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之

一滴血破獲陳年懸案

文/惠之

11年前，兩個歹徒在杭州犯下命案，一時間,美麗的天堂杭城上空布滿了陰霾。一對青年情侶瞬間命赴黃泉，歹徒的兇殺手段殘暴、血腥，令人發(fā)指！那么，是什么原因讓兩名歹徒會對陌生的青年情侶下如此毒手，驚天大案在歷時10年后又是靠什么線索得以告破的？

突降噩運情侶雙雙殞命“萬向公園”

2011年4月21日上午，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號審判庭座無虛席，過道兩側(cè)也擠滿了旁聽的人群。這里在公開審理與宣判11年前轟動杭城的萬向公園“11·4”兇殺案……

當審判長莊嚴宣判：兇犯王廣斌、武凱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時，受害人左力的爺爺老淚縱橫，他顫抖著雙手，口中念叨：“孫子??！你在九泉之下終于可以安息了……”

時間追溯到2000年11月4日，全國首屆“西博會”正在美麗的杭州如火如荼的舉行。這一天，杭州姑娘金晶應(yīng)朋友之約，逛了一天街。傍晚，她又約了男友左力去南方大酒店聚餐。

晚上8點30分左右，左力和金晶將朋友送走，沿武林路向武林廣場方向散步。為了等公交車，他們就在萬向公園坐下休息。金晶幸福地依偎在男友的懷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然而，他們那里想到，死神正一步步向他們逼來。

王廣斌與武凱是山東濟南人。案發(fā)那年，武凱遭遇失戀之苦，于是約朋友王廣斌來杭州玩，看看能不能找個工作。但到杭州不久，不僅工作沒找到，兩人還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錢，連回家路費都沒有了。王廣斌當時提出：“我們?nèi)ヅc錢！”武凱沒有反對。于是兩人合計搶劫。

為了弄錢，王廣斌和武凱在路邊一家小店買了水果刀和手套，然后逛到了萬向公園。晚上九點不到，萬向公園閃著昏暗的燈光，他們發(fā)現(xiàn)了正在等車的左力和金晶。兩人一陣竊喜，低聲耳語了幾句，王廣斌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把左力扭倒，威逼說：“別動，我們就是要搶錢。”左力沒有反抗，還叫女友也別反抗?！苯又?，武凱拽住金晶，把她拉倒在草坪上。

這時，聽到有人走過的聲音，左力開始強烈反抗。此刻，瘋狂的王廣斌和武凱已失去理智與人性，兩人按住左力和金晶，用刀兇狠地戮殺，可憐的一對情侶即刻倒在血泊之中……

恐慌中，王廣斌與武凱迅速搶走了兩人的手機和財物，把刀和手套扔到了附近河里倉皇逃離。兩人作案后先乘出租車逃離現(xiàn)場。途中，他們把手機賣了800元錢，在杭州長途汽車站住了一夜后，經(jīng)蘇州逃回濟南。

當晚9點15分，一位過路的目擊者報案說，看到有兩人躺在（案發(fā)現(xiàn)場）地上，身旁流著一攤血。第一個趕到現(xiàn)場的是時任杭州市公安局常務(wù)副局長的陳偉。當時，陳偉正乘車去拱墅區(qū)公安分局，接到110指揮中心匯報，馬上折回現(xiàn)場。

接著，下城刑警大隊、市刑偵支隊重案大隊，以及相關(guān)領(lǐng)導都相繼趕到了現(xiàn)場。民警走訪了幾位過路的目擊者，并對現(xiàn)場進行了反復勘察，提取了嫌疑人留在現(xiàn)場的DNA血跡樣本。幾個過路群眾說，因為萬向公園比較黑，只隱約見到有人在“打架”，然后就看到兩個人跑了，地上躺了兩個人。

法醫(yī)驗尸發(fā)現(xiàn)，左力胸口被刺18刀，脖子被割三刀，致命的一刀刺中了心臟，金晶脖子被割數(shù)刀致命。左力和金晶的手機、現(xiàn)金、銀行卡等物品被搶走。在打斗中，兩名嫌犯也受傷，血跡將近滴了一百多米。夜并不深，在杭州最熱鬧的地方發(fā)生了如此慘案，輿論嘩然，震驚全城。

