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鴻霞
解密“黔臺”
文/姬鴻霞
制假酒的工具
上海市公安局楊浦分局經(jīng)偵支隊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縝密偵查,近日偵破一起特大制售假冒“黔臺”酒案,抓獲吳某、鄒某、盧某三名犯罪嫌疑人,搗毀位于上海市邯鄲路和貴州省貴陽市等四處制假、售假窩點,繳獲假冒茅臺、五糧液、劍南春、瀏陽河酒五六萬箱,假冒“黔臺”酒2萬余瓶,假冒“黔臺”酒標志8萬余套,截斷制假生產(chǎn)流水線三條,涉案總值800余萬元。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不管什么東西,只要有了點名氣,價值就會莫名的上升,價值上升了,就會招來“李鬼”搶利益,從名表、名煙、名酒,到名包、名裝、名香水等。
陳探長見過的假名牌不能算少,2010年的“亮劍”、“獵手”行動,他們支隊端掉一個又一個制假售假的窩點。為此,他們支隊還榮立集體二等功和上海市五一勞動獎?wù)隆?/p>
最近,陳探長在上海市楊浦區(qū)一個鋼材市場上轉(zhuǎn)悠,發(fā)現(xiàn)很多老板在宴請貴賓時,不喝國酒茅臺,改喝與茅臺酒瓶包裝很相似的“黔臺”酒了。
陳探長有點疑惑:老板們?yōu)槭裁匆冗@樣一種酒?難道這種酒的檔次比茅臺還高嗎?
這幫老板對煙酒的奢侈挑剔,陳探長是曉得的,吃飯可以不講究,但抽煙喝酒要最好。這不僅是面子問題,還是一個實力問題,當然也有好這一口,追求享受的。用國內(nèi)頂級的酒招待,充分說明了熱情和誠意,這樣談生意的成功率就會很高。
然而,今年六月份以來,鋼材市場的這些老板們,好像約定好了似的,在大場合喝的酒,全換成了“黔臺”酒。
這到底是一種什么酒?陳探長對這種酒不僅沒喝過,就連聽都沒聽說過,回去問同事,大家也是一臉茫然。
支隊長阿德聽完陳探長的匯報后,沉吟了一會兒說:“我想這里邊一定有原因,先查查這個酒的價格和來源再說。”
于是,陳探長先去問了幾個福建老板,他們竟然說要6800多元一瓶。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怎么會有這么貴的酒?太“天價”了,竟然真有人喝。
陳探長現(xiàn)在明白了,商家可能假冒黔臺酒。因為這個酒是不知名,但有價!“有價”也就有可能“有假”。
這里邊很可能有問題,陳探長好像已經(jīng)摸到了那根讓他感覺不對勁的藤蔓。
買賣買賣,有人賣,才會有人買。于是,陳探長為搞清“黔臺”酒的品種和價格。他在百度中搜到了一個人:上海黔臺酒業(y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季小明。季的公司是黔臺酒的控股股東,也是黔臺系列白酒的“全球排他”唯一總經(jīng)銷商,并負責(zé)制定和執(zhí)行黔臺酒的銷售價格政策。
這樣的一個人,假如他是真實可信的話,此刻對于陳探長來說,那可真是及時雨呀。
當陳探長端起茶杯與季小明輕輕一碰,算是與他搭上了線。
季小明首先提供了一份證明,即從2010年11月24日起,黔臺酒廠將上海黔臺酒業(yè)有限公司確立為黔臺牌系列白酒全球排他唯一經(jīng)銷中心。同時出具了他們公司近期的經(jīng)營賬冊和很多照片、影像資料,并將廠長余滄鰲先生介紹給了陳探長。
最后,他還以公司名義出具了一份黔臺酒銷售價格書。
這下,陳探長終于看到了廬山真面目。
原來,黔臺酒在上海市場上銷售的只有三個品種,大小兩種瓶裝類酒上市。黔臺30年珍品酒500ml裝市場上最低零售價是3880元;250ml瓶裝是1980元;50年珍品酒500ml市場零售價則要6880元,250ml的要3980元;頂級的黔臺珍藏酒500ml則要1.68萬元。
這還是2011年5月1日定的價格,季小明說,以后還會根據(jù)市場情況調(diào)整。
陳探長看了這個報價證明,心里還是驚嘆,忍不住好奇地問季小明:“這個酒好在哪里?”言下之意就是這個酒為什么會這么貴?季小明笑而不答,有點神秘地說,你還是有空到貴州酒廠去看看,問問余廠長吧!
