飛鴻。電影《愛有來生》敘述了兩個有世仇的家族，在火拼中一家幸存兄妹兩人，妹妹叫阿九；另一家兄弟倆，弟弟叫阿明。為報家仇，妹妹阿九受哥哥安排，以美人計誘騙阿明，把自己俘獲帶回山寨，從而潛入仇家伺機打探消息，為哥哥剿滅仇家做準備。孰料阿明對阿九一見傾心，并娶她為妻。心有隱衷的阿九對阿明的柔情愛意始終不冷不熱，只以一句：“茶涼了，我給你續(xù)上吧！”回應(yīng)。失望之極的阿明一氣之下到附近一座廟里出家做了和尚，試圖斷絕塵念。而阿九也跟隨阿明在廟旁住下，整日為阿明端茶送飯，盡管照樣沉默不語，但內(nèi)心已經(jīng)被阿明所感動。此時阿明卻對阿九的好意不予理解，沖她發(fā)起脾氣，甚至打碎了阿九端上的茶碗。直到有一天，阿明的哥哥下山遭到仇家埋伏劫殺，阿明趕到山下救援時也身受重傷，臨死前才知道阿九的真實身份。阿九為讓阿明脫險，自己也自殺身亡。此時，兩人才終于明白各自內(nèi)心掩藏的對對方的深愛。阿九臨死前跟阿明相約來生再見，再到這棵銀杏樹下來找他，并說如果那時不認識她時，她就說：“茶涼了，我給你續(xù)上吧！”，就知道了。阿明死后，為了怕阿九隨時來這棵銀杏樹下找他，一步不敢離開，錯過了投胎的機會，作為一個幽靈徘徊在輪回道間，等待阿九的出現(xiàn)。眼看50年的輪回就要過去了，阿明的時限也快要到了，阿九仍然沒有來。就在阿明準備離去的時候，阿九終于出現(xiàn)了。此時的阿九已經(jīng)投胎成一個名叫小玉的少婦，她有著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和一個很愛她同時她也深愛著的丈夫。小玉自打住到這座廟里后，盡管對這里的環(huán)境似乎很眼熟，但她已經(jīng)完全忘卻了前世的記憶。阿明的幽靈初次出現(xiàn)，讓阿九并不感到害怕，相反，每晚阿九都在銀杏樹下沏一壺茶等候阿明的到來。阿明對小玉講述了往事和他在這里等待的原因。小玉問：“那你們之間是否有過約定?”阿明說：“九兒跟我說——來生，你若不認得我，我就說：你的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xù)上。你便知……那人是我……”小玉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說了句。“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xù)上吧”，然后就轉(zhuǎn)身進了屋。在去續(xù)茶的時候路過了一面鏡子，立刻痛哭不止，原來鏡子前的自己，分明就是前世身著嫁衣的阿九。她什么都明白了?？傻人鼗劂y杏樹下的時候，任她呼喊，再也見不到阿明……

二

筆者認為，《愛有來生》是一部感人至深的悲劇，在審美上表現(xiàn)出三個方面的特點：

一是影片不同于一般的悲劇僅僅是以相愛的人生前不能走到一起而抱恨終身，或者情人雙雙殉情而死為最終結(jié)局，比如歷史上的《孔雀東南飛》、《紅樓夢》、《梁山伯與祝英臺》這類愛情悲劇。魯迅說過：“悲劇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這些悲劇使我們看到，一對情人花一樣的生命和青春因愛情不能實現(xiàn)被生生摧殘和葬送。當然我們看這類悲劇時也會受到強烈的震撼。盡管如此，《孔雀東南飛》和《梁山伯與祝英臺》以極富浪漫色彩的結(jié)尾，使生前沒能成為眷屬的一對情人，在死后化成一對啁啾和鳴的鳥兒和比翼雙飛的蝴蝶，沖淡了故事的悲劇性，從而使作品呈現(xiàn)一抹喜劇的亮色。但《愛有來生》卻讓我們對有情人生前不能牽手死后也要在一起的美好幻想徹底破滅，盡管阿明在五十年的輪回里等到了阿九，但最終擦肩而過的結(jié)局讓悲劇意味空前的深沉。這種悲劇給人的震撼在于其更深的絕望感，它把人對愛情的美好期待毫不留情的毀滅殆盡。

二是全劇圍繞“錯”和“等”構(gòu)成一對極具張力的矛盾，這對矛盾不僅成為推動劇情向前發(fā)展的動力，而且展現(xiàn)了人類的一種永恒痛苦，使美學(xué)意義上的悲劇上升為一種更抽象的哲學(xué)內(nèi)涵。阿明和阿九的悲劇始終充滿了“錯”，兩個宿敵的家族應(yīng)有的只能是“仇恨”，然而一對男女居然萌生了一段情緣，這本就是一個“錯”。 正如影片中人物所說：“今生今世，我們所走的都錯了。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來生我們再會。來生，我會等你?！彼麄兩暗奈戳饲榫壙释趤砩m(xù)寫，阿明在50年輪回的來生苦苦等待，終于有幸相見，卻因阿九的先轉(zhuǎn)世已找到幸福使阿明再次離去，這又是一“錯”。這種一錯再錯顯得分外殘酷，它不僅鑄就了一對情人的悲劇，而且像一把銼刀，一遍又一遍在觀眾柔軟的心房上來回拉扯，使觀眾的心在隱隱作痛，也使觀眾的審美期待一次次落空?！暗取币渤闪嘶\罩全劇的一個“意象”，似乎有冥冥的天意，一個人生來就是在等另一個人的出現(xiàn)，無緣無故的，沒有來由的，這是上天注定了的，不但前世、今生，就是后世也還是在等。阿明在銀杏樹下孤獨寂寞的等了一個輪回，而阿九也千里迢迢只為找到那座廟宇，夜晚獨自沏一壺茶等著一個人的到來。這種等待的意義其實已不僅僅限于劇中人物愛情的等待，實際上已接近西方哲學(xué)中對人類生存困境的反思——人生就是一種等待。正如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它盡管荒誕，但確實反映了人類處境的本質(zhì)。