由于案發(fā)現(xiàn)場與馬路只隔幾步，有目擊證人看到兇手跨出欄桿，并聽到救命聲。在行兇過程中，兇手也受傷，現(xiàn)場留下了他們的血跡。這些證據(jù)，杭州警方都做了詳細的詢問與調(diào)查，血樣也作了DNA鑒定，并決定舉全局之力，共同偵破！

“11·4”慘案發(fā)生后，浙江省、杭州市主要領(lǐng)導多次作出重要批示，敦促務(wù)必盡快破案。期間，浙江省公安廳領(lǐng)導和刑偵總隊也多次親臨杭州市局會診指導。杭州市公安局連續(xù)四任局長高度重視案件的偵破工作，立誓此案必破。浙江省公安廳副廳長、杭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長柯良棟還幾次接待被害人家屬，常務(wù)副局長鄭賢勝專程到被害人家屬家中上門看望慰問，通報案件偵查工作情況。

之后，警方追兇不止，足跡踏遍全國，發(fā)出通緝令展開全國協(xié)查?！?1·4”慘案被國家公安部列為掛牌督查案件。

滅頂之災兩個家庭陷入人生絕境

一對正值花季的年輕情侶被害，使兩個原本幸福的家庭面臨滅頂之災。慘案發(fā)生后，受害人雙方父母肝腸寸斷，哭紅了雙眼。他們都搬離了原來的住處，因為在那個熟悉的環(huán)境里，只要看到與兒女有關(guān)的東西，就忍不住傷心痛哭。

荷槍實彈的特警將兩名嫌犯押回杭州

左力的母親一瞬間痛失愛子，精神幾乎崩潰。她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一天數(shù)百次呼喚兒子的小名……直到她又懷上了小寶寶后，才慢慢恢復過來。

金晶的母親也一下子病倒了，幾次尋死尋活，在親戚的百般勸慰下，才去杭州浙二醫(yī)院住院治療，花費醫(yī)藥費一萬多元。為了還債，更為了不再觸摸那傷心的往事，夫妻倆把以前的房子賣掉，租住在市郊一汽車修理廠一間只有八平方米的小屋里，靠金晶父親修車維持生活。不久，他們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孩，把她當做金晶的再生，可是盡管這樣仍無法抹平金晶父母心中的創(chuàng)傷。左力與金晶遇害后，兩家人考慮到兩人生前就是情侶，商量后就將兩人合葬在了一起。

案件發(fā)生后，杭州坊間傳言四起。一個普遍的說法是，被害人之一左力的爺爺左文友因舉報別人違法違紀，才惹來孫子的殺身之禍。年近七十的左文友，曾擔任西湖區(qū)滿覺隴村村長、支部書記30多年。左文友憤慨地說，這幾年他未曾舉報過，即便舉報了，作為一名老黨員也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左文友表示：“我余生若生命不息，便將追兇不止。抓不到兇手，我死不瞑目！”2007年8月15日，是浙江省公安廳領(lǐng)導開門接訪的第一天。上午，杭州濱江區(qū)的浙江警察學院內(nèi)，時任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廳長王輝忠正在接待上訪群眾。9時50分，75歲高齡的左文友老人蹣跚地走進接待室。王廳長立即叫工作人員給老人倒上水，并對他說：“喝點水，有事請慢慢講?！?/p>

“孫子死了七年，兇手一直在逃，這日子可怎么過啊！”老人干癟的眼眶里擠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停頓了一會，他拿出一張紙，緩緩地念起了“六點要求”。王廳長一直仔細傾聽，并不時做著記錄?！按鬆敚鳛榧覍?，你肯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我很理解，也很慚愧，這也是我的心病，這七年來對“11·4”兇殺案的偵破我們公安一直沒停過啊?！痹诼犕昀先说囊蠛?，王輝忠廳長誠懇地說。然后，他鄭重表態(tài)：“請您相信我們有工作決心，我們會一如既往履行公安的職責，加大偵查力度，爭取早日給您一個交代。也希望您和您的老伴、兒子媳婦保重身體?！崩先藵M意地點點頭，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了。走時，左文友說：“公安廳長這么忙，能坐下來聽我說說心里話，接受我的要求，我來得值！”