從那間雅致的辦公室出來,陳探長已確定季小明的公司是“李逵”無疑。那么,“李鬼”在哪里?
去問問那個花400元買黔臺酒的老板,一切就都清楚了。
一支煙還沒抽完,陳探長就查到了這個豐潤酒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的營銷地:五角場一個豪華商場整個16層的樓面。這里有將近3000平方米的面積,大家心想,這么大的一塊地方,光一年的租金就得上千萬元,他們公司的利潤來源需要查查。
“不急,先觀察兩天再說”陳探長讓他們在這里好好蹲守幾天。
陳探長手下這三個平均年齡在52歲以上的老民警憑著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不到三天就查出了問題。
原來,豐潤酒業(yè)的黔臺酒的批發(fā)售價從400到800元不等,而且根據(jù)客戶關(guān)系遠近,價格也不相同。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在跟蹤送貨車取貨時,竟然發(fā)現(xiàn)豐潤酒業(yè)大量的酒都存在一個地點很隱蔽的軍用倉庫里,門口有保安把門,出入都要有門禁卡,一般人很難進去。
干經(jīng)濟偵查這一行,不僅要與各種犯罪分子勇斗,關(guān)鍵還要智斗。結(jié)果這一次“智斗”,他們不僅查清了倉庫里貨物的大概品種和總量外,還花了820塊錢得到一瓶黔臺酒。
拿到這瓶酒后,陳探長像得了寶貝一樣,馬上與季小明聯(lián)系。季小明拿起電話,立即通知黔臺酒廠速派鑒定師到上海來進行鑒定。
第二天就飛過來的這名鑒定師,不是別人,正是黔臺酒廠廠長余滄鰲的兒子余蛟,余蛟深諳這種酒的獨特配方和口味,一嘗便知真假。鑒定下來,確定是假酒無疑。
事不宜遲,為了掌握這樣的假酒在這個倉庫里的確切數(shù)目,必須盡快采取行動。
陳探長很快聯(lián)系了這個軍用倉庫的管理單位,負責(zé)人說這里原來是軍用的倉庫,后來經(jīng)上級領(lǐng)導(dǎo)批準改為民用。負責(zé)人表示,如果這個公司利用這個倉庫做什么違法事情的話,他們會馬上收回,并當場表態(tài):你們有什么需要我們協(xié)助的,我們也一定會積極配合。
這可是軍事要地呀,陳探長知道在行動前,必須先打招呼,要不就是私闖軍事要地了。接下來的行動,一定要考慮周密。陳探長向阿德支隊長匯報后,協(xié)調(diào)了有關(guān)單位,研究制定了詳細的行動方案,目標直指軍用倉庫。
2011年7月19日下午14時30分,阿德支隊長下達了行動命令,陳探長探組與五角場鎮(zhèn)派出所民警,會同上海市酒類專賣管理局楊浦分局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一起出動了五輛車,不到10分鐘就出現(xiàn)在軍用倉庫門口,同時拘傳了豐潤酒業(yè)公司總經(jīng)理鄒宗威,要求協(xié)助調(diào)查。
當打開倉庫的那一剎那,陳探長才確定這次他們探組又一次釣到了一條大魚。倉庫里,從茅臺、五糧液、劍南春到瀏陽河有五六萬箱,經(jīng)鑒定大多是假酒,價值不可估量。而他們要查的黔臺酒,在倉庫里只有200多箱,大部分都已經(jīng)銷售出去了。
陳探長決定,馬上將這200多箱黔臺酒封存進行抽檢,同時通知余蛟盡快過來,會同檢驗部門進行檢驗鑒定。
2011年7月22日,余蛟會同檢驗部門抽檢了這些酒,最后確定全是冒用了黔臺牌商標的劣質(zhì)白酒。
7月29日下午,吳老板投案自首,向警方如實供述了罪行。
吳秀水是福建周寧縣人,早年到上海主要經(jīng)營鋼材生意,后來看到經(jīng)營酒類商品利潤高,就投資開了這家豐潤酒業(yè)公司。而酒這種商品也像時裝一樣,每年市場流行喝的酒都會不一樣,當然茅臺除外。
2005年,吳秀水發(fā)現(xiàn),在他們老家福建周寧地區(qū)有一種酒相當盛行,這就是貴州茅臺鎮(zhèn)產(chǎn)的黔臺酒。當時,這種酒一斤裝的不過七八百塊,但價格卻超過了茅臺,而口感與茅臺比較,醬香味更濃。吳秀水感到這個酒將來的市場利潤空間會更大。于是,他決定讓他的公司經(jīng)營黔臺酒。
這時,他找到上海黔臺酒業(yè)公司總經(jīng)理季小明,進了幾批貨,那時候季小明給他的批發(fā)價是六七百一瓶,后來他嫌進價太高,從中掙的錢太少,就沒怎么銷售這個酒。
但是后來看一些高官和大老板喝這個酒的越來越多,他就動起了腦筋。
2009年8月,一次偶然的機會,吳秀水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一個叫盧冬生的酒廠老板。他自稱與黔臺酒廠的人很熟悉,可以直接從黔臺酒廠進貨,每瓶400塊,問他們要不要?
