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姍姍
從英雄人物“京”的形象解讀《人的命運》中人物塑造的特點
王姍姍
馬爾羅的小說《人的命運》是以1927年上海工人的第三次武裝起義和蔣介石“四·一二”大屠殺為背景的政治性題材小說,通過對主要人物之一“京”的形象解讀,探討《人的命運》中人物塑造的特點,能夠展示馬爾羅通過此著作向讀者們展現(xiàn)的一個男性的世界,里面有愛、有恨、有死亡、有孤獨。
馬爾羅;“京”;人物塑造;《人的命運》
1933年新年伊始,《新法蘭西評論》開始連載一部長篇小說,題目叫《人的命運》,至六月份連載完畢。緊接著,伽利瑪出版社發(fā)行該書的單行本。《人的命運》剛問世,立刻引起讀書界和評論界的強烈反響。這部轟動一時的作品獲得該年度重要的文學(xué)獎——龔古爾獎,并被列入“二十世紀的經(jīng)典著作”,本來不太出名的作者也一躍跨入“法國第一流大作家”的行列。
令人感到驚異的是,這部法國人有口皆碑的作品所描寫的并非在法國發(fā)生的重大歷史事件,而是以1927年上海工人的第三次武裝起義和蔣介石“四·一二”大屠殺為背景的中國革命。這部書的作者就是三十歲出頭的法國當代著名作家安德烈·馬爾羅(AndréMalreau)。
《人的命運》是馬爾羅以東方為題材的三部小說(另兩部為《征服者》和《王家大道》)中最有影響力,所蘊涵的藝術(shù)價值也最高的一部。書名取為《人的命運》,明顯是來自于法國哲學(xué)家帕斯卡爾(Blaise Pascal)關(guān)于人類狀況的悲觀哲學(xué)的一段名言:“請設(shè)想一下,戴著鎖鏈的一大群人,他們每個人都判了死刑,每天,其中一些人眼看著另一些人被處死,留下來的人從他們同類的命運中看到了自己的命運,痛苦而絕望地互相對視著,這就是人的狀況的圖景?!毙≌f《人的狀況》正是對這一描述的闡述、充實和發(fā)揮,并滲透出對存在主義頗有影響的馬爾羅哲理。那么,如此大氣勢的命名,作者想要通過發(fā)生在中國的大革命向讀者傳達一種怎樣的感情呢,又是如何布局謀篇,描寫人物群像的呢?
此部小說不同于另兩部塑造的個體英雄,而著重描繪的是一個英雄團體,濃墨重彩向讀者展現(xiàn)了一個男性的力量的世界,表現(xiàn)了男性的友誼。雖然是以真實發(fā)生了的中國大革命為歷史背景,但其出發(fā)點并不在紀實,而在表意。馬爾羅寫《人的命運》的創(chuàng)作動機并不在于描寫中國革命,而在于表現(xiàn)“他存之于心的一種圖景、一種意識形態(tài)、一種哲理、一種人生觀與人生態(tài)度”。因此,從主題看,作為一本以中國革命為題材的小說,《人的命運》并沒有涉及有關(guān)中國革命的重大理論問題。
首先來看一下小說中的幾個主人公。京,文中正義一方高舉大旗的人物,法日混血兒;卡托夫,一個共產(chǎn)主義思想堅定的俄國人;陳,唯一作為主要人物出現(xiàn)的中國人;海默里西,比利時人;梅,京的妻子,小說中唯一費筆墨描寫的女性,德國人。也許單看主要人物的安排,不禁讓人心生疑問,明明是以中國1927年的大罷工為舞臺,為什么在上面表演的卻都是外國人,唯一的中國人陳,還是“形是神非”的,思想完全被西化了的?馬爾羅究竟對中國具有歷史性意義的革命事件抱何態(tài)度,是何居心?通篇讀罷,不難看出馬爾羅是站在中國受苦受難的人民大眾的立場之上,感情色彩十分鮮明,對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革命寄予同情和支持,而貶斥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馬爾羅對1927年蔣介石血腥屠殺共產(chǎn)黨人這一中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有十分正確的認識,這些都是無須爭議的。其實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為什么小說人物的國籍如此多樣化呢?其實這恰恰說明了在馬爾羅的心目中,革命并不是一國范圍之內(nèi)的,不是一個民族的革命,而應(yīng)該是全世界的,世界各國的人民都應(yīng)投身于人類正義的歷史洪流之中,而責(zé)無旁貸。這也正如馬爾羅身體力行的那般。而且,對于這樣的人物身份的設(shè)定,我們不能不承認,馬爾羅是十分聰明的。作為一個外國人,要把握中國這樣的斗爭環(huán)境,更要生動地塑造出十分成功的中國人的心理特征和心理狀態(tài),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如果賦予主人公以“半西半中”的特征,一方面既能更為準確地把握人物命脈,揮發(fā)自如,另一方面又能從一個嶄新的視角來審視這一歷史事件,寫出與眾不同的“新”來。