自從孫子及其女友遇害后，左文友老人經(jīng)常會捧著一塊“協(xié)查”的牌子，常常出現(xiàn)在杭州西湖邊，在南山陵園里詢問來往之人，希望有人能提供捉拿兇手的線索?！皡f(xié)查”牌子上面寫道：“警方和被害人家屬特向社會征集兇殺線索，對提供殺害我孫子左力線索直接幫助破案者，警方獎勵8萬元，被害者家屬獎勵50萬元，共計人民幣58萬元，并予以保密?！?/p>

從案發(fā)當晚開始，杭州三級警方出動警力500余人投入偵破，工作量十分巨大。警方推測，從血跡突然消失這點估計，兇手可能最后搭上了出租車。警方就對杭城近六千輛出租車，1.2萬多名司機進行“地毯式”排查，想知道當時有沒有受傷者上過出租車，但令人失望的是，一直沒有找到直接的線索。

兩名被告人接受庭審

法網(wǎng)恢恢一滴血告破驚天大案

為了抓住萬向公園情侶被害案的真兇，整整十年，杭州警方?jīng)]有一絲松懈。但仍難以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加上當時種種客觀條件的限制，破案陷入了困境。整個案件唯一有價值的線索，便是兇手一路上留下的血跡。

血跡在當時的案發(fā)現(xiàn)場滴了一兩百米，十年懸案得以告破的關(guān)鍵也正是犯罪嫌疑人之一的王廣斌留下的這些血跡。案件于2009年出現(xiàn)了重大轉(zhuǎn)機。

2009年9月份，王廣斌在濟南一個海鮮店與別人發(fā)生沖突，并將人打傷。濟南市天橋公安分局濼口派出所對此事進行處理，并且采集了他的血樣。正是王廣斌的那次打架，為一年之后杭州這起重大殺人案的告破埋下了伏筆。

采集血樣后，分離比對等工作需要時間。2010年11月1日，濟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隊DNA實驗室在處理前科人員DNA血樣的時候，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人的血樣DNA數(shù)據(jù)竟然與杭州“11·4”重大殺人案現(xiàn)場嫌疑犯遺留的血樣DNA數(shù)據(jù)相吻合。這個人就是王廣斌。

隨后，濟南警方迅速和杭州警方聯(lián)系，經(jīng)過反復比對，確認家住濟南槐蔭區(qū)的王廣斌為“11·4”重大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11月2日上午，濟南市公安局劉杰局長聽取匯報后指示要迅速組織力量，追查抓捕。下午，孫連和支隊長組織刑警支隊一大隊精干刑警會同槐蔭分局刑警大隊，圍繞犯罪嫌疑人王廣斌進行調(diào)查走訪，得知其經(jīng)營一燒烤攤，決定利用他晚上出攤時進行抓捕。天黑后，刑警乘車來到二環(huán)北路距燒烤攤500米的路邊停下，先派兩名刑警前去偵查，確認后，刑警分組向燒烤攤靠近，將王廣斌圍住，晚上七點左右，民警在王廣斌的燒烤攤前將他抓獲。

一開始王廣斌守口如瓶。對民警的詢問，他并沒有吐露自己在杭州犯下的罪行。民警問他，南方都去過哪些地方？王廣斌說了一串地名，但沒有提到杭州。民警突然問道：“有沒有去過杭州？”王廣斌依然表情平靜，稱自己沒有去過?！昂芏嗔粝碌臇|西，別以為多年過去了，就消失了。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這一句話，仿佛擊中了王廣斌的軟肋。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兇了起來，雙手微微抖動。他向民警要了一根煙，艱難而又狠狠地說了一句：“我招?！蓖鯊V斌終于吐露了在心里埋藏了十年的秘密，并向警方交代了案件的另外一個嫌疑人——武凱。