吳秀水一聽,心里非常激動,因為當時最低市場價已經(jīng)漲到了每瓶1600塊。
這可真是難得的機會呀,有錢賺誰不想干呀,吳秀水當時就毫不猶豫地給盧冬生交了30箱的定金,讓他盡快把貨發(fā)給他們。之后的兩年,豐潤公司銷售的黔臺酒都是通過盧冬生進的貨。
2010年7月,有客戶反映,這個酒味不對勁,包裝也很粗糙,懷疑是假酒。當時,老板吳秀水和總經(jīng)理曾找到盧冬生問這個酒的質(zhì)量。沒想到,盧冬生回應(yīng)說,你們給的這個價格只能買這種酒。吳秀水一聽,害怕他漲價,就不敢再提酒的質(zhì)量問題。
吳老板所說是真是假?這么多假黔臺酒是如何制造出來的?陳探長帶著這些疑問,向阿德支隊長匯報,阿德決定讓陳探長與民警老呂去趟貴州。
2011年8月3日,剛剛過罷47歲生日的陳探長,趕到盧冬生的百仁酒廠辦公室,但不見人,問小區(qū)保安,才得知盧老板已經(jīng)好久沒來這里了,員工最近也沒有人來。
怎么辦?陳探長好像早已胸有成竹。第二天,他去買了一個當?shù)氐穆?lián)通手機卡號,開始給盧老板打電話,稱自己是貴陽一家新開酒店的老板,想從他這里進一批中檔的百仁酒,約他明天在他的辦公室碰個面。盧冬生很快就答應(yīng)了。
魚餌就要上鉤了。陳探長和老呂已經(jīng)做好了收網(wǎng)準備,但他們也深知在異地抓人存在很多潛在的危險,為防備嫌疑人盧冬生意外脫逃,陳探長已經(jīng)請求貴陽市公安局南明分局給予警力配合。
當他們與當?shù)孛窬l(fā)現(xiàn)盧冬生走進辦公室時,陳探長帶著老呂也隨后跟了進去。盧冬生一看見他們,當時就驚呆了,一拍大腿嘆著氣說,我應(yīng)該料到的。那神情,就像一個棋手不小心下了一招臭棋,被對手奪了老將全盤皆輸一樣,后悔不已。
在盧冬生的辦公室里,當場搜出上萬張黔臺酒的商標標識,查獲酒廠進行假黔臺酒交易的賬單、財務(wù)報表和賬冊資料。
接下來,陳探長與老呂又乘勝追擊,在一個偏僻的簡易建筑里,又查獲了盧冬生的造假工廠。
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里一個僅有800平方米的簡易平房里,他們找到了一個衛(wèi)生條件一塌糊涂的小酒作坊,地上到處是酒的包裝盒和各種垃圾袋。房間里邊堆滿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酒壇子,大的一壇酒有500斤,小的有300斤和200斤。
據(jù)盧冬生交代,這些酒都是他從貴陽一些釀酒小作坊里以每斤十幾塊錢的價格收購來的,他自己的酒廠也是從來不釀酒,而是用這些酒勾兌出來的。有人要酒的話,盧冬生就雇三四個小工,將這些勾兌的酒過濾一下裝進仿制的黔臺酒瓶里,接著再壓蓋上有防偽標志的瓶蓋,貼上黔臺酒的標簽,就這樣,只需幾分鐘,一瓶價值6000多塊的黔臺酒就制成了,盧冬生說他每瓶只收400塊而已,別人賣多少他不知道,顯得很無辜的樣子。
看了這樣的造假作坊,讓陳探長感到震驚的是,盧冬生用來過濾酒的“裝備”竟然是女人的絲襪!