雖然這是一個表現(xiàn)男性世界的作品,但給人的感覺并非單調(diào)、冷冰冰的,恰恰相反,充滿了濃濃的各種人間情感。“男性的愛無疑是最為深沉的”,馬爾羅通過人物的塑造成功地驗證了這句話。在眾多人物中,塑造的最為豐滿的當屬京這一革命者形象。在京和父親吉索爾之間所表現(xiàn)出來的親情,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表面平靜,內(nèi)里所包含的情感卻又十分的豐富和深厚。老吉索爾是一個深居簡出的智者和哲人形象,他從不參加實際斗爭,但深深地理解兒子的事業(yè)。對于老吉索爾來說,京意味著他的一切,是京的存在把他與世界、與人們聯(lián)系在一起,沒有京的世界已對他失去了任何意義。他感到心靈深處震顫著一種本質(zhì)上的痛苦:生之為人的痛苦。那是他永遠也無法擺脫的。當蔣介石開始瘋狂對付共產(chǎn)黨人,京冒著隨時付出生命的危險離開租界去地方委員會時,有這樣一段描寫:“吉索爾心里清楚他什么也不能講。他兒子可能去赴死,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只能忍痛和保持緘默?!薄爱斁┑难劬ε龅剿哪抗獾臅r候,他強裝微笑,京也如此?!焙喓唵螁蔚膸讉€動作,把一個深愛著兒子,又無私、默默在背后支持兒子的父親形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感人至深。兒子犧牲后,他異常的痛苦,“從今往后,他只能把自己交托給自己了。世界再也沒有什么意義了,世界已不復(fù)存在了:在那兒,在那個把他同天地萬物聯(lián)系起來的(京的)尸體旁,永恒的靜止狀態(tài)就象是上帝尋了短見?!盵1]
京和梅之間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愛情,仿佛一條涓涓細流,沒有任何愛情誓言也沒有只字片語愛情表白,相反,堅守著讓對方絕對自由這一觀點,他們彼此讓對方非常的痛苦。盡管在愛情上遇到了波折,但又在戰(zhàn)斗中得到了升華。當京欲獨自面對危險時,梅表現(xiàn)的十分堅決,要和丈夫共同行動,同舟共濟。深愛著妻子的京不愿讓妻子有任何危險,在去與留之間,兩人爭執(zhí)不下,最終,京意識到:“拖著他所愛的人共歸于盡,這也許是愛情的最高境界,是任何東西都不能超越的?!彼兔芬黄鸸餐鎸λ劳龅耐{。另一處深深觸及讀者心靈的,是在京死后,由于服食氰化鉀臉扭曲變形,梅為他整容,沒有淚水,因為極端的痛苦已經(jīng)使她流不出眼淚了。梅不愿接受京已死的現(xiàn)實,對著京的尸體喃喃自語,“我心愛的”,“我的親骨肉”,“我的命根子”,她甚至覺得京的身上還有體溫,希望她深愛著的丈夫能醒過來。愛的溪流終于匯集成了大海。沒有任何人物心理的描寫,僅僅幾個細微的動作,馬爾羅已經(jīng)讓哪怕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為兩人之間的愛情感動落淚。
京和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們,如卡托夫之間表現(xiàn)出來的友情,則像一掛瀑布,熱烈而真誠。在戰(zhàn)斗中,他們彼此信任,相互扶持。在國民黨對共產(chǎn)黨的迫害中,他們同時入獄。在小小的陰暗的牢房中,這兩個親密的戰(zhàn)友相互依靠著,“他們之間僅僅被痛苦構(gòu)成的空間所分隔”?!昂翢o保留、無需檢驗、只有死亡才能賦予的純真友誼卻將卡托夫和他(京)聯(lián)系在一起……”,也許正是在這個時候,在這處處是威脅和傷痕的黑暗之中,兩個人都因為對方的存在更多了一份面對死亡的勇氣與坦然。
在文章的結(jié)尾處,馬爾羅寫道:“是的,毫無疑問,只有看到人類所改造的那一切,才可了解人類的價值。革命剛剛經(jīng)受一場可怕的疾病,但并沒有夭折。是京和他的同志們——不管他們活著還是已經(jīng)死去,不管他們是勝利了還是失敗了——把革命傳播到人世間來的?!闭怯捎隈R爾羅本身對革命的這種執(zhí)著的積極的態(tài)度,他筆下的革命英雄在中國大革命的背景下才顯得尤具人格魅力。
因而馬爾羅對英雄的塑造是成功的?!度说拿\》所刻畫的各類人物是很有深度的,他們的每一舉手投足,每一句話,乃至整個形象,都為讀者提供了寬廣的思維空間和回味余地,充分顯示了藝術(shù)巨匠高超的大手筆。
[1]柳鳴九,羅新璋.馬爾羅研究[M].南寧:漓江出版社,1984.
[2]柳鳴九.中國革命與馬爾羅哲理———對《人的狀況》基本內(nèi)容的說明[J].當代外國文學(xué),1989.
[3]馬爾羅[法].人的命運[M].李憶民,陳積盛譯.北京:作家出版社, 1988.
責(zé)任編輯:郭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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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2)08-0014-02
王姍姍/西安翻譯學(xué)院,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04級法語語言文學(xué)碩士(陜西西安710061)。
馮時/廣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廣東廣州510006)。