11月3日凌晨，警方在武凱家中將其抓獲。經(jīng)突擊審訊，兩名犯罪嫌疑人對因謀財，于2000年11月4日，在杭州萬向公園內(nèi)殺害一對青年男女，并搶劫財物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鏗鏘判決聲告慰死者亡靈

2010年11月5日晚，一排警車陸續(xù)停在了杭州下城區(qū)武林派出所門口。荷槍的特警下車，將兩名戴著手銬腳鐐，蒙著黑頭套的男子押下車，帶進審訊室。

大約半個小時之前，押送“11·4”特大殺人案嫌犯的飛機，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個小時的晚點之后，終于在蕭山機場降落。濟南警方和杭州警方進行了簡單的交接，犯罪嫌疑人王廣斌和武凱隨即進入了大家的視野。因為戴著頭套，當時無法看清他們的樣子。

晚上9時15分。有人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間，突然回憶起了什么，10年前案發(fā)接到報警的時間，正好是晚上的9時15分，時間這么湊巧，這似乎預示著什么，是預示善惡有報，也同樣預示著法網(wǎng)恢恢。此時，兇嫌的頭套被摘下。高個，濃眉，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的王廣斌一看就是一個標準的北方大個子。也許是這十年壓抑得太久了，真的被抓了，王廣斌身上反而覺得輕松。

“這些年來，你平時過得怎么樣，害怕過嗎？”余支隊長這么一問，王廣斌的話突然多了起來。“怕啊，真是膽戰(zhàn)心驚，有時候看到警車經(jīng)過，偶爾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警察，心都會怦怦亂跳，一股恐懼感無端襲上身來。甚至有一名社區(qū)干部走過來，有時也會怕，不知道是不是來抓自己的?！蓖鯊V斌露出一副懺悔的樣子。

“有好多次，我真的感覺受不了了，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煎熬，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再過下去，不知自己那一天會瘋掉?！蓖鯊V斌感慨。他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想到過有今天嗎？”“想到過，我心里明白，總有一天，我會被你們抓住的。”王廣斌最后無奈地說。

10年間，杭州警方追兇不止，足跡踏遍全國。2010年11月2日，兩名潛逃10年的兇犯終于落網(wǎng)，兩天后，也就是左力和金晶10周年祭日這天，兩名嫌疑人被押解回杭州，終可告慰亡靈。

2011年4月2日，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11·4”兇殺案。檢察機關(guān)公訴人以鐵一般的事實訴說著兩名兇犯的罪惡。在法庭上王廣斌和武凱都哭了，他們懺悔，一個勁地說著要彌補。遲到10年的懺悔不能減輕他們的罪惡。追兇10年，在被害人左力、金晶的親人心中留下了無盡悲痛。開庭那天，左力媽媽和金晶媽媽都沒來，她們實在無法面對這樣的場面，不敢觸碰慘痛的回憶。法庭沒有當日宣判。

4月21日上午10點，杭州市中院再次開庭。9點50分，左文友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而來。由于思念孫子，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不得不常年服藥。盡管腿腳不利索，但每場審判，他都到場而且一定要坐在前排。上午10點整，被告人王廣斌、武凱被帶上被告席，審判長開始宣讀案情經(jīng)過，在法院長達19頁、超過萬字的判決書中，相當部分內(nèi)容對兩人共同搶劫殺人的過程進行了詳細論證。

兩被告人在繁華鬧市的開放式公園內(nèi)搶劫行兇，連續(xù)切割、捅刺兩被害人的身體要害部位，犯罪手段特別兇殘，后果極其嚴重，社會影響惡劣，作案后逃離十年，法院認為依法均應(yīng)予以嚴懲。法院宣判，王廣斌和武凱犯搶劫罪、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同時，兩被告人向原告人賠償共計40萬元。事后，兩兇犯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

2011年8月12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駁回王廣斌、武凱的上訴，維持原判。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