在審訊中,盧冬生詳細交代了與上海豐潤酒業(yè)公司合作的內(nèi)幕。
原來,當吳秀水把30箱定金給他時,盧冬生為了與這個大客戶長期合作,竟然以每瓶800塊的價格從黔臺酒廠購買了30箱真酒,然后再以每瓶400塊的價格賣給了豐潤酒業(yè)。每瓶酒足足賠了400塊,還不算運費。結(jié)果魚真上鉤了。
用真酒先取得對方信任后,接下來盧冬生就開始換酒了。是啊,沒有人會做賠本的買賣。從2009年第二批貨開始,盧冬生就開始用一半真黔臺酒和一半自己勾兌的酒向上海發(fā)貨了,到2011年后,他供的貨就全是他的小作坊里的酒了。
從2009年下半年開始到2011年上半年,盧冬生交代每年有數(shù)百箱這樣的假黔臺酒送入了上海,而那些大老板喝的大多是這樣的酒。
接下來,陳探長又查出給盧冬生制作假黔臺酒標識標志的三個公司,一個是貴州億林圖文設(shè)計制作有限公司;一個是貴州云巖精鼎紙品包裝經(jīng)營部;另一個是為假黔臺酒制作瓶蓋及防偽標志的四川成都標鑫防偽科技有限公司。這三個為盧冬生制作假商標標志的廠家,因違反了國家特種行業(yè)印刷管理規(guī)定,受到了當?shù)毓ど滩块T和質(zhì)量技術(shù)監(jiān)督部門的處罰。
到現(xiàn)在為止,這個案子應(yīng)該算是真相大白了,參與制做銷售假黔臺酒的嫌疑人和單位都受到了處罰,可謂一網(wǎng)打盡。案子應(yīng)該算破了,可陳探長的心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想,如果他們能早一點掌握這個酒的相關(guān)信息,就不會讓廠家和消費者遭受這么大的損失了。
為了便于下一步工作,他想既然來了茅臺鎮(zhèn),就應(yīng)該去黔臺酒廠見見余滄鰲廠長,也好早點揭開黔臺酒的神秘面紗。此刻的陳探長那顆好奇的心,已經(jīng)有點迫不及待了。
坐落在茅臺鎮(zhèn)一山坳中的黔臺酒廠,籠罩在一片煙霧朦朧之中。身體瘦小,做事干練的余廠長在釀酒車間接待了陳探長和老呂,熱情的余廠長遞上一杯黔臺酒,讓他們品嘗。這一嘗果然是香氣濃郁,入口不辣,后味綿長。
慢慢品咂,確實是好酒,可價格太高了,是不是釀造工藝復(fù)雜?經(jīng)余廠長介紹,陳探長才算真正揭開了黔臺酒的秘密。
黔臺酒是借助伏天,根據(jù)他們余家祖?zhèn)鞯闹魄凸磧杜浞?,用古法純手工高溫釀制的原生態(tài)醬香型酒,產(chǎn)量少,所以比較珍貴。
余滄鰲說,他們余家祖上從清朝乾隆年間就開始釀酒,一直到1912年止。當時由于正逢亂世,余滄鰲的爺爺怕辛苦釀成的酒被土匪搶了去,就關(guān)了酒坊,將一百多壇老酒埋入地下珍藏了起來,直到1984年,他去世的前一年,才把這個秘密告訴孫子余滄鰲。
余滄鰲就憑著爺爺留下的老壇酒和一本余家釀酒的秘籍,于他爺爺去世的當年,在茅臺鎮(zhèn)的渡口重建酒廠,并注冊了“黔臺”商標。在這之前,他們祖上釀的酒,一直叫“白水曲”。現(xiàn)在,市場上的黔臺酒就是用這塵封70年的老壇酒與新酒勾兌出來的,這些歷經(jīng)歲月風(fēng)霜深埋在地下的原漿老酒,其色澤香味是新釀的酒無法比擬的,因此才會這么珍貴。
聽起來,真是有點傳奇色彩,陳探長覺得這次辦案又開了眼界了,再次碰到黔臺假酒,他也能認出個八九不離十,還會給人家講講這黔臺酒的神秘故事呢!
2011年11月,犯罪嫌疑人吳秀水、鄒宗威、盧冬生以假冒注冊商標罪,被上海市楊浦區(qū)人民檢察院移送起訴。
在這起案件中,嫌疑人吳秀水和鄒宗威明知酒的價格,卻假冒高檔酒出售,并且在發(fā)現(xiàn)有質(zhì)量問題后,仍放任違法結(jié)果的發(fā)生,存在間接故意,同樣構(gòu)成了假冒注冊商標罪;嫌疑人盧冬生的行為是直接故意,更是構(gòu)成了假冒注冊商標罪,他們以身試法的結(jié)果,必然是受到法律的嚴懲。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