三是從悲劇的形式上影片堪稱“命運悲劇”的典范。從悲劇的形式上分，悲劇可分為性格悲劇、環(huán)境悲劇、命運悲劇三種。三種悲劇中，命運悲劇給人的震撼最大，美學(xué)效果最強烈。古希臘的英雄悲劇就屬此類，比如《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一心想尋找殺死忒拜城老國王的兇手以便拯救這個城邦的人民，但他萬萬沒想到千辛萬苦尋找的兇手恰恰是自己，這是他憑個人的能力永遠無法擺脫的結(jié)局，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有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因觸犯天條，受到處罰：他用一生的時間去推那塊永遠也推不上山的石頭。這些悲劇的原因非常理可解，只有歸結(jié)于命運。而《愛有來生》中阿明和阿九的相愛和終不能走到一起，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似乎冥冥中總有一只巨手在操控著他們的命運。這種命運悲劇給人的最大審美震撼在于：主人公明知天意不可違而傾盡一生而為之的執(zhí)著精神，他們寧可忍受百般折磨誓死與命運抗爭但最終的結(jié)局以失敗告終。如果從悲劇程度來看，阿明比阿九的悲劇更強烈，畢竟阿九在來世有個幸福的歸宿，而阿明仍舊是百年孤獨的等待！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茶涼了，猶可續(xù)，情未了，難再續(xù)。片名雖為“愛有來生”，但其結(jié)局卻是愛如鏡花水月不可遇，恨似綿綿江水無絕期?！安铔隽?，我給你續(xù)上吧！”這反反復(fù)復(fù)的回響，和阿九轉(zhuǎn)身回來不見阿明那聲聲悲愴的呼喊，使我再也無法控制奪眶而出的淚水，我的胸口堵得發(fā)悶，我的心在流血。愛情的大不幸不是一生遇不見自己所愛的人，而是明明所愛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卻不能夠愛她！

三

電影的感人除了來自于原著本身的魅力外，更重要的是導(dǎo)演俞飛鴻執(zhí)導(dǎo)影片的藝術(shù)功力。作為俞飛鴻籌劃了十來年的首部導(dǎo)演作品，該片絲毫看不出處女作的稚嫩氣息，無論是場景選擇還是背景設(shè)置，無論是燈影效果還是視覺角度。無論是敘事手法還是拍攝方式，該片都頗顯成熟氣韻。場景之間的切換運用自如，鏡頭之間的旋轉(zhuǎn)自然貼合，光影聲像給人帶來的年代感和神秘感.這些都可以看得出這是一部靜心用心之作。另外，作為女性導(dǎo)演的俞飛鴻，在講述故事時，發(fā)揮女性把握情感含蓄雋永、細膩綿長的優(yōu)勢。無需過多的煽情，往往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句話就能起到震撼人心的效果。片中，一句“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xù)上吧?！狈磸?fù)使用了14次，若不是這鋪天蓋地的“茶涼了”，相信觀眾不會有那么深的感悟，不會如此打動人。影片末尾，運用聲效處理的十多個“茶涼了”，烘托了本片的主旨，加之電影音樂的高潮配合，一人一樹的畫面融匯，才會產(chǎn)生如此的共鳴。俞飛鴻曾說過，“我20多歲的時候就看過這個小說，有種一見鐘情的感覺?！薄斑@個片子從我最初看到小說想改編，到寫作劇本、開拍，再到如今的發(fā)行放映，前后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十年也許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但我不后悔獻給了一部電影。我沒有什么電影技術(shù)可炫耀的，我也不覺得需要去用什么花哨的電影技術(shù)來競爭。我就是很老實地講了一個前世今生的愛情故事，觀眾能夠感動地哭就夠了?！边@番話不僅使我們看到了導(dǎo)演俞飛鴻對藝術(shù)的執(zhí)著和敬業(yè)，也表達了她對愛情片的樸實而深刻的理解，而從觀眾的反映看，也實現(xiàn)了導(dǎo)演的這一心愿，影片無疑是成功的。

[1]潘倩，劉子建.有多少愛可以重來——電影《愛有來生》觀后感[J].電影評介,2009,(23).

[2]唐若荻.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震撼《愛有來生》[J].電影評介,2011,(3).

[3]《愛有來生》，電影海報.[DB/OL].http://www.verycd.com/entries/458937，